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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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我吗?”我问。逼视他的眼睛。
但是他把头转了开去,拍拍我的头,一言不发。
“你爱我吗?”我再问。直接把头转到他的面前。
他笑,有些苦涩,有些忧伤:“黛黛,别难为我好吗?”
难为他?这只是个简单的问题。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他只要张一张嘴,说一个字或者两个字就可以。我想不出这又有什么为难之处?
但是他的目光充满了痛苦。我不忍再问。
“那好,”我不再看他,我只看着前方:“我爱你。”
即使我没有看他,却也能捕捉到他的身体在这句话下的颤抖。我不等他颤抖完,便扭过头盯视着他,一字一字地继续道:“我爱你。”
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很久,他只是看着前方,没有看我。
而我,始终在看着他。用了一种凶狠的眼神。
物理老师告诉我们,空气,是一种气体。我们的眼睛看不见它,但它却始终飘荡在我们周围,让我们能够生存下去。可是,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在某种情况下,空气会突然凝固,变成一种如铁块般坚硬的物体,我无法把它吸入肺中。我的肺,在那个时候,严重缺氧。
我窒息了。
即使我还保持着那种凶狠的眼神。
终于,黑颜的话使得凝固的空气起了一丝微漪:“黛黛,我不是你要爱的人……”他还是没有看我。但是我能够读到他的忧伤。
那个侧面,是我看见过的最绝望的侧面。
“为什么?”我的嘴唇有些涩,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涩。
“我不是你值得爱的人。你会后悔。”终于他正视了我。但是他眼睛里的痛苦比他的侧面尤甚。
“为什么?”我不服气:“以前我有爱过你吗?既没有,凭什么断定我爱你就一定会后悔?”
“黛黛,”他握住我的手,摇头:“不行的,我不能让你爱我,这会毁了你。”
我愤怒了,一把甩开他的手:“别用一副长辈的语气和我说话,你又不是我妈又不是我爹,凭什么要决定我走的路?和你在一起变成国家栋梁也好,变成一个十恶不作的坏蛋也好,又有什么区别?我一点都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黑颜沉闷的声音,他指着我的鼻子:“林黛玉,你凭什么爱我?你以为了解我?你知道什么?甚至你连我的脸也没有见过!”他冷笑:“你不过就是一个小女孩,头脑一发热就以为爱上了一个人,等过得几天,清醒下来,才会发觉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就像我刚才……我刚才对你那样,只不过……是头脑发热罢了。”
原来是这样!
我笑,有些凄凉:“那么,你现在,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可笑了是吗?”
“当然!”黑颜几乎脱口而出。
他这句话没有落到地上。永远也不会落到地上。因为它直接砸在了我的心里,就算是起重机也把它吊不走。它深深埋在了我的肉里。
我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太阳很好。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连我的力气也给照没了。我只觉自己几乎要飘起来。
小的时候,爸爸带我去放风筝。那些风筝都有轻飘飘的身骨,纸糊的,一点也不值钱,可是它们能飞很高。
只要有风,它们就能飞翔。但是当没有风的时候,它们就踉跄着跌下来。被路人一脚踩上去,陷在泥泞里,变成了一堆废纸。
我不想变成废纸。于是我使劲地跑。跑就会带来风。
学校运动会我1500经常跑第一,还假装男生去帮武星星跑3000。我假装男生的时候戴一顶鸭舌帽,把帽檐压得低低,结果没看清路,一脚踩在一个坑里,绊了一个跟头。但是我翻身起来就继续跑,跑过了一个又一个男生。到终点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流了一大滩鼻血。
武星星感动得不行。可是我告诉他,没有受伤,我跑不过人家。
在我跑的时候,黑颜似乎在背后叫了我几声。很模糊。
当我受伤的时候,我是有轻微的失聪症的。流鼻血那次是,这次也是。
我只想快跑。
终于我感觉到呼吸的困难。肺部好像是一个濒临破裂的气球,轻轻一碰便会在我体内爆炸。或者,它已经爆了,不然,我怎么会觉得吸入的那些气体都无法为我带来任何的能量。
停下来的时候,有一瞬间我很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只是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惶然地看着四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强烈的阳光已经荡然无存,天空灰蒙蒙的,一阵风过,雨,似乎马上就要再度倾临。
空气中有着灰尘辛辣的味道,和风和在一起,吸入肺中凉凉的。随着呼吸的平复,我的头脑渐渐地清醒过来。再度四望,却发现自己原来竟一路冲到了沙南路!这个发现使我吃了一惊,要知道,沙南路和尊爵大学所在的西西巷可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各自雄霸在横贯本市一条水平线的两个端点上。换句话说,刚才我跑的路程居然和30路公交车完全一致!(注:30路公交车起点站在尊爵大学,终点站在沙南路口。)
天,我可以参加市运动会的马拉松比赛了。

我愤愤地回过头,后面当然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追来。估计即使有人有追我的**,看我那一路狂奔的架势,也早被骇到了。
一个穿黑衣服的人站在旁边不远处,似乎在观察我。可正当我皱眉怒视他的时候,他又走了开去,一边走一边似乎在喃喃自语:“嘿嘿,越来越有趣了。”
我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想了好一会才猛然记起:原来刚才那人,就叫我进尊爵大学,并在蓝家宴会上与我擦身而过的神秘人物!
我的心内凉气陡升,寻着那人走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出所料,又是踪迹全无!
为什么这人老是故意出现在我的周围?在刚才一路狂奔的过程中,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往哪个地方去,他如何竟能悠闲地站在沙南路等我?仿佛早已知道我要来这里一样。
我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将此事暂且搁下。举目一望,见旁边是一家桌球馆,招牌弄得很令人有打桌球的冲动。或者,也许不是招牌很冲动,而是我本人很冲动。一阵狂奔之后,我感觉喉头似乎还有烟没冒完,迫切地想要发泄出来。狠狠地将桌球撞入球洞的快感,也许会帮助我将糟糕的心情给平复下来。
于是,我走了进去。
实际上,沙南路这边我比较陌生。这个桌球馆,我以前也从来没有来过,从装璜上看起来是一家中等档次的馆子。我向柜台要了一个Snooker大桌,拿了两副撞杆,自己扮演起两个角色,对打了起来,每换一角,就煞有介事地换一副撞杆。
我自己给自己出难题,故意把球撞来绕在下一杆不好打的点上。然后换成另一角色冥思苦想,一边大骂着刚才自己扮演的角色,最后终于想到一种方法,将球给撞入球洞,自己击掌,自己赞叹。这样很过瘾,能同时品尝到失败和胜利两种感觉。我狠狠地发泄、咒骂、赞叹着,一盘未完,嗓子就冒出了烟。咝咝的,几乎要燃烧起来。这样正好,我喜欢燃烧的感觉,最好能把自己烧得灰飞烟灭。
我现在的思想只余下如何将球撞入球洞的思考,这种感觉很好。我拿了瓶可口可乐使劲喝着,不过瘾,又换成了冰冻啤酒。我只希望自己和自己较着劲,永无止境,不去理任何人。
但是有人走上前来。面目晃在拉得低低的桌上大灯的外面,我没有看清,只听见他说:“你好吗?”
我微眯了一下眼睛,撑起身体,却见那是一张陌生的脸,脸上还有着明显的稚气,我的第一感觉便是哪里来的中学生。我灌了一口啤酒,让我嗓子的烟冒得更盛,然后继续低下头去撞我的球,没有理他。
“技术真不错。”中学生继续赞道。
这回我连眼皮都没抬。我懒得跟任何人说话。此时就算是一个超级大帅哥站在我面前估计也会被我甩白眼,更何况是一个嘴上的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孩。
但是小毛孩并没有识趣地离开,见我不理他,他索性搬了个凳子,就在我桌旁边看了起来,饶有趣味的样子。每进一个球,我欢呼一下,他也欢呼一下,并不再多说其他话。忽见我又灌啤酒,他叫:“你这样会喝醉的。”
我心里猛然一酸,忍不住看了这个陌生人一眼,终于开口道:“我就是希望喝醉。”
“哦。”他似懂非懂地看看我:“可是喝醉了很难受的。你又是一个人。”
我就是要难受,我就是要一个人。我心里叫着。身体难受了就会忘记心里的难受,这很好。
可是面上我微微一笑:“我从来没有喝醉过,所以我才希望喝醉。”
“哦?”他惊奇了:“你的酒量那么好吗?”
我又不理他了,自顾自撞着球。实际上,我的确从来没有喝醉过,一次也没有。我喝很多的酒,但是我的胃里却似乎有一个酒精过滤器,把酒精都给过滤掉了,喝下去的就是水,不管我喝多少,也只会使我的胃感觉到胀,而不会令我的大脑感觉到麻醉。我常常越喝越清醒。我非常想醉一次。
小毛孩见我又不说话,他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坐在一边静静地看了,而是直接走到我的身边,拿起我放在一旁的另一副撞杆,微笑着说道:“和你对打一盘,行吗?”
他信心满满的样子。旁边有人渐渐围了上来。
我不客气地把他手里的撞杆给拿走。这是我一个人的游戏,外人凭什么介入?
“嘿!”他说,面上有惊奇之色,转眼这惊奇就转成了一种微愠。我听见旁边有人在说:“这小妞谁啊?这么嚣张。”又有人说:“你这赌可输了吧。”还有人嗤笑着:“人家根本不理你,怎么样?输了就快给钱啊。”
小毛孩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愠色越来越盛。终于走上前把我猛地一掀,便要用强来夺我手里的杆子,我看见他的面色非常狰狞。
我讨厌外人来打扰我的发泄。这人既自己来找碴,我一腔烟火气还正没地方泄,索性把杆一顺,一脚便往小毛孩面部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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