《打拼》[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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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袋子里面都是一瓶瓶小支装的啤酒瓶,瓶子里面装了一些液体。瓶口已经用布堵上了,堵瓶子的布上散发出了很大的刺鼻味道。看到这些东西,三哥、明哥、牯牛和癫子都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武昇一看说:“三哥,你燃料搞少了哦。半瓶还不到。”
“还少?!你个畜生想烧死人啊?老子今天和牯牛他们帮你们买好东西,试了一下午了。太多了不行,烧半天还不熄,那样就算烧不死人也要烧得有个样子,太危险了,这么多刚好。你们点的时候,把瓶子斜着点,火容易进去,烧起来快些。”三哥骂了武昇几句,又给我们详细交代了用法。
“可是三哥,是不是太少了点哦,怕只有三四两的样子哦?”还有不怕死的地儿开口。
“我靠!”三哥刚要跳起来骂,明哥一把拉住了他,再对着我们说:“差不多了,你们本来也就只是想给他们制造些混乱唦,这些足够了。我和你们三哥下午试了半天,这些就可以烧很久了。放心,还不相信我和你们三哥办事啊?”
“那是那是,三哥和明哥说可以就可以。”小二爷很聪明地开口了。
我们一起把几十瓶燃料分开放在了三个书包里面,把刀用报纸包好,癫子再拿出了一堆粗布劳工手套,说:“来,你们三哥给你们准备的,一人拿两只,要打的时候戴好了再打。”
于是,大家又上前每人拿了一双手套,全部就绪之后,我们纷纷望着三哥。
三哥定定地看着我,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三哥的眼里好像有一些伤感和犹豫的神色,嘴巴蠕动了两下,好像要对我说些什么,终于还是咽了回去。低头看了看他的手表,说:“马上八点了,你们去吧,早点准备,路上都要听你们明哥的话。注意,千万千万不要受伤!”
“好的,三哥!”
“三哥,我们走了!”
“三哥,走了。”
众兄弟一起答话,明哥带着我们转身欲走,三哥突然又开口了,“记着,早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们喝酒!”
我回头看三哥的时候,牯牛和癫子都在地上清点着东西,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包厢正对门口的位置上,定定地望着我们,眼神之中有少见的不舍和柔情。我的鼻子突然一阵发酸,赶紧回头大步地走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桥上,按照事先早就预定好的安排,我们开始分工合作。
“简杰你带着小敏去一间房,康杰你带着鲁凯去一间房,周波你和姜明去间房。按说好的,他们一冲过来,开始倒了,你们就扔!记住了,最好是往人群里面扔,旁边的地方少扔点。千万看好啊,不要扔在自己人身上,那就嗨大了!”我说道。
“好的,知道了。”几个人看上去都非常兴奋的样子,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唉,等下,你们记住啊,我们冲过去了,你们千万不要乱扔了啊。你们就赶快也冲下来,喊大点声!还有,记得戴手套。”我不是很放心,又补了一句。
“好的,你们就放心吧,没事的,你们自己小心点。等下见!”说完,几个人兴高采烈地走进了事先安排好的旅馆内。
我们一行人顺着桥边的阶梯下到了白天挖坑的场子,穿过场子,一伙人站在了对着桥的那一边。
那天白天天气不错,但是晚上可真不是一般冷,尤其是站在河边的空旷地带。河面上徐徐吹来的河风,仿佛吹到了骨头里面。大家都不停地跺着脚,抱怨着,“胡钦,你怎么选这么个地方来摆场,他们不来我们冻都冻死了。”
“是啊,下次要搞别在这里搞了,冷得受不住,去山上都只怕要好一些。”
明哥给了我一支烟,我们都点上后,他给我说了一些我当时听不太懂的话。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明哥这个人真的是相当不错。
“小钦,你怕不怕?”
“有一点,但是还好。怎么了,明哥?”
“你们这些家伙胆子大!我和你们三哥刚刚出来和阳乡的人搞的时候,就是在这座桥上。我们当时真的都怕得要死,你三哥砍人之前,手都在发抖,实在是因为朋友一起,不搞面子下不去,才动手搞的,不然还真不敢砍啊。砍了第一次之后,后面才慢慢好了起来。哪像你们现在,还知道先准备,一个个都不怕死,生怕没有架打一样。”

“明哥,我的手也抖,不晓得是冻的还是有些怕。”武昇一头伸了过来,嬉皮笑脸地插嘴道。
“你滚一边去,你开口就要管杀。你还怕,你怕砍不死人吧,你个家伙。”
明哥笑骂了武昇一句,又回过头来给我说:“小钦,你们几个都聪明,家里也不是不好,好好读书一样会有出息的,何必学我们一样打流。我是家里一穷二白,读书也读不起,不打流就只有饿死。”
“三哥家里还不是可以,他还不是当大哥了。”
“你们三哥现在是没有办法了,你何必像他那样之后再后悔。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你懂个屁!我不像你三哥一样和你住一条街,但是你们小的时候,我也就认识你们几个了。我是真的像你们三哥一样把你当亲弟弟看的,为你们好,你们现在还不是正式打流,早点收手还没有关系。不是真的为你好,我也没有必要说这些。”
“明哥,现在是别人找到我们了,他不先打地儿,也没有这场事。怪不得我哦。”
“唉……”明哥看实在是和我说不通,叹了口气之后也就闭上嘴,站在一边默默地抽了一口烟。
又过了一会儿,明哥又转过头来说:“小钦,当哥哥的再啰嗦一句,你今天记住了,对你今后有好处。你晓得安优唦?”
“我晓得。”我点了点头。
安优是我们九镇八十年代初的大哥,据说是当年方圆三镇十五乡赶涌的涌马老大。当时在九镇范围内是个说话当金子用,跺一脚地都要震几下的狠角色。
听三哥说,他小时候,看见安优经常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坐在供销社门口的小人书摊上看小人书。那些涌马每逢赶集什么的,搞到了钱,就自己主动跑过来,交一份到安优的手上,谁都不敢不交。但是那个时候,从来没有听说他和别人有过冲突,打过架。更没有欺压过九镇上的普通百姓,见到人也是和和气气打招呼。街坊邻居丢了东西,只要找他,第二天就原封不动送到门前。因为当时名气实在太大,八三年严打的时候,安优被作为市里面的典型抓走,后来十几张军车押着在九镇游街,召开了万人公审大会,以无恶不作的魔鬼形象被当场枪毙了。罪名是反革命罪和流氓滋事罪。
如果放到现在,最多判几年而已。
明哥吸了口烟,继续说道:“他死不是死在打流,是死在名气太大。你们现在做的事比安优要厉害得多,也聪明得多。我看了下,你们几兄弟,你结拜的时候不是大哥,但是他们都听你的。你城里来的,见识也比我们广些,你一定要走下去,我也拦不住你,但是记住,夹起尾巴做人。树大招风啊!”
“哦。明哥,放心,我知道了。”其实当时我完全就没有去细想,明哥为什么说这些,我也想不明白。但是我记住了这些话。
多年后,我明白了,所幸还不太晚。
明哥看见我的样子,估计也猜到了我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默默地抽了口烟之后,也就不再开口了。
我现在对着我戚家的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弟弟、小侄儿们说道理的时候,他们往往也是故作顺从地站在我的面前,两只眼睛却东张西望,脑袋不知在哪儿抛锚。是啊,这个年纪的孩子们,都以为自己是最聪明、最厉害,能听得进谁的话呢?明哥,对不起了,小钦辜负了你的一片苦心。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和黑暗中闪烁不停的烟头,小小的火光在无边的冬夜中,显得那么迷茫渺小……
在等待中,突然从桥上传来了一阵阵的哄闹声,他们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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