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终结之序曲,长篠(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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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终结之序曲,长篠(八)
一场大雨过后,太阳露出了疲倦的脸。
“真是不敢相信,原以为武田家的**山信君,不是那么差劲的一个家伙。”
早些时候,这里是武田胜赖的军帐。现在武田家的旗帜被推倒了,千疮百孔的帐幔被扯下。德川家康语带兴奋,他不敢相信自己能和武田家族的最高领袖共享一个座席。
也许某一天,德川家族的家名也能追赶上武田、上杉,或者任意一个伟大的姓氏。德川家康第一次,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左右历史的人可以是织田信长,可以是明智光秀,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德川家康呢?
“战场之上,一切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武田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也会破灭,**山信君让他的主子失望更不是稀奇的事情。”面对兴奋异常的德川家康,光秀的回答象水一样平静。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能不能具体一点,告诉我**山信君为什么逃跑?你用什么手段把他给吓跑的?”
设乐原上战事初开,**山信友成了第一位逃跑的武田家将领。然而那并非因为战场失利,事实上**山军虽在顷刻之间溃不成军,实际阵亡者却寥寥无几。
“没有人使用手段,德川大人。勉强要解释的话,那是一只畜生,吓走了胆小而谨慎的**山信君。”
“畜生?”德川家康瞪直了眼睛,他不相信。
顺着光秀的手指,德川家康望到营前有一匹战马。那马全身上下纯一色的乳脂黄,在数十匹马中傲然屹立,显得出类不群。
“这不是一匹普通的马。德川大人知道吗,它是武田家的克星。”
德川家康更不相信。武田家有光秀这么一个克星,已经够呛的了。
“您这是在吹牛,光秀大人。这一次我听出来了,是吹牛……”
德川家康自己也很胆小。但他左右思量,觉得自己不会被一匹马吓跑。
两个人聊着的时候,一位青年武士迈着大步从外面走进来。那武士身材高大,走进帐来气喘息未定,好象一头刚刚从斗场下来的公牛。
“两位还在聊天,真是好闲心……武田骑兵刚才的冲锋,没能让大人们感到恐惧吗?”
望着这个人,光秀和德川家康忍俊不禁地笑了。
这个人原来是德川家康的嫡子,名叫松平信康。虽然被指定为德川家康的继承人,松平信康却自称‘冈崎三郎’。冈崎是德川家康最初的居城,二年前织田信长为稳固两家友谊,强送一房妾室给德川家康。松平信康认为这是对母亲(筑山夫人)的背叛,于是带筑山夫人离开浜松,此后一直住在冈崎城。
与身材矮胖、性格懦弱的父亲不同,松平信康是一位外表威武、性情豪迈的武士。不过这时候走进来的松平信康,铠甲上的缀带断了多处,原本华美的阵羽织,几乎变成了乞丐外衣的破布片。看到他这一身狼狈的样子,光秀和德川家康想不乐都不行。
“信康,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德川家康朝他瞪眼。
“是私自追击敌人,遇上武田骑兵的反击了吧。”光秀很快猜到了。
松平信康尴尬地挠挠头。
此前一刻,明智、德川联军在武田本阵前方的一座小山坡上,挖了一些陷阱又筑起一条临时防御线。那个时候,虽然幸运地击溃了亲类众、逼退武田胜赖的旗本军,但武田军中最精锐的力量――骑兵还毫发无损。
武田家以兵种众多而出名,但其中最具战斗力的仍然是骑兵。当初武田信玄侵攻三河时出动一万一千人马的骑马队,这已是令世人震惊的数字。然而这一次,仿佛为了超越自己的父亲,武田胜赖更在长篠集结一万二千骑兵部队。
有人说这已经不是战场需要,而变成炫耀武威了。
一阵笑过后,光秀再次正容。
“信康殿下虽然勇猛,可是别忘记我们眼前的敌人,乃是称霸东国的武田军团。跟武田骑兵正面交锋得不偿失,所以早先的时候我们转守为攻,中路突进而搅乱战局。这是弱势的我方取得胜利的唯一方法。可是千万不能忘记,夹到尾巴的老虎会变得更凶狠这句老话。信康殿下,您知道吗?”
松平信康不太服气地,咧嘴冲光秀笑了笑。明智、德川联军的既定战术是中路突破,如果失败随即全军撤退。战前有很多人怀疑这种战术的可行性,但也没人能够提出替代方案。而且战局的发展,顺利得出乎所有人预料。
击溃敌阵的中路、闪电式攻入敌军本阵,此后武田骑兵只是毫无组织地进行了反击。有军报称,在自相辗压的时候,武田军中可能有高级将领阵亡或者重伤。松平信康和其他将领甚至乐观地认为,整场战斗的胜负已经判定。

可是听光秀的说法,前面这么多胜仗的总合,仅仅是夹了一下老虎的尾巴……
“确实如此。信康,不要小看武田军的骑兵,不然会吃大亏的。”德川家康也叮嘱道。和年轻气盛的松平信康不同,三方原的惨败情形时刻会出现在德川家康脑中。
“你们现在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这不是已经吃亏了吗?”
松平信康拉扯着身上破烂不堪的阵羽织。他爽直的回答,再一次引得帐中爆发大笑。
作为战争的开局,德川和明智军真的运气很好。但他们还未和武田三大名臣的精锐兵团交手,一旦交手胜负如何仍难预料。而且现在的情况,是武田军本阵被占领,武田骑兵的归路被切断。不过与此同时,明智、德川联军的本阵也落入了敌人之手,己方的退路同样被切断了。
“面对强大的敌人,我们唯有置于死地才能重生。不过世上没有百分百获胜的方法,结局如何,在日落之前就要见分晓了……”
长篠之战从开始到现在,刚刚过去二个小时。
最严峻的战事,最狂暴的风雨尚未袭来。光秀和德川家康两人,都不敢有半点的掉以轻心。
下午五时一刻,霞影染红了西面的天空。武田家三位名臣所率领的骑兵部队,终于与明智、德川联军直面相对。
“终于要见分晓了。敌人的铁炮与我们的骑兵,这将是一场公平的较量。”站在阵前的马场信房,不知为何幽幽地叹了口气。
原本是武田军占优的。可是因为己方的失误,目前优势荡然无存。由于士气开始低落,情况是略处下风也不一定。
与年轻气盛的将领不同,三位身经百战的老将,都亲身体验过铁炮这种可怕武器的威力。那是在十年前的川中岛。
当听说织田信长下令收集铁炮时,马场信房建议慎重考虑此次的三河侵攻。可是武田胜赖却连眼皮也不抬的,拒绝了他的建议。也许在武田胜赖看来,铁炮根本没办法和强大的骑兵军团抗衡。事实上,在他经历的无数次战役中,也没有发现铁炮有什么大用处。
然而铁炮这种武器,因为使用者不同威力可能大相径庭。武田胜赖,他毕竟是太年轻了……
五月的阵风,缓缓扫荡过设乐原的战场。
“诸位大人,你们看前面……”
数千武田骑兵的阵列前沿,三位老将对眼前的情景不寒而栗。夕阳西下,余光尽撒在地上、满地倒毙的良种战马,英勇赴难的年轻武士身上。武士们的铠甲仍然反射着光芒,仿佛没有人死而瞑目,他们的死亡太突然、太委屈。
在那个高地上,战斗据说只进行了一小会儿。无数年轻而莽撞的勇士,却要永远在那里长眠……
英勇的战士们,他们的牺牲有价值吗?马场信房这么问自己。
“虽然吃了败仗,可是敌人的铁炮队,其实算不得什么。”
“哦?”
现在这个时候,仍然有人不肯吸取教训。马场信房不悦地抬了抬眼皮,眼底下说话的人,名叫横田康景。
“那时候,敌人匆忙攻入我军本阵,妄图让我军陷入混乱。”横田康景没有注意到马场信房的不悦,扬眉自顾自说着话,“然而他们没有意识到一个严重后果,那是他们的布防问题。就在刚才,我们差一点点就要突破铁炮的防线。土屋昌次大人的骑兵冲垮了二道防马木栅,只因兵力不足才最后功亏一篑。”
土屋昌次的骑兵队,共有五百人马。横田康景的意思是说,五百骑兵就差点冲垮掉的防线,现在在三大名臣面前,那简直是不堪一击的东西。
“是这样吗?”
土屋军传来的消息,明智、德川联军因为没有时间,他们临时竖起的三道防马木栅,其工事并不坚固。然而重伤的土屋昌次,未能亲自将掌握到的情报传达给后方。在败退下来的时候,土屋昌次经不住簸箕折腾一命呜呼。因此,横田康景所称的敌情是否可靠,目前也无人能够证实。
“这一情报是否事实,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反正到了这里,除了全力进攻,我们也没别的路走。”山县昌景纵马往前,他是不喜欢犹豫的人。
“不错。还有,胜赖公也不是轻易能被敌人杀死的。说不定这会儿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看笑话似的在等待敌人全军覆没的消息呢。”内藤昌丰也走出阵列,拍拍马场信房的肩膀。
这一次,马场信房总算若有同感地点点头。
确实如此。别人不知道,马场信房却知道武田胜赖心里有多执着于复兴诹访一氏。这任务尚未成功,那个人就算掉入地狱,也会再次爬上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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