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秦王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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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第一次到秦王府。还是以病人的身份。
守门士兵见着秦王回来,早早开了大门,一边小厮上来:“殿下回来啦!”
世民应一声,跳下马,朝后一挥,示意把轿子抬进去。
小厮好奇的看着坐在两抬便轿上的少年:这人是谁?殿下下马了他还被抬着?
跨进正门,一书僮打扮的又迎上来:“殿下回来啦。房先生及长孙家的公子、小姐都在偏厅候着呢。”
“知道了。”世民点头,吩咐道:“去唤太医来。”
“是。”书僮偷瞧安逝一眼,才疾步出去。
安逝接收着那些不断瞄过来的注目礼,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道:“大哥,我还是先下来吧。”
“你走得了路?”世民笑,带了丝调侃意味。
“唉,”她皱眉:“你家怎么这么大,走了半天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我要去偏厅见见房先生他们。你就先在偏厅旁的花厅坐会儿吧。”
边说边进了个厅子。
迎门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翠绿,满目清凉。
“这是……花厅?”按名字来说,不是应该摆花才对?
“芭蕉清翠,我便让他们都摆了来。”
她看他一眼,却不得不承认这主意确实不错。株株芭蕉高丈余,从茎而叶,绿得让人赏心悦目。配上底下一只只或瓷或石、或圆或方的花盆,倍显雅致。
隔窗赖有芭蕉叶,未负潇湘夜雨声。
也许回去后自己也该栽几株来玩玩,听听雨打芭蕉的声韵。
正寻思着,冷不防被抄起来放到一张凉竹制成的太师椅上:“稍微等等,胡太医就该过来了。”
脸上有点烫,她支吾应了一声。
门口走进几个丫鬟,手捧一叠洗漱用品及衣物。
领头少女缓缓拜倒:“殿下回来了。”
“嗯。”
安逝看那少女一眼,惊叫:“哇塞,又是一美女!”
如果说杨媚好比玫瑰,无垢恰似幽兰,而蒙面的杨姑娘宛若牡丹的话,那么眼前这位,就可喻之为秋菊了。所谓“暗香盈袖”,所谓“人比黄花瘦”,真真当如眼前之人的动人姿态。
少女被她弄了个大红脸,却仍有礼道:“公子说笑。”
“她是你的侍女?”她看向世民。
世民在众人服侍下漱口、擦脸,换上一身干净简洁的便服:“是啊。”
“真可惜。”她叹一声,转向少女:“姐姐叫什么名字?”
少女手中不停,帮世民系着腰带:“奴婢贱名,有辱公子耳听。”
“怎么会怎么会。”她好奇得紧。
世民看她一眼,“你们下去吧。”
“是。”少女再一福,领着众婢有条不紊的退出。
“喂喂——”人家不理她,她只好转向世民:“我还没问她名字呢。”
“问我不就行了?”
她看看他:“你肯说?”
“真是聪明。”世民微笑:“我偏不告诉你。”
“微臣参见殿下。”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进来吧。”
“胡先生!”原来还是熟人。
胡太医笑笑:“公子又怎么啦?”
安逝指指自己的右腿:“突然动不了,没知觉了。”
胡太医放下药箱:“我先帮您切切脉。”
世民道:“你给他仔细看看是怎么回事。我先走了。”
快走快走。她正好问胡太医:“胡先生,您知道——”
世民转个身,又回头笑:“胡太医,要是有人向你打听王府中家眷仆役的名字,可不能乱说。”
“你——”算他强!
“杨侑死了?”
“是的,昨夜突然暴毙。”
修长带有薄茧的手指扣着桌子:“才十四岁,偏偏是杨广的儿子……”
房玄龄道:“这也是他的命。”
世民看看他,一向坚定的眸子瞬间闪过丝疑惑:“命?”
无忌喝口热茶:“以代王之礼安葬,对得起他的身份了。”
“无忌,你就代秦王府走一遭,表示一下吧。”他想了想。
无忌点头
一旁无垢道:“我与杨姑娘相识,此次她又要承受丧弟之痛,唉……哥哥你去的时候也叫我一声。”
房玄龄忽道:“过几日,殿下依旧要回长春宫?”
“何事?”
“关于齐王此次回京,不知殿下怎么看。”
世民沉笑一声:“父皇两次派兵都对我视而不见,是何用意难道不知?现太原已入刘武周之手,十年支用,抢劫一空,他却还寄希望于裴寂身上,我只好尽量避嫌了。”
房玄龄沉吟一下:“殿下心中有数就好。还有一事。”
“关于刘文静?”
“正是。最近他夫人得了一种怪病,病症一发,又哭又笑,大喊大叫,闹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宁。刘尚书从宫中请了御医及长安城内的名医诊治,都不见效。这两天听说请了巫师,念咒作法,焚香施术,一个劲折腾。”
“刘文静向来聪明绝顶,怎么也会信起鬼神怪论来。你多注意劝着他些。”
“臣知道了。”
众人回去后,世民又在偏厅坐了会儿,然后移步花厅。
花厅里不时传出一阵“啪啦”之声。
“公子,你就别敲啦。让丫鬟们帮你敲不成么?”胡老太医声音里充满无奈。
“我这是转移注意力。以前不是还有关羽刮骨时下棋的吗,仿照圣贤,懂不?”
“可下棋时也是不动的,你拿锤子敲,一抖一抖的,我怎么下针?”
“哎,这才显是您老有技术嘛!要不——”
“别别别,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他探头望去。太师椅上,嬉皮笑脸的少年卷起了一只裤脚,露出一段匀称洁白的小腿。小腿上扎了几根又细又长的银针,太医端坐一旁,显然还想再扎几根下去。

少年则拿着个小锤子,不断锤核桃,手法颇为熟练,显然经常干这行当。一敲,一阵“啪啦”声,然后他挑了核桃仁扔进嘴里,一边还有空说话:“其实我已经知道那位姐姐叫什么名字了。”
“是吗?”太医随口应着,对准**位扎了进去。
看来胡先生医术真不是盖的,她动成这样,还能扎准。为什么她知道扎准了呢?因为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痛,而扎准了**位是不会让人有丝毫疼痛之感的。
既然这样,嗯,还是该给人家一些尊重的。而且人家还是给她治病。
不经意间,少年翘啊翘啊的小腿慢慢安静下来,当然核桃还是要敲的:“她叫阴玉真,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太医抬头,掩不住惊奇。
哇哈哈哈,果然猜中了!她嘿嘿笑了起来:“我和她心有灵溪一点通。只消看她一眼,我就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了。”
太医一笑之后恢复常态:“想不到公子还有此异能。”
“当然。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洗耳恭听。”
“见遍各路英雄,识遍各家美男,哦不美女,然后把众位美眉泡到手。”
太医把头偏向一边,然后是被口水呛到的声音。
世民踱步进来:“身为男儿,安弟不想成功立业?”
“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以你才华,必能将代价付至最小。”
“可还是要失去。人生如梦,我现在——只想游戏人间。”
一笑:“这个世界,游戏人间就不会付出代价了么?只有你获得了足够的能力,才能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她看着他:“二哥是这么想的?”
他点头。
“也许你说的有理,但我却犯过两次这样的错误。第一次千辛万苦终于取得了那个人的认可,可同时却失去了我爱的和爱我的人;第二次我尽了所有努力去劝密叔叔,结局竟毫无改变。看到了命运,却改变不了它,还有比这更悲哀的事么?”
“那是能力不够的缘故。”
“不,即使你能力再强,有些东西,还是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例如感情,例如天灾,例如,那冥冥之中推动一切的天数。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胡太医咳了一声。
世民转头,道:“他的腿怎么样?”
“回殿下,史公子右腿本有固疾,之前可能是剧烈崴了一下,牵动旧伤,经老臣施针,再配几副药就当没事。”
“以后对他行动有没有影响?”
“不能激烈运动。”
拿了几副药,被世民送回家。
“不进去坐坐?”
“不了。注意休息。”
看着他骑马远去,微微叹口气,刚要推门,门就开了,如晦提灯站在门口:“回来了。”
她点头,随他进屋。
桌上摆着尚未动过的饭菜。
“吃过饭了吧?”
在秦王府吃过了。“还没。”
如晦目光闪了闪:“那你坐着,我再去温一下。”
“怎么有小弟坐着大哥忙的道理。还是你坐着,我来热菜吧。”她站起来。
“干脆两人都动手好了。”
一柱香之后,热腾腾的饭菜重新上了桌。
“怎么抓了药回来?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补身健体的药罢了。”
“……目前北方战事吃紧,我看不久,皇上肯定召秦王殿下出兵。”
“哦。”
“殿下一直很爱护欣赏你,你该知道?”
“可惜我与他,始终有些观念不同。”脑中想起了刚才的争论。
如晦一笑:“这个自然。有谁与谁的观念会完全一致?即使是亲兄弟,也做不到吧。”
想想也是。何况她还是个来自千年之后的人。这么一想,刚刚那点不郁好像烟消云散了呢。
如晦真是个神奇的人。
他顿了顿:“殿下一向爱惜人才,对你更是青睐有加,他迟早——”
“他已经跟我说了。”
“是吗?”
她笑笑,放下筷子,取出竹筒喝了一口,“他叫我建功立业,我却说我想游戏人间,还跟他辩论一番,结果……呃,不是太妙。”
“殿下不是小肚鸡肠之人。相反,他会更加努力的说服你。你等着吧。”如晦呵呵笑出声来。
“你一向说得都很准哪,但愿这次就不要那么准了吧?”她做哀怨状:“其实,我就在他面前表现过会下棋弹琴而已,对他行军打仗有什么帮助?”
“熊耳山一战,你忘了?”
“嗯?”
“当时你的突然出现,已大大出乎他意料,本来他的玄甲军根本就不打算用的。你阻止李密进熊耳山,并指明有埋伏,你可知当时他的震动有多大?”
“再大又有什么用?密叔叔还不是被活活射死——”
“其实,有秦王给你当靠山,有什么不好?”
是啊,那可是将来的皇帝,是唐太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一块呀!
“更何况,我对你说过的,逃避并不是办法,不是任何人都有软弱的权利啊。”
不是任何人都有软弱的权利?
她没有吗?还是,她要争取了才有?
姑娘,问问你的心,它如果觉得做对了,那就是做对了,至于结果,并不重要。
王薄的话突然响起。
似是顿悟。
笑:“杜大哥,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受了秦王指使来当说客的。”
如晦摇摇食指:“其实我呢,觉得你是该适合游戏人间的。”
“真的?”真是生她者,父母;知她者,如晦也!
“不过,”如晦笑笑,“还是那句话,环境不允许。所以,此刻该是入世,而非出世之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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