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赠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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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元年、建世元年十二月腊日,从刘玄手中夺得传国玉玺的赤眉军在长安设宴狂欢,酒尚未饮,群臣便因争功而吵成一团,甚至拔刀相向,相互殴斗。场面失控,那些将领甚至从宫墙上攀爬翻逾入宫,打破宫门,抢夺酒肉,彼此厮杀。卫尉诸葛穉闻讯,率兵入宫,一连格杀了数百人才勉强把暴乱镇压住。
可怜那个年幼的放牛娃皇帝,吓得除了日夜哭泣,别无他法。转眼新年元旦,刘恭不忍见其弟为傀儡,叮嘱刘盆子交出玉玺,退位让贤,结果反被樊崇等人强行制止,刘恭的特立独行,愈发招来赤眉军的恨意。
我对刘恭极有好感,只可惜他是建世帝的兄长,不然招为已用,必为贤能。这次赤眉元旦朝会的消息传开后,刘恭之名远播,没想到不单是我,就连刘秀说起他时,也是赞赏有加。话题扯到刘玄身亡之时,刘恭仗义偷偷将其尸身盗出,刘秀知晓后,随即兑现当日的允诺,追封刘玄为淮阳王,传命正在长安城外布防的邓禹收其尸身,厚葬于霸陵。
对于刘玄,我讳莫如深,饶是刘秀在我面前频频提及他的一些旧事,我总是紧闭双唇,不发一语。身陷长安将近一年,我受制于刘玄,杀申屠建,损绿林兵,托彊华转谶语,递赤伏符,这些事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我敢说他即使不清楚个中细节,也能掌握个大致详情。
我们二人之间,隔断了一年半的光阴,已无法再用以前那种温馨依赖的情感将其中的艰苦一一相互倾诉。关于他的事,他在河北如何艰苦奋战,如何博得今日冕服加身,如何娶妻生子,如何结交四方……这些他都没有跟我细细描述,就如同我闭口不谈是如何在长安卷起那场残酷的血雨腥风,最终搅得三辅天翻地覆一样。
我与他之间,缺少了以前那种生死相依的依赖感,有个微妙的隔阂横在了我俩中间。我不提,他不说,却始终很真切的摆在那儿,绝不可能凭空莫名消失。
我对他的冷淡,是从第一天回到雒阳,进入南宫起便开始的,或许许多人,包括刘黄、刘伯姬,乃至那些对我抱着极大期望的满朝文武大臣,全都无法理解我为何会如此顽固不化。在他们看来,哪怕不是作为一国之君,仅仅作为一位大丈夫而言,刘秀对我的小心谨慎,无微不至的细致呵护,近乎放下身段般的讨好迁就,已经显得过分阴柔软弱。

他们渐渐的皆由满怀希望发展到心生忧虑,十分担心这位满怀柔情的天子,会像两年前娶我时一样,身陷温柔乡中,不可自拔。
没人会真正了解,当年他娶我之时,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忍辱负重,贪恋温柔、沉湎女色的刘秀,并非是他本性,而我,不过是他绝望中的一处避风港。
郭圣通并未入住长秋宫,她的封号与我一样,皆为贵人。刘秀像是极力在我俩之间做到两碗水端平,不偏不倚。贵人的品阶也并不如我起初想象的那般低微,刘秀号称汉天子,在百姓看来,虽有继承前汉,延续汉室之名,实则全然已不同。政体官职上的些微不同暂且不说,但看这后宫体制,已被他全然推翻,改得面目全非。
自古帝王后妃,多不胜数,前有汉宫三千为例,西汉的皇帝无不把自己的后宫一扩再扩,恨不能揽尽天下美女,以显天威。这一点,即便是当初布衣称帝的刘玄也不能避免,不管他出身如何,只要一爬上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便会不受控制的,或自愿、或被动的接纳许多许多女人,充斥后宫。
汉宫三千人……这绝非夸张的说词,见识了长乐宫中那些被刘玄收纳,至今却因饥荒无食果腹,活活饿死宫中的大批姬妾宫人后,我对帝王的后宫已经心冷到了极点。我真心希望刘秀不要堕入同样无节制的个人**,无论是为夫为友,为公为私,我都不愿看见南宫莺燕无数。
也许,他没让我彻底寒心之处便在于此,至少他不曾仿效先人,甚至敢于斫雕为朴,果断的将祖宗传下的后妃十四等级大刀阔斧的砍成了五等——皇后以下,唯有贵人金印紫绶,两者得享爵轶,俸也不过栗数十斛,此二等以下,另置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并无爵轶,仅供充给,餐食温饱。
可无论他怎么改品阶,贵人就是贵人,贵人是妾,非妻,我现在的情况和当初的韩姬如出一辙,毫无分别。果然因果循环,韩姬惨死,她昔日对我的一番怒骂诅咒,如今却当真在同一处宫殿内应验。
当真,造物弄人,可怜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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