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亭亭月下佳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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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峨都把下巴抵在桌子上盯着桌子中间的镜子发呆。
真的古镜?!那么卖掉就是好多好多的钱。
那即是好多好多支SK-2的眼霜阿,峨说。
那即是好多好多的汉堡包阿,我想。
这时母亲进了来:“你们在干啥,出来,帮你们老爸扎灯笼,后日便到中秋了。”她拿起桌面的镜子左右照照,“唉呀,又白了几条头发,珠珠快来帮我拔了它。”
峨一跃而起,咯咯笑道:“我来!”
“你看看,珠珠,峨的反应比你快多了,真不明白,双胞胎啊,一个急性子,一个偏偏慢性子。”她那镜子敲了一下我的头然后出去了。
我也不明白,峨那么漂亮,我自己却大眼镜,圆鼻子,小眼睛,还有点儿婴儿肥。
双胞胎阿!捶胸顿足中。
推开房门便是客厅,光线迷蒙中,见老爸满头大汗,的确在扎灯笼,我和峨都最喜欢的灯笼。
他有很出色的手艺,但他工作却是一个小保安。可是这不妨碍我们把生活过得很快乐,老妈有时会得意地告诉我们,因为她货比三家,买到了便宜五毛钱又新鲜的生菜。
其实我和峨都清楚镜子的下场,它不会成为眼霜,更不会成为汉堡包,它会变成学费,被学校那黑洞卷进去,尸骨无存。问题是怎么和父亲说呢。
小时贪吃,偷了邻居馒头,他抄起竹条子:“你不改我打蹩你的脚。”峨死命挡在面前,“爸!”她大哭,“你若要打妹妹先打死我吧。”我终于也哭了,第一次哭,老妈子曾说我出生那时都没有哭呢,眯着眼睛笑,被啪啪打了几下,……继续笑。接生婆说:“完了!这孩子不哭!”她回忆起来说,竟活下来了,简直不像人,像……妖精。
我们决定缓一缓,过了八月十五再说。
然而我当时万万想不到,这块小镜子,它将改变我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
忘了说一句:我姓常,所以老爸姓常,所以姐姐姓常,所以姐姐她叫“常峨”,我叫“常珠”。
小城里,不少人家有中秋拜月的习惯。
我们跑上楼顶,往晾衣架上挂灯笼。
月正中天。
供桌之上,三柱清香,瓜果月饼。母亲率着我和姐拜下去,口里喃喃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大智大勇关圣帝将军大情大性嫦娥仙子各地福星满天神佛请保佑俺家珠峨吃饭要饱穿衣要暖吵架要赢读书要第一泡仔要上手……”
我偷偷扯了一下峨的袖子:“怎么我没有听说过嫦娥是大情大性的?”
“这有什么关系,妈不是念得蛮顺口的吗?”峨回头,巧笑倩兮,清辉照在她面上,朦胧如烟,那一刹那,我几乎以为嫦娥仙子落凡间。
夜愈深,各楼天台顶的人也多起来。这里是城中村的握手楼。楼顶赏月都是些贫穷的租客,大家远远相望、大声言笑,把那些花生苹果抛来抛去。我用力把一只梨扔出去,不巧砸中隔壁楼顶的一位兄弟的后脑勺。他回头看见姐姐,忽地面红了一下,包了几只烧鸡翼抛过来。
我很得意地想:这就叫抛砖引肉。
因明天是周末,母亲找了张大席子铺在天台。吃饱喝足后,我们并肩躺着,看碧天如水,素月银辉。

峨一向对月亮很有兴趣,她对爸妈进行科普教育:“月亮,也称太阴。上面到处是环形山,人间望月,看见月亮阴影形状像一棵树,想象那是玉桂树,又想象有嫦娥和玉兔,而其实人类登月,探测到那里非常荒芜……”
她凝视着半空的银盘,娓娓道来,语气里竟是说不尽的温柔。而我渐渐困了,迷迷糊糊中只觉月亮大如玉盘,而且越来越大……
微闻男子叹息,不知是谁:“巧笑嫣然是可人,瑶池客,何故谪红尘?”
又觉得有双眼睛看着我,皎如明月,酒红色的长发微微拂在我面上,带着淡淡的……虾香?
……那叫招摇镜!小妹妹可记好了?月圆可招摇……
谁曾经说过的话呢?我一惊乍起。
侧头看去,爸妈和姐姐睡着了,呼吸微响。
夜深露重,我蹑手蹑脚地站起来,下楼去抱薄被子,回来抖开盖在他们身上。然而“哐当”一声,一件物事跌出来,月光照着它,光华流转,那一刹那,天地都仿佛暗了一暗。
定睛看去,竟恰是那古镜。
那时候闪过了一个念头,莫非要穿越到唐朝去?但俺不会背诗不懂跳舞也没有学过兵法策略,唯一擅长的是吃喝与睡觉,到唐朝岂不等死?
穿越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我傻笑起来,一面拾起镜子,顺便照了照,网上说八十后向来有个习惯,大凡遇上可以反光照影的东西都得照个,这是事实。
然而……
我蓦然发出恐怖的尖叫来,除了上次被一只小强爬上身,已经很久没有叫得那么惨绝人寰了。
因为我没有看到自以为的“花容月貌”。我看见了一张类似麦兜的面,确切地说,我看见了一只猪。
幻觉幻觉,一定是幻觉!
我晃晃头,镜子里的“麦兜”也晃晃头;我捏捏自己的面,“麦兜”也伸出只蹄子捏面;痛!痛的表情也一模一样的。
我又听见自己在尖叫。
声音在自己耳膜里回荡,却像封在一个罐头里,沉闷得如水底的气泡,不得上浮。世界寂静无比。
所有人都睡着了,所有人都听不见。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牙关咯咯地响。
半空中的月亮又大又圆,沉沉压在头顶上。
手上的镜子也又大又圆,它抖得很厉害,因为我的手抖得很厉害。
我希望我是错觉:有那么一刹那,有一双脚,从“麦兜”背后横飘过去,如果那只“麦兜”真的是我的话,既是我背后的半空中有个人横着飘过去了。
有鬼!!!
装死扮石头估计没有用,也来不及了,长期电灯泡的痞气开始发作,死便死,我眼睛一闭,估摸着那“鬼”的位置,转身一抓一摔,大脚伸出——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抓住该“鬼”,恐惧更激发了我的攻击性,跳着踩几脚,又抡拳头。
然而触手柔软,我睁开了一只眼睛,然后拳头硬生生停在一个人的鼻尖前。
估计近来看漫画太多了,思觉失调。
那是个优雅清俊的男子,眯缝眼,像韩剧里的男主角,短发在月光之下泛着蓝幽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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