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无字碑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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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这事就算告一段落。”钟晨煊抬头看看天色,说,“你先回寝舍去,你表姐怕是担心死了。”
“那你呢?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找霍青云的肉身么?”古灵夕急了,好像钟晨煊要抛弃她一样,赶忙抓住他的衣袖。
“我先送这些学生到医院。”钟晨煊没有像往常一样甩开她,耐着性子说,“办妥之后我再回来找你。”
“说话算话!”古灵夕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我从不骗小朋友!”钟晨煊笑咪咪地拍拍她的头,“乖,赶快去你表姐那儿报道,还有,再梳洗梳洗!”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校门方向而去,很快便没了人影。
古灵夕上下打量一下自己,拍拍衣衫又甩甩头,整个人顿时尘土飞扬,苦笑着叹口气,她拖着疲乏的脚步朝寝舍走去。
一路上,凡是看到古灵夕的师生,无不为她的狼狈之像而多加一瞥。而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瞪他们,在这个时候,她才真切地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疲累到很严重的程度,但是,为什么跟那个家伙在一起的时候,却根本没有这种感觉,相反还觉得精神满满的样子?!奇怪哉乎,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精神力量?!
见鬼了,那家伙算哪门子精神力量?扫把星力量还差不多!
古灵夕胡乱想着,推开了寝舍的房门。
“灵夕?!你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
宋世琪的女高音从床那边传来。
“我……”古灵夕走到她床前,火速编着借口,“我迷路了啊!”
“迷路?!老天……”躺在床上的宋世琪一拍脑门,“我的小姐,你去买糕点的地方,离旅店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啊!”
“方向感差嘛!当时我看到前头有热闹看,就过去了,谁知回来时走错路了。”古灵夕故作自然地坐到她身边,马上岔开话题,“你的脚好些了没?”
“不怎么疼了,还是不能下地。”宋世琪坐直了身子,注意力全放在古灵夕招来的海量灰尘上,狐疑地问,“你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怎么搞得这么脏?”
古灵夕转了转眼珠,马上编出一套自己迷路之后走反方向最后去到一片荒地掉到一个大坑然后晕过去很久才醒最后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才脱困回到学校的大谎话。
“你这丫头着实太贪玩了!!!”宋世琪扳着脸数落这个一脸无辜的表妹,“你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吓死!今晚你要是还不回来,我就要让人上警察局报案去了!一个姑娘家,成天就知道到处乱跑,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表姨父交待!”
“以后绝对不会了!”古灵夕举手发誓,“我保证!”
“还不去洗脸换衣服!”宋世琪戳了戳她的额头,没好气地说,“比乞丐还脏!”
“等会儿再洗吧,我现在好累,先睡一会儿。”古灵夕打了个呵欠,倦极的她看着软和的床铺,控制不了躺上去的冲动,“一个钟头之后叫醒我哈!”
“你……”宋世琪无奈,只得默许,只是盘算着到时候是不是该让古灵夕自己去把她弄脏的被褥床单洗干净。
头刚刚挨到枕头,古灵夕便进入了梦乡。
人虽然睡着,可是脑子依然轻松不下来。之前经历过的一切,逐一在她的梦中闪现,惊喜,恐惧,绝望,希望,种种情绪依然在心间游走。
天空,海洋,泥土,河水,不相干的东西全部搅和在一起,交替出现。
光线在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黑暗混沌中,传来男人淡淡的笑声。
看不到面容的黑色斗篷在翻飞,嘴唇上的弧线优美异常。
古灵夕……古灵夕……
钟晨煊……钟晨煊……
是谁,谁在叫着自己和他的名字?!
“谁?!”
古灵夕猛地睁开了眼,翻身坐了起来。
“哈,刚刚好一个钟头,正说要叫醒你呢!”对面的宋世琪手里拿着一个枕头,正打算朝她扔过来。
“我觉得没睡多久啊。”古灵夕揉着眼睛。
“赶紧起床去梳洗!”
枕头到底还是飞了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古灵夕一拳打开对方的暗器,嘻嘻一笑,下床走到洗脸架前,提起暖水瓶摇了摇,却发现热水已经用完了。
“那个水瓶坏了,新的要等会儿才送来。你先拿东西到开水房去打些热水吧。”宋世琪说。
“知道了。”古灵夕应了声,取了盆子毛巾出门朝一楼的开水房走去。
虽然寝舍每层楼都有水龙头,但是要取热水的话,只能到一楼最里头的那间开水房才行。
之前都是宋世琪拿暖水瓶到这里去打热水,后头她伤了脚,每天便由负责寝舍卫生的赵大婶定时送热水过来,古灵夕还是头回去。
推开关着的铁门,古灵夕左手抱着盆子进了这间四四方方的小屋。
屋子没有窗户,全部照明只靠那盏悬在房梁上的小灯,老旧的电线绕成一股,连着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简陋灯罩,小灯泡散出暗黄的光,勉强照亮了房间内的一切。
说是开水房,更像个杂物间,木料铁锹烂箱子乱七八糟地堆了一地,正中间那个密闭的大锅炉正滋滋作响,几根交错纵横的铁管连在上头,一根铁管的前端,水滴正从上面的水龙头里断断续续落下。
古灵夕把脚下的杂物踢开,径直走过去,摆好洗脸盆后拧开了水龙头,然后打着呵欠看着不算大的热水缓缓注入盆中。
热气氤氲中,却突然听到古灵夕莫明其妙地干呕几声。
“什么味儿……”
她用力捏着鼻子,难受地绞着眉毛。
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掺和在水蒸汽里,不由分说地钻入了古灵夕毫无防备的鼻子里。
这个味道,跟意识界里那条烂鱼身上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像一堆放臭了的鸡蛋,上头还洒了酒精,总之怪异地无法形容。
怎么突然窜出来这么一股怪味?!
古灵夕低头一看,那已经漫过一半脸盆的热水,并不像平时那样清澈干净,倒像是从泥坑里舀出来的污水一般浑浊不堪,不黄不绿,看上去着实影响胃口。
是这水里的味儿?!
她把头埋下些,松开捏住鼻子的手,小心地一嗅。
差些便吐了出来。
老天,这什么水啊?!
古灵夕憋住气,三两下把脸盆里的水泼到了一旁的水槽里,这下空气里的异味才渐渐淡去。她抬眼看着那个一切正常的大锅炉,当下就想拿把铁锹把锅炉盖子掀开看看,里头到底“煮”了什么东西。
正想着,暗处突然窜出一条黑影,踩着古灵夕的脚窜到了水管上,又顺着水管爬上了屋顶,留一下一阵吱吱叫声。
古灵夕下意识地退开一步,洗脸盆也脱手落到了一旁。
定睛一看,原来是只黑油油肥腻腻的老鼠。
古灵夕舒了口气,她生来便是少有的不怕老鼠的勇敢女性之一。
看看空空的脸盆,她边想着该上哪儿去找点热水回来料理自己,边拣起落在一旁的脸盆,却冷不丁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尖叫,回荡在整个寝舍里。
声音好熟!
坏了,是十七表姐啊!
古灵夕抱着脸盆跑出了开水房。
冲回房间,第一眼就看到宋世琪满脸惨白地缩在床角,一手紧抱着被子一手颤抖着指向对面的墙壁。
“怎么了怎么了?”古灵夕几步上前抓住宋世琪的手。
“老……老鼠!!!”宋世琪比见了鬼还害怕,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好大一只……钻进去了!!天啊,好可怕!!!”
“是老鼠而已啊……”被宋世琪的过激表现吓得不轻的古灵夕这才放下心来,赶紧拍拍对方的肩膀安慰,“不怕不怕啊,老鼠跑哪儿去了,我去帮你把它清理掉!”
“在……在那儿!刚还在墙角那儿……”宋世琪侧着脸指着墙壁,甚至都不敢朝那边多看一眼。
顺手拿起把扫帚,古灵夕走了过去,沿着墙根一看,什么都没有,又动手搬开靠在墙下的小木柜,顿时眼睛一亮。
一个小小的老鼠洞就藏身在木柜后的墙角上,一层白白的粉屑散落在洞口。
“有个老鼠洞,老鼠一定是钻里头去了,等会儿找点东西封上就没事了。”古灵夕直起身,回头冲宋世琪吐吐舌头,“一只小老鼠就把你吓成这样,叫得震天动地,幸好现在还没下课,不然寝舍里的其他人肯定要把你笑死。”
宋世琪拍着胸口,白了古灵夕一眼,说:“你天生不怕老鼠当然这么说!下次找些蟑螂放到你被窝里,我看你怕不怕!”
“啊呀!十七表姐你也太恶毒了吧!”蟑螂是古灵夕的死**,每次一听到就头皮发麻。
“谁让你笑话我!”宋世琪哼了一声。
“吓唬我?!嘿嘿,你信不信我马上就抓一只老鼠放到你被窝里!”古灵夕报复性地挽起袖子摆出要抓老鼠的样子。
正说着,动作过大的她一不小心撞到了后头的木柜,摆在上头的一个竹编小花篮倒向一边,盛在里头的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石头顿时散得满地都是。
“哎呀我的石头啊!”宋世琪心疼地大喊。
古灵夕知道宋世琪最喜欢搜集各式各样好看的石头,赶忙俯身一个个把它们拾起来,边拣还边回头满脸堆笑地说:“没事没事,石头摔不坏的哈!”
很快,古灵夕提着花篮走到宋世琪面前,递上去:“看看,一个不少吧!”
“毛手毛脚的丫头!”宋世琪嘀咕着,接过花篮清点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只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把花篮翻了个底朝天之后,沮丧地抬起头:“我的黛玉葬花不见了!”
“黛玉葬花?!”古灵夕想了半天,才恍惚记起宋世琪曾给她看过一块白底红纹的石头,还说什么上头的花纹就是个天然成型的黛玉葬花,是她最最宝贝的一块收藏品了。
“真的不见了??”古灵夕抢过花篮又检查一番,果然没有看到那块石头。
她忙起身走到墙壁那边,从墙根开始,里里外外地搜索半天,结果还是没有那块黛玉葬花的下落。
“怪了……跑哪儿去了?”古灵夕趴在地上嘀咕,当她的目光经过那个老鼠洞时,一个想法突然冒出来,“坏了,该不会是弹到那个要死的老鼠洞里去了吧?!”
“啊?!那……那要怎么办?!”宋世琪泄气极了。
“我去找找。”古灵夕噌噌爬到老鼠洞前,埋下头,量了量洞口大小,估摸着刚好能伸进去一只手后,她调整好角度,把右手伸了进去。
手掌下,是粘粘湿湿的感觉,还有泥土里掺了沙子的粗糙。古灵夕费力地摸索着,并且祈祷洞里的居民千万不要这时候窜上来咬自己一口。
“灵夕,算了,快些把手拿出来!那是老鼠洞啊!”宋世琪大概跟古灵夕想到一块儿去了。
“没事,这是洞口而已,老鼠肯定都被我吓跑了……哎?!等等……”古灵夕脸上一喜,指端好像触到了目标物,努力了半天,只听到她嘀咕,“只差一点点……”
古灵夕肯定那块石头就在那里,只可惜那小东西又圆又滑,她碰得到却拿不到。
想了想,她把身子朝墙上再靠紧了些,努力让自己的胳膊再朝前多伸出几寸。
碰到了碰到了,她手指一伸,本来想把目标抓住,谁知道反将它推得更远了。
人就是这样,越是拿不到就越憋一口气,非要拿到不可。
古灵夕暗骂一声,拼命将胳膊朝里头又伸进一些。
摸了半天,石头没摸着,到是摸到了些别的东西。
不软不硬,冷冰冰的,摁一摁,好像还有点弹性。再摸,那个形状,圆圆的几个,数数看,一二三四,好像有五个……很像人的脚趾呢……
脚趾?!
古灵夕一个激灵,本能地将胳膊朝外头抽。
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胳膊根本不由自己使唤了,之前她不要命地把手朝里头伸,现在整条胳膊不知怎么回事,被牢牢卡在了洞口里。
又试了好几次,依然徒劳。
“十七表姐……我我……我好像被卡住了!”古灵夕费力地扭过头,哭丧着脸。
“啊?!这这……这怎么是好!”宋世琪急了,拿过拐杖,下床费力地挪到古灵夕身边。
“你过来干嘛啊……”古灵夕看着自身难保的宋世琪,根本不指望能靠她把自己弄出来,可是现在除了她,好像也没别人可以求救了,“出去找人来帮忙!你能走吗?!”
“行行,我左脚没问题。你等着啊!我这就出去叫人!”宋世琪夹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怎么那么倒霉?!居然被卡在老鼠洞里!
古灵夕索性整个人趴在地上,尽量把身体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但是,只要一想到刚才摸到的那个东西,她的胳膊就阵阵发麻。
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的,不然……
她不敢再想下去,耐着性子等宋世琪搬救兵来。
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一秒,一分,比乌龟还慢。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宋世琪还没回来。
“救命啊!”冰凉的地板冻得古灵夕瑟瑟发抖,难受得要死。
“你又在玩什么?!”
身后有人说话,声音还很熟。

钟晨煊?!是他吗?!
侧过脸,抬起僵硬的脖子,果然看到一脸问号的钟晨煊。
“救我啊!!!!”古灵夕千言万语汇成三个字,痛哭流涕地向他求救,“我卡在老鼠洞里了!!!”
哈哈哈哈!
钟晨煊再也憋不住,大笑着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说:“活了三十来年,我头回见到被老鼠洞卡住的人。古灵夕,你究竟是什么材料构成的啊?!”
“你还说风凉话!”起先那点见到救星的亲切感霎那间荡然无存,古灵夕抡起另一只胳膊朝他身上砸,“我是帮我表姐拣石头!你还笑!快点帮我把手取出来啊!!!地板好冷,我要被冻僵了!”
“好了好了,不准打我了!否则不管你!”钟晨煊抓住她的拳头警告。
古灵夕马上点头。
仔细查看一番,钟晨煊笑道:“你也太狠了吧,硬把胳膊探进去那么深,难怪拿不出来。我看,只有把墙凿开你才能脱身。”
钟晨煊再也憋不住,大笑着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说:“活了三十来年,我头回见到被老鼠洞卡住的人。古灵夕,你究竟是什么材料构成的啊?!”
“你还说风凉话!”起先那点见到救星的亲切感霎那间荡然无存,古灵夕抡起另一只胳膊朝他身上砸,“我是帮我表姐拣石头!你还笑!快点帮我把手取出来啊!!!地板好冷,我要被冻僵了!”
“好了好了,不准打我了!否则不管你!”钟晨煊抓住她的拳头警告。
古灵夕马上点头。
仔细查看一番,钟晨煊笑道:“你也太狠了吧,硬把胳膊探进去那么深,难怪拿不出来。我看,只有把墙凿开你才能脱身。”
“不是吧?!要破墙?!”古灵夕没料到自己的小小举动会引来如此“浩大”的工程。
钟晨煊挪近墙壁,抬手在老鼠洞周围的墙体上敲了几下,眉头皱了皱,又把耳朵贴近些,再敲了敲。
“喂,你在敲什么呢?!不用去找工具么?”古灵夕光听到头上笃笃作响,难道那家伙打算赤手空拳上阵?!
“这块墙的回音跟其他部分的不太一样啊。”心细如尘的钟晨煊盯着雪白的墙壁,“里头不太像是实心的呢。”
“是不是都被老鼠掏空了啊?!”古灵夕随口说,然后马上回归正题,“管它空不空,你先把我弄出来啊!!!里头感觉很恐怖呢,我总觉得摸到了很奇怪的东西!”
“摸到什么了?”钟晨煊问。
古灵夕想了想,说:“好像是……是人的脚!”
这回钟晨煊没有笑,只是起身关好窗户放下窗帘,又走到门口把房门关紧并反锁上。
“怎么了?!”古灵夕突然察觉到他带来的一丝紧张气氛。
“没什么,帮你开墙!”钟晨煊抱来床上的厚棉被,把古灵夕盖起来,“粉尘可能很呛人,你憋一下气,很快就好。”
不得不佩服他的周到,古灵夕在被子下偷笑,这家伙嘴巴是比较坏,但是对自己总归不错。
跟古灵夕猜想的一致,钟晨煊真的是打算赤手上阵。
摆正身子,他举起右手,提了一口气,照准老鼠洞上方两尺的地方一掌劈了过去。
古灵夕只听到轰一声闷响,然后就是大大小小的硬物纷纷落到自己身上,有那厚棉被隔着,毫无痛觉,卡在洞里的胳膊也在这时突然松开了来。
棉被被人揭开,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夹着些许石灰粉的味道。
“行了,手可以拿出来了。”
钟晨煊头发和衣服上沾满了白灰,顾不得打理,正仔细地把压在古灵夕胳膊上的碎渣清理开,帮她将几乎没有知觉的胳膊取了出来。
“总算解放了!”古灵夕爬起来,跪在洞口前迫不及待地甩着胳膊,同时也不忘扭头向身旁的恩人说,“谢啦!幸好你来了。对了,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那些学生们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他们很快就会康复。”钟晨煊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看向他劈开的那个墙洞。
“阿弥陀佛!总算了了一桩大事。”古灵夕一**坐在了棉被上头,心中一轻松,才觉得身子像散了架。
“你刚才说,你摸到了人的脚?!”钟晨煊突然问。
“对啊!好像是……”被他这么一问,古灵夕的心又提了起来,目光也情不自禁地投向面前的大洞里,随后便听到她惊叫一声。
敞开的洞口里,赫然露出一张用红色麻绳编结成的网状物,透过它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只人腿立在后头。虽然看不完全,但是古灵夕能够百分之一百肯定,那就是一条人类的腿!!!
“坏了坏了,我刚才摸到的真是人脚啊?!”古灵夕跳起来,看看自己脏兮兮的双手,慌张地问,“那么凉……一定是死人啊!!!”
钟晨煊走上前,打量着墙洞里的动静,说:“你退后。”
“你要拆墙?”古灵夕听话地退开几步,却又不无担心地提醒,“下手留情点,把房子弄垮就不好办了!”
“我有分寸。”
话音刚落,钟晨煊的手掌已经重重落在洞口两边。
细微的噼啪声在墙壁里响起,无数条弯曲的裂纹从他的落掌点向四面蔓延开去。
数声轰隆声响过,古灵夕眼看着一堵完好的墙壁一块块剥落下来,从一个小小鼠洞发展到可供三四人同时进出的“宽松”程度,不禁为钟晨煊的本事咋舌,看来以后谁家拆墙建房,直接找他是最快最省事的。
捂着嘴巴闭开呛人的味道,古灵夕走到钟晨煊身边,边动手扇着阻碍视线的烟尘,边探头看向墙里,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墙壁后,不知道被谁开出了一个长方形,刚刚够容纳下一个人的狭小空间,鲜红的绳网围满四面,在灯光下透着刺眼的颜色。当然,让古灵夕惊讶的东西并不是这些,而是在红网之中,笔直地站立着一个人!
赤脚,一身洗到发白的中山装裹着高而纤瘦的身体,花白的头发下,竟是张年轻苍白的脸孔,眼睛是睁开的,然而神采全无。
“那个……这个……霍青云?!”
古灵夕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个大跟头,多亏钟晨煊手快,及时拽住了情绪激动的她。
“或者该说,是三叔吧。”钟晨煊搓着下巴,冷眼盯着网中之人。
“三叔?!霍青云?!”古灵夕有些语无伦次了,“三叔怎么成了霍青云?!霍青云怎么是三叔?!真是大白天见鬼了!”
“先把人弄出来。”钟晨煊躬身进了墙里,又回头对还在发呆的她说,“过来帮忙。”
“哦!”古灵夕回过神,赶紧跟了进去。
在钟晨煊的指挥下,两个人合力解开了密闭的网绳。
网中之人死了一般,对外界所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依然如木头般呆站在那里。
钟晨煊让古灵夕退出去,自己上前抱住这个“死人”,三两下便将对方移到了墙外,平放在地上,又返身回去,抓住网绳用力一拽,将一堆无用的麻绳扔了出来。
“他好像完全冻僵了!”古灵夕看着由始至终都保持着站立姿势的“霍青云”,又上前探了探鼻息,脸色大变,“好像真的没气了!”
钟晨煊上前,轻摁着霍青云手腕上的脉搏,说:“有。不过很微弱罢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霍青云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跑到我房间的墙壁里头?!简直太荒唐了!”古灵夕来回踱着步子,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这里头的门道。
“没什么荒唐的。这就是霍青云的肉身。”钟晨煊松开手,语气不容置疑。
“但是为什么他穿着三叔的衣服?还有,头发怎么也白了?”古灵夕蹲下来,试着从霍青云头上拔了一根头发,“看吧,货真价实的白头发!我见到的霍青云可是一头黑发呢!他还不到二十岁!”
“你不会忘了他的肉身是被一个两百多岁的老家伙占去了吧?!”钟晨煊上下打量着霍青云,“当一个人的肉身被鬼魂侵占后,他的外在容貌会随着鬼魂的意愿而改变。想来鬼书生上了霍青云的身之后,摇身一变成了上年纪的‘三叔’,然后正大光明地到学校当上看门人,如此就更方便他对付那些他看不过眼的顽皮学生了。更何况这么一来,就算今后有人插手学生遇害的事,也不会怀疑到他,更不会想到凶手其实近在眼前。呵呵,这老家伙还是有些头脑的。”
“那………现在鬼书生已经消失了,霍青云的肉身是不是会自行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古灵夕揣测着问。
“你不是看得清清楚楚么。再过些时候,他就会恢复到十来岁的模样。不过如果他的魂魄在七天之内还不回去,他的肉身就会死去,届时霍青云只好做个游魂了。”钟晨煊边说边从布包里掏出一个裹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笑,“幸而他命大,竟被你误打误撞救了出来。要不是你被卡在老鼠洞里,要找到他的肉身恐怕还得花去我不少时间和力气呢。”
“等等等等!”听他说了一堆,有些地方古灵夕始终不明白,“但是,装成‘三叔’就装吧,为什么会跑到墙壁里?还有,你不是说你很擅长以‘气’来辨别生灵死灵么,你进学校这么久,难道没有发觉那个‘三叔’的气与众不同?!”
“你也知道霍青云并不是普通人类,他的肉身似乎可以帮助老鬼隐藏鬼气而不被灵力强的人发觉。何况,我承认我的确没有想到老鬼会玩出这种‘大隐于世’的花招,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这个老实的看门人计算在内。”钟晨煊叹口气,倒是不推脱自己的失误,随后又转头看了看墙壁里头,再左右环顾房间一番,掐指算算,说,“你再到墙里去看看,右上角是不是开了一个洞。”
古灵夕马上跑进去查看,又快速跑出来,说:“真的呢,真的开了一个小小的洞,那么不显眼的地方你都发觉了啊?”
“不是发觉,是推测。”钟晨煊拨开霍青云额头上的乱发,手指在他的额头上画了几下,又说,“老鬼一早便动了和这个千载难逢的好肉身合而为一的念头。只要霍青云的魂魄一直被他困在意识界,他自己再在极阴之地吸收三百三十三天的月光,届时就算肉身的正主回来,也不可能将他驱赶出去。你们这座寝舍背阳而建,四周又有繁树遮掩,平时住在里头的人也不多,而这层楼更是专为女子所用,是为阴气最重之地。照构造来看,你们的寝舍恰好在楼道最末一间,主墙极厚,在墙后开出一方空间不是难事,再在右上方凿出一个小洞,每到午夜,一天中至阴的月光正好从洞中照入,老鬼算计得很精准呢。而且他找的地方更是万中无一的隐蔽之所,谁会想到墙中有人呢?!”
“太离谱了!”古灵夕简直服了鬼书生的心思,“要是开墙的话,动静一定不会小,怎么就没有人发现呢?!”
“照位置来看,你们这间房的下头,就是开水房。那里平时几乎没有人去,开水房的房顶就是你们的地板,直接从下头动手,打通一个可以容纳一人的小空间,对于老鬼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不信你呆会儿可以到开水房里去仔细检查一下,天花板上一定有一块可以通到墙后的机关。”说到这儿,钟晨煊抬起头,看着古灵夕坏笑,“多亏这老鬼只是一门心思晒月光,若遇上个色中恶鬼,怕你和你表姐会吃亏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古灵夕忽一下合紧自己的衣襟,狠狠剜了他一眼,又问,“那,那些麻绳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绳子上应该全是霍青云的血。”钟晨煊撩起霍青云的袖子,手腕处一道伤口清晰可见,“每天将肉身的鲜血放出一些到麻绳上,晒足至阴月光,在日出之前重新吸入体内,如此反复多日,肉身所有的人气便不会与老鬼的鬼气相排斥,更有利于他早日跟霍青云合而为一。”
“那这么一来,现在霍青云身体里头的血,已经被污染了对么?对他是不是很不利?”想到这个可怜孩子的身体被老鬼又放血又吸血,古灵夕的头皮就发麻。
“还好,晒的时间不算长,等他的魂魄归位之后,选个晴好天气,晒足七天太阳,体内的阴鬼之气自然会清除。”
说罢,钟晨煊一手捏住了霍青云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又举起另一只手,看着夹在指间的三角黄符,口中默念几句。
一团明晃晃的红火从纸符上窜起,火焰四周亦同时升腾起一圈朦胧的光晕,包裹着无数忽明忽暗的无色光点。
钟晨煊手下一动,利索地将火团送进霍青云口中,又迅即合上他的嘴唇,将手指压在唇上,念起了外人听不懂的咒语。
古灵夕只看到霍青云的额头上开始一闪一灭,僵硬的身体也开始氤出一层层五色彩光,颜色并不浓,淡如薄雾,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极不现实的迷蒙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霍青云的喉部突然有了吞咽的动作,而他的手指,也有了些许活动的迹象。
彩光渐渐消失,钟晨煊松开手,看了看霍青云的脸,吁了口气,说:“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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