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
飒露紫驼着它的主人，漫无目的地踱步在陌生的小镇里，“哒哒哒”的马蹄声在深沉的夜空里来回飘荡，尤添了一份孤寂。依旧是一席白衣胜雪，清秀淡雅的脸笼罩在银色月光里，宛如月中仙子。
人影手执昏黄破旧的灯笼，自黑暗中走了出来，渐渐地靠近。
“长孙公子？”惊讶的声音响起，无垢抬眼看去，却是日间的那个少年马周。
“马公子？”
“正是马周！”马周的脸漾出一抹真诚的笑来。
无垢微微一笑，从马上跳了下来。
“公子这么晚了，怎还在外面独自行走？李姑娘呢？”马周颇疑惑地扫了一眼飒露紫身上的包袱和弓箭。
“她去找她亲人了。”无垢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出神色。她转过身，轻轻捋过飒露紫发亮的鬃，顺势转移话题道，“你爹的病好些了吗？”
“已经抓了药了，正要多谢你们呢！”马周提了提右手的药包。
“何谢之有，”无垢拍了拍马背，几卷画轴从背后微微翘出，“我买你卖，再公平不过！”
对着无垢的那一抹真诚的笑意，马周的嘴角也拉出了笑，褐色的眼眸更深了，仿佛见到了多年的朋友般，放出光来，投射进无垢的瞳孔里，竟也泛起点点亮光。
眼角余光再次瞥到无垢的行囊——他心中已是明了，嘴上却并不点破，“长孙公子，我家离这不远，若不嫌弃，便来坐坐，你我也可秉烛长谈。”
“太晚了，恐怕不太方便！”无垢白皙的脸闪过犹豫神色——她是明白马周的好意，此刻虽是男儿打扮，但终究是男女有别。
马周坦荡荡一笑，“朋友之交，何有这繁文缛节！”
望着马周诚意的双眸，无垢终是放松了——罢了，所有的事待到明日再解决吧。半月形的双眸散发着柔和的如月光般皎洁的光来，无垢微微颔首，学着男子般抱拳道，“那便有劳公子了！”
马周的家在一条幽暗的小巷里，窄窄的街道，恰能容下飒露紫前行，再不得半点缝隙。潮湿阴冷的空气，伴着食物的馊味，仿佛一道摆脱不下的阴郁环在周身。
“这儿环境不太好。”马周歉然地笑笑。
“好坏在乎人心，只要心境平和，独木桥也可当阳关道来踏。”无垢像是在自言自语，眸中却是闪亮如星，“逆境中最不能丧失的便是理想与自信！”
马周愣住了，不禁回头细细观察跟在身后的无垢。他见过太多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自以为是、趾高气扬，碰到丁点儿小事便大呼小叫。可是眼前这位却如此与众不同：永远保持着那份处事不惊的泰然自若，连这种常人都会皱眉的境地都似引不起他的一丝不快——嘴角仍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弯弯如月的眼里依旧是淡然的纯净的清澈。所谓的贵族，大概就是这般模样，举手投足都流动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
月光扫过巷尽头，几道鬼祟的人影闪过，其中一个肩上似乎还扛着一个麻袋，细风吹来，将一阵细细碎碎的古怪话语送进耳膜。
“突厥人？”无垢惊诧地低语，顿时停住了步伐。
“他们穿的是汉服！”马周微微惊疑，“你怎如此肯定！”
“他们用突厥语交谈！”
“这里很多人都会一点。”
“但是平时会用突厥语交谈吗？”
一句话倒教马周说不出话，其实他也是疑惑的，但他更惊疑的是眼前的这个少年——竟能听懂突厥人交谈，并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做出判断。
“看这几人行踪鬼魅，定有内情！我看那袋麻袋有些古怪。”无垢双眸冷光乍现，如尖利的箭般射向黑暗里。
“我跟上看看。”马周微一沉吟，低声道“你去报信！”
“不，马公子，你去报信，我跟着。”见马周犹豫，无垢补充道，“我刚来这，对城中地形还不甚熟悉，不若公子你，可在最快时间找到云将军府，何况我会突厥语，关键时候，还可冒充突厥人！”见马周眉头仍是紧蹙，无垢的嘴角扬起故作轻松的弧线，“放心，我学过武，虽不甚厉害，倒还能保护自己，公子快去报信，万不可误了正事！我会在路边画上箭头，到时候跟着箭头走！”
无垢，轻轻拍着马周单薄的肩，投给他一记镇定的胸有成竹的眼神，身子便如轻烟般隐进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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