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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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侠就得有些私密的名堂。桂竹大侠的名堂如下:
常规装备——两只化肥编织袋
独门兵器——双齿垃圾钩(带三尺木柄)
生存必杀技——沉默
这瘦高的大侠留着一副惊世骇俗的花白长髯。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又将去往何方。他肯定不是哑巴,但对所有的询问——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的——均只报以节奏极缓的摇头。
他几年前就相中了桂竹苑这块宝地,当即入住其中的一个阳台下。保安们好像不太喜欢他,他因此常遭动迁。大侠执着,屡迁屡归。
没人见过他乞讨。那他以何为生呢?公寓的观察家们经过认真观察之后发现了门道,也因此而明白了大侠为啥不愿迁。
——大侠每天半夜和凌晨两次巡视苑内的垃圾筒、楼门口及窗下,两趟下来编织袋基本上就满了。那袋子里都有些啥玩意,观察家们最清楚——连他们自己“处理”的东西都在那里面呢。赶上逢年过节,大侠须得增备三个大袋子才能应付得来。
“处理”的都是些啥东西?就是那些败家孙子们送来的现货鲜货!不处理行吗——放臭了影响环境不说,还——还很浪费嘛。
“处理”的并不是全部。“茅”呀“中”啥的留足备用的后,余下的已由小舅子小姨子拿到马路对面的烟酒一条街去卖掉了——货真价实,批发价。这烟酒一条街是“应运而生”的奇胎,生意奇旺。想送烟酒的孙子们可尽管放心地到这儿来买——货真价实,零售价。
观察家们也就因此而恍然大悟为啥保安和清扫员们视大侠为仇雠了——他断了人家的财路了耶。怪不得!
大侠终归是大侠,佩服。还有更让人佩服的呢——尽管桂竹苑铜墙铁壁,红外线电子眼啥的高科技一应俱全,可人家大侠每次迁回故居从来都是顺顺当当,基本上是安置停当并睡过一宿之后保安们才能发现。
当下,这位回迁户顶着风雪走近了他的家。
那曾经的和今夜的家有1米高、0。9米宽,长度足有2。4米;座北朝南,正房;北倚楼基、南朝草坪,白天有很好的采光;东西有现成的砖垛遮挡风雪。因有奢侈的大口径暖气管子在阳台下通过,故只要把南面用纸壳子稍加遮蔽,“室”内温度便可保持在18℃以上——建设部规定的标准。

大侠将行李(两个化肥编织袋一捆纸壳子而已)放入干爽温暖的家,然后从其中的一个编织袋里拿出一把小笤帚,将家里上下左右认真清扫了一遍。这其间发现耗子一只、潮虫若干,外加一只活着的七星瓢虫。虫子好对付,那耗子可就费了点劲儿。它与大侠拉锯战地争夺这块领地有好几年了,虽说战斗的结果是它只能在大侠出游或被强迁时才能在这儿暂住几天,但大侠心里最清楚——这房子的原住民是人家呀,他堂堂桂竹大侠不过是一个并不光彩的侵入者。因了这,大侠从不对这位实力对比悬殊的土著施以武力,最过分的举动也就是用小笤帚轻轻地扒拉一下而已。
耗子睡得正香,被扒拉一下后,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但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知趣地离开。这种情形是以往所没有的。见它没有走的意思,大侠叹了口气,再次出手扒拉了一下。以耗子的智商完全可以判断得出对峙的后果,于是它便也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向门口挪去。
大侠便伏下身体,将那两个倒空了的编织袋平铺在水泥地面上,之后脱下那件补丁摞补丁的黑棉大衣铺上去。回过身,展开那捆纸壳子——国产名牌“夏华彩电、三十二英寸”(大侠的最高档家具)——立起来,正好堵住房子的正面。再回身,从那倒在地上的一堆家什中拿出一只印有唐老鸭图案的轿车头枕——纯洋货——拍一拍,摆在了那黑棉大衣的大衣领子上。
家的第一功能——“住”——便这样完成了。
做完了这些,大侠并没有立刻躺上去鼾睡。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然后推开纸壳门,爬出了装修一新的家。
有时候,命运会因“若有所思”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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