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顷刻天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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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顷刻天渊
经过了锦绣公园那一场浩劫,我戴着摩托车头盔,心里还是怵得慌,总觉得后面有人要伸手抓我,或者在追我。我怕人抓我请赏,也怕警察发现我揣着枪,回头看了好几次,发现没人,才稍微放下心来。这么东张西望的,那车也就跑得歪歪扭扭,引得不少司机的怒骂。
在要到锦绣公园北门的时候,正赶上一个红灯,停在那里,觉得腰里顶得难受。想松松腰带,又怕枪掉下来,正在犹豫,就听见停在我旁边的一个出租车司机对他的乘客道:“喂,听说了吗?锦绣公园正在抢赏钱呢,十万块的现金哪!半个市区的出租车司机都赶去了!”见那乘客不明就里,他径自叹道:“唉!我今儿拉了你,是没那个机会啦……”
那乘客惊愕道:“什么?抢赏钱?抢什么赏钱?你想加价也找个好点的理由,别这么胡扯行不行啊!我是来得远,不过价钱我们不是都谈好了的……”
“我哪是想加价,不过是跟你说这个事儿!唉!十万哪!”
“还真有……这种事儿?”
“怎么没有啊?刚才我表弟还用对讲机台告诉我说,锦绣公园那边的人都抢疯了,他带给我的光盘都挤丢了呢……”
那乘客的兴趣来了,半个身子都扭过去道:“到底抢什么赏钱啊?谁这么大方?”
“据说我们有个同行,是另一个出租车公司的,帮一个家伙转了个电话,就得了八千块钱,也有说一万的,还有说两万的,谁知道!反正八千是最靠谱的!——这个家伙挺值钱,转个电话就八千,你说说找到了会得多少?十万都是少的!”
“为什么要找他呀?”
“听他们说那人是跟人搞什么生意,都是美金交易,那天那哥们转电话的时候听见了,说是三千万美金的生意,三千万哪!美金哪!你想想,就是三千万人民币……”
那乘客早听得呆了,忽然打断司机道:“那人被你们司机找到了吗?抢走没有?”
“没有吧!反正我表弟还没对我说谁抢到了……”
“那我不去税务局了,我去锦绣公园!——哎,是锦绣公园吧?”
“是锦绣公园。不过,那边人抢得野,我劝你可别去!我听我表弟说,还有人放枪了呢!好几挺机关枪一起开火,扫倒一大片,血都把下水道给堵死了……”
“机关枪?谁有机关枪啊?他那是在吓唬你,好让你不敢去抢!你这就带我去,我不怕!价钱我翻倍!”
“我表弟这人是大嘴巴,说话是比较夸张。不过,开枪的事情我听好几个人都说过,假不了!你要去那里,就坐别人的车去,我是不去……”
“别呀!我再加一倍车钱?两倍?三倍!你带我去!”
“不行!不行!”
“三倍半……四倍!——哎,那人长得什么样?”
我听见乘客这样问,一时就惊得一动也不敢动了,甚至连扭脸去背着他们都忘了。
幸好那司机道:“那人长什么样,我也不知道!我不去,你别问我!”我长出了口气,见那司机连连摆着手,“你别问我!十倍价钱我也不去!”
“你这人怎么……放着钱不挣,你跟钱有仇是怎么着?”乘客说着话,几乎要去抢方向盘了。
司机慌道:“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还抢我了是怎么着?”
“不是,不是!”那乘客陪着笑,移开了手,问道:“你说是什么人要赏这十万块钱找这个人哪?”
我支起耳朵,想听听司机到底怎么回答,可惜绿灯亮了,司机忙着发动车子,我就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我追过去,那车玻璃却已经摇上了,什么也听不见,只好作罢。
来到苏公馆,心里还是后怕不已:幸亏我是逃出来了,要被那些人抓去了,真不知道该求南海观世音还是西天如来佛帮我脱难解厄!
支起摩托车,刑警队的那个老何不知从什么地方走过来,满面笑容地对我打招呼:“小田,你回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的呢?”
看到老何眼中布满了血丝,我想他这些天可能根本没回家,就说道:“啊!你们还在这儿呢?真是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老何说着,靠近了我,低声说道:“周队长都跟你说了吧?你言语仔细着点,别对他们说啊!”
听了老何这么说,我不由得一楞。我刚才是给周队长打了个电话,谈的却是我自己的事情,他并没有对我说什么。
“别对他们说什么?”
“咱们都是自己人,知道些情况的——他们可不知道,你别吓着他们!”
“到底是什么呀?”
“你不知道?那个王大海跑啦!说起来丢人,就是我们队的伙计去提人的时候……”
“哦,原来是这个事情,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不会对他们说的。”
“那就好!——哎,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你身体不好,怎么还骑着车呀?要是路上犯病了,多危险哪!”
我心说你还没见真正危险的呢,口中说道:“没什么!我是命贱胆又大,阎王都不怕!”
“你呀——还是当心点!那你去吧,他们都在三楼呢!他们,唉……”
“三楼,他们都在三楼干什么?”我问了这个问题,忽然想起那天离开这里时,三叔发病的事情,看老何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明白一定是三叔病得不轻,急忙对老何说道:“我上去了!”
“别忘了啊!”
“知道了!”
我跑上二楼,先闻到一股子烟味,却是那个裕祥和两个男孩在楼梯拐角处抽烟。他们见了我,吃了一惊,忙不迭地把烟藏在身后,口中还连声招呼我道:“田大哥,你来了!”裕祥还冲楼上喊道:“三叔,田大哥来了!”
我也顾不上训斥他们,拨开他们就上了三楼,听见三楼尽头处的房间传出一个声音:“刚才是谁喊田大哥来了吗?”听得我心里一阵热乎,然后一个女孩从房间里跑出来,却不是青红是谁!
青红见了我,红肿的眼睛里顿时放出光来,要不是小九也出来了,默默地站在她身边看着我,说不定她就要向我扑过来了。
“田大哥,你……”青红似乎对我的到来难以置信,口中喃喃地说道,“真的是你……来了……”
“真是田大哥来了吗?”小五和小七也跑出来,最后才是小六远槐。
他们的眼睛都是红红的,看来三叔确实是病得不轻!
小七梦飞连蹦带跳地就跑过来给了我一拳,口中还不依不饶地叫道:“好你个田大哥,你倒是跑到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找你!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们了呢!你是在哪儿猫了这么些天啊?三叔被你气得病了,你今天才过来,你说我怎么跟你算账?”她说着还撸着袖子,看来她的重感冒早被三叔治好了。
我被她捶得胸口生疼,直往后退,小五也跑过来,扶着我道:“田大哥,你……”话没说完,那眼泪就下来了。我拍着他的肩膀,心里直叹气:唉,小五啊,看着是这些人里个头最大个的,却还是个大孩子!
“田……大哥,你好!”远槐点着头微笑着对我说。
小四、小五、小六、小七、小九——怪了,就是不见苏援!还有,二叔呢?
我正在疑惑,屋里传出三叔的声音:“是小田……来了吗?”这不过几天,三叔的声音却像是苍老了许多。
众人众星捧月地把我拥进屋里,只见三叔躺在床上,床边的柜子上,堆满了鲜花和果品。看来我是最后一个来看三叔的了!我进来了,三叔还是仰天看着天花板,也不看看我,竟是无法动弹了。
三叔中风了?
看着三叔,我心中的惊骇无以言说:如果三叔中风了,那我的罪孽就永远也无法洗赎了!他可是因为我才激成这样的啊!
“三叔,是我来了!对不起,三叔……”
“说什么……对不起?我老了,该到……这一步了!”三叔艰难地说着,口中嗯嗯地,看样子是想做点什么,却只能动动手指,远槐走过去,把三叔扶了起来,三叔这才长出了口气。
“小田,你的身体……没什么……事吧?”
“我的身体……没事!三叔,我……我对不起您!”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还想着要……小五子……给你……送药去呢,就是不知……你在哪儿!小五子……去把你……田哥的药……拿来。”
“哎,好嘞!”小五噔噔地跑了,不一会就把那个葫芦拿上来。
三叔指着葫芦对我说:“这个,他们也可以……吃的!小田,你管着……这个药!都给……你了!”
“三叔,对不起!”
三叔自己都病成这样了,竟然还念念不忘惦记着我的身体。我跪在床边,捧着葫芦,眼泪夺眶而出。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田,我是……老了,给人治了……半辈子……的病,自己的病……没人……治得了了,这是个……笑话!别哭啊……该笑!医人者……不自医!这是……所有医生……特有的笑话,该笑!”
“三叔,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远槐说道:“三叔这是轻度中风!”
我这时也发现,三叔的嘴角有点歪了,怪不得他说话如此艰难。
“其实,没什么……问题,就是……不能动了……罢了!唉,你们……都出去吧,我和小田……说说话!”
除了扶着三叔的远槐,大家都出去了。
“三叔,您身体不好,就好好养病,别多说话了!”
“唉,我得……说啊!要不说,万一……就这么……死了,就完了!要是……说不成话了,也完了!”
三叔这是要说什么呢?我正在疑惑,就听见外面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小田来了么?可算等来了!”却是二叔的声音,然后门就开了,长时间呆在地下室、脸被捂得有点苍白的二叔走了进来。
我站起来,对二叔说道:“二叔,我……我来得晚了!”
“哎!说什么晚了,人不是都还在这里吗?——你就不来,我也知道你惦记着这里的!你的身体还好吧?住在哪儿呢?还是精神病院?”
“不是!”我说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要在这里说出我住在老罗家,无疑是不近情理得近于极残酷的事情。
“哦!”二叔点点头,没有追问我,却问远槐道:“你的作业完成了?”
远槐点点头道:“昨晚就完成了!”
二叔给我拉了把椅子,他自己坐在床边,好像发现了屋里的气氛不一样,明白了点什么,就对远槐说:“你去看看你二姐回来没有,要是没回来,你多买点菜,叫她今天中午回来吃饭!——别对她说小田来了!她要是知道了,就不好好干活了!唉,本来就是瞎忙活……”
“知道了!”远槐答应着,把三叔交给二叔,冲我点点头就离开了。
二叔在三叔身下放了个被褥,说道:“咳!电话又被停了!也没跟你联系,小田,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我回答道,心里七上八下的:我这都一周多时间没和这里联系了,二叔他们知道我的电话,却没和我联系,是不是知道我在老罗那里住的?青红是知道我在老罗那里的,难道她会不告诉二叔他们?但是,看样子二叔他们并不知道我就住在老罗家。
“我知道你搞着那个软件,忙!我的机器的事,等你忙完了再说,你要是有别的事情,也可以……”
“老二!”三叔忽然开口了,“先……紧着……我吧!你看我……”
二叔道:“你别老想着人人都跟着你搞中医,还是让人家上医院吧!你连自己都……”
我听得一头雾水,三叔到底是要对我说什么呢?该不是和二叔一样要我帮他什么?
三叔愤然道:“你就……顾着……自己了!你一辈子……就顾着……自己了!我顺着你……一辈子了,都这时候了,你还……”说着,眼泪就流出来。
二叔给他的老兄弟揩了眼泪,点头道:“唉!算了,我也不跟你争了!就先紧着你的事情吧!——我们也不在这里让你难过了,出去说话吧!”说完就到门外叫来了小五替他。我想着该去客厅的,二叔却领着我下楼,把我带到苏援的房间里去了,大概是不想被人打扰。
进了屋,坐在沙发上,我问道:“二叔,三叔要说的是什么事情?”
“唉!”二叔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为了他的药!——我搞了一辈子机器,他搞了一辈子药,到这个要奔小木盒子里钻的时候了,都想有个流传!尤其是他的药,那是他的命根子,说都说不得,平时给人用的时候也抠抠巴巴的——不过对你可是例外!我听他说,要把整葫芦的药都给你!唉,还是看着你知道事儿!”
“我不懂三叔的药啊!他的药,我怎么……”
“我回来那天他就对我说了,他是想把他所有的方子交给你,要你保管着,看看以后能不能通过药品检测。不行的话,就算是传给你了!”
二叔的事情我还没帮上忙呢,这又揽过来个事,我如何担负得起?我急忙说道:“这可不行!这里这么多的人,跟了你们那么久,怎么可能轮到我来保管药方呢?”
“你这么问,才说明交给你是对的!他们那些年轻人,除了小六还算明白点,其余的都是糊涂糨子,没几个学得进去的!就是瞎闹着玩儿!唉,也是我们俩太保守了,光想着自己把事情弄成,早先没顾得上给他们打好底子,现在,怕来不及了……”
“二叔这话说得过了……”
“一点都不过!你看看你三叔,想着动也动不了,眼看连话也要说不成了,那些方子可都在他心里窝着呢、堵着呢……”
“三叔就没写个单子什么的?”
“以前是写过,可是后来……后来出了个事,他就不敢再把方子留在纸上了!”
我的心猛地收紧了:出了个事,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落在苏援身上了?我想问,可又不敢问。
幸好二叔很爽快,对我解释道:“唉!我就把这家里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我们家本来收养着好几个孩子,有成器的,有不成器的,也有像小五恩则那样吃成个空心萝卜、成器不成器两说的!我说的那个事情就是那个不成器的家伙干的……”
“您说的是王大海?”
“对,就是他!可惜……幸好他被抓了!他是个孤儿,本来也是个好孩子,但是被我以前的那个爱人过分溺爱了,什么都依着他、顺着他,连对我自己的孩子、连对元宵都没那样过!——你说哪有这样教养孩子的,这不是在害他嘛!我说了很多次,她都不听。这也怪我,没保住我们俩的第一个孩子,她就……”

“唉!说起这个王大海啊,我是又恨又……他是个乖巧人,知道怎么讨人喜欢,那时他叫我们俩都叫爸爸妈妈,他被他妈那么着纵容,脾气变得很坏!我看他性格很脆弱,就发恨把他送去学武术了。他第一个老师死得早,他又跟着那个老师的师弟,学了一身好功夫。我本来想让他有一技傍身——这一点心愿算是达到了——却不想也成了为虎作伥,本来想磨砺他的性格,谁知道他练了功夫,性格愈发乖戾!后来却……后来却成了个流氓恶棍了!这真是子不教,父之过呀!”
“这王大海学坏了,那个许以纯有大功劳!这家伙家里有钱有势——爷孙三代人都在市政府里有差事,他又是个独苗,也是娇生惯养的主!他爸爸往死里打过他几次,却收效甚微!那些年,许以纯怂恿王大海偷了老二的药,干了不少坏事!我早对我们家老二说过,那药不能那么配,他也不听,还写着方子到处传授。结果这功德没干成几件,却被那哥俩偷了去,替他往邪道上发扬光大了!许以纯那时开着个酒吧,他把那麻散子掺到酒里,喝了后和现在的那些毒品竟然效果一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捣鼓的!本来这酒吧是他和王大海一块儿干的,因为王大海不同意搞成毒品,就自己另开了一家。二子那年回家来,不知道王大海和许以纯分开了,去许以纯那里看王大海,大海不在那里,她怎么看得着m以纯却不跟她说,只说大海一会就回来了,让她等着,还给她灌酒,就是带着那些药的酒,幸亏王大海得到消息跑了去,才算没出大事。就这,二子回家来,还是被那药酒弄得上吐下泻,病了几个月才好!她本来是学了身好功夫,这么一来,身体就亏大了,你三叔都说了,恐怕她以后就……唉!那一次,本来大海和那许以纯已经闹翻了,许以纯也被他老子抓进去关了几个月,后来许以纯出来了,不知怎么搞的,王大海竟然又和他勾搭上了!唉,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是人走人路,是鬼满天飞!”
我听着心中害怕:难不成苏援没了生养能力?不过我没敢问,二叔接着说道:“以前,我和你三叔忙不过来,接着送了几个收养的孩子去学武术,包括二子——她说是她自己跑的——呵呵,她自己跑了,就那么巧碰见了高人?唉,小孩子哪懂父母的心呢!我们老哥俩见到王大海的这种情况,想着这些孩子没个家教总是不行,有了好身体、好功夫不见得就会干好事,就把他们都接回来了——有个孩子不愿意回来,还跟我们赌气了,说是学不成就永远不回家!不过,也多亏了这个孩子,算是给我们这个苏公馆挣回了点面子!”
“您说的是不是三哥?”
“对对对,就是他!说起来,他比二子还大个两三岁呢!二子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楞是让他喊姐!包括青红,也比那个小五还小,跟小六远槐是一年的——反正只要是男孩,都被二子硬排到她们下面去了!嘿,有这么个孩子在家里,真叫个乱哪,想起来都气不打一处来!”
“只要他们自己叫着亲切不就行了呗,水浒传里的一百单八将,不还是有叔侄俩排成结义兄弟的嘛!”
“是吗?呵呵,我倒没注意过!我和你三叔想,这大概她这也是因为早年那件事刺激了脑子才古怪起来的,多少也由着她,可她却越来越让我看着烦恼,这也大了管不了了,想给她说个人家,又怕耽误了人家……我们家的孩子,你都见过了,就是这个老三你没见过!说是没见过,其实也算是见过,你也不用见他……”
我被他说得迷糊了——“说是没见过,其实也算是见过”,这话是怎么说的?
我正要问,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像是一盆水倒进了火炉里,就听见外面众人齐声道:“二姐好!”——却是苏援回来了。
只听见苏援恶声道:“我叫你们回来探望三叔的,谁知道一去不回头——你们是不是又躲在家里抽烟了?”想来是对裕祥他们说的。
裕祥他们几个连忙道:“没有没有!我们没有抽烟!”
“一嘴烟味儿,还敢说没有抽烟?我……我回头跟你们算账!”然后就听见楼梯上噔噔噔的响。
“是在二楼呢!”
“为什么不早说?贱骨头!”
话音刚落,门“砰”地一声就开了,苏援连跑带跳地进来。本来是满面春风眼波流转,看着我和二叔在她屋里,苏援不由得一楞,停了片刻才说道:“你……你……你们……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跑到我屋里来了?”
二叔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咋咋呼呼、又蹦又跳的?女孩子家的,礼貌都不懂,连个田哥都不知道叫……”
“我是舞蹈老师,不跳怎么行?”苏援探着头,几乎顶着二叔的脸说道,“要我叫他田哥,哼!他有我大吗?——比我大,也得叫我二姐!”可能是因为我在这里,本来和二叔不睦的苏援竟然撒起娇来。
“行了行了行了,整天扯着个大嗓门上蹿下跳的,没个正事儿!我见你就烦!”二叔站起来,就向门外走去,苏援大声笑道:“哈哈哈!我见你更烦!”还双手围成了喇叭状追着二叔大叫道:“烦!烦!烦!”
二叔回过头,本想再回敬一句,忽然想起来什么,不耐烦地拂开苏援,对我说道:“小田,别忘了吃药啊!”就关了门。
见二叔出去了,苏援站在我面前,背着手,仰着头,虚张声势地大声说道,“你——还不给我老实交代,这几天跑到哪儿去了?现在跑来看我来了,为什么不早点过来?”
她上身是个没有扣上的牛仔夹克,下身却还穿着练功服,大概是听说我来了,衣服都没换就跑回来了。黑色的练功服拉出两片长长的光条,衬得她的身材窈窕有致,起伏纷繁让我眼花缭乱。她的腿很直,直而长,直得让我嫉妒,长得让我心里乱七八糟的。
“我能跑到哪儿去?还不是……唔!”
我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苏援猛地跳过茶几,扎起马步,一把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按在沙发靠背上,“快说,你小子,是不是想当白眼狼了?是不是把这里的人都忘了?”
她贴得很近,从她敞开的牛仔夹克里,散发出一股我曾经感觉过的气息,那是女人特有的芬芳气息,夹杂着点汗味,直透脑门,让我心神不宁。
我拼命地定着神,可心里却无可遏制地出现的是另一个版本的语言:哦,这是一种多么醉人的气息呵!
苏援毫不忌讳地叉开那两条修长健美的双腿站在我面前,还不停地摇晃着我。我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我说不出话来,该怎么办?推她也不是——她就穿着薄薄的练功服,推她哪儿呢?不推也不是——她不见我开口就不松我!这真是个无比难堪的尴尬,不,是煎熬!
“你怎么不说话?”她大概也推得烦了,就问我道,口气还是那么咄咄逼人。
瞪大了那双美丽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大概是看到我的神色难堪,她忽然温柔起来:“我……我弄疼你了?”她的脸离我很近,那芬芳的气息就更浓烈了,我的心神一荡,鬼使神差地把住了她的腰。
她吃了一惊,浑身一震,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可很快就像吃了麻醉药一样,身子渐渐软下来,禁不住喃喃道:“你……你……田大哥……你……要……干什么?”她的眼睑慢慢垂下来,声音慢慢地变小,小到最后只有我能听见,那双本来紧紧抓着我肩膀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到我身后的沙发上去了。
我一直渴望着有一个带着野性风韵的女孩矫治我的柔弱性格,苏援无疑就是这样的人!虽说这期许的可能算不上是梦中女友,但是——但是我也说不清该算是什么。我看着她那近在咫尺、完美无瑕的绯红脸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的脑袋里嗡嗡地响着,像是钻进了一百万只小蜜蜂。随着她的呼吸,我感觉着胸前有两团坚强的温柔若即若离地触碰,而我身体的某个地方,也有个温柔的坚强在萌发……
心跳得越来越快,身体在发热,呼吸越来越急促,急促到几乎不能呼吸,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在那紧闭的房间里,我们像是落到了同一个罐子里的两个磁铁,在相互试探、相互吸引。我的手中,越来越沉重,我和苏援的脸,慢慢地靠近了……
忽然,我感觉到腰里发紧了,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我可还带着枪呢!我跟王大海说过不会碰苏援的,我发过毒誓的!
我忙把苏援放在沙发上,站起来,按了按腰,那玩意儿硬硬的还在!我暗暗庆幸,心说好险!好在没走火!走了火,可是要伤人的!那可是支硬邦邦的——枪啊!
再说了,心澜可还正在被人绑架着呢,我这么做,不是对她的情感的背叛与亵渎吗!
我不敢再看苏援,我语无伦次地说道:“对不起,苏援!我……我不能……我不是……我……”
“你……你怎么了?”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肩膀,追随着我游移不定的目光,“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我有女朋友的!”说完,我长出了一口气。
“我知道!要不然,哼哼!你早就——不过,我也知道,你们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苏援的回答让我很吃惊,我楞了一会才说道:“你既然知道,那么我们就不该……”
“你听我说的话了吗?我说的是:你们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你们那根本不叫爱情,叫单相思——只有她爱着你,你心里却根本没有她,对不对?”
该死!心澜一定是把什么都告诉苏援了!
“不!我爱她,我要……”
“不!你不爱她!”苏援很快地打断了我的话,依然在追着我的眼睛,“你怕什么?你承认了会有人吃了你?我以前说她和那个外教的事情,那是骗你的,我说有他们的照片,其实是……其实是……是的,你是值得她去喜欢,是个女孩都会被你吸引甚至不能自拔。可你不愿意亲近她,也不跟她把话说明,这叫爱吗?你把她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你这是在耽误她的青春啊你知道吗!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无耻、很残忍吗?她是个女人呐,你怎么能这样对一个女人呢?”
我恨得咬牙切齿,不知道是恨我自己还是恨谁,也许是恨我自己没有充分的理由去反驳苏援。她说得对,我这样做确实很无耻、很残忍!这都怪我的性格太荏弱,事情是我做错的:我不善于说“不”,虽然我在面对强敌时可以咬紧牙关遇强愈强,反唇相讥甚至出言不逊,可是,在绝大多数时候,我确实不善于对那些比我弱小的人说“不”!
苏抗说得对,伪善!我这不过是伪善!
不知谁说过这样的话:伪善实为大恶!
大恶呵!你才是个大恶人!
我忽然暴怒起来,大步地在屋里走着,大声说道:“她自己找上门来,说喜欢我,你要我怎么办?对她说你走吧我不喜欢你,或者对她说我讨厌你你滚蛋?你是想要我这么对她说吗?是不是?是不是啊?”
我说完这些我自己认为永远都不会说的话,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然而,很快我就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抱着头。刚才的那些**一点都没有了!
顷刻天渊,我觉得身体里充满了沮丧。
苏援缓缓地走过来,半跪在我面前,温柔地说道:“不要这样!你是个男人,你要坚强点!你要保护那些弱小的人,你要保护那些爱你的女孩,不要让她们受到伤害——尤其是你的伤害!”
我确实没想到苏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抬起头,看见她的眼中充满了恳切的期待。我看着她的眼睛,犹犹豫豫地问道:“我真的……错了吗?我该告诉……她吗?”
苏援盯着我的眼睛道:“你必须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不要让她在你这里傻等,那是在伤害她!你不希望她受到伤害的对不对?她那么漂亮,应该有个幸福的家庭,有个疼她爱她的丈夫,而不是个不知体贴关心的树桩?再说了,你这么和她耗着,你自己的**也被泯灭了!这样对你对她都不好,你说呢?长痛不如短痛,你应该告诉她,马上告诉她,无论她在哪儿,在干什么,你都该告诉她!”
“我不能!”我摇着头说。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你要这样耗到什么时候?”苏援说着,强从我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怎么这么多烟——你必须现在就告诉她!”
我看着苏援急切的目光,心里一痛,我没法告诉她心澜现在已经被人绑架,这个家里,关于绑架的阴影太深了,我不该把自己的再强加给他们!他们知道了心澜被绑架的事情,又该为我的事情担心了。
“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告诉她?到她死了那一天吗?”
什么时候才能告诉她,我也不知道,至少在她回来之前我不能那样做。即便她回来了,如果绑架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没有散去,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安慰她,哪怕是敷衍她,也不能按苏援说的去做!
“不,我不会告诉她的!”我说着,要去夺手机,苏援却站起来,我就没碰到手机。
“你不敢对她说是吧?那好,我来说!”苏援说着,就开始拨号。
“你现在,不能把我从她心里抢走!那才是对她的伤害!”
“什么,我抢你,我怎么抢你了?难道刚才你不是……”她的脸红了,她站起来道,“就算这里确实有我的原因,但并不说明你不该告诉她——这是两码事儿!”
我一把夺过电话,怒道:“你知道什么呀!我现在不能告诉她,现在她正在……”我猛地感觉自己要说漏嘴了,不由得一惊,立即截住了话头。
苏援对我说的话很吃惊,好半天才问道:“她现在正在干什么?”
“她不在干什么——你别问了!反正现在不能告诉她!不管有没有你的事,都不能告诉她!”
“田弘,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她说着,在屋里转着圈,忽然指着我大声道:“田弘,你是个胆小鬼、你是个害人精!”怒气冲冲地快步走出门去,“砰”地一声地关上了门。
“红云,你在这里干什么?偷听吗?”
门外,苏援大声地呵斥着。
“我……我,不是我要偷听,是……”
“是老四让你来听的,是不是?”
“是……啊?不是不是!”
“青红!老四!你给我滚出来——!”
我恼恨得一拳砸在茶几上——田弘啊田弘,你说你这干的都叫什么事呵?苏援说的没错,你可真是个胆小鬼、害人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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