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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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琴升入四年级,生活有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变化。班上的老师全换了一茬,年轻漂亮的小孙老师和温和慈祥的刘老师又回到了一年级,取而代之的新班主任是一个特像电视剧《小龙人》中的鹦鹉婆婆的老太太张老师。可惜这张老师的性格却更类似于《倚天屠龙记》(马教主的那版,大家记得否?)里的灭绝师太,一上任就采取了铁腕手段,对四年(2)班展开了强制整顿,把一众小儿唬得战战兢兢,直接导致在未来的三年里大家几乎忘记了她姓啥,而在背地里称之“灭绝师太”。
这些改变,对区琴而言最值得大书特书,普天同庆的就是——她她她,她终于不再是林宇轩的同桌了!张‘灭绝’老太曰:“同桌之间要互帮互助,学习好的同学要多鼓励学习不好的同学!”于是乎,一张经过精心考量的座位表隆重出炉,区琴和林宇轩这样学习不错的孩子自然不可能再坐在一张凳子上浪费有限的资源。于是乎,三年的同桌关系宣告结束,林宇轩由区琴的同桌降级为区琴的隔壁桌(就是中间隔了一条走道的那种……==+)。
凭良心说,自从三年级的那个夏天结束后,她与林宇轩的双边关系已经趋近缓和。区琴每次吃着林宇轩抛来的糖果巧克力等美味零食,总会在心里暗暗想着:其实他也不算太坏……(糖衣炮弹实在是太危险了!)可林宇轩这家伙偏偏就是如此不识抬举,小小年纪就练成了一根毒辣的舌头,总爱有意无意地对区琴的学习、外貌、体育、喜好进行一番恶毒的攻击……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区琴在一次次被嘲笑后爆发,与其展开长达数日乃至数周的冷战,而后双方通过零食外交缔结友好关系,但维持了几日和平局面后再度发生混战,于是……历史继续螺旋上升。
就在区琴都要为这种奇怪的循环感到腻烦的时候,灭绝老太一声令下,她的同桌换成了王斌,一个名字普通,学习普通,平日里默不作声,几乎要让周围人忘记他的存在的小胖子——尽管在很多年后他成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举世无敌超级霹雳帅的精品男人,但现在,他就是一坨圆滚滚的沉默小球。
幸亏,那时的区琴还未参加外貌协会,所以对身边的这个新同桌很是满意:他不自负,不毒舌,不嚣张,不坏心,虽然区琴要说三句话他才会吞吞吐吐地回一句,但每次他看到区琴忘记带橡皮擦就默默将自己的推到她面前的举动还是深深温暖了区琴的心窝——尤其是有林宇轩这样一个绝对反面教材的前提下!
总的来说,四年级甫一开始,区琴的生活是相当惬意的。她终于脱离了林宇轩的魔爪,享受着沉默同桌的友好情谊,虽然隔壁的林某人偶尔还是会不识相地对她进行语言攻击或者肢体骚扰,但区琴总会很大度地完全无视,继续和现任同桌进行充满温情的对话,然后偷觑那家伙一脸吃瘪的颓样,暗自窃笑。所以说,通过战争的洗礼,驽钝如区琴之流也会变得充满智慧。
但这样的快乐生活持续了不到一个月,M大附小的保留节目航模比赛轰轰烈烈地开幕了,区琴与林宇轩的狗血孽缘继续上演。
航模比赛,实际上就是高年级学生的手制模型比赛:四年级是飞机模型、五年级是船模、六年级是车模。尽管在很多年后,区琴回忆起这个比赛,总是以小人之心深刻怀疑这个比赛是由学校和模型制作公司勾结以达到逼迫每个学生购买一款模型的邪恶目的,但在那个时候,对一群小学生来说,这倒真的是一个相当有趣的比赛。
可若要问谁对这个比赛投入最大心血,非新上任的灭绝张老太莫属。在某个早会上,张老太用她饱满得能把气球涨破的嗓音对此次航模比赛做了一次煽动人心的动员陈词后,以二人为单位按照座号对全班同学的比赛做了一个战略性分组。
区琴郁闷地发现,在她以为和林宇轩再没有瓜葛的四个星期后,一架飞机模型又将他们二人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又和你一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早会一结束,区琴抱着脑袋趴在桌上傻了五分钟,忽然跳了起来作茶壶状朝林宇轩大嚷。
“喂喂喂,这话应该是我说吧,兔子眼!也不看看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儿……和你一组我的第一名肯定就没戏了!”林宇轩以一种极度蔑视的目光朝区琴上下扫射了一番,反唇相讥。
“哦,原来你也不想和我一组啊?太好了!”正如我们前面所提到的,长期的斗争使得区琴成长起来,开始懂得诱敌深入了:“那要不我们和张老师说说,让她给我们调调,嗯?好不好嘛……”
“……”林宇轩被区琴恳切眼神中的盈盈星光冷得一哆嗦,噎了半日,才从牙缝里愤愤挤出几个字:“随便你!”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窜出教室,直奔教员办公室,准备在灭绝老太还未最后拍板前做垂死挣扎,恳请她收回成命。
但事实证明,灭绝老太如果这么容易对付,还能称之为灭绝么?区琴和林宇轩还未冲到办公室,就在几十米外听到张老太的怒喝:“你是班干部,老师的左右手,本来就应该以身作则,遵守纪律。这种时候怎么能耍脾气,带头提出要改搭档呢?如果全班同学都像你一样,班级的工作还怎么进行!”
区琴听得这一吼,原本预备好的一番言辞早就扔到爪哇国,可这时候要拔腿往回走未免没了面子,只好放轻步伐,猫着腰,偷偷把头凑到办公室窗前,往里面一窥究竟。只见办公室里,陈静垂着头,抽抽噎噎地听着张老太的‘班干部操行准则’宣讲,往日的嚣张气焰早就被灭绝的暴风雪般的怒斥扑灭。
区琴回忆了一番,忽然想起陈静的搭档就是她现任同桌王斌小胖子,估摸着她肯定是对王斌不满意,来求老师调换……哼,王斌这样的好搭档还不要?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区琴愤愤想着,不经意瞥了一眼身边的某人,却见他也贴在窗户上往里面张望,嘴角挂着欠扁的笑。
“你……你笑什么笑!”区琴恼羞成怒。
“诶?你怎么不进去?不是说好了要请老师调换搭档的吗?正好陈静也不肯和王斌一组,你这次倒可以顺心啦……”继续欠扁地笑。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区琴挂起最甜美的笑容:“我想了想,班干部要以身作则,要是人人都想着换搭档,那班级还不是乱套了?所以我勉为其难,还是和你一组吧,哈,哈,哈!”
上课铃在这个时候很给面子地响起来,区琴不等林宇轩从嘴里吐出什么讥讽的话语,撒腿往教室狂奔而去,速度之快估计连体育老师看了都要咂舌。
……
尽管区琴和林宇轩嘴上嘟嘟囔囔地表现出对于对方的极度不满,但二人争强好胜的本性导致他们在共同的目标面前却能够签订和平条约,在制作飞机模型的过程中倒是保持了高度的合作互助精神。一个星期后,飞机模型的制作工作基本完成。
飞机模型比赛,比的不是飞机做得怎么样,而是由学校发统一规格的模型原件,让大家制作出飞机,然后比较谁的飞机能在空中飞更长的时间。所以,试飞工作必不可少,这不,区琴和林宇轩在某天下午放学后相约来到学校后操场进行飞行训练。
来到后操场,俩人发现那里早就有不少人在做着最后的试飞工作,区琴仰头看了半日,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对正在摇紧飞机螺旋桨上的橡皮筋的林某人说道:“喂,你说我们要不要在飞机上做个什么几号,要不待会儿和别人的弄混了可就不好啦!”
林宇轩朝天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幅你现在才想到的表情:“我早写好了,你看,就在螺旋桨上,两个字母X和Q,到时候找飞机的时候你只要看看上面有没有XQ就好了……说起来你还是不是女生啊?平时都不梳辫子……这个橡皮筋从哪儿搞来的,弹性这么差!”
区琴脸微微一红,不由摸摸自己的清汤挂面头,朝他扮了个鬼脸:“我不是女生,你是啊?这个橡皮筋是张婷婷给我的,她最会梳辫子,什么橡皮筋好她最清楚不过啦!橡皮筋要多用几次弹性才会好,白痴,连这个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

“哼,要不是听张婷婷说,你自己也不知道吧……”林宇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顺手把一个秒表塞到区琴手里:“这个秒表是我向教体育的黄老师借的,会用吧?待会儿我把飞机放上天,你就开始计时。”
区琴愣愣看着手中的秒表三秒钟后,忽然嚷嚷起来:“喂,这个飞机的主架都是我安装的,第一次应该我来试飞才对!”说着就要跑上去抢飞机。
“不是吧?你连垒球都只会往背后扔,飞机到了你手上还不往地上栽了?”林宇轩双手举得高高的,区琴怎么也够不着。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松手,飞机‘嗖’地飞上天:“赶快赶快,按秒表!”
“……”区琴欲哭无泪地看着飞机稳稳飞上天,只能按下手中的秒表开始计时,嘴上还不忘絮絮说道:“第一次,第一次就让你好了,第二次、第三次,以后都要让我放哦……”
飞机越飞越高,高得区琴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折成一个直角的时候,另一架飞机突然窜出来,两架模型飞机撞在一起,齐齐落在操场旁边的花圃里。
“完蛋!”还没等区琴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林宇轩已经一溜烟往花圃冲过去。等区琴气喘吁吁地跟着他跑到花圃里时,只看见他蹲在角落里,面前有一架已经折成两截的模型飞机。
“飞机……飞机坏了?”区琴绝望地停下步伐,感觉眼前一黑,似乎天就这么塌下来(四年级的小学生,最绝望的事大概就这样吧==)。
“哇塞,真不愧是兔子眼,眼圈说红就红啊!”林宇轩笑嘻嘻地站起来,回头一见区琴就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可是我做的飞机哪有那么容易坏?和你的头一样硬呢!你看,在这里。”
“真的?没骗我!”区琴的眼泪还没落下来就蒸发了,她扑上去,抱着林宇轩不知从哪儿找出来的飞机看了半天,最终确定上面的XQ两个狗爬字确实是出自林某人之手。但欣喜之余,她还算清醒,看着地上的飞机残骸,疑惑道:“那……这个,是谁的?”
这个答案还没等林宇轩开口就立刻揭晓了,只见陈静和王斌匆匆忙忙地跑过来,陈静看到地上的空难现场,尖叫一声,一向骄傲矜持的表情终于撑不住,就要开骂。但一抬眼,她看见面前的男生是温柔地微笑(在区琴看来,是虚伪地笑着)的林宇轩,小脸微微一红,转身朝旁边的王斌怒喝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争着要放飞机,飞机就不会坏了!”
王斌白胖胖的脸上满是汗水,说不出的委屈伤心,嚅嗫了半天,才轻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就可以啦?后天就要比赛了,你让我拿什么去参加啊?就你这傻不楞登的猪样,两天肯定做不出来……”陈静伤心地看着飞机,眼泪普刷刷地落下,出口更是不饶人。
其实人要是着急起来,难免口不择言,何况陈静被迫和王斌分到一组,本来就没什么好心情,说话自然恶毒些,可区琴一听,火气就刷刷往上冒了:你陈静有啥资格说王斌,这架飞机本来就是他一个人做好的,我在他旁边可看得清清楚楚,你连个手指头也没动……哼,就连林宇轩这家伙好歹也帮了一些忙,吃白食的也敢这么嚣张,真是气死我了!
经过多年的严酷斗争,区琴已非吴下阿蒙,彪悍程度早就上升到某个全新的高度(可悲的是,IQ与EQ却完全没有……),看着陈静这样欺负她的可爱同桌,哪有不站出来打抱不平的道理,当是时,只听得一声暴喝:“陈静,这又不是王斌的错,你有完没完?”
陈静定睛一看,才发现还有一个被她完全忽略的人——区琴,更是怒从心中起,冷笑道:“不是他的错?哼,没错,是你的飞机撞坏的,那都是你的错咯?”
“我们又不是故意的……你至于那么小气么?真是的,重新做一个不就好啦!”
“说得真轻松,后天就要比赛,现在已经买不到规定的模型了,你怎么重新做?”
“那是你没本事,把坏的修理一下就可以啦!”
“你这么有本事,你能做啊?”
“当然可以,你别狗眼看人低!”
“好啊,你把你的那架飞机给我,我的那架就给你修理,怎么样?”
“谁怕谁,我的飞机就送你……”区琴怒气冲冲地走到目瞪口呆地林宇轩身边,一把夺下他手上的飞机,塞进陈静手中:“给你!告诉你,就是坏的飞机我也能修理好得第一名!”
……
“你,你,你……啊啊啊啊啊啊!”等得意洋洋的陈静和一脸愧疚的王斌一前一后地离开后,林宇轩忽然从半痴呆状态清醒过来,一把揪住区琴的头发:“你是猪脑吗?就这样把飞机给她啦?那我们的比赛怎么办!”
“这个……嗯……呵呵呵……”其实区琴在把飞机递给陈静的那一刻就已经后悔,深深希望喜欢和她唱反调的林宇轩能跳出来反对,谁知道这家伙像是从来没见过女生吵架,一脸痴呆地立在一边,全没出来阻止的意思。她在心中默默流着粉条泪,嘴上却还强撑着:“这个飞机的连接零件都没坏,只要把主干换换就行了!你不是天天吹牛嘛,现在给你个机会你要好好珍惜啊……”
“……”林宇轩黑着一张脸,捧着区琴的脑袋蹂躏了半天,终于松手,狠狠说:“那你说从哪儿找这些横梁?自己砍柴削啊?”
“……拿些一次性筷子,用砂纸磨光,好像可以用啊?”区琴自知理亏,怯怯试探道。
“那侧梁呢?哪有那么细的一次性筷子?”
“这个……我外婆每天烧香都留下一截细细的木支,我看粗细差不多……”继续急中生智。
“看不出来,你这个猪脑里也不都是水嘛!”林宇轩的表情又换上一千零一幅欠扁模样:“不就是个飞机模型嘛,就是摔烂了我也能修好……喂,走啦,回家去做!”
“啊?难道你是故意看我把飞机给陈静的?”
“白痴……”
……
就算再怎么撂狠话,本地取材在两天时间修复一架飞机模型的难度还是大了点,比赛的那天,区琴和林宇轩双双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出现在操场上,手上捧着熬夜做出,样式诡异的飞机模型,引得众人一阵侧目。
“喂,我们的飞机都没试飞过,行不行啊?”区琴的手心冒出冷汗,悄悄拉住林宇轩的衣角。
“有什么不行的?肯定没问题!”话虽如此,林宇轩的声音也微微发抖。
“可我们的橡皮筋还没拉开……”
“笨蛋,刚才我已经拉了好几次了,现在弹性正好。”
“可是……”
“哎哟,你烦不烦啊!我们做的飞机肯定是第一名,你要不信……”他贼兮兮地盯着她:“干脆这次你来放飞好了!”
“……我?”
“嗯!”
很多年后,区琴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怎样放手让飞机飞上天空的,她只记得那一天的天空真的很蓝,很远,很透明,就像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罩在她的头上。阳光很明媚,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射入眼中却有些刺眼。她只能一直仰着头,望着越飞越高的飞机变成空中的一个小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眨一下眼睛。她有一种错觉,自己就是那架飞机,随风翱翔在广袤的空中,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新奇与美好。
忽然,有人紧紧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跑了起来,她回过神,眼睛却一刻也不肯离开正滑翔下落的飞机,只是用力握紧那只手,用一种自己从未有过的柔软语调问道:“做什么?”
“这次肯定是第一名啦!我要拿这飞机做纪念,当然要在它落地之前把它接住……这架飞机可没你的头那么硬……”
区琴无声地笑了,她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牵着那个男孩子的手,迎着风向前奔跑着,就像要飞向那蓝色的无边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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