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吉田郡山大会战～前篇（四）
山吹城外，有一条名为‘潮川’的大河蜿蜒伸展，由南向北朝入海口奔腾而去。吉川军连日来运用骚扰加上快撤的战术，目的是将尼子军引到潮川之畔的仁摩支所。这里是石见银矿的精炼工坊所在地，急于占领银矿的尼子军并无异议的紧追而来。
“大人，已经完全控制住了银矿精炼的工坊。从这里过潮川和对面的高山，便是山吹城了。”
“哦，终于到了！”汤原宗纲抬起挂满血丝的眼睛，望向远处。就是那里，只要拿下山吹城，便不用担心那些苍蝇一样飞来掠去的吉川军了。
“仁摩支所有许多天然温泉，还有许多……”
“笨蛋，现在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武士，立刻惊恐的跪在地上。温泉和女人也不能让大人感兴趣，看来大人是真的困到极点，只求一个安息之所了。
“是，小人知错了。那么我军是横渡潮川，还是迂回绕行呢？”
汤原宗纲望了一眼奔腾的潮川江水。正好是水势最盛的季节，直接渡过似乎不太妥当。可是绕行的话，今晚又要野营。吉川军的夜袭总是防不胜防，己方设下埋伏，他们却不攻进来，只是远远的躲在黑夜里骂阵敲鼓。撤了埋伏，他们就长驱突入，杀个人仰马翻后逃得无影无踪。还好已经得到了可靠的情报，除吉川和熊谷以外石见国没有其它敢于抗击尼子的势力。攻下敌人的山吹城，终于可以在那里安心休息了。
正在汤原宗纲犹豫不决，左思右想之际，身边有武士大叫起来。
“大人，您看对岸！”
汤原宗纲依言纵目远眺。在潮川对岸，出现了熊谷军的军旗。熊谷军前一名武将摘下头盔，让自己的秀发随风荡漾。
“是女人！”尼子军的士兵们也看清了，发出一阵惊艳之声。
“熊谷家菊姬在此恭候！尼子家有没有会打仗的男人，来与我决一死战？”那女子举起手中薙刀，以嘲讽的语气向对岸大叫。
汤原宗纲深思了一会儿，却不下令。
“尼子家会打仗的男人，一个也没有吗？”菊姬又在对岸大声嘲笑。
见到汤原宗纲沉默不语，尼子众将群情鼎沸。
“汤原大人，请下达渡江命令吧！”
汤原宗纲仔细观察着对岸。没有森林，没有隐蔽和退却之所。身边的武士们已经群情激昂，若是不让他们渡河，恐怕会挫伤自己的领导威信。一路上自己过于小心，而后又证实敌人原来只有吉川和熊谷两军，这已经引来了众将的不满之词。
“知道了。骑马武士前列，开始渡河。入夜之前，我们要攻入山吹城！”
尼子武士们齐声呐喊，争先恐后跃入河中。
潮川江水，一反季节之炎热而透出冰冷气息。八月初的一天下午，来袭的尼子军不顾水流湍急，开始了渡河作战。这场战斗，后称“潮川之战”。
尼子军为何不绕过河川而选择渡河，历史学家有这样的解释：
第一，对岸进行挑衅的熊谷军仅有二百人。附近没有大片森林，汤原宗纲认定对岸没有埋伏。
第二，尼子军连日行军疲惫，渴望在日落之前进入山吹城。
第三，情报说明敌对势力只有吉川和熊谷两家，总兵力不会超过二千。拥有五千大军的汤原宗纲，认为自己完全没有战败的可能。
第四，越是小心谨慎的将领，越是担心属下嘲笑他胆小。（本书作者的意见，仅供参考。）
缘于以上因由，五千尼子大军便在午前开始了渡河作战。长枪队排列成纵阵，这是防止被江水冲散的好方法。在长枪队的前面，骑马武士更是先行涉河，他们要以速度优势来让敌人无法逃跑。五千大军一起跃入河中，纵然是宽阔的潮川江水也仿佛要被拦腰截断似的。对岸的熊谷家两百武士放下手中长枪，弓箭满弦以待。然而这小小的阻力，根本不被尼子军放在眼里。
“吉川家的小子真没出息。没人肯给他援兵，他连娘们的增援也要呀！”
“人家说熊谷家的女儿长得丑，我看挺漂亮的嘛。兄弟们，把熊谷家的男人杀光，女人掳回去怎样？”
骑马的武士们发出一阵淫秽的笑声。仿佛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张弓挂箭的敌方战士，而是一个个张开怀抱的**美人。
熊谷菊亦将薙刀挂在马上，挂弓满怀。
“放箭！”
两百余支弓箭在空中划过曲线，象妖艳的美女投入情人们的怀抱。
无数骑马武士立即惨叫着应声落马。
“该死的，快前进！娘们儿放箭了！”
在熊谷军重新搭箭之时，尼子武士纷纷催马加速。然而不知为何，天空中眩目舞蹈的箭矢并没有中断。
中箭后的惨叫声，这次来自身后。
“是后面，后面！敌人搦手偷袭！”
自古以来，正面进攻称为‘大手’，背后偷袭称为‘搦手’。主力部队放在正面，小部队搦手偷袭乃是正统战术。于是在背后出现吉川军旗时，便有士兵大叫‘搦手偷袭’。
最先突袭而来的，是吉川军的骑马武士。一阵乱箭划空之后，骑马武士们放下弓矢，抡起骑兵持枪冲杀过来。在骑马武士后面，紧随有数百人的弓箭队。那些弓箭手轻巧装束、奔跑如兔，箭矢如长了眼的冰雹越过己方骑马武士的头顶，无情地砸落到河中尼子士兵的头上。
已经涉入河中的汤原宗纲，此时也呆住了。怎么可能？在敌人弓箭队的后面，又出现了队列整齐的长枪阵。军法中的所谓搦手，不是应该少人数偷袭吗？把‘大手’和‘搦手’搞颠倒了的敌人，他们的主帅到底有没有读过兵书？
尼子军仍在河岸上的部队，几乎全是辎重运送部队。吉川军骑马武士一阵凶猛冲击，那些尼子兵便慌乱地退入河川浅滩。他们和保护汤原宗纲的本队武士冲撞在一起，引起一阵混乱。后面的吉川军长枪队，乘机便抢占了岸滩。
该死！要是绕河不渡，必可发现埋伏在林中的吉川军。此时的汤原宗纲不禁懊恼和后悔起来。
“大人，赶快下令反击呀！”周围的武士焦急地喊道。
汤原宗纲勉强从懊恼情绪中拉回魂灵。
“回头，回头！全军回转，把河滩抢回来。”
尼子军慌忙掉转阵形，开始回转。然而，他们忘记了这是在湍急的大河之中。
愤怒的河水将尼子兵掉转的阵形冲得乱七八糟。与此同时，吉川军牢牢占着滩岸，整齐的长枪阵无情地将冲上来的尼子士兵挑落下水。躲在长枪阵后的弓箭手，更是给阵形混乱的敌人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这简直不是打仗，而是屠杀嘛。”河滩掠阵的吉川元春，咋咋摇头。
敌人的反应让人失望，这是因为汤原宗纲庸才？还是光秀的招数太狠？又或者两者皆是？
此时的光秀望着战场，根本没听到吉川元春的话。
他是在出云大社的战斗中，深刻体会到长枪阵之威力的。
那是一道铁壁。
这个时代的作战特别讲究阵形，其原因是整齐列阵的部队，他们的杀伤力比散兵游勇高出十倍。没有经过阵形训练的出云大社神兵，其人数再多也只是长枪阵前的无谓牺牲品。
现在这场仗，算是为出云大社的无数冤魂复仇吧！
“长枪队保持阵形！骑马队两翼掠阵！弓箭手朝敌人集中的地方放箭！”
挤在大河里的尼子军，因为人数过多而东推西撞。射死、受伤的士兵被湍流冲走，他们的身体成了一道泥石流，被撞上的人也站立不稳了。这样恶性连锁，结果是大量步兵朝下游方向被冲走，当然其中也不乏故作站立不稳而逃生者。有点经验的士兵都看得出来，这才是保得性命、避免无辜成为冤魂的有效方法。
光秀和吉川元春两双锐利的目光，在乱军之中搜索着敌将的身影。
“大人，我们在敌人弓箭射程之内，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汤原宗纲听到身边武士惊慌的叫喊声，心中更加慌乱。
他当然也知道赶快离开为妙。无法重新控制河岸，就应该向对岸发起冲锋。可是，可是现在……
汤原宗纲的战马，不知为何陷入一团污泥之中，半个马身都沉了下去。那可是经历许多大战，让他保得性命的纯种快马呀！汤原宗纲狂夹马背，想从困境中逃脱出来。
“快来保护我。来人呀，过来保护我。”
光秀和吉川元春几乎同时发现了汤原宗纲身边武士骚乱聚集的情形。更可笑的是，由于过度紧张，汤原宗纲竟然忘记下令把马印收起来。
（作者：马印，显示大将所在的巨大标志物。）
两人互视一眼，会心地笑起来。
“来人呀，集中朝那个方向，给我乱箭侍候！”
黄昏时分，在水中浸泡了许久的尼子武士抵不住连日来的疲倦，不再顽抗纷纷向下流逃命而去。晚霞和染红的潮川江水，组成一幅红彤彤的美丽图画。
汤原宗纲的尸体不知被冲去了何处，令垂涎其人头的吉川武士们顿足惋惜。唯一找到的，是汤原宗纲那匹深陷泥中，背上插满了箭羽的名马。
“真是可惜。好一匹战马，怎么可能跑进深泥中去呢？”吉川元春有些遗憾地嗟嘘叹道。
“是出云大神的惩罚吧。这一场战争的结果，上天早已注定了呀！”依靠在吉川元春身边的菊姬，若有所悟地说道。
光秀站得远远，望着那两个事不关己般说着风凉话的家伙。是大神的惩罚？他不知道，也不关心。赖以保命的宝马，有时候也能害人丢掉性命，这倒是可以为他的人生上得一课。
向北望去，仁摩支所已经成为一片火海。在一切结束之前，吉川军把所有精炼工坊都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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