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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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迪和明徒步走在了道惠寺的境内。
「寺院的施主们送了我们很多西瓜。因为光是我们家的人无论如何也吃不完,所以想分一点给明。」
打来电话的人是圣凉的母亲。
所以两个人为了领取西瓜而前往了道惠寺的母屋。
「看来除了你以外也有好心的人啊。」
艾迪深深呼吸,将黄昏的空气用力地吸入胸部。
「啊,我家和道惠寺那边,是从曾祖父那一代就开始的交情啊。所以他们也在很多地方都照顾了我。真的是要说多少感谢都不足够呢。」
明一边说着,一边眯缝起眼睛笑了出来。
号称「想要做些新鲜事情」的明的曾祖父,和「领地太大,无法管理,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租借这里的土地」的道惠寺,通过房地产中介的介绍而结识,并且因此而亲近了起来。
在曾祖父去世之后,祖父就作为管理人住在了樱庄。
明在婴儿时期虽然也居住在樱庄,但是却因为父亲的工作的关系,而不得不离开了樱庄。
不过。他在寒假或者暑假都会全家—起返回樱庄,和祖父一起在寺内的野地上致力于昆虫采集。
结婚很迟的祖父,原本已经死心地认为自己不可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孙子的面孔,所以在孙子诞生的时候,他的喜悦甚至超过了儿子,而且不惜流出了珍贵的男儿泪。
不过他对于明不仅仅是单纯的疼爱而已,在让他锻炼身体和教导礼仪上也是不遗余力。
在年幼的明的眼中,拥有空手道段位的祖父,足以算得上英雄人物,因此他比起父亲来也更加亲近祖父。
和道惠寺的继承人圣凉的见面,是在明小学四年级的夏天。
当时还是大学二年级学生的圣凉,由于至今为止—直居住的学生宿舍要翻修,所以只好返回了老家。
「你就是比之坂先生经常挂在嘴上的明吧,请多关照。」
他俯视着被太阳晒得黑黑的明,浮现出非常温和的微笑。这一幕明到现在也还清清楚楚地记着。
圣凉是独生子。明也是独生子。
一直想要个弟弟的圣凉就好像对待亲生弟弟一样地疼爱着明,而在明的心目中,对于这个温和稳重的青年的感情也好像对待亲生哥哥一样。
那之后他也持续着和祖父、圣凉以及道惠寺之间的交流。
然后,在明就职后的第二年的黄金周。
明招待了祖父和父母参加温泉旅行。
「明明工资还那么少,干什么这么勉强」,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父母已经因为独生子意想不到的礼物而眼泪汪汪,甚至于祖父也说着「你也到了做这种事情的年龄啊?」而有些哽咽。
虽然明因为工作而无法—起去,但是能够看到祖父和父母欣喜的表情,他已经非常的满足。
可是几天后。
送到正在工作的明手上的,却是家人们因为交通事故而去世的讣告。
那之后的事情,明直到现在也无法清楚地想起来。
他所记住的只有,道惠寺的主持高凉以及那里的继承人圣凉代替明打理了一切,而他本人直到葬礼结束后才清醒了过来。
「不过啊,这所寺院虽然那么大,但是几乎没有怎么打理啊。树木和杂草都是到处乱长。」虽然通向本堂的道路是石子路,但是如同艾迪所说的那样,耸立着遮挡阳光的大树的地面,就好像草原一样生长着异常茂盛的青草。
「这好像是历代住持的兴趣。而且,因为这样可以让孩子们和自然多多接触,所以小学也把这里当作移动教室。」
在明如此说明的时候,从本堂的后面传来了狗的叫声。
「啊?狗?」
艾迪皱着面孔停下了脚步。
「难道是妈妈叫你们来的吗,明。」
圣凉穿着短袖衬衫和麻布裤子这样清凉的打扮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是的。圣凉呢?是为了带弁天菊丸散步吗?」
在圣凉的脚下是一只小小的柴犬。虽然还是幼犬,但是「坐」在那里的姿势却非常的规矩。
虽然弁天菊丸只是血统名称,但是因为这个名字让人印象深刻,所以后来大家平时都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它了。其实它是一只出生半年左右的野性十足的公狗。
「对啊。最近这家伙散步的距离延长了啊。所以我的运动量也随之增长了。嗯?这位外国的先生是……?」
圣凉紧紧地盯着站在明旁边的艾迪。
艾迪也紧紧地盯着圣凉。然后,在心中呐喊:「虽然还不到明的程度,可是也散发着好可口的味道」。
「艾迪?」
无视明带着刺的语调,艾迪表情贪婪地接近了圣凉。
但是。
「唔!」
圣凉的背后突然闪过了光芒。
那个光芒耀眼却又带着某种恐怖的感觉,让艾迪无法再接近圣凉半步。
「为什么……宗教明明不一样……还是不行啊。」
「你这个混蛋!想要对圣凉干什么?」
明一边怒吼着艾迪,一边拉住他的手臂。
「你……」
圣凉没有说到最后。因为弁天菊丸仰望着艾迪,开始用无比惊人的气势吼叫。
「喂!弁天菊丸!」
「晤!倒霉!偏偏在这种时候碰到天敌!」
圣凉拼命地把弁天菊丸拉回自己身边,而艾迪则匆忙地躲到了明的身后。
但是弁天菊丸尽管年纪幼小,却还是十分英勇地露出牙齿冲着艾迪表示出威吓。
「你稍微等一下。」
圣凉抱起了一点也没有停止威吓意思的弁天菊丸,朝着主屋的方向全力奔跑。
「你这混蛋……你刚才是试图咬上圣凉的脖子吧?」
「可是……我没有做到啊。」
「那还用说吗?那个人可是有名的退魔师!你这个白痴加三级!」
明一边毫不手软地给了艾迪的脑袋几个手刀,一边怒吼。
「我也……学习到了……一点。」
「啊?」
「我至少明白了。就算宗教不一样,面对信仰深厚的人的话……该说是不好接近呢,还是暴露了本性就无法接近呢,总之就是那种感觉。」
艾迪用一只手擦着额头的冷汗,无法掩饰动摇地道,「这种经验还是第一次」。
「既然受到了教训,就不要再想什么去吃圣凉之类的愚蠢念头。」
「我知道。啊,好可怕。」
艾迪抓住明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向他征求同意。
「你看,跳得非常厉害吧?」
「……真的啊。」
虽然体温低到了远远超出常人的程度,但是心跳倒是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身体也温暖的话,就算说他只是「有吸血兴趣的人类」也完全行得通了。
明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把手轻轻地抽离了艾迪的胸口。
「……不过你还真的和狗八字不合啊。」
「所以我才那么说啊。如果是猫就好了。是猫的话。」
艾迪如此说了之后,冲着正带领着四只小猫走向本堂的三花猫吹了声口哨。猫看着艾迪轻轻叫了几声,好像打招呼一样在他的腿边蹭了几下身体后,再次施施然地走向了本堂。
「它说『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话,尽管叫我好了』。」
「我可是和那只猫见过好几次了呢,可是它一次都不肯亲近我。」
「那是因为你是人类啊。」
艾迪坏笑着说道:「你很羡慕吧?」
就在这时,圣凉以惊人的势头跑了回来。
「弁天菊丸……的散步……我拜托给父亲了……」
一边呼呼喘着粗气,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圣凉—边一再深呼吸。
「圣凉……有什么事情吗?」
圣凉好不容易调整了呼吸,凝视着艾迪。
「你……」
「刚才失礼了。我是克莱文伯爵爱德华。是明的老朋……」
「吸血鬼是出于什么样的经历成为明的朋友的,我倒是无论如何都要请教一下啊。」
圣凉打断了艾迪的话,在他那张平时总是给人温和敦厚的大少爷感觉的面孔上,浮现出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傲慢笑容。
「圣、圣凉!」
「就算你可以糊弄他人,也休想能糊弄我的眼睛。而且,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大角色。所以一定要让我好好听听详情啊。」
艾迪后退了一步,带着忌讳的表情狠狠瞪着圣凉。
「你想要封印我老人家吗?只不过是区区的日本的猎魔人。」
上空突然响起了乌鸦的呜叫,境内吹过了—阵暖和的清风。
「圣、圣凉!虽然这家伙确实是吸血鬼,但是他只是个喜欢西瓜,人也缺根筋的笨蛋!他不会做什么坏事的!」
虽然外在的态度表现得颇为粗鲁,但是明已经对艾迪产生了一定的感情。
蝙蝠模样时的他无比可爱,而恢复**形时的他,又美形到了如果艾迪是人类女性的话绝对要把他娶回家的程度。
明插进两个人中间,努力向圣凉诉说,「这家伙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珍稀生物,我会负起责任好好保护监督他的。」
「哎呀呀,我也知道他是珍稀生物,所以我才想说手也好,脚也好,至少要留下一个零件纪念一下嘛。」
仔细看看的话,圣凉的右手握着一把柴刀。

「你在说什么呢!?」
「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艾迪和明一起大叫了出来。
「还是手臂比较好吧。如果是腿的话感觉上有点愚蠢。我是想说应该把那个部分制作成木乃伊,然后附加上说明后装饰在本堂才好。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能够让自己的收藏增加这么一项啊……反正就算斩断的话,也还可以再长出来吧?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魔物嘛。」
「怎么可能长得出来!」
面对表情轻松的圣凉,艾迪大声怒吼了回去。
「啊?不会长出来吗?」
「那是理所当然吧?被斩断后还能长出来的只有下等魔物而已!明明是人类,居然还打这种比魔物还过分的主意,你不是人!」
「嗯,我还是第一次被魔物说不是人啊。」
面对「啊哈哈」地愉快微笑的圣凉,明有气无力地在旁边吐槽「我也被他这么说过」。
「那么,你真的是在让明养你吗?」
「什么意思?」
「嗯,就是在各种意思上啊。」
「算是吧,虽然动不动就出手打人算是个瑕疵,不过他对我很体贴很照顾啊。体格也很好,所以抱起来很舒服。面且面孔也是完全符合我口味的清爽漂亮型。如果他不是人类的话,我一定已经让他做我的新娘了!」
「谁是新娘啊!」
明用手指捏着艾迪的面颊,用力地进行拉扯。
「虽然同性之间的异族恋爱,怎么想都不会开花结果,不过如果是河山先生之类的家伙的话,想必会很高兴地拿去做小说素材吧?」
「你说得对……拜托,圣凉,你不要擅自把事情弄大好不好?」
「可是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哎呀……」
艾迪突然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少罗嗦!原本说起来就是你这家伙……」
「哎呀呀。」
在艾迪之后,这次连圣凉也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啊?」
明顺着两个人的视线回头。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如果骑上白马的话想必就是标准的王子殿下的美青年」。
即使在石刻灯笼的昏暗灯光下,他的金发也闪烁着璀璨的光亮。身高大概和艾迪不相上下吧?明的视线刚好就在他的鼻梁附近。
他的五官比艾迪还要西洋化得多,而且每个部分也都只能用端正来形容。
这个人身上穿着看起来就质量很好的麻质套装,手里拎着出名结实的名牌旅行包,带着一脸亲切和蔼的笑容站在那里。
「那个……」
就在明因为一时说不出英语来,而艾迪和圣凉要代替他张口的时候。
「请问樱庄在什么地方?
听到他用流畅的日语进行的询问后,明瞪大了眼睛。
「难道说,你是即将入住101号房间的……查尔斯·卡辛格先生?」
一旦明白对方可以用日语进行交流,明立刻站到了他的面前。
「对。原本坐地铁坐到最近的车站的时候还没有问题,可是因为弄错了出口……」
「欢迎来到日本。我是比之坂明。樱庄的管理人。」
「请多多关照。你尽管叫我查理好了……不过话说回来,」
查理不光是紧紧地握住了明伸出的手,而且还一把把他拽到了自己的身边。
「明。你是多么的可爱啊。」
紧抱。
明被查理深深地抱进了怀里。
艾迪和圣凉哑口无言,甚至忘记了阻止两个人的拥抱。
「而且你居然就是樱庄的管理人!我感觉到了命运的安排!啊,神啊,我感谢你!」
「你、你等一下!」
「我一定是为了和你相遇才来到日本的。我的甜心,我爱你。」
查理单手托起了明的下颚,让两人进入了接吻的姿势。
「混蛋东西!你要对我最最重要,重要到不得了的食物干什么!?」
但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明被艾迪救了出来。
「人类和人类之间的同**,也许还要好一点吧。」
而那位圣凉大哥呢,在确认了明的平安的同时,就微笑着嘀咕出了如此过分的台词。
「明也是的!为什么要让他为所欲为!」
「不,那个……因为吓了一跳……」
艾迪一边一而再再而三地大叫着「我重要的食物」,一边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明。
「你太没礼貌了?可恶!难道你打算妨碍我们的恋爱吗?」
这也说不上什么妨碍不妨碍吧,我们根本就还没有开始恋爱的说。
明在内心恨恨地如此吐槽。
「没礼貌的是你才对吧?这家伙是我的食物!」
「等一下,艾迪,你的发言好像……」
虽然圣凉很冷静地插嘴,但是艾迪的耳朵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他就好像浑身的毛都炸起来的猫一样,恶狠狠地瞪着查理。
「你说我的甜心是食物?……你到底是……」
查理好像观察一样看着艾迪。
大概如此这般地过了五分钟左右吧?
查理「啊」地一声脸色大变,从旅行包中取出了木钉和木棰。
「让我发现了,你这个穷凶极恶的吸血鬼!」
「……你也太慢了一点吧?」
艾迪用哭笑不得的声音叹了口气。
只用了眨眼功夫就发现他是吸血鬼的圣凉,此时也只能露出苦笑。
「我之所以来到日本,就是因为知道有大型的魔物潜伏在日本!」
「你是叫查尔斯·卡辛格吧?卡辛格、卡辛格……这么说起来,以前好像有个什么叫卡辛格的驱魔人家族啊。你是他们的子孙吗?」
艾迪继续紧紧抱着明,在脑海中搜索着古老的记忆。
「吸血鬼!你给我报上名来!」
「克莱文。克莱文伯爵爱德华。」
没办法,就陪你玩玩吧,艾迪好像觉得很麻烦一样报上了姓名。
听到了他的名字的查理,在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之后,朝着夜空大笑了出来。
「克莱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听到这个该诅咒的名字!我们家族的敌人啊!!」
「啊,我说啊,那大概是我家亲戚中的什么人冒用了克莱文的名字而已。我想多半是沃鲁塔伯爵或是维奇伯爵。那几家的人啊,不管发生什么,动不动就拿出克莱文的名字来招摇。想必是太想要继承本家了吧。还有,我告诉你,克莱文的直系家族就算吸人血也不会杀人的。」
你找错坏人啦,哦,不对,是找错坏吸血鬼啦。艾迪带着有几分可怜他的表情看着查理。
「哈,那又怎么样?反正你是拥有克莱文的血统没错吧?既然如此你这个直系就代表一族来赎罪吧!」
「你少胡说八道了!」
面对看起来属于那种一旦认定什么就九匹马也拉不回头的类型的查理,艾迪冷哼了一声「谁有功夫陪你玩啊」,放开了怀中的明。
「感觉上就像是抓着长崎人报江户人留下的仇吧?」
「多半就是这个样子。」
圣凉和明面面相觑地耸了耸肩。
「你觉悟吧!」
「你叫我觉悟也没用啊!」
「你不光是一族的仇人,而且居然还试图诱惑我最爱的明,这份罪孽绝对沉重无比!」
这到底什么意思啊?我到底什么时候成了你最爱的人了?
明哑然地张大了嘴巴,在心中吐槽。
「艾迪是吸血鬼也就罢了,不过那位查尔斯不是基督教吗?基督教对于同性恋不是应当相当严厉吗?」
「基督教不是也分成天主教和新教这两大势力吗?我记得以前在世界史中学习过路德的宗教改革……应该是其中之一特别严厉吧?」
「我想也是。」
「还有,不久之前的新闻里面,不是播放过荷兰的同性恋婚礼吗?那个真的让我吓了一跳呢。」
「那么,是因为国家的不同而不同吗?」
「我倒是觉得只是荷兰比较特别。」
就在两个人进行着这样的对话的期间,查理还在进行着无用的努力,试图把木钉打入艾迪的心脏。
「你要逃跑吗?卑鄙的家伙!」
充满不甘心的尖锐声音在境内回荡。
「这个声音太大了一点吧?会吵到邻居们的。明,你去想办法阻止他们的争吵吧。」
「我去吗?」
「除了你还能有谁?」
圣凉单手拎着柴刀微微一笑,嘭地拍了一下明的肩膀。
「没办法。」
明小声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插进了艾迪和查理之间。
「很危险的!」
「我的甜心!请你让开!」
「不要吵到邻居!」
明低声地嘀咕了一句,然后从查理手中夺下了木钉,揪着艾迪的耳朵走向了樱庄。
「喂,西瓜呢?明,西瓜!」
艾迪即使已经被揪住了耳朵,也没有忘记西瓜。
「后面!后面!」
「甜心,那个木钉是卡辛格家代代相传的重要器具……」
「既然如此就装饰到神棚里面去!」
率领着一个外国人和一只吸血鬼的明,因为怒火和无可奈何肩膀微微颤抖着。
「樱庄……今后好像会很热闹的样子啊。」
圣凉如此说着将视线转移到柴刀上面,耸了耸肩膀。
「还是有点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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