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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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红光吞入的一瞬间,法师陷入彻底的虚无,没有身体,只有意识,一切仿佛没有止境,既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
首先,他要找到门,否则他将永远迷失在这里。
找到门的方法很少有人知道,但实际上很简单,那就是找到自己。
冷静下来,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这种寻找,有一个最快速有效的片法——找到疼痛。那是找回自我意识最直观强烈的一种触感,他把所有的意识都集中起来,让整个灵魂只充满一个念头——疼!
这个意识瞬间达到极致,费迩卡突然感到身体内部传来极度的痛感,整个血脉和骨髓都因为那剧疼一阵震颤,下一个刹那,他发现自己已经拥有了实体,站在了地上。
这里一片荒芜。
天空像被冻结了亿万年,一片静止,他想时间若能像果冻一样停滞下来,一定也是这样透明、清澈,又仿佛沉淀了无限色彩的奇妙蓝色。
大地是土黄色的,干裂得张着一张张饥渴的嘴巴,吐纳黑暗诡密的气息,无声地呐喊。举目所及,地平线长长的延伸开去,没有任何阻碍物,只有一根线条的荒凉。
这就是温塔的意识内部,太古的世界?
费迩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仍是凯洛斯的样子,因为他是祭品,腕上被画上了祭祀的咒语,不会拥有灵魂本身的映射。他可以看到自己那在一片静谧中金发绚烂的色彩,看上去不大和谐,但他早已习惯了这个形象,确切地说他对外表毫不关心。
现在他正急于去寻找他人生中的绿洲。他迈开步伐向前走去,这样陌生诡异的环境让他感到有些不安,但心中过于强烈的渴望几乎冲散了那一切。
他知道他要走到哪里,以及他将要干什么。到达温塔意识的中心,一路作为祭品的自己会经历无法预知的阻挠和伤害,但他会成功,而且即使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
视线中终于有了第一件实物。那是一棵树。
它已经彻底干枯了,与其说是长在地上,倒更像幽灵之海里怨灵的结晶。尖锐凄厉的树枝狠狠地伸向那片毫无感情的天空,树枝扭曲成狰狞的模样,仿佛被地狱之火用难以想象的酷刑煅烧过,憎恨和诅咒着这永恒的苦难。
费迩卡在它旁边停了下来。
漆黑色树木上布满瘤斑,像被什么力量严重地扭曲过,和这片荒芜死寂的风景倒是怪异的相衬。
一瞬间,树动了!
它的枝条像有生命般,疾迅地向身边的人类冲来,枝条弯曲,像想把猎物紧紧缚往,急切而狰狞!
费迩卡条件反射性地后退,却整个人跌在黄色的地面上。他狼狈地后挪了一步,挣扎着从土里爬起来,费迩卡张大眼睛,地下龟裂的土块一个个跳起,在它们之下,一个匿藏的巨大怪物正用难以想象的疾迅速度爬了出来!
“树妖!”他低呼,声音里更多的倒是惊讶。
竟然能看到这种已经灭绝了上亿年、生活在旱纪的太古生物!——它们的身体四分之三埋于地下,只留下地上仿佛树木一样的诱饵,对血肉反应敏感。
而它真正的部分……费迩卡盯着那已经完全爬上地面的东西,像树瘤一样长在两侧的黑褐色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身上还沾着黄色的土块,倒更像一株植物巨大的根茎。
一个炎系咒语迅速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如果他没有记错,这种生物的躯体十分易燃的,因而害怕火焰。可他不能那么做。
——他手腕上红色的字母圈住了一切,那是弗卡罗画上去的,深入灵魂。代表“祭品”的字母可以令他合理地出现在这里,但“祭品凯洛斯”根本不能使用法术!
“该死的!”他骂了一句,他并不经常咒骂,因为那毫无用处,但现在他觉得除了咒骂无事可作。
他可以感觉到巨大怪兽的饥渴与嗜血,让他无意识地退了一步,树妖眼中的光芒贪婪却谨慎,这是生活在那个残酷纪年大部分生物的生存本能。
他记得所有读过关于树妖的情况,包括弱点,可是他毫无办法,他几乎连站都没法站稳,一个法师不可能赤手空拳对付这种东西,他连跑快一点都会跌跤。
地下窜山一绺柔韧的根茎,试图抓住他的裤脚,那细小的枝条很有力气,费迩卡奋力救回自己的腿。可刚抽回来,他却发现自己的另一只腿已经彻底地陷入了几根骤然从地底长出的黑褐色的树根中!
他咒骂了声,试图抽回,可是那东西迅速攀沿而上,带着股饥渴至极的味道,转眼已到了膝盖!
不到三秒钟,另一只刚挣出的脚也陷入同样的境地——这就是树妖的捕猜方式,像蜘蛛一样迅速结出柔韧的网,束缚住猎物。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被一个愚蠢的树妖……
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遮蔽了他的视线,瞬间,他的眼前只有无数的根须像蛇一样贪婪地扭动,树妖已经覆了下来!
他被撞得跌倒在地,甚至没有喘息的叫间,他的双手猛地被根茎拉开,双腿也被牢牢地缚在了地上!
那东西迅速长成手腕粗的树根,像铁箍般死死铐住他的四肢,把它们张开缚在那里,成为待宰羔羊!
树妖伏在他身上,他看到它口中伸出一丝像水晶般纤细的管子,里面隐隐有流转的液体,难以想象这种怪兽身上会生出如此细致的东西。
我会不会死在这里?他突然想,他经过了一切缜密的计算,可是人永远无法预见所有的事,所以你总有一天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只是一个机率游戏,他已经尽全力减少失败的可能。
细管靠近他的颈项,而在他视线的角落看见另一个蠢蠢欲动的器官。他用尽全力试图挣扎,可是那些树枝把他缠得紧紧的,这会儿已经变本加厉地缠到他的腰上!
他不想死……
那一瞬间,心中对生所有的渴望竟都集中在远方神殿,不想死,因为有强烈希望得到的东西——
一声不大却极为清晰、重物砍住木头上的声音!身上的躯体震动了一下,他隐隐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放开他!”
那人急切地大叫道!
费迩卡眯起眼睛,来了!
“我在这里!”他扬声叫道,让外面的人知道。
外面的声音停了一下,接着用欣喜的语调大叫道,“坚持一下!”
费迩卡松了口气,看来他运气不错。他感觉到树妖的躯体扭曲晃动,以及剑风划破空气的声响,是“勇士屠龙”的声音,他嘲讽地想,有时他喜欢这样的声哥,比如在有利可图的时候。实际上“勇士”们做这些事时,总是有人在后面看着,比如一个国王,或者像现在,一个邪恶的法师。
光线透了进来,树妖的躯体摇摇晃晃,然后向左边倒去,他看到在那静止天空的背景下映出的弗克尔斯,他的棕发一片凌乱,脸上满是汗水和灰尘,身上仍穿着佣兵的皮甲,脸上的担心和欣喜让他不习惯。他始终不习惯这些。
“该死,它会再生!”弗克尔斯骂道,这东西的触须**土中,像细菌一样迅速滋长,砍伤的地方很快只剩下一个树瘤。
想不到他的剑术相当不错,费迩卡想。虽然认识这个人有一阵子了,可是他对这类体力运动并不熟悉,想不到对方能和树妖对抗,还占了上风。但那只是短时间的事,人类可没有它那样优秀的再生能力与之打开持久战。
“植物当然会再生。”他说,“它怕火。”
“火?哪里会有火——”弗克尔斯叫道,砍开试图抓住他双腿的枝条!
“你难道出门不带火折吗?”费迩卡怒气冲冲地说,“至于易燃物,遍地都是!”
弗克尔斯的反应比想象中快得多,他迅速冲过去给了树妖重重一击,趁它愈合伤口的时间,从怀中掏出火石,两相撞击之际,点点火星迸裂而出,飘到地上干枯的枝条上。
“该死的!”他一边不停的咒骂,一边控制住因为着急而发抖的手,树妖的伤口正以让人咋舌的速度愈合,他索性丢掉手里的剑——那东两现在只会碍事,用全力把火石撞在一起!
他突然感到一阵冷风,条件反射地一偏头,一根**手臂粗的树枝从他脑袋边狠狠扫过,若是抽中非脑浆迸裂不可!可是他还没时间庆幸,地下格格突起一条条像脉络一样的树根,把他掀倒在地,手中的火石毫不留情地滚开,他想要去拿剑,可是树妖看出他的意图,一道树网迅速生成,把剑远远隔开。
它打量他,觉得找到了新的猎物,弗克尔斯努力站起身,用同样眼神看回去,虽然他现在手无寸铁、精疲力竭,且独自面对因为战斗涨大了三倍的树妖。作为一个剑士,他知道他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即使必然要死,也绝不会屈服。人总是要死的,也许其实他更适合死在战斗里,而不是宫廷尔虞我诈的毒计里。
下一瞬间,一根枝条带着劲风扫过,他几乎是本能地避过,可他很快发现那并不是它的目的——他的手被缠住了。
他被拉得跌倒在地,树妖迅速爬过来,似乎考虑到这个剑士太危险,尖锐的树枝向他的脑袋重重砸下去,准备先把他弄晕。弗克尔斯堪堪地一转身,脸上仍被划了道瘀伤,而树干重重击入地中,扬起的泥土溅在脸上打得很疼。
他吃力地试图把缠着他手腕的枝条扯开,它们还没有发育成熟,所以并不十分困难,但接着要怎么办?他根本赢不了这场战斗,他随时会死。
但一个战士的宿命也无非是如此,他只是走到尽头了罢了。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父亲告诉他的话,父亲是圣凯提卡兰的上位骑士:“如果你意识到将死于一场战斗,回忆你正在捍卫什么,然后我希望那时你会感谢神赐予了你一个战士最荣耀的死法。”
我在捍卫什么?他茫然地想。费迩卡,是的,我是为了来救他才发生了这场结束我生命的战斗,父亲肯定会说为他不值得吧!那是当然的,那个人邪恶又自私,还是个死灵法师,可是……
“看来我们得死在一起了,费迩卡。”他低声说,可以感到身后法师有些急促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不可理解地,他感到一种骄傲,一种真正守护了自己想守护的东西、并为之付出生命的骄傲。
“我并不为此感到遗憾。”
周围静了几秒,那是像死亡一般不祥的寂静,接着,法师的话打破了一切,声音里带着喜悦,“烧起来了。”
一丝极细微的、树木燃烧的味道传入鼻腔,而且越来越浓。树妖迅速收敛起张开的枝条,停止了进攻,它愤怒地转过身试图扑灭枝条上的烈火。弗克尔斯张大眼睛,在干涸的大地上,火种像落入干纸般狂燃而起,根本无法扑灭!
开始只是一根树干,很快扩展到一大片。弗克尔斯听到火焰进攻的噼哩啪啦的声音,树妖已经没空理会它的猎物,自顾自地解决本身的问题去了。他长长松了口气,感到有些虚脱。
不能不说他运气好,之前那次撞击飘下的火花居然烧着了。他拾起剑,艰难地跑到费迩卡身边,那个人仍被缚在地上,火焰迅速蔓延,已经快要烧到他的身上了。弗克尔斯用力砍断暴露在外的纠结树根,把它们弄开,这样可以保证火焰不会轻易烧到费迩卡的身上,然后目送着完全烧起的树妖得到“自由”,远远跑开,像一个翻滚的活火球。
一个会跳的火球,倒是和这样的风景意外地相衬,他想。目送着树妖逃走,转过头,费迩卡仍躺在那里,从地底长出的粗大树根把他四肢张开地紧缚在地上,那东西紧紧缠绕,要花不少力气才弄得开,树妖对猎物相当重视。
蓝色的眼睛看着他,没有畏惧,没有心虚。即使做了那种事,他仍能如此坦然地和他直视,倒是让自己有些想把目光移开。
“很高兴看到你,弗克尔斯。”那个人柔声说。
弗克尔斯捂着额头,“见鬼,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你……”
哦,你当然不知道,费迩卡想。你总是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你连面对自己灵魂的勇气都没有,但是这样很好,不枉他特意在他的灵魂上做下记号,引领他来到这个世界。
——他们是同时来到这个世界的,因为彼此的灵魂间被法师加上了一根纽带,但远古的法术谁也说不准,他们并没有在同样的地方降落。
“因为你什么也干不了。”费迩卡笑起来,“你是个胆小的可怜虫。”
蓝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弗克尔斯死死攥住拳头,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个法师,他会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不知道现在是谁“什么也干不了”,他恨恨地想;刚才他远远在地平线另一端看到费迩卡被那只妖魔抓住,他没有看到他使用法术,所以猜测在这个空间他不能使用魔法,那瞬间他浑身像被火烧一样恐惧,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拔出剑冲过来了。
刚才生死一瞬间的感觉早已被丢在脑后,肯定是情况过于紧急时产生的错觉,他想。理智分析,他根本不该救这个人,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和那个弗卡罗是一路货色!他曾仰慕他的专注与自由,但不代表能接受他毫不犹豫地为利益杀人!
“那么,现在你得到了什么呢?”他嘲讽地说,俯视那个狼狈躺着的男人,“你的魔法没有了,这回可不是因为我,是因为这个什么劳什子的空间吧!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个怪物吞了!”
“刚才拼命保护我,还说什么和我死在一起没有遗憾的家伙是谁。”法师满不在乎地说,也许这几乎像是情话,可是轻蔑的语调和讥诮的眼神可容不得弗克尔斯有半点儿甜蜜的误解。

他猛地蹲下身,抓住他的衣襟,力量大得让法师苍白的脸庞泛起红晕。“你杀了那么多人,什么也没得到,费迩卡,你只会死在这里,这很适合‘邪恶’的下场!”
那个人扬起一个笑容,蓝色的眼睛直攫住他。“是的,所以你要和我一起走,弗克尔斯。”
弗克尔斯想大声的嘲笑他,可是他笑不起来,他张了张唇,“你凭什么……”他清了一下自己干涩的嗓音,“别开玩笑了!在你杀死那么多人之后,你竟然理直气壮地要我陪你去得到你那些邪恶的魔法,我凭什么答应你!你只有在需要我时利用我,不需要时就踢开,不是吗!”
“哦,我不觉得这比你为了一厢情愿的臆想,而试图抹杀别人灵魂的行为更卑劣。”费迩卡淡淡地说,“你如果不愿意,那就放我死在这儿好了,树妖很快会再长出来的,死在它手里比和一个患有妄想症的变态一起‘拯救世界’更让人愉快。”
“你以为我不敢吗?”棕发男人的手猛地收紧。
“你当然不敢,因为你的国家需要我。”费迩卡说,“如果我死了,弗卡罗会接替我,他将得到我的力量,甚至我那头可爱的‘宠物’,他肯定不知道我的力量有多大,那可不只是圣凯提卡兰家的血脉的事,而你肯定知道他得到了那些将代表什么。我不觉得他是个仁君。”
“不,不,费迩卡……”弗克尔斯说,“无论是让他得到力量,还是让你得到力量都一样糟糕!你以为我会相信,在你得到那力量、你梦寐以求的知识之后,你会跟我回圣凯提卡兰,你会保护这个大陆?不,你们谁得到都是一样的!”
“但至少我对这个大陆不存野心。”费迩卡说。
弗克尔斯盯着他好会儿,再次缓缓摇摇头。“不……你是个死灵法师,费迩卡,背弃神意的人……我喜欢你,我承认我喜欢你,但……”他停了—下,“但你是邪恶的!”
费迩卡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低低地笑起来。“那好吧,正直的骑士大人,您就放任我死在这里好了。”
弗克尔斯慢慢放开手,他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可他只是站在那里,瞪着他。
费迩卡用一种嘲讽与恶意的眼神看着他,“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滚啊!”
弗克尔斯觉得嘴唇都在发抖,那人的眼中只有一片黑暗。
看到他一动不动,费迩卡挑眉,“您的爱好真恶劣,想看我是怎么慢慢死去,或者您还准备客串一下牧师听我的临终忏悔?”法师爆发出一阵大笑,“不,你只能看到黑暗的信徒怎么不知悔改地死去,别指望看到我会把自己卖给光明之神的道德剧!”
弗克尔斯猛地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他能感到那个金发男子依然恶意而嘲弄地看着他,这是……一个多么邪恶傲慢的灵魂!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听着……”他艰难地说,“我知道弗卡罗更加危险,我希望你……”
“行了,”那个人不耐烦地说,“别跟我玩什么无聊的戏码了,弗克尔斯,滚,让我一个人死在这里!”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傲慢!”弗克尔斯大吼道。
那个人仍被紧紧缚在地上,金色的发在黑褐色的树枝中明媚得让人难以直视,他曾那么的……那么的……迷恋这邪恶、却也耀眼得让人心悸的灵魂……
费迩卡发出一阵毫无温度的轻笑,弗克尔斯吸了几气,一切已经过去了,他告诉自己,然后转身离去。他应该离去,即使那个人会死在这里,他是个死不悔改的人,把灵魂卖给黑暗……
是的,他会死在这里,死在他的野心中,死在这片太古的幻境之下,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另一个费迩卡,那个傲然站在整个光明的背面,大声说出“我绝不背叛自己的灵魂”的男人——
他停下脚步,缓缓露出一个苦笑。看,他说的没错,我是一个有妄想症的卑劣的男人……他转过身,慢慢走回去,在他身边跪下,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像是用尽所有的勇气,吻了下去。
费迩卡绷紧身体,他的四肢被紧紧缚在地面,那个人扳开他的下颌,唇舌在内部疯狂地掠夺。他眯起眼睛,眼中的光芒冷厉,而且狡猾。
好一会儿,弗克尔斯慢慢离开他的唇,费迩卡的唇因为亲吻而有些艳红,气息缠绕,四目相对,这种过于亲近的感觉让他几乎有些不习惯,可对方的眼睛让他一瞬间清醒过来——那双蓝眸清醒而精明,用仿佛可以看透他每一寸骨头般的目光打量着他。
“好吧,费迩卡,我帮你。”他用低哑的声音说,“邪恶的法师,我一点也不相信你……我只是想要报酬……”
费迩卡眯起眼睛,“你要什么?”
弗克尔斯的手探进衣襟,轻佻地抚摸那光滑的皮肤,他没想到有一天一个男人的身体——而且还是凯洛斯的身体——让他如此渴望。“你说呢?”
费迩卡愣了一下,好像觉得这种情况很奇怪。然后他笑起来,开始是低低的笑,最后终于变成不可抑制的大笑,“天哪,你真是杰作,弗克尔斯!”虽然被缚着不能移动,可他仍笑得肆无忌惮,“你知道我能给你什么,如果我成功,我将能给你整个大陆,让你成为人类的王者,你却要这个……哈哈哈,性,你居然要那种东西……”
他一边笑一边轻轻摇头,长发像一道道金色的溪流一样散落在黑褐色的树干上,和那完全不相衬的是他眼中的疯狂与冰冷。
“怎么样?”弗克尔斯说,一点动摇也没有。费迩卡收敛笑意,只是唇角仍挂着一丝讥诮的浅笑,“哦,成交。”
弗克尔斯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你会遵从诺言?”
费迩卡转头看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行了,弗克尔斯,我会蠢到说不吗?我说我会,你又信吗?如果你选择了这么做,就不要再疑神疑鬼。”
“不,我只是要先收定金……”弗克尔斯说,手指在他的衣服下缓缓游移,然后,进入那毫无防备的躯体的双腿之间……
下面的身体猛地绷紧,他可以感到费迩卡的四肢紧得像张弓弦,可是被树干紧紧缠在地上,丝毫无法移动。
他可以看到他大张的蓝色眼睛里一瞬间流露出极度的厌恶,以及快感,这两种东西竟能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一个人的眼中!随着他的动作,他的呼吸开始慢慢急促,然后破碎,有几次弗克尔斯以为他会喊出来,可是一丝声音也没有,他只是把十指紧攥着再松开,然后再次攥紧,随着动作加快,那双被欲潮沾染的眼睛竟然如此不可思议的蓝!
弗克尔斯凑近他,看着那个人无力挣扎,被压制的样子。“我经常想……你不会是第一次吧,不是吗,你似乎很厌恶这种事……”他愉悦地打量他被汗水打湿的金发,“滋味如何?快乐吗?”他加快手上的动作,那个邪恶男人眼中的痛苦让他有一种说不山的快感。
蓝眸瞟了他一眼,弗克尔斯抿紧唇,在憎厌与**之下,费迩卡的双眼最深处依然是极度的清醒。“性……是沉沦的迷药……”他轻轻说,声音因为快感而沙哑,弗克尔斯抑制住下身的蠢动,他从没听过他用这样诱人的声音说话。
“忘却一切的极乐天堂,因为它非常的愉快……”他停了一下,努力集中精神。“知道什么最可怕吗,失去你自己,活着却死了……我不能……啊……”
他的身体猛地绷到了极致,张大的蓝眸中变成一片空白,仿佛一切业已消失。
“沉沦,”弗克尔斯低低地说,“你为什么不肯沉沦呢……”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无力地躺在那里,被欲潮占领过的身体散发着极度诱人的气息。
但焦距迅速在他眼中聚集,失控不过是一个瞬间,他的自制力总是强到让人咋舌。
弗克尔斯收回手,看着指尖上白色的液体,轻轻舔舐。
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依然是那样的自制和冷冽,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弗克尔斯扯扯唇角,是的,他就是他,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倒是自己,他从没想过他会对这种过程如此兴奋,也许仅仅因为对方是费迩卡——让他想从高处拽下来,却又仰视与嫉妒的人。
“你的白老鼠试验结束了吗?”费迩卡冷冷地说,“放开我。”
弗克尔斯站起身,默不作声地抽出剑,他的剑上因为刚才的战斗留下了很多缺口,但用来解决这些树枝还没什么问题。他砍开束缚他手腕的枝条,看着他自己扯开其它树枝。
那人熟悉的身影在他视线里燃烧,他厌恶做出这样事情的自己,却又控制不住。他不能让他死,因为他害怕。世界上也许再也没第二个像这样的人。
他想要他,把他拉下地面,让他沉沦!明知道不可能,但这种**仍卑劣得无法控制!
费迩卡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弗克尔斯,”他扬起唇角,“你犯不着用这种眼神看我,像个怨妇。”
弗克尔斯生硬地转过头,即使经过那样的事,他看自己时眼中的冰冷没有丝毫改变。“我会帮你拿到你要的东西,法师。”他说。
费迩卡挑挑眉,“很好,这才是正确态度。”他整理了一下长袍,往前走去,弗克尔斯跟在他后面。
“我知道你相当讨厌那种事……”他说,观察着另一个人的脸色。
“因为我更愿意用那些精力做点别的。”费迩卡不耐烦地说。弗克尔斯咬了下唇,脑中不可自抑地回想刚才他在自己手下瞬间的破碎、以及失控。
费迩卡没有理会他,他感觉得到他的眼神,但现在他一点也不想谈这个,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探寻这片未知的大陆,以及那些太古遗留的记忆,这些东西太诱人,他无从抵抗。
他会不惜代价去寻求逸散的知识,而凭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的。虽然这家伙的要求实在是讨厌透顶。他叹了口气,他倒不介意帮他当个国王什么的,可对方偏找到了一件最让他心烦的事作要求。
他抬起头,注视远方。他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呼唤着祭品的牺牲与融合,却不知道自己正躲在凯洛斯的躯壳下,抱着反噬的野心。
“费迩卡,你最好靠我近点。”弗克尔斯说,警惕地看着四周,虽然视线中仍是一片空旷,可是他有不好的感觉。
“叫我凯洛斯。”费迩卡说。
剑士愣了一下,“为什么?”他说,他不习惯用任性的堂弟的名字叫这个人,虽然他们身体相同,可是灵魂天差地别。
“因为我是凯洛斯。”费迩卡说,弗克尔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虽然……他打量那灿烂的金发,和之下俊美的面孔,当然,他是凯洛斯,至少身体是。
他怔了一下,死死盯着费迩卡,后者不耐烦地回过头,发现弗克尔斯的眼神中充满说不出的怪异与骇然。
“你……没有影子……”他说,像见鬼一样僵在那里。
费迩卡嘲讽地扬起唇角,“我以为贵族的启蒙课程里有基础物理。为什么会有影子?因为有光照在物体上,也许你需要重念小学课程。”
“可这里有光!”弗克尔斯叫道,虽然天上没有太阳,可是这里光线相当充足,可那个人却诡异的没有影子!
“我是说物体!”费迩卡不耐烦地说,“没有物体,当然不会有影子。”
“没、没有物体?”弗克尔斯重复,实在难以理解法师深奥的语言,“可是这明明……”
“难道我解释的还不够清楚吗,你这笨蛋,我们是在温塔的意识里,你以为我们是在大陆某个被遗忘的太古实验室里吗!”他哼了一声,“你以为这些是什么?”他做了个手势,“树妖,土虫,巫灵,雷北克虫,大陆培育出的新品种吗?”
“在意识里?”弗克尔斯说,仍不大能理解这种情况,但他很快抓到了另一个重点。“那刚才,刚才我们……”他磕磕巴巴地说,“难道全是我在做梦?”
费连卡揉揉眉心,他懒得跟这种迟钝的生物解释,可是却又不得不解释,所以只好耐着性子回答他的问题。“不,只是‘规则’不同,我是说,我们形成的规则不同。在外界,我是费迩卡,你是弗克尔斯,兔子是兔子,石头是石头,这是基于造物的规则,实际上我们的基础都是纯能量,只是被规则束缚成现在这样子。而在这里,‘束缚’我们是谁的是温塔的意识,所以我们不能称之为‘实体’,但却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种存在……明白了吗?”
剑士茫然地摇头。
“哦,不明白也没关系,”费迩卡说,“就好像石头不知道建筑学原理,也一样可以组成房子。”他不感兴趣地做出总结,“走吧,别磨磨蹭踏蹭的。”
“我只知道幽灵是没有影子的,所以我以为……”弗克尔斯在后面说。
费迩卡没有回头,发出低低的笑声,“你很擅长搞笑,弗克尔斯。”
弗克尔斯脸色难看地紧抿着唇什么也不说,费迩卡停了一下,“也许从某个角度来说你说的也没错,在太古之战失败后,温塔就成了‘幽灵’,受人膜拜的只有胜利者。”他说。
“一切好处都是胜利者的。”弗克尔斯说,这是治国的原理之一。
费迩卡摇摇头。“也许,但即使失败了,它仍如此美丽……”他远远望向那道地平线,“失败无非结果而已。”
弗克尔斯扬眉,“如果你不在意失败,为什么那样要我帮你?”
费迩卡抬起手,指向地平线另一端看不见的地方。“我想要那里的知识,想得发疯!”他说,脚步仍有些虚浮,可是他的步伐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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