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疑是君回小试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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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林小鱼惬意地站在船头,通过焦母的眼睛,欣赏秀丽的山川美景;通过焦母的嘴,悠悠吟唱出了李白那首著名的《下江陵》。山水多情,秀色无边,绿到发蓝的河流,蓝到发紫的天空,这一切都是这么美好,叫人怎能不心旷神怡,忘掉世俗的一切烦恼忧愁?
江陵——又名荆州城。位于湖北省中部偏南,地处长江中游,江汉平原西部,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古称“七省通衢”。而林小鱼一行人等,经过连日的奔波,已经离开了庐州地界,正地坐在通向江陵的小船上,清风拂面,古风悠然。这是中国古代几千年前的世界,这是建安十三年的明净天空。她居然带着传说中最难调解的一对婆媳双双“私奔”了,这算不算她的小小创举?是啊,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成全了她们,可她自己的归宿,又在何方呢?
感觉到了心里缓缓传来的凄凉痛楚,焦母明白身体里的林小鱼一定也有感而发。她的幸福,是建立在林小鱼的痛楚之上的。船舱里林小鱼的真实身躯一天比一天羸弱苍白,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她师父来的那一天。
“焦大娘,放心,我没事的。”林小鱼淡淡一笑,交叉握住手指,其实她明白这种安慰,多苍白无力。
“清婉,清婉。快进来吧!外面风凉,留神别吹着肩膀。”钱子卿从舱内走了出来,随手为焦母披上了一件衣袍。他是个好男人,可依靠一生的好男人。焦母原本有些苍老的面容此刻却焕发出少女般柔和的神彩,她的严肃越来越少,和儿女媳妇在一起笑声却越来越多,这种安宁的温馨,是几十年来在焦家一直渴望,却从未得到过的。
她深深地看着钱子卿,连眼睛都笑弯了起来。她知道,她只要跟着他就好了,不管去哪里,不管做什么,她都永远不会后悔,从此后,她不再叫阮絮,她叫孟清婉——孟清婉。
“婆婆,钱伯伯,快要靠岸了。你们都进来坐会吧。”刘兰芝温柔的呼唤传来,同时从船舱里飘出一股美食的清香,孟清婉忽然有些迷惑,以前的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么好的媳妇做出这么多过分的事呢?不过,她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好好弥补这一切的。
云澈静静地,淡淡地看着前面的那艘缓缓行驶的小船,从船里不时传出的欢笑与温馨,是他曾经多久前经历又失去的呢?邱东西这几天对自己一直避而不见,一定在修炼什么邪门妖术了。自己怎么会投在他的门下?越是怀疑,越是什么也想不出来!拿出腰间晶莹透明的玉笛,他吹起了记忆中那个女子唱过的“天上人间会相逢”的曲调。
“云公子,您看,天上的鸟儿都因为您的笛声而徘徊欢舞呢。”随着娇脆的声音响起,船里款款走出一个红纱衣裙的美丽女子。她正是幻春楼的第二花魁媚娘。水非烟输了,失去了这个男人永远的宠爱,所以她才赢得了这个机会,和这个神祗般俊美邪冷的男子泛舟南下。
云澈没有回答,甚至连头也没有回过一下。依旧专注地吹奏着那首刻骨的曲调。悠扬的笛声盘旋在山间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扩大的涟漪。
林小鱼正逗弄着兰芝怀里可爱的小阿毛,嘴里还嚼着兰芝亲手做出的美食,焦母的喜悦也感染了她原本忧伤的情绪,她也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可忽然间,她的表情仿佛瞬间凝固住了。她由不敢置信变成了困惑惊喜。是他来了!身后的那艘船里,坐着的人是他吗?是曹冲,他想起来了,所以追到这里来了吗?猛然站起身,顾不得钱子卿的错愕阻拦,她几步冲出船舱,走到船尾向后望去,只见那艘远远的船上,一个翩然熟悉的男子站在船头,水面的风,将他的白色衣袍吹得烈烈作响,更显出他飘逸出尘的身影愈发孤独冷傲,依旧让人心迷神醉,痴痴忘语。
“冲儿……冲儿!”她滴下泪来,她嘶哑着嗓子喊着他的名字。她忘记了自己还是孟清婉的模样,她忘记了这个男子可能不是曹冲,她好傻,好傻。
“林姑娘,他难道就是你日思夜想的男子?”焦母也看见了那个远处吹笛的男子,果然品貌非凡,身形俊朗。难怪林姑娘一直牵挂呢!
“清婉,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钱子卿也紧跟着冲出舱外,抓紧焦母的手腕,生怕她出事。
“钱伯伯,我是小鱼,那个男子,我、我认识。”林小鱼忙出声解释。
“原来如此,那我们何不将船速放慢,待那人靠近后再做深谈如何?”钱子卿恍然大悟。
林小鱼忙急急点头,是她太冲动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冲儿是人不出来的,可自己也太没骨气了吧?不是说好,永远都不要理这个寻花问柳的男人了吗?
云澈放下唇边的玉笛,是他听错了吗?他怎么听到那边船上有人叫“冲儿”?和那女子叫自己的名字一模一样。再看前面船尾上,巍巍站着一个素色衣裙的老年女子。她的夫君也在旁边小心搀扶。不可能是她叫自己冲儿吧?一种莫名的失落将他的宁静心绪全部打破。他是怎么了?怎么只要一想到和那名女子有关的事情,就变得如此多疑和不冷静呢?
“云公子,您看前面的小船越来越慢了,好像在有意等着咱们呢!”媚娘见那船上站着的是一对老年夫妇,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明知道得不到这个男人的心,却依旧紧张莫名。
“那我们就划快些吧!”云澈忽然笑了起来,这样舒展的笑容,竟让媚娘挪不开眼。好久没见这个男人这样笑过了,以至于过于夺目,让媚娘竟瞬间失神。
“闻得这位公子笛声优美,犹如天籁一般,老朽惭愧,竟想请公子上老朽船中一品香茗,以酬高人。不知公子以为如何?”两艘船终于并排行在一起,钱子卿抱了抱拳,笑呵呵地向云澈打着招呼,不卑不亢、谈吐自如,可见年轻时也确实是个风流人物。
“多谢老人家美意。既如此,云澈恭敬不如从命。”云澈洒脱一笑,便一步跃上了钱子卿的船头。

“媳妇啊,还不端茶上来。”钱子卿高声向内喊着,早已在船头布置好的小桌椅看上去古朴舒适,云澈刚坐下,便见一个淡黄衣衫的女子掀帘走出。举手抬足之间,流露出适度的优雅与端庄。只是她眉目之间,却怎与那日的女子有五分相似?难道,刚才的冲儿,是她呼唤的吗?
“父亲,与谁共饮呢?也不叫儿子一声。”焦仲卿随后而出,眉眼之间还有些困乏,在外他早与钱子卿父子相称。
“哈哈儿啊,看你午睡便未叫你,没想到你竟这么快醒了。这位公子是与我们碰巧相遇,吹得一曲好笛!为父便发了兴致,将他邀上船来,正好你我父子,可一同向公子请教。”
“哦?竟有此事?兰芝,快再送个坐垫出来,我也要与这位公子攀谈攀谈。”焦仲卿来了兴致,并不知道钱子卿叫这男子上船的真正原因。
兰芝低低应了一声,极快地拿了个坐垫出来,便又回到船舱内去了。
“兰芝?”云澈略一沉吟,为什么连这个名字,他竟然都感觉是熟悉的?
“还未请问公子贵姓?”钱子卿没注意云澈变幻的神色,提起茶壶在炉底加了把小炭。
“免贵,姓云。单字一个澈。还没请问二位之名?”
“我姓钱,儿子跟娘姓,姓焦。”钱子卿笑了笑:“小老儿我叫钱子卿,儿子叫焦仲卿。一路游山玩水,带家人散散心。”
焦仲卿?这个名字,也仿佛似曾相识。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到,对这些人,都不曾陌生呢?
“这正是钱老伯的福气了。”云澈一笑,并不多问。
“媳妇啊,你不是会弹箜篌吗?你隔着帘子,给我们也弹奏一曲助助茶兴吧!”钱子卿忽然间想起来什么,向舱里喊到。
随着茶水沸腾入杯,舱内的箜篌声也入玉珠落银盘般,叮叮咚咚响了起来。不同的是,那叫兰芝的女子不仅弹奏,还自发唱了起来。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一首笑红尘婉转唱出,竟有多少辛酸与无奈?
这曲调,这曲调,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听这首曲子,他就会觉得头痛欲裂?云澈皱起了眉,焦仲卿和钱子卿见云澈脸色不对,忙喝住了兰芝的弹唱,关切地看向云澈:“云公子,可是身子不爽?还是兰芝唐突了公子……”
“不相干,是旧疾犯了。”云澈强压下那激烈的痛感,自己这是怎么了?在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云公子,您没事吧?”媚娘听到隔壁船上不太对劲,忙探出头来娇声询问。
云澈挥挥手,示意媚娘别多问。可就在他困惑之时,一阵劲风从河心卷来,只见船舱门帘被吹得高高卷起,里面并排坐着兰芝和那个船头见过一面的老年女子。船舱另一侧的斜背靠椅上,却躺着一个正在沉睡的女子,而她正是那天在幻春楼里,对自己歌唱流泪,说了很多无法解答话语的女子!
是她!果真是她!曹冲一个箭步,顾不得许多,弯身冲进船舱,深深看着这名仍在昏睡的女子,她的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投射出一片弯弯的黑影。她柔弱到让他心疼,她安静到让他惧怕!
“冲儿……你、你认得我了?”说话的声音是如此欣喜,却又如此生疏。云澈看向那名神情复杂的老妇人,她,究竟在说什么?
“我是小鱼,小鱼啊!我是你的傻丫头、笨丫头——林小鱼啊!你认出我了,是不是?那的确是我,不过我的灵魂……”焦母的表情看起来既焦急,又矛盾。她想对自己说什么?她是对自己说话吗?
“林……小鱼……”这个名字太过简单,却简单到让他震撼。他一定认识这个名字,也认识这个名字的主人。他的冷漠完全被这突然听见的名字全盘打碎,为什么心痛如此?
“是!我是林小鱼,你还是……还是记不得,对不对?”林小鱼自嘲地笑了笑:“我真傻,真傻,还以为,你是冲儿,你会拥有只属于我们的记忆,我错了!错了!”林小鱼狠狠摇着头,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无法支撑地扑倒在地。
“清婉!清婉你没事吧?”钱子卿忙几步赶来扶起焦母,深深看向她的眼睛:“林姑娘,你的伤心我都明白,可清婉上了年纪,禁不住你这样的伤心啊!你这样难过,清婉也无法支撑啊!”
“子卿,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林姑娘只是太爱这个男人了。”焦母反握住钱子卿满是老茧的双手,她是最深了解林小鱼痛苦与无助的人,那样深切的痴恋和心碎,不正是当初自己点点滴滴也经历过的吗?
云澈见这个时而叫林小鱼,时而叫清婉的老妇人自言自语个不停,又不像是神智不清。索性不再细听她们说了些什么,只一把抱起躺椅上昏睡的女子就朝舱外走去。
“云公子,你做什么!”所有人都追来出来,谁也没想到云澈会将林小鱼的身体抱走,偏偏一船人没有一个懂武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澈纵身飞回自己的船上,越划越远。
“各位请恕云澈无礼!我与这位姑娘有些渊源,但我查明之后定将姑娘送回府上,轻各位务必担忧!”云澈向钱子卿一行人远远喊完话后,忽然间觉得自己怎么有些像强抢民女的恶霸?待这位姑娘醒来,再好好相问吧。
“云公子,这位姑娘她不是那天……”媚娘已经认出了昏睡不醒的女子面容,又惊又怕。
云澈微一点头,原本温和的眼神此刻却让人不寒而栗:“你最好记住我说的话,不该问的,一句都别多问。照顾好她,不然,你走。”
媚娘咬着下唇,乖乖地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妒恨,她早就知道,这个女子才是她最大的威胁和敌人,她一定会想办法,让这女人彻底消失的!
此时此刻,另一个船舱内,却传来焦母,哦不应该是林小鱼愤怒的河东狮吼:云澈!你居然敢玩抢的!你这个不折不扣、讨厌自大的臭混蛋!别以为你长的像就可以冒充我的冲儿,我林小鱼一定要叫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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