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玉公主
“人生就象一艘船，没人知道漂向何方。同样，当你随风逝去，在奈何桥上等待下一次的转生，你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的方向。运气不好的话，投胎在上辈子敌视一生的家中，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确实想想，人的仇恨都是好生盲目。在向日本驶去的船上，光秀反复品味着龙姬说过的话。选择在此时回日本，除了对漂泊的生活心生厌倦以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
现在他要跟随龙姬，去寻找投胎转世的阿国。这种事情听上去是无稽之谈，可光秀偏偏信了。当然所谓投胎转世是怎么回事，他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弄明白。“灵魂脱离**，进入迷雾中的沉睡，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死亡。”龙姬如此解释，一点也不清晰。“前生的记忆被洗刷干净以后，灵魂便会重生。这可能需要几天、几个月，也有可能长达几年，主要看前世记忆的深刻程度。当绝大部分记忆都消退以后，纯净的灵魂又需要花十个月的时间进入另一个新生的**，这个过程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降生。”
“很复杂的过程。听上去所谓的降生，是一个随机的过程？”
“并非完全随机。要知道，灵魂中的记忆是无法全部被洗清掉的，残存的一些东西会引导下一生的喜怒哀乐，甚至人生的机遇与命运。你看，有的人你会莫名其妙的喜欢，有的人你会毫无原由的憎恶。你的喜恶并非针对**本身，只是你与那具**中的灵魂有着某种因缘纠葛，人类宗教学者将其称为‘前世缘’，或者‘孽缘’，就象你和阿国这个样子……”
“孽缘……别再说了。”
确实是孽缘，他在追逐阿国逝去的影子。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光秀突然感到自己化作了一片孤舟，沉沉浮浮的飘流在这片迷茫的海上。
数日之后。
在织田信长所统治的尾张国东面，有一个叫三河的小国。三河冈崎城的城主名叫德川家康，原本是今川氏附属的小豪族。今川义元死于桶狭间之后，德川家脱离了陷入混乱的今川氏的统治，与尾张国织田信长结成同盟。说是同盟，其实基本是臣服的形式。
这一天，冈崎城中有着过节般的热闹气氛。
“快点，借过，借过！”廊下有几个侍女在来回奔跑。平日对老爷们毕恭毕敬的她们，今天象是忘记了身份似的横冲直撞。廊下行走的武士倒也不在意，本份地闪让到旁边。
“快点，热水！”后院，一个年纪大点的妇女一边在指挥，一边又在抱怨着。“大人怎么还不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呀，大人还有闲心接待客人。”
“可能是非常重要的客人吧。”有侍女企图为自己的主子说好话。
“天哪，‘我的妻子对我来说，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
说出这句话的人不用问，就是这个城的城主德川家康。德川家康原姓松平，在侍奉今川义元的时候，原本只是个不起眼的步兵将领。有一天，德川家康在城中偶遇一位国色天香的美女，被拔动了爱情的心弦。后来经过打听，才知道这位美女是今川义元的侄女，名叫濑名姬。
冲破了身份悬殊等等的阻碍，德川家康在二年后得到了濑名姬的芳心，二人于当年举行婚礼。就在婚礼上，德川家康称濑名姬是自己最重要的宝物，更发誓终生不纳妾。两人恩爱的故事，在三河国一度传为佳话。
如今，他们结婚已有六个年头。虽然今川家已经衰落，德川家康仍如新婚时一样爱着濑名姬，并且遵守诺言，没有纳过一房妾室。此外他还大兴土木，在城中造了一座非常漂亮的阁楼，称为‘筑山院’，筑山之意是‘筑山为盟，永不嫌弃’。此后三河国的领民，就将濑名姬唤作‘筑山夫人’。
就在几个女人说话的时候，屋内传出一阵婴儿啼声。
“太好了，生了！”
“恭喜德川大人，是一个漂亮的小姐。”
德川家康此时正在会客大殿之上。侍女奔跑前来禀报时，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光秀殿下，您怎么知道是女儿呢？”
德川家康正在会见的人，正是刚刚回到日本的光秀。正所谓称呼跟着权势走，明智一家早就失了势，德川家康用‘殿下’这个称呼是相当慎重的。
“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因为知道。我还知道您的女儿，出生时胸口挂着一个十字架。如果您不信，可以再将侍女招来问问。”
德川家康真的召来了侍女。不过一会儿，初生的小婴儿被抱到殿上。令人诧异的是，胸口真的有个十字架。
“是你们谁挂上去的？”德川家康指着那十字架。
侍女们相互对望，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算了。这些都无关紧要。”德川家康想了想，“光秀殿下，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收养我的孩子。你又凭什么，知道我愿意把亲生骨肉送给你？”
“因为前世的缘分。”
“缘分？”德川家康乐了，“不管是佛教还是神教，都喜欢用它来骗人。可是我想不通，光秀殿下若想和权贵政治联姻，重兴明智一族，为什么找上我德川氏？”
政治联姻的形式不止是婚姻，收养义子女也是好办法。在这乱世之中，贵族们为了自己的生存用尽手段。据说在尾张国，一个名叫前田利家的年轻人做得最绝。他把自己都送了出去，象狗一样趴在豪门柴田家的门口嗷嗷直叫。
可是来讨好自己，无权又无势的冈崎城主有何好处？德川家康不明白。
光秀微笑不语，只是伸手将德川家康怀中的小女孩抱了过来。奇怪的是，一直哇哇哭个不停的小女孩，在光秀怀里仿佛感到十分满足。止住哭泣，还甜甜的学他微笑。
德川家康不得不伸了伸舌头。
“那么好吧，假设光秀殿下没有政治目的。可是我凭什么，将自己的宝贝送给一个陌生人？就算真有所谓奇妙的缘分，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德川家康为什么要做？”
光秀并不是不知道，子女对贵族们来说，是一种十分宝贵的财产。不是因为亲情，而是为了政治联姻。举个例子，东国箕轮城的城主长野业政有十二个女儿。他将十二个女儿分别嫁给十二个豪族，长野氏在西上野的霸主地位到他死时依然巩固。
“德川大人，您要怎样才肯将这个婴儿送给我呢。”
“你知道吗？我的夫人已经给婴儿起好了名字，叫做‘玉’。”德川家康没有回答光秀的问题。
“什么？”
“珍贵的‘玉’，就是这孩子在我们夫妇心中的地位。不为任何好处，做父母的谁愿意将女儿送给光秀殿下……我坦率的说，这样无权无势、无家无财的浪人？”
“您是一个好父亲。”光秀叹了口气。
这个小女孩，就是龙姬所说的阿国转世。胸口的十字架，是龙姬所做的记号。然而，就象德川家康所说的，自己没有资格抚养她。
可是德川家康好象还没有说完。
“不过，光秀殿下从尾张过来，也许听到了一些风声。织田信长大人，命令我娶他的女儿德姬为妻。”看到光秀点头，德川家康才继续说下去，“虽然我以德姬年纪尚幼为理由，拒绝了这一门亲事，但织田信长不会就此罢手。为了家族存续，我不知道能拖延多久。”
更糟糕的是，筑山夫人是今川义元的侄女。如果一直不迎娶织田信长的女儿，会被当成与今川氏仍有旧情而遭到灭门之祸。
“您到底想说什么？”光秀有些惊诧。
“我是想让您知道，世上如我与阿濑般恩爱的夫妻，通常不能白头携老。等有一天，我将德姬娶进门，阿濑肯定会被赶出城堡。没有办法让心爱的妻子得到幸福，这就是德川家康悲哀的宿命。可是光秀殿下今天出现，这或许是天意的安排。我不想让我们珍贵的‘玉’，跟她母亲一样受尽命运的折磨。所以，如果您能给她一个安定的、幸福的家，那您把她带走好了。”
原来有这样的事情。光秀刚刚从朝鲜回来，对日本国内的政事尚不清楚。然而听到这些，他胸中却突然感到强烈的情绪波动。正如德川家康所说，自己是一个无权、无势、无财，甚至没有一个固定居所的浪人。然而要保护身边重要的人，那些都是必须的东西。
“放心吧，德川大人。我以自己的名字起誓，真心想保护您和您夫人心目中珍贵的‘玉’。确实，现在的我没有权势、没有家财，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可是如果需要家，我会依靠双手建立；如果需要城堡，我就用自己的力量修筑；如果需要国家，我会组织军队去夺取。并非因为她是您的女儿，德川大人。而因为她即将是光秀的养女，光秀的女儿阿玉。”
这个青年……德川家康有些不能理解地，直直地瞪着光秀。为了领养一个没落家族的女儿，有必要如此夸夸其谈吗？突然想泼点冷水上去，德川家康冷冷地问道：“那么如果，要你夺取天下呢？”
“我会不惜成为史上最大的盗者，一个偷天的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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