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拿起墙壁方格上装着骨骸的瓷缸，微微颤抖着，苍白枯槁的手背上盘曲着一条条如蚯蚓般的青筋。慢慢地擦拭着，神情温柔而专注，如同在抚摸着自己心爱的情人。这是祠堂守灵人雷姆.莱格的手。
雷姆.莱格今年七十六岁，一生不婚，性格有些孤僻。四十年前自愿进入祠堂成为专职守灵人后，就此从未再走下过那座后山。在他朴素的思想里，这些不会说话的灵骨比活生生的人要好，至少，安静！
腊月十一，夜，天狗吞月。
同往常一样，累了一天的村民们早早就熄了灯，上床歇息，热闹的村庄开始沉寂下来。
夜渐渐深了。
临睡前，雷姆.莱格在自己的小屋中提了盏马灯，前去正堂进行一天中的最后巡查。还未跨进大堂门，他就感觉有点不对劲，这座原本就只有自己一人的祠堂中，似乎多了点东西，怎么回事呢？
待他推开门时……
半刻钟后，“咔嚓，咔嚓”，一种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一直持续到半夜。
“昨晚不知是哪条野狗在啃骨头，深更半夜的，吵着人睡不好觉。”老约翰起了个大早，嘴里嘟嘟嚷嚷着：“哎，今天得赶早去老丈人家把婆娘接回来，瞧这天冷的，少一个人这被窝怎都捂不暖。”搓擦着手呵了几口暖气，开始用力拉起大门的木栓。
“呼啦~~~”，刚打开一个缝隙，那冰冷刺骨的寒风就顺着缺口狂卷进来，打在脸上，生生的疼。“这种贼天，还让不让人活了！”老约翰骂骂咧咧着，心下一横，索兴双手用力一拉，将门全都打开。突的，一团白渗渗的东西迎着面，曝露在他眼前。
这是一张脸。
一张死人的脸。
老约翰眼前一黑，咕咚一声，直挺挺倒地。
雷姆.莱格死状很是凄惨。尸体已经残损不全，骨肉零零碎碎，分散四周，大致说来，只有那个头还保留完整。
蜡白的肤色，颧骨凹陷，半闭的眼睛透着呆滞直视灰暗的天空，表情诡谲神秘，微咧开的嘴角隐约流露一丝笑意。
地上，没有内脏，没有血迹。残破的现场中，碎衣是白的，碎皮是白的，碎肉是白的，骨头也是白的。很干净。
怎么会这样？围观的人面面相觑，皆俱抽了口冷气。
“唉，这么些年来，他也没落下个后代，大伙就帮忙拾掇拾掇，先放到祠堂里吧。”村里最年长的老人叹着气，说道。
救醒后的老约翰神情呆滞，一语不发。
腊月十二，夜，北风正紧。
“咔嚓，咔嚓”，那种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又在村子里回响了半夜。
白天被雷姆.莱格莫名其妙的死折腾了一天的村民们很是恼怒，这哪里来的野狗怎这么恶人，都是挑在深更时分才出来吃食，也不怕看不见噎着了。嗯，明儿一定要记得在村子的入口处围上栅栏。
卯时已过，天还没透亮，灰灰蒙蒙的，喻示着人们可以再多赖会床。
布鲁在被窝里斗争了很久后，才挣扎着爬出被窝。他是村里的屠户，也是唯一的肉制品供应商，村里的主妇们每天总是一大早就来他店里采办，赶个新鲜。“天啊，为什么那些婆娘们都要起得那么早呢！”他痛苦地叹着气，哆哆嗦嗦地抽着店门的木板条。
第一板，第二板…，待抽到第五板时。
“啊！”一声凄厉的惊叫声划破宁静的清晨，刹时，惊得全村鸡叫狗吠，连栖居在树枝上的几只寒鸦也被惊动，纷纷拍打着翅膀，盘飞在半空中。
店门口有一张脸。
一张死人的脸。
老约翰的脸！
当天，后山祠堂里的雷姆.莱格多了一个伴。
腊月十三，夜，月沉星暗。
“咔嚓，咔嚓”，那种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又准时响了起来。
冷！人们从未感觉这么冷过！既使裹着厚实的棉被，抱着滚烫的火炉，明明快被烤糊里了，可还是扼制不住心口那股刺骨的凉意。
“愿…光…明神庇…佑我们，愿光光明神庇佑我们！”村民们结结巴巴地祷告着，上下两排牙齿碰得嘎嘎作响。
这一整夜，谁家的灯也不曾熄灭，祷告声也从未曾间断过。
天终于亮了。阳光很早就顺着缝隙爬进各家的屋里，今天似乎是个大晴天。
每家每户仍然门窗紧闭，谁也不敢前去打开自家门。挨到晌午，太阳终于爬到了最高空，据说这个时段是光明神他老人家法力最强盛的时候。
阳光薄薄打在布鲁只贴着一张皮的脸上，一半渗白，一半阴影。凹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一扇门，嘴角隐约留着笑。
这是村西口，木匠菲利普.谢曼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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