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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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尘正豪情万丈的看着崖下万物,忽然腰上一紧,一个旋身已离了崖边十步有余。
“轻尘,你站在崖边做什么?”
轻尘奇怪的抬头看了看一脸焦急的独孤破。
“观景啊。难不成你以为我准备跳崖啊?”
独孤破面色一红,像是被说中了心思,尴尬的将视线移开。
“我去房间没看到你,又见你站在崖边,以为你一时想不开……”
“我才不会那么蠢呢,我被绑架又不是第一回。再说……”
轻尘扭过身子,搂着独孤破撒娇似的在他胸前蹭了蹭。
“独孤大哥可是说好了会保护我,将我安全送回去的啊。”
轻尘倒底是少年心性,见独孤破不似刚见面时冷漠,反而对他关怀备至,心里便亲了几分,再仗着自己是那寨主的救命恩人,谅对方也不会加害于他,于是便自然的耍起孩子脾气。这一撒娇,哪里还有半分的飒爽英姿,活脱脱一个在兄长跟前耍赖的小鬼。
见轻尘对他毫不设防的露出娇憨之态,独孤破柔柔一笑,眼波流转间尽是宠溺疼爱,眉间的杀伐之气仿佛也敛了几分。
这小东西一天之间竟是数种面貌,每每让他惊叹不已,真真让人移不开眼,莫名的便想要去疼他宠他,也难怪那流云山庄将他当个宝贝似的。
“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你安心在这住几日,等大哥醒了我立刻送你回去。”
“不是马上送我回去吗?要不然你让人通知我二哥,让他来接我?”这儿倒底不是自家地盘,多住一日便多一分危险,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仿佛是猜到轻尘的担忧,独孤破搂着轻尘的手又紧了紧。
“别怕!你救了我大哥,便是整个山寨的贵客,绝没有人敢伤你。至于通知舞轻云……”
独孤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妥。”
说是不妥,却也没有说明原因,轻尘明白这其中必定有些事不便对他明说,也不多问,只是有些泄气的点了点头。
见轻尘垂头丧气,独孤破捏了捏他的鼻子:“又不是要你在这儿住一辈子,急什么?反正将你毫发无伤的送回去就是了。”
轻尘依然是没精打采:“你没听过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么?留在这儿止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独孤破失笑:“你当我这儿是龙潭虎**吗?好了,去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我大哥明天就醒了,那你明天就能回去了。”
轻尘点点头,心里却知道那山寨头子没个两三日是醒不来的,虽然毒是解了,但身体与无脏六腹受的伤却不是一时半会好得了的。看来,自己是要在这住上几天了。唉,希望二哥还没将这件事通知大哥,要不然……唉,恐怕七年前单挑魔教一府三堂的事就要重演了。
依着独孤破的话,轻尘回寨里草草吃了点东西便一头躺倒在床上,一天积累下的疲惫感潮水般将轻尘淹没,不一会房间里便只有极轻浅的呼吸声。独孤破站在门外听了一会,面带笑意的走开。
睡到半夜,模糊之间仿佛听到外头有呼喊声,轻尘皱了皱眉,摸索着拉过被角盖在耳朵上,理都不理的继续睡,还没完全进入梦乡,门哐一下被人踹开,然后被子忽然离了身体,整个人被扯起来。
“轻尘,快醒醒!有人攻寨。”
轻尘的睡意被独孤破这句话吓的不知道飘到那个角落去了,凝神一听,屋外呼喝声与刀剑相击的声音此起彼伏。轻尘这会儿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果然和出门犯冲,不过才出门几天就遇到这么多事,真是霉到极点了。
“轻尘,跟着我!”
独孤破刚说完,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忽的从窗口跳入,剑光森冷,直指轻尘后心。
“轻尘!”
轻尘右手轻旋,手中匕首顺着剑身直揉而上,以极诡异的角度在那人的脖子上轻轻一抹,血线飙扬间印出轻尘俏脸肃煞,满目狠厉,那人不敢相信的用手压着自己的脖子,双手在瞬间被鲜血浸染,眼瞳中恨意翻腾,却终究逐渐涣散,颓然倒地。
“独孤大哥,我们快走!”
独孤破反应过来,压下心中因方才无法救轻尘而产生的惧意,握紧轻尘的手朝后崖杀去。
火光炙烈,在人们怒涨着疯狂杀意的眼中扭曲狂肆;刀光剑影,在皎白的月光下划出死亡的阴影;金戈轰鸣,和着那阵阵哀嚎,竟是渗入骨髓的阴寒。
轻尘舞动着手中削铁如泥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在敢于接近他的人颈上划开血色的痕迹。黑发散乱,随着他精妙的步伐在空中乱舞,犹如死神扬起手中的镰刀,轻抚过脸庞时已是回天乏术,那喷勃而出的鲜血溅在他雪白的衣上,仿佛黄泉之花悄然怒放,渴求着鲜活的生命供上鲜血与杀戮的祭品。
两人左突右进,终于跳出重围,躲到一个巨石后。轻尘虽然步法精妙,招势凌厉,却苦于没有内力支持,再加上为人解毒,这会儿早已经是气喘吁吁,面色惨白。
“轻尘,你没事吧?”独孤破轻抚着轻尘的背,焦急的问道。
轻尘摇摇头:“顾成他们呢?”
“他护着我大哥突围去了。”
忽然,火光通明,一队人鱼贯而来,轻尘和独孤破赶紧将头压低。只见一个头目样的人站在正中,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声喝道。
“给我查仔细了,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一定要找回‘玄武印’。”
玄武印?
轻尘狐疑的凑近独孤破,小声问道:“你们该不是抢了人家东西,他们来寻仇了吧?”
独孤破苦笑,却没有反驳,等于是承认了。
轻尘翻了翻白眼。自己果然倒霉,明明没招谁惹谁,偏偏被搅进去脱不了身。
“不好!”
独孤破面色凝重的看着越搜越近的黑衣人,知道今晚是躲不过了。自己死了无所谓,只是轻尘完全是被他拖累,怎么能让他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儿?而且玄武印是他和大哥花了整整半年时间筹划才弄到手的,大哥甚至为此还差点中毒身亡,那东西绝对要交到主子的手里才行。倒不如……
“轻尘。”
拉过轻尘,独孤破忽然跪倒在轻尘跟前。
“独孤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轻尘惊呼,却又怕引来他人注意,只好同样跪下来和独孤破平视。
“轻尘,再拖下去那些人迟早会搜到这儿,他们人多势重,到时候我们两人谁也跑不了。从这儿往后崖去有一条暗道通向山下,一会儿我去引开他们,你带着这件东西独自下山,务必请你将此物送到京师藏珍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塞入轻尘手中。
“独孤大哥没用,不仅不能护你周全,还连累你被追杀,如果我们今日大难不死,这等大恩,日后我独孤破必当以身相报!”
说完,重重磕了三个头,不等轻尘反应,已翻身一跃跳了出去,朝反方向掠去。那帮黑衣人见有人出来,急忙追赶而去。
轻尘眼中含泪,朝独孤破去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猫着腰朝那条暗道走去。
刚走了十来步,忽然剑鸣声响,剑气破空而来,轻尘本能的就地一滚,那剑气在耳边飞掠而过,在轻尘身前的一棵树上划出一尺长的剑痕。
轻尘站起来,周围已围了十来个人,火把摇晃,在他们的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轻尘心中暗叫不妙,脸上却还是装的镇定自若。
对面一个人越众而出,将轻尘上下打量了一番:“差点放跑了一个。先抓回去再说。”
话音刚落,三个黑衣人提剑朝轻尘而来。轻尘面色一沉,深吸口气,脚步轻移,如云影飞掠,每每在最险要之处与剑刃擦身而过,几招下来,三人竟是连轻尘的衣角都没碰着。

一旁观战的人看着不妙,又上来两个,五柄剑寒光四射,剑影重重,将轻尘围了个水泄不通。轻尘冷哼一声,脚下步伐越发快了起来,只见人影如山涧清风,飘乎不定,白衣翻飞直若凌空起舞。五人久斗不下,不免心浮气躁,剑招逐渐零乱了起来。轻尘眼中精光四射,嘴角微扬,将匕首换至左手,寒光掠影,如飞鸟翩然。五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有冷光闪过,一股寒气已顺着手臂直入心田。
五人大骇之下即刻后退,却又不明白为什么轻尘只是划破了他们的手臂而不是直接要了他们性命。其实轻尘何尝不想,但他耗力过多,已是强弩之末,就是这几招也是费了很大的劲。
正当五人狐疑间,其中一人忽然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被轻尘划破的伤口正以极快的速度腐烂,整只手臂已经变的漆黑。那领头的反应极快,提剑将那人右臂斩断,其余四人也纷纷效仿,咬牙斩了受伤的手臂。一时间,哀嚎声不绝于耳,轻尘却仿佛没听到一般,面色如常的傲然而立。
那头领上前一步,眼露凶光,恨恨的喝道。
“竟然下毒,当真是卑鄙无耻!”
虽然那并不是毒,但轻尘也懒的解释,只是不屑的瞥了对方一眼。
“生死关头还管什么卑鄙不卑鄙,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作最后的评定!”
那人恨的咬牙切齿,手中长剑激鸣不止,杀气狂飙而来,转瞬间人已到了眼前。轻尘惊出一身冷汗,扭身堪堪避过,胸前衣襟却被利刃划破,独孤破给他的盒子被挑飞出来,断成两半,一颗拇指大小,闪着明黄色光芒的珠子高高飞起。
“玄武印!”
那人大叫一声,也顾不上轻尘了,飞身扑上去。
轻尘虽然动作也极快,却还是慢了一步,见珠子已被对方拿在手中,轻尘一咬牙,扔了匕首,直接用左手抓住对方大腿。那人只觉得大腿处一阵刺骨的寒气,接着便是锥心的疼痛蜂拥而来,眼前顿时一黑,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似的瘫在地上,勉强扭头一看,被轻尘抓住的右腿竟开始腐烂沙化。旁边的人都被这异像吓呆了,哪里还想的到要上去帮忙。
轻尘从那人手上夺过玄武印,一抬手扔进嘴里吞下了肚,站起来得意洋洋的拍了拍手。
“我看你们还怎么抢!”
正说着,腹部一阵绞痛,犹如五脏六腹都被人活生生的扯出来一般,那种痛一寸寸蔓延,逐渐波及全身,身体就像被重物碾过,又再拼了起来。轻尘一边在心里想着‘东西果然是不能乱吃的’一边疼的冷汗直冒,双眼发黑,恨不得拿刀子捅自己几下才痛快。
那领头的早已自断右腿,好不容易止了血,见轻尘忽然倒地,低声嘶吼:“把他给我跺碎了!”
这么多人竟拿个半大的孩子没办法,这伙人早就急红了眼,听见命令,手脚完好的几人一窝蜂的冲上去,提着剑就朝轻尘身上砍去。
“轻尘!”
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声,独孤破浑身是伤的将几人的剑挑开,护在轻尘身前。眼见轻尘昏迷不醒,一股怒火翻江倒海的涌上来。他将轻尘搂到怀里,犹如杀红了眼的野兽般死死盯着眼前的数人。那狠毒的神色竟让那些人心中惧意忽生,双腿直颤,不由自主的直往后退。
“独孤破,你盗取我教圣物,今日还想活命吗?”
分散在四处的黑衣人似乎都聚集了起来,中间走出一个首领样的人,对着独孤破大喝。
“哼,我独孤破铮铮汉子,顶天立地,怎会惧死?但盗取圣物者是我,你魔教有什么仇都冲着我来,何必累及无辜?”
“无辜?”那人看了看依然昏迷的轻尘,又看了看那些断手断脚的属下,冷笑道,“他这样也算是无辜?笑话!”
“洞主,玄武印被那小鬼吞到肚子里了。”断脚的那人拖着脚向头领禀报,眼神怨毒的盯着轻尘。
那首领一挥手:“抓过来,剖开他的肚子取出。”
独孤破神色一凛,看着朝他们逼进的黑衣人,露出凄凉的神色。
没想到,他独孤破今日竟真要死在这儿,只可惜没能报答主上大恩,也累的轻尘陪他一起付死。
想到轻尘,独孤破低头看向怀里的人,轻轻抚摸他稚嫩的脸庞,这时的轻尘已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只是面色微红的缩在他的怀中,吐吸正常,红唇微启,仿佛只是安静的入睡。想到黄泉路上有轻尘陪着,歉疚之余,独孤破心中竟生出一丝甜意。他一生都是在为他人而活,到死能遇见轻尘,也知足了!
独孤破抬头,握紧手中长剑,眼中已是一片绝然。
今日虽死,也要拼个够本!要不然,不是让轻尘笑话么?
明月悄悄的由云层后探出皎白的玉颊,清冷的月光挥撒在大地之上,空气中仿佛有血腥味在缓缓蔓延,忽然一阵阴风袭过,那一群黑衣人只觉得脖上一凉,视线突然变的越来越低,惊觉时眼中那熟悉的身躯已轰然倒地。
一切都发生的无声无息,仿佛鬼魅一般在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生命,空中十数个紫衣人悄然的落在地上,粘了血的长剑随着还剑入鞘的动作在空中划出血色的轨迹,犹如灵魂的消逝,只留下了一抹殷红。
那些紫衣人站成两排,个个面色肃煞,眼中森冷满含杀气,忽然齐齐跪下,恭敬的低下头颅。正中缓步走来一个蓝衣的男子,剑眉飞扬,犹如展翅的雄鹰,高傲的翱翔于苍穹之上,鼻梁高挺,星眸中一片冷然,仿佛那冻结千年的寒冰,漠然而倨傲的俯视着脚下的万千生灵,薄唇红艳,却凝结着淡淡的讥讽,微扬间便好似将一切踩在了脚下。
独孤破见到那人,露出畏惧的神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额头直抵地面。
“主子。”
“东西呢?”
那人缓缓开口,明明是轻柔的嗓音,却仿佛冬日的寒冰让人浑身直颤。
“这……”独孤破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如果被主子知道是轻尘吞了玄武印,依主子的性子,那轻尘是绝对活不了的!
男人淡淡瞥了一眼独孤破,右手弯曲成爪,忽然一收,轻尘就像被线拉着的木偶似的飞到了那人手中,双脚离地,脖颈被死死卡住。
“舞轻尘……”
如珠玉落盘般清亮的嗓音听在独孤破的耳中却仿佛是地狱勾魂使的呼唤。主子连轻尘的名字都知道,可见所有的事都在他掌握之中,但刚才他却故意问自己玄武印在哪,自己没有如实回答便是死罪!
“主子,请饶了轻尘!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属下拖累了。”
那男子对独孤破的恳求置若罔闻,只是细细打量着手中的人。因为被提着,呼吸不畅,轻尘皱起眉头,在昏迷中本能的扭动着身体。
男子伸出左手,手下早有人递上匕首。
“主子!”
独孤破大吼,挣扎着想冲过去,却被两个紫衣人死死按住。
男子眼波不兴,冷然的将手中匕首朝着轻尘的腹部刺去。忽然,一阵明黄色的光芒骤起,将匕首弹了回去。男子左手微颤,眼中惊讶一闪而逝,沉思片刻,一甩手将轻尘抛向身后,后面一个紫衣人连忙上前接住。
“带回去!”
独孤破发誓,他从来没听主子说过这么动听的话,动听的他都有种想哭的冲动。见主子转身离开,独孤破急忙跟上。他明白,他和轻尘都已从鬼门关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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