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桶狭间（终）
永禄三年五月十九日，织田信长得到今川义元正在桶狭间休息的消息，发动了一场诡异的奇袭。后世的历史学家认为，织田信长并非侥幸得胜，而是打了一场前无古人的‘情报战’。然而遗憾的是，谁提供了这个情报？为何连歌功颂德的代表之代《信长公记》，也没提及这个人的名字？
后来有人指出，太田牛一所著《信长公记》的原本，并非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版本。到了丰臣秀吉的时代，这本书曾经被勒令改写，加入了歌颂丰臣秀吉的‘屎（史）实’，又抹去了他的宿敌明智光秀的政绩事情。
那么看来，如果这个情报提供者必须被埋于历史的阴霾之中，他是谁这个问题似乎很好回答。
如果光秀能预知未来，一定会为这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而笑破肚皮吧！
下午，二时。
光秀和阿梢遥望桶狭间的山谷。这时候，织田军刚刚到达。
“今川义元的结局，令人同情呀！”阿梢发出感叹，“巨人般伟大的人物，只因为被你蒙骗，而落到如此下场。”
“这不叫蒙骗，这叫做计谋。”
“阴谋！”
“……”这么说也对。“反正，我又不是这个国家的武士，所以不喜欢那种为了自己荣誉，抛撒别人热血的‘武士精神’。结束战争的代价，我认为越小越好。”
阿梢直瞪眼。她听过的武士精神，似乎要将中间‘别人’两个字去掉。不过加上这两个字，也算是一针见血的光秀式见解吧。
光秀不是一个武士。阿梢心想，他和自己所见过的武士贵族均不相同。这，是不是自己迷上他的原因呢？想到这里，阿梢突然感到脸上发烧。见光秀奇怪的盯着自己，她尴尬地咳嗽一声。
“不是武士，那你算是什么？”
“什么也算不上。”
“哈，”阿梢翻白眼，“可怜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象尼子晴久、陶晴贤、斋藤义龙、今川义元什么的，竟然会一个接一个倒在恶不够恶、邪不够邪、什么也算不上的光秀脚下。”
“这算是骂我？”
“笨蛋，我是在帮你自豪。”
帮帮忙好伐，斋藤义龙也算进英雄豪杰中去了？
确实在此之前，斋藤义龙因为数次将织田信长打得大败而归，出尽了风头。如果不是在明智城攻防战时受了严重的枪伤，说不定尾张国现在已经变成斋藤领地了呢。
也是因为那时的枪伤，斋藤义龙已经比今川义元早一步到阎罗殿报到去了。不过光秀想到，阿梢提到的这几个人无法用正邪来加以评论，然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专注于自己的目标，不择手段、不曾犹豫的大步前进着。
和混到哪算哪的自己，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呀！当然，要混完一百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老了以后立书为传，搞不好也能被吹成一种丰功伟业？
这叫做：丰功伟绩自己吹，皇帝明天落我家……
“做伟人也不好玩，一样会死的。不过，今川义元死后，各种战争想必会告一段落。这样一来，也算是死得有价值吧！”
阿梢不太苟同的，扁了扁嘴。死得有价值就该死？那你干嘛不切死？
光秀的想法，也过于天真了。今川义元之死，说不定反而会成为连绵战火的开端呢。
后来的事情证明，阿梢的想法一点没有错。她不知道的只是，光秀即将深深陷入自己所制造的，这场东国连绵战乱的大灾难。天意弄人，谁能逃脱命运女神的追捕呢？
“我看，一切才刚刚开始。”阿梢伸手指向谷中。
光秀顺着她的手看去。
“哦，开始了吗？”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今川义元的本阵中已是火光冲天。
这时候，宿醉的今川义元刚刚从美梦中醒来。
“混帐！谁让你们把我吵醒的？千早呢？国友千早小姐呢？”
虽然知道国友千早是明智光秀的女人，自己在清醒时也未丧失理智做出轻薄举动，可是今川义元还是在梦里见到了这位可爱娇俏的人儿。
可是这会儿，武士们却不打算让今川义元继续温存于美梦。
“主公，国友商人早就走了。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啦，织田……织田军已经杀进我们的本阵了。”
今川义元的酒意突然醒了一半。
“什么？我的军队呢？我的三万大军呢？赶快叫他们保护本阵呀！”
今川义元匆忙走出营帐，向周围山地扫了一眼，才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谁让你们把本阵设在这里的？”
“主公，这是您下的命令呀！”
这怎么可能？
昨天借着酒意，竟把本阵设在了容易受到偷袭的平坦谷地。身经百战的今川义元，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左边有松井高信的人马，右边有井伊直盛的大军。今川军将三万部队分布于山领之上，将中间的本阵围成铁桶般的守护起来。然而这样的阵势，却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这个漏洞，是为方便国友家送礼车队进出而让出的狭隘山道。现在，这条山道也成了织田军长驱直入的通路。
除了穿越那条山道，织田军无论从哪个角度攻来，都不可穿过三万大军的防线。山林间数百条不起眼山道中的一条，织田军有什么理由独独选了这条进军路线？
是巧合？还是天意？此时，山上的大军在移动。然而要指望他们增援本阵，已经来不及了。
陷阱！这是一个早有预谋的陷阱！这时候，今川义元完全清醒过来。
“明智光秀，是那个家伙……”
“主公，您还是快走吧！”
几个忠诚的武士已经给今川义元牵来战马。与此同时，织田军冲得最快的几个骑马武士，也到达跟前了。
“只要今川义元一人的脑袋。诸位，谁能摘下今川义元的脑袋，谁就是织田家的第一功臣！”
今川义元甚至能够听到织田信长的疯狂叫嚣。
可恶！他不能死。多少伟大的事业还在等待他去完成，不能死在这里呀！今川义元连铠甲都不及穿上，跳上一匹战马就逃。
发现了今川义元踪迹的织田武士，发了疯似的追上来。
“捉住今川义元，别记他跑了！”
“主公，快走！”
在今川义元后面拼命护卫的武士，很快淹没在织田军的怒潮之中。这时候谁都清楚，今川义元逃脱，织田家则难逃灭族命运。或者今川义元不用逃脱，只要挨到三万今川大军从山上下来，形势便会发生根本的逆转。
如果略通马术，这时候今川义元本可以逃到山上去的。
然而遗憾的是，精通文学、武艺、剑道、军学，几乎称得上全能之将材的今川义元，偏偏对马术一项一窍不通。原来，平时今川义元自持身份，不屑于学习马术这种低级武士的技能。而且他自豪地认为，象他这样不通马术的名人还有很多。比如说指挥着战国最强骑兵兵团的武田信玄，还有九州的‘肥后之熊’龙造寺隆信等等，他们领军出征都不骑马而是坐轿的。
而且今川义元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落难的时候。
此时，虽然今川军拼命抵挡，几个善骑的织田武士仍越过他们的防线，追得越来越近了。
第一个追上今川义元的，是名叫服部春安的织田武士。这位马术最精的武士，二话不说便拔出武士刀，向今川义元头顶斩去。
今川义元不得不勒马侧避，挥刀去削对方的大腿。虽然他的马术不行，但剑术却是极为高超的。服部春安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闪避不及，整条大腿都差点被削了下来。不过服部春安这么阻得一阻，又有几个织田武士追上来了。今川义元朝后面望了望，只见自己本阵中的两千余人，开战不久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这是拜国友家送来的烈性烧酒所赐，今川军的战斗力连平时的一半都发挥不出来。可恶，美女与美酒，都是要人命的东西呀！
今川义元已被包围了起来。他干脆跳下马来，挥舞手中宝刀将一个个冲上来的织田武士也斩落马下。
如果能凭借自己的剑术，支撑到增援来到就好了。今川义元如此的幻想，却在不久后破灭。
一位青年武士，一步不让的格挡住了他的剑招。
今川义元有些惊讶。织田家中，竟有人能与自己斗得旗鼓相当。
“小子，你的名字。”
“来自明智城的，毛利良胜。”
明智城……世上早就没了这样的地名。这个毛利良胜，原来是从安芸的毛利家开始跟随光秀，此后又跟随生驹亲正为织田家效力。
光秀那个臭小子，还有织田家的这些低级武士，竟然要谋夺自己高贵的生命？可恶，没有比这更可恶的事情！今川义元又气又急，刀劈得更急，刀法却有点散乱了。
后腰突然一阵疼痛，似乎有利物刺了进去。今川义元扭转头，只见刚才被自己砍到大腿的服部春安，躺在地上用持枪偷袭自己。
“无耻小人……啊……”
今川义元怒举宝刀，想将服部春安的脑袋砍下。然而乘他回头之时，毛利良胜却一刀斩在他的胸口。
那本来是铠甲最厚的地方，今川义元却忘了这是自己一生中唯一一次未穿铠甲与人决斗。
“可恶……”
今川义元感到天地在旋转。拥有无数壮志的自己，本是在天空高傲翱翔的雄鹰。在兄弟争位的内乱中获胜而成为今川家督、与武田、北条订立同盟而排除后顾之忧、苦心经营内政而获得争霸天下所需的丰裕资金，现在的他已是万事俱备。再接下去只要上洛成功，辅佐足利将军诛杀奸臣，便能成为为天下人所敬仰的霸主……
兢兢业业的走向天下人的道路，其间从未有过任何疏忽。这样的自己，不过在今天犯了一点小错。日本的大神呀，怎么可以对他如此苛刻？
望着失了神的今川义元，周围的织田武士一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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