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罗带同心结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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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兰身体中的尖啸声突然停止,早已化做骷髅的头骨缓慢地转向姐姐的方向。场中寂静得可怕。红绫停止了绞杀,那血肉生长,白骨红颜,翠兰现出她姣好的容貌,八戒却在这时才露出深切的恐惧来。
我握着姐姐的手,她手心冰凉而且潮湿。
“待嫁千年,长倚高楼,要等一个爱自己的人,然而——终究不是,终究不是啊……你原来爱的嫦儿不是我……”翠兰眼里流血,“我早该知道,从那一日,你舍我离开,就早已经选择了佛道,你要重回天庭,你甘舍人间情爱,你还是恋恋不舍那真正的月宫仙子。
“你原来爱的到底不是我……而我为什么还要年年受这苦楚,只为等你回来。”她万念俱灰,长声嘶笑,整个身子便要凌空而起。
那八戒满目悲戚,死死抱住她:“不是的不是的,你究竟在在我心里!”
“我不要信了!”翠兰眼中死灰,“如果我在你心里,便请……放我走吧!”
八戒闭上眼久久沉默,终是无奈松了手。她面上露出浅浅的微笑:“放手吧,那三年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呢,现今我可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告别你了,只恨知道得太迟……”
她滑出八戒的怀抱,向高空飞升而去,却在月下像烟花一样炸开,烟火如星,遥遥一卷画飘下来,和宫灯揭下的一模一样,只是美人面上不再有墨迹掩盖,终究现出嫣然浅笑的绝美面容。那图画在半空中缓缓地燃烧,化为灰烬,而灰烬落地,宛转变成一朵红色的桂花。
轻歌曼起而消:惘惘难留,悄悄凝眸,情尽情依旧,枉自独沉浮……
“妹妹!”姐姐松手,轻轻唤了一声。
“啊?!”我应了后发现她叫的不是我,她的眼睛凄楚地望着地上的红桂花。
我现在才又想起这个问题来,她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除了八戒还在发呆,所有人都注视着嫦娥,没错!我的姐姐,常峨,也是嫦娥。
她梦呓一样地说话。
“翠兰,她才是我前世今生的同生姐妹。也许你们未曾知道,月神从来不止一个,而是一群,而翠兰她,也是常仪,也即嫦娥之一。而我只不过是因为与后羿的一段情,因为奔月这件事的特殊,一直为人间所熟悉。
“掌管黑夜的月亮精魂在桂树,月桂之母树结出金银紫黄白红绿共七色桂花。桂花长成后散落天地三界,或轮回或修仙或成神。
“我们的金姐嫁与东王公,在中土历史上被称为西王母,别称金母,史上关于大姐的传说极多,可是归根到底,离不开月亮之神、女和之词。二姐银桂长居晓天之山,她的故事多半在印度流传,那里地区的人们称她为曙神。流落至西方神居的紫桂达芙妮为摆脱太阳神阿波罗的追求身化桂树。四姐姐黄桂伊斯塔是西亚地区的生命女神,主掌寿数,永远生存又永远年轻。绿桂小妹性灵而恬淡,早在精卫填海的时期,已经化作灵草归于大海。而我不过是排行第五的白桂,在当年遇上冤家后羿,他崇武轻情,使我受尽感情折磨,大姐终不忍见,设局用不死药令我回归母宫月亮。
“只有可怜的六妹红桂还一直在人间轮回,直到投胎在高老庄,遇上她的孽缘……
我张大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事情听来却如烟如幻,朝夕相处的亲人突然成为神话中的人物嫦娥,还说出关于月神的往事。揪揪头发,是梦的话也该醒来了。记得师父说起,桂花桂花,长得那么芬香浓郁的桂花,原来如此!

八戒眼中哀恸,把那朵红桂花拾在手里,久久凝视:“三载夫妻,你于我的意义早已不同,你早已经不是谁的代替品,而只是我曾经唯一的娘子。你放心,我会带你回去月宫,让你重回月桂母亲的怀抱,再次长大成形,到时,你会忘记所有前尘旧事,你会重新去做一个快乐的仙子。我知道我再不能弥补,可也知道,该远远地守护以及祝福!”
如空走上去拍拍他肩头,他一转身却抱住如空哇哇大哭,我满脑袋黑线,这大汉刚刚那么平静文艺的,变得真快,又真的很像我抱着小天哭的样子,这回我信他也是我师父了!
到他终于抽抽搭搭放手的时候,如空的衣服早湿了一大片。猴子的面色古怪得很,他看来是很不会安慰人的,木头一样的站在那里瞪着圆眼睛。
“谢师兄!”八戒一揖到底。
如空唬了一跳,一下跳开:“我才不是你师兄,你师兄好端端地在天界做他的斗战胜佛来着。”
“师兄何必否认呢?大圣的战魂全承,石猴的血肉重凝,经过修罗炼狱的重生,虽然不能说是同一个人,但在我心里,你依然是我哥哥悟空,天界在位之佛者也不过是一段重塑的记忆。”
如空皱起眉头,似乎在想一些事。
八戒又转向三藏师父,同样一揖:“净坛代佛界谢过法师为天地人三界所做的事。”
“不,倒是玄夷该谢过佛祖再生之德。此行也是玄夷自身的企望,当竭力而为。”
“虽然这次佛家力量也是有限,但若法师有所求,尽管出声,我们必然倾力相助。当年经库的大门已经在八十一难后敲开,但是经库的秘密和天地至宝还在等待有缘之人。净坛在此期祝法师早日功成。另外,佛祖托我带给法师……”他用手在心口一划,皮肉分开处金光耀目,他伸手至心脏,掏出一朵奇怪形状的花来。
“佛家至宝万字莲?!”玄夷师父神色变得恭敬无比,敛衣拜伏,如空亦拜下,小天一扯我衣袖,我也楞楞地跟着跪了。
八戒肃然道:“这件宝贝,在灵山之巅傲长万年,连佛祖也未曾揣摸出它的全部用途,但愿在法师手上,能够发挥出它真正的用处。”
他把花递到玄夷师父头上,那花没顶而入,须臾不见。他又双手合十,平翻指掌,左右抹开,空中诤然一响,在相对的手心中幻化出一具琴来,琴首雕龙描风欢喜雀跃,琴尾却画厉鬼恶刹悲苦血池,琴身光华点点,弦上带清香。
“我师父功德佛金蝉子也托我带给法师婆娑琴!希望法师早日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婆娑是为堪忍,师父说法师元神散薄,身弱骨虚,炼不得功法,只好授您梵音之语。略作护身之用,此为法器!”
玄夷师父抬头站起,恭敬接过后信手一拂,一串清音如潺潺流水。听了只觉得像喝了甘露一样通体舒畅。
“好好听啊!原来师父你识弹琴的啊!”我欣喜地说,众人哑然。
“你不知道吗?”小天又扯我衣袖。
“又知道个啥?”我恨不得踹他,老问这个问题,好像我必须天生是先知似的。
“你师父是失落神居的神音帝师,一直不弹是因为对琴太挑剔。”
八戒抽抽鼻子,无语地瞥瞥我,又看了玄夷师父一眼。玄夷淡淡点点头:“我们走吧,如空,让他们聚聚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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