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乱云飞渡城隍庙 父亲提枪急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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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戴红袖章的人,一个个红眉毛,绿眼睛,推搡着侯明明的妈妈说:“姚老师,你的娃儿太不像话啦,常常跟我们作对。我们写标语的革命行动,很严肃,他要在旁边画娃娃儿破坏;我们斗走资派,他要给走资派端尿喝.....”。
‘给走资派端尿喝?天晓得!你们又要想咋个嘛?我只知道他们是我的亲朋好友,被你们安上罪名,打得遍体鳞伤,又不准医。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叫我的娃儿端点童子尿给他们养养伤,究竟犯了哪家子王法?”
“啧、啧,承认了讪。咳,任科长、韩局长,他们是江苏来的进川干部,你是土生土长的屏山人,是啥子亲朋好友?他们是斗争对象,你保他们,就是破坏运动,就是犯法!”
“这是啥子法?你们私自定的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是老师,文而款款,不跟你一起多说。我们说不赢你。”黑司令皱了下眉头,“快点把你的娃儿喊出来,不然,你两娘母都跑不脱,一起弄到群专部,看我们做得出来不?”
“你们是些啥子人,屏山哪个不晓得?硬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呐!”
“革命造反,就是要无法无天!”黑司令脖子一昂,扯开嗓子喊道:“侯明明,出来。你看是哪个来啦!”
难道被发现了?躲在阁楼上的侯明明寻思。这段时间来,妈妈天天晚上都用瓷碗接三岁的弟弟侯亚红撒的尿,叫他给任叔叔,韩叔叔送去。他们挨了打,受了伤,喝童子尿有好处。去他们家都是深夜了,咋被人盯梢,发现了呢?
“再不出来,就把你的妈弄到群专部去啰!群专部是啥子地方,大家都晓得。哼!侯明明,出来!快点出来哈!快点!”一阵阵吼叫,打断了侯明明的沉思。他从墙板的缝隙往外看,见院坝里,黑司令那伙人对母亲推来搡去,拳打脚踢,只觉得血往头涌,火冒三丈。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奋不顾身跳下两米多高的阁楼,象匹脱缰的野马,直奔母亲,“妈妈——”。
“明娃儿,你不要过来!”姚老师见儿子呼呼呼奔过来了,急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袭来的拳头,双手紧紧护住儿子,口中直说,“来不得,你来不得,快点跑!跑!”
“跑,朝哪儿跑?给狗日些拼啦!”侯明明从母亲的怀中挣脱出来,伸出小拳头和那伙人对打,“不准打我妈,有种的冲我来!”小拳头打不过大拳头,没法。他迎着冰雹般的拳头,找准机会,一头扑向黑司令,紧紧抱住其大腿,狠狠地咬住不放。黑司令痛得嗷嗷直叫,气急败坏地抠出手枪,“放开,放开!哎哟,哎哟!再咬,我要开枪啦,我要开枪啦!”
“枪、枪开不得哟!黑、黑娃儿,使、使不得性子哟!”史老板双手蒙住耳朵,躲到一边,“走、走了火负、负不起责任哦!”
‘不准开枪,不准开枪!”一个穿蓝制服的人跑过来吼道,“把枪下了,下了!”
“哪个敢下枪?”黑司令抬起手,对着天空“砰——“就是一枪,“搞怪啦,下老子的枪?老子的枪不认人!”
“啥子枪不认人?说些啥子?黑娃儿!你这是土匪气息,典型的土匪气息。简直成了山大王,威虎山上的座山雕,不像话!太不像话啦!目中无人,老子天下第一,给我们造反派丢人现眼!”
来者是黑司令的上司,红司的卞司令。
侯明明认识这个卞司令。他是县文工团的演员,姓卞,叫卞德怀,人们戏称“扁挂”,又称“变得坏”。后因忌彭德怀名,他把名字改成卞东彪。人们又称他“扁冬瓜”。他中等身材,浓眉大眼,是文工团**思想红艺兵造反纵队司令,也是红司勤务组5号勤务员。近来,他春风得意,喜结良缘,上月刚和侯明明二爸的大女儿结婚。那个婚礼,简单而热闹。妈妈都带着侯明明去参加,吃了喜糖的。
那晚月圆星稀,宽敞的农业局院坝里,摆了三张乒乓台,蓝布铺面,主桌正中,**的半身石膏像,在旁边气灯的光照下,闪闪发亮。留声机一遍遍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思想”。没有鲜花、花轿,也没有放鞭炮,唢呐吹奏。前来参加婚礼的三、四十人,都是新郎、新娘两家的亲朋好友。每人面前放了杯清茶和一堆水果糖,苕干及炒熟的瓜子、花生。司仪是一个姓高的造反派头头担任,在司仪的主持下,首先全体起立,敬祝**万寿无疆!然后背诵**语录,“我们的同志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革命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接着,胸戴大红**像章的一对新人向**石膏像三鞠躬。鞠完躬,新人举起拳头宣誓,誓词是:为革命搞好家庭团结,防修反修,白头偕老,云云......然后向在座的宾客三鞠躬。礼毕,在司仪的开导下,新郎走到众人中间,口呼:“最高指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新娘急忙立正,回答“最高指示,调查就象“十月怀胎”,解决问题就象“一朝分娩”。接着,这对新人谈起了在造反中认识,在夺权中恋爱的经过。最后,由城关镇民政助理证婚。民政助理站在新郎、新娘中间,新郎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坚决结婚。”新娘说,“排除万难,争取胜利,坚决拿到结婚证。”民政助理宣布,“抓革命,促生产,结婚证上盖了章,你们上床的事与我无关,生男生女我不管。”哄堂大笑中,司仪用红线栓起一颗水果糖,接连抖动,叫两人头碰头,一起张嘴来衔......,侯明明和一帮小朋友围着新娘又跳又闹,“新姑娘,大白兔,背上背个吹火筒,一吹吹到河对门,下个蛋,五斤半,打在锅儿头团团转。”小小的婚礼简单朴素,兴趣盎然。新人接收的礼物,除了少数的铝锅、磁盆、温水瓶外,大多是红宝书,单**著作四卷就装了一大筐。来宾开玩笑说:“卞司令的儿子以后有毛选读了!子子孙孙读下去,读不完。”

造反派是一个管一个,一物降一物。此时,卞司令背起双手,麻起脸,对着黑司令大声训斥:“咋个呐,咋个呐!你娃娃要飞啦、要飞啦!不象话!刚刚当上我们红司文功武卫纵队副司令,就拽蹬了,不得了啦,得以忘形啦!吐啪口水,自己照一照,像个啥子样子。哼!耀武扬威,随便拔枪。枪口该指谁,指走资派,指阶级敌人嘛!怎么指向群众?同志哥,不行的哟!我要办你的学习班。”
“光说我,咋不说侯明明。一个巴掌拍不响。”黑司令反唇相讥,“卞司令,你看一下,他好凶、好凶,把我的脚杆咬得好痛,埃哟喂!,出血了,埃哟喂”。
“我也是这样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手不摸红,红不染手。手不摸虫,虫不咬手。”侯明明辨道,“我惹了你?你这个黑娃儿,在街上画了几笔画,就给我戴些帽子,我戴不起。”
“我的脚杆遭啦,咬出血啦!咋过办、咋过办?”
“咋过办?凉拌!先把他们放了。”
“对、对,放啦!”,史老板附和着说,“黑、黑娃儿,听、听话,把、把人放啦。”
“不放!”黑司令一手提枪,一手抓住侯明明的胳膊,“不放就不放,哼!”
“放了!”卞司令说:“咋个不听招呼?”
“不听招呼就不听招呼!”黑司令头一昂,“老子就是不放!”
“不放我的娃儿,你脱不倒爪爪!”姚贤图愤怒地说,“不识好歹的家伙,不放,你就试一下!”
“试就试!‘黑司令斩钉截铁,“不放,坚决不放!”
“不放嗦?”一个中年人浑厚的声音。
“不放!”
“放不放?”一挺轻机枪伸过来,黑黝黝的枪口抵到了黑司令的腰部。
“嗒嗒嗒——嗒,啧,机、机关枪这、这家伙来了。”史老板幸灾乐祸的声音,“狗、狗日娃儿,还、还不快、快放人!”
“放、放,我放”.黑司令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原来是侯明明的父亲侯平发,身挂子弹袋,手提轻机枪,怒目相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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