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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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里的班干部是怎么选出来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区琴一直以为班级里那个长得很漂亮,学习很好,说话很温柔的陈启彬是从一出生就注定要当班长的,就像区琴是区老爹的女儿一样天经地义——虽然他常常根据座号安排她和林宇轩去打扫音乐教室让区琴深感不满。
但有一天,区琴这个在**制度下懵懂生活的愚民忽然被一道光线照亮,就像古代劳动人民猛然间听到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样被震慑到了。而这道圣洁的光线来自于班主任小孙老师,一个曾在一年级时多次将区琴‘请’到教室后面罚站的年轻女教师。
小学,哦,应该是在区琴十八岁前所有的求学阶段,学习一直是老师评判学生的最重要标杆:学习好,就代表工作能力强,有资格成为班干部;学习好,就代表品性高洁——不信?请班级第一和倒数第一一起做件坏事,然后看看老师怎样处置吧……学习好,几乎代表了你拥有一切人间最美好的东西,甚至连长相都可以被无限美化了。
这个道理,区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并没有领悟,真的,那时候她很单纯的以为老师的偏袒同学的和善是出于对她区琴个人魅力的肯定(林宇轩这个不长眼的家伙可以忽略==+)。后来,在成长的路上不可避免地摔了跤,受了骗,受伤了,流泪了,她才明白世界原来并不是只有一种色彩……当然,这是后话,我们以后再作报告。
回到区琴生活中的那道革命性的光线吧。二年级的某一天,小孙老师把区琴请到了办公室,在对区琴近期的行为(主要是学习成绩)进行了一系列评价和肯定后,和颜悦色地说:“区琴,老师对你的表现一直很满意,想知道你愿不愿意为班级同学做点事啊?”
见区琴用目光表示了疑惑之后,小孙老师继续笑眯眯地说:“老师相信,区琴这样认真的好孩子一定能很好完成班级工作的,所以老师希望你能做我们班的学习委员。”
区琴心中一跳,真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学习委员,原来不是天生就做的,是老师指定的啊?这是她心中的第一个念头,这种心情,犹如小市民仰望达官贵人时却发现那人昨天还在东街吃羊肉串(……)。学习委员,这么厉害的人,我能做吗?这是区琴的第二个念头,其诚惶诚恐的程度不亚于小市民某天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成了市长。但是,当第三个念头涌上心头,她区琴所有的激动,兴奋,彷徨等情绪通通冷却了,她想的是:如果我做了学习委员,那陈静怎么办?
陈静是二年级(2)班的学习委员,也是区琴一直崇拜的对象。她个子很高,长得又漂亮,在学校舞蹈队里跳舞,在大小活动里都是主角,深受班级女孩子的拥戴。那时的区琴又矮又瘦,头发自从幼儿园剪掉后就一直保持着傻傻的蘑菇头(这让区琴又多了一个痛恨林宇轩的理由)。除了学习好,区琴还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和陈静相提并论的地方,更不要说她经常请区琴吃从免税商场买来的零食(大家发现了吧,只要一袋好吃的就能把区琴收买了)。
深受当时最流行电视剧《射雕英雄传》(83版)的影响,区琴对兄弟义气这种问题有一种特别的执着,所以那颗容量并不大的脑袋现在被‘学习委员’的光环的诱惑着,同时又被‘朋友义气’的信念所折磨着……所以,在通过大概十秒的痛苦挣扎后,区琴毅然说道:“老师,陈静是学习委员,我,我不能当。”
“为什么?”成年人绝对不能理解小孩的思想回路,所以小孙老师被区琴脸上那种决然的,痛苦的表情郁闷到了,只好又讪笑着问:“区琴不希望为班级同学服务吗?”
“不是,不是!我……我很喜欢做班干部,可是我,可是我不想抢陈静的学习委员,老师,还是陈静做学习委员最合适!”区琴结结巴巴地说道,同时尽力表达了自己对被老师欣赏的欣喜若狂以及对友情的重视,至激动处,几乎要跳上老师的办公桌以表达内心的情感。
小孙老师再次肯定自己和眼前的学生存在一条思想上的绝对代沟,暗暗想着小姑娘怎么学习还挺好的这时就拼命冒傻气捏?但作为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她还是和颜悦色地笑道:“既然区琴有压力,老师也没有办法,但是老师还是希望区琴能成为中队委,为班级多做贡献。明天的班会,希望你准备准备哦~”
见区琴双眼激动得星星闪光,一个劲地点头,小孙老师继续笑眯眯地说了鼓励的话语,就让区琴离开了。很多年后,对于当时的愚蠢心理以及行为,区琴总是恨不得将这段记忆毁尸灭迹,但可悲的是,那时的她还做了一件更加显示她小白性格的傻事:她她她,她居然乐颠乐颠地跑到陈静面前,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那时候,班级的同学对区琴是和善的,也是隔阂的,但像座位前排的张婷婷一样待她热情亲切的却只有陈静。七岁的区琴第一次认识到像陈静这样光彩闪耀的朋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她固执地以为,朋友之间是不能有一点秘密的,同时乐滋滋的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极大地巩固了双方的友好关系,自然迫不及待把和老师的谈话原原本本告诉了陈静。

区琴没有恶意,她只是说了一个事实。但有一些事实,从一些人的嘴里说出,传到另一些人的耳朵里,就成为了一种挑衅。
区琴已经不记得那天陈静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听完她自以为很值得骄傲的行为,只是可以肯定,陈静那时就是一个比她成熟很多,也敏感很多的女孩子。从那天开始,她们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变得水火不容,并且一直延续到小学毕业——即使后来,她们对当年的幼稚行为表示了万般不能理解,并对幼时的自己作出了深刻批判。
但区琴还记得那一天,当陈静离开她的时候,一直课桌的另一边打瞌睡的林宇轩忽然醒过来,莫名其妙地白了她一眼,说:“大傻瓜!”而后他们二人又因为这个问题上演了新一轮的军事冲突。
那一天,小孙老师又给了区琴一个新的误解:没有人是天生能做班干部的,但谁做班干部只能由老师指定。幸亏,第二天下午的班会,她的误解再次被打破。
民主是什么玩意儿?区琴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她的人生,一直是规规矩矩地按照爹妈,幼儿园阿姨,小学老师的指示继续的。可在某个班会上,她的政治思想境界忽然出现了第二次飞跃。
那一天班会,小孙老师笑容可掬地站在讲台上说:“同学们,新的一个学期到了。我们班级的班干部需要换上新的一批,但是老师希望大家能自己选出喜欢的班干部,所以,这次我们就来做一个选举吧。希望能为班级做贡献的同学可以到讲台上来,说说自己的想法,大家选择把票投给谁。”
一群小屁孩,大字都不认得几个,有谁知道什么叫选举呢?正当大多数人傻着眼东张西望的时候,班长陈启彬走上讲台,开始滔滔不绝地表达起自己的优点和不足,以及为班级服务的决心。大家一听,哇塞,那叫一个仰慕,那叫一个敬佩啊,激动得把手都给拍红了,区琴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把怀疑他流利得像背过稿子的大不敬念头赶紧压下。
接着又有几个同学走上讲台,区琴揉揉眼睛,觉得挺眼熟,而后恍然大悟:他们,他们不都是昨天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同学吗?她偷偷瞄了一眼小孙老师,见她正期待着看着她,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开始明白老师叫她准备准备是啥意思。
正当她惴惴不安的时候,脚上一痛,低头发现区妈妈刚给她换上的白色球鞋上赫然留着一个黑鞋印。区琴勃然大怒,挥手就往身边的混蛋拍去,谁知手刚举到半空中,就听到那家伙叫道:“老师,区琴也要参加选举!”
区琴的手傻傻地举在半空,见全班的目光‘刷’的全聚焦在她脸上,感觉脸一下子发烫了。怯怯抬眼偷瞄老师,她正在一脸期待地笑着。区琴全身都抖起来,可小学生对老师一向有种莫名的崇拜,她也不例外,区琴的**在座位上磨了半天,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走上讲台。
一上台,区琴紧张得只能看到下面黑压压的一堆脑袋。“我……”她艰涩地开口,却万分尴尬地发现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眼角一抬,一道白光射入眼中,有个家伙在台下悠闲笑着,露出白灿灿的大门牙。区琴觉得又有一股血涌上头来,但方才是害羞,现在却是因为气的。
“我是区琴!我一定会为大家好好干活的!请大家投我一票!”她气急败坏地吼完这一句,就以光速冲回座位。班级内出现了短暂的沉寂,最后小孙老师最先回神,开始鼓掌,参杂着一些男生的窃笑,班级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最后的结局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惨——因为上台去竞选的就那么几个人。所以即使区琴得到了全班最低票,她依旧成了中队委,担任二年(2)班的文体委员。
“兔子眼,原来你还真的有胆子上去啊?”后来的某天,林宇轩盯着区琴手臂上新挂上去的‘二条杠’,凉凉地说。
“……”区琴别过脸不想理他,但忍了半天,还是禁不住反唇相讥:“哼,你比我更没用,连上去都不敢上去!”
“我妈妈说,做人要看远一点。”林宇轩仰头看着天花板:“班长肯定是陈启彬的,我做什么要当他的手下?明年上了三年级,我就可以去选学校的大队委咯!哈哈,到时比你还要多一条杠……”
第二年,林宇轩真的当上了M大附小的大队委,但那时的区琴已经完全认清所谓‘民主’的本质,虽然挫败感依然存在,倒没到悲痛欲绝的阶段。
“丫的,大热天全校一群小学生坐在太阳底下,听另一群小学生装模作样地做什么演说,没睡死过去就不错了,谁记得你在说啥啊?那些投票给你的人多半是看你长了一张小白脸吧?哼,这个以貌取人的世界!”多年后,和林宇轩重回母校,区琴还在不断重复着她的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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