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夜幕骤显的鬼火
宋倩的死对她母亲宋子淑打击很大，原本就有糖尿病，身虚体弱，当交警委婉告诉她情况后，顿时瘫倒在地，眩晕过去。吓得交警连忙把她送到医院急救。
经过一番急救，宋子淑晃过神来，游丝残存，目光呆滞，傻愣愣地看着四周，无说话的力气。来把玩新来的副经理显默默小姐闻声赶来。宋子淑看到认识的人，拉了显默默的手，眼泪滚下，这才哭出声来。
“我咋这么命苦啊。”老泪横流，显小姐看了也觉辛酸。
“老太太节哀，唐先生正在赶来。”显默默是宋倩的多年朋友，也认识唐绍波，在来医院之前通了电话，吓得唐绍波撇下各项事物，就往F市赶来。
老太太不再言语，只是搂了显默默泣不成声。显默默想到宋倩玉洁冰清，却是如此短命，自是感到红颜薄命，人生无常，眼睛也涩涩的，倍觉凄苦。
一个小时不到，唐绍波急急忙忙赶来。宋子淑看到他，分外凄哀，一时说不出话来，又昏厥过去。唐绍波手忙脚乱，没了分寸。显默默一旁按了报警按钮，医生护士都急忙赶来。经过急救，老人又缓过劲来。医生让众人都出去，担心老人再受刺激，出现危险。
唐绍波着急但也无奈，只好和显默默出了病房。
“宋倩怎么没来？”唐绍波感到纳闷，不知道妹妹为什么没来照顾母亲。
显默默害怕唐绍波为宋倩的事紧张，路上会出什么意外，所以还没告诉他宋倩已经死了。此时见他问，只好把事情和盘托出。
“宋经理出车祸去了。”话未说完，眼泪就淌了出来。
“什么？”唐绍波一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脑袋嗡地一声炸了。
“就在前天上午。唐先生要节哀顺便，老太太还需要你来照顾。”显默默善解人意，扶了唐绍波在走廊上的塑料椅上坐了。
唐绍波自小和妹妹分开，但是感情却没有冷淡下来，相反，倍加浓郁。上高中时凭着依稀记忆，只身前来F市找妹妹，不为什么，就是要看看漂亮的妹妹是不是依旧漂亮。后来见了漂亮的妹妹，就不舍回去，整个暑假就呆在母亲这里。害得唐博远报了警，以为他丢失了。也就那时，宋倩才知道父亲活着，对哥哥的模糊记忆也清楚分明了。她虽不知道父母为什么分开，但是一下子嫉恨起父亲来。好在唐绍波整个假期陪她玩，给她买棒冰，她才喜欢了哥哥。
唐绍波坐在那里，心中就像涌出无数的蚂蚁，痒痒的，让人急躁、愤懑。可是又感到失落落的，六神无主一样。
这时，一群护士推着担架车过来，唐绍波扫了一眼，看到是齐城，顿时愣在那里，人似乎沉下无底深渊。
“她真的死了。”他喃喃自语。
显默默无声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说，仿佛空气中弥漫着哀伤，使人鼻子酸酸的。扫了一眼走廊另一头的两个女人，她们也在那里徘徊，哀伤一定也笼罩她们。生命是这样的脆弱，面对死亡，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两个人就是金梅和雪妹，她们也看着走廊的另一头，心情亦然。
唐博远临近傍晚，也赶了过来。他相对平静，听到宋倩死了，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隔着楼道上的天窗茫然地看着外面。他面对过死，感觉死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年前，当诊断出自己得了胃癌，那时他就开始思考死亡了。只是死亡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可是自己的女儿，她是那样的青春盎然，却死掉了。这就是命，不能所以然，也不能给予评价的命，人的命实际很贱，不比一棵草坚强。他对着一线天空，不觉叹了口气。他不是不爱这个女儿，经常给她母女俩寄钱，不为什么，就是因为寄了钱，自己才会把她们暂时忘记。
“你妈妈现在怎样？”唐博远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医生说病情稳定，只是不能再受刺激，需要静静修养几天。”唐绍波平静下来。
“要不转到省医院去？”唐博远建议。
“妈妈只是因妹妹的死受到刺激才引起昏厥，静休一段时间应该好起来。”唐绍波感到没有必要。
“只是到了省城你照顾她方便。”唐博远对宋子淑还是有感情的。
“我留下陪她了，况且妹妹的后事还需要料理。”唐绍波一时不想回省城，妻子陈静正在胡闹，吵着离婚。两人冷战好久，几翻说离婚，只是到了当头又都罢了，惹得唐绍波没了脾气。
唐博远一时无语，思量了好久才说：“我看了，这是件谋杀。你妹妹怎么会去那么偏远的小镇去？她该不是一个人吧？”
唐绍波愣了一下，交警已经把情况给他说了，想来不会是什么谋杀，只是那个肇事外省司机逃匿了。“应该不是，他是跟朋友一起去的。”
“谁？”唐博远依旧看着一线天空。
“齐律师。”唐绍波对齐城有好感，自是不相信他会谋杀妹妹的。
唐博远扭头看了儿子一眼，顿时无语，知道是齐城，在那次业余舞蹈大赛上，他就看出女儿爱着他。想起齐城对自己的成见，心中疑虑多了几分。
“齐律师好像也受了伤，就在走廊另头的302病房里。”唐绍波曾走过去确认齐城的病房，想进去看，但见金梅、雪妹守候在外面，自己不认识她们，也就罢了。后又看到齐城家人过来，便走了回来。
“他怎么不死，为什么不死？”唐博远有些嫉恨，激动起来。
唐绍波不知道父亲与齐城有过节，以为父亲一时伤心才会这样激动，也就没接父亲的话。
显默默一旁看着他父子，自己晒在一边感到无聊，就对唐绍波说：“唐先生，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改日我再来看伯母。”
唐绍波这才感到冷落了显默默，连忙说：“显小姐，你忙，多亏你照顾我母亲，改日谢你。”
“唐伯伯，那我走了。”显默默对唐绍波含蓄地笑了笑，就望了一眼唐博远说。
唐博远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显默默也就欠身离去。
唐博远望着显默默的背影，看了好一会问道：“她是谁？”
“妹妹公司的副经理。”唐绍波感到累了，就坐回塑料椅上。外面已经天色黯然，他在这里已经守候了几个小时。
“进去看看你母亲吧，我还要回去。”唐博远感到郁闷，医院到处都是苏打水的味道，没有比这更难闻的味道了。
“你不进去看看母亲？”唐绍波建议。
“我就不进去了，难免看了伤心。”唐博远不觉叹口气。
“那你回去吧。是小伍送你来吧？”唐绍波心中有些失望。
“嗯。”唐博远又看了儿子一眼，便扭头走了。
唐绍波看着父亲走下楼，就进了病房，见母亲睡着，便没打扰出来了。与护士打了招呼，吩咐雇的护工细心照顾，就走出医院。从车库开车出来一时不知道往那里去，看着黯然的黄昏天空，急急交错的车流人行，感到茫然，心中空空，梦一样，浑浑噩噩。后感到饥肠辘辘，却不知道往哪里吃饭。他盲目地前行，路过来把玩娱乐城时，在前面的广场上停下车，开了车窗。娱乐城的霓虹灯已经亮了，不停地闪烁。隐约可以听到楼层上面传来的歌声。笙歌依旧，而她却死了，这就是命。那些欢歌的人，他们是否知道她已经死了，是否会停下来为她默哀啊。
唐绍波握紧方向盘，心中的感觉说不出来，感到恨恨的，却又不确切为了什么。他拿出手机，给显默默打电话。
显默默作为负责人，暂时管理着来把玩，她没有把女经理的死在内部宣布，此时最好一切照旧，这样才不会造成娱乐城的损失。她看到是唐绍波的电话，就接了。
“唐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吗？”显默默言语深沉。
唐绍波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这个城市认识的人不多，可是能说上几句话，只有她。就是想对人说说内心的感受。但是说什么呢？唐绍波哽咽起来。
“唐先生？”显默默不知道怎样安慰他，迟疑地问一句。
唐绍波知道失态，连忙说：“显小姐，出来吃顿饭吧。”
显默默沉默一会，不想这个时候见面，因为哀伤会传染，那样自己的心情也会跟着悲感伤怀。但是心中也确实很感伤，郁闷得想一吐为快。
“好吧，哪里见面？”显默默想到唐绍波此时哀伤，需要人安慰，也就答应了。
“我就在楼下。”唐绍波平静下来。
“我就下来。”显默默轻轻地挂了电话。
她拿了小包就赶快出了门，等电梯时又连忙勾回。她坐在镜前，整理了一下褐黄色的头发，爆炸式的头发蓬松着，像张曼玉为康佳手机拍的广告贴画，有些怀古气息，人也像张曼玉一样雍容华贵。后来她拿了喷桶，往脸上喷了点水，又拿出速贴的面膜，贴在脸上。呆呆地看着镜中那张苍白的脸。女人什么时候都要注意自己的形象，美丽需要呵护的。过了五分钟，她就把面膜揭下扔进垃圾桶里，拿出稻花香型的香水在耳际喷了两下，又拿出水彩口红轻摸了嘴唇，站起来整理了衣衫这才急忙忙出了门。
唐绍波一直傻傻地呆在车里，看着天空黯然下来，都市的霓虹灯投射在地面上，像印象派画家做的油画。看到显默默矜持地走过来，他一时恍惚起来。她是那样的漂亮，白皙的脸蛋沉寂一种坦然，显得自信，多像妹妹啊。唐绍波这样想，倍觉残酷。
显默默看到唐绍波傻傻地看着自己，就笑了笑。“唐先生，我领你去吃川菜吧。”据说辣的饭菜不仅开胃，也能舒缓人的情绪。
唐绍波没说什么，伸手为显默默开了车门。显默默欠身就上了车。一股清淡的芬芳沁人心脾，唐绍波不觉精神一荡。瞟了一眼显默默，感到她实在美丽非凡。什么话也没说，启动了车就驶出广场。
“往川国演义吧，那里的川菜正宗。”显默默建议。
“显小姐是四川人？”唐绍波想她那样热情推荐川菜，该是四川人。
“不是，浙江人。听说吃辣的可以舒缓心中的郁闷，所以想去吃川菜。”显默默恬淡地笑了笑，又感到不合时宜，笑容就僵持在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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