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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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黄比我会瞧眼色,见此情景不露声色
地将我拉到一旁,那少女无处可藏,楚楚可怜地退后一
步:"我不……""姑娘请回!""不……"她无计
可施,突然别过脸,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向我,"我不要
回去!"我一头雾水,虽然弄不明白这算演的是哪一
出,但那少女一脸凄楚的样子却着实让人心生恻隐之心
。我脑子一热,正欲豁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替她出头
,身旁的刘黄突然使劲掐了把我的胳膊。我疼得吸
气,只这么一停顿,少女便被那群人连逼带吓地给带走
了,走时还回眸瞥了我一眼,眼中含着泪水。我望
着她远去的背影发呆。"弟妹,闲事莫管!""可
是……""你知道那女子是谁么?"我摇头。
"你都不清楚她是谁,如何敢随便招惹那些人?"她叹
了口气,"你得多替文叔想想。"我心里说不出是何
滋味,默默地低下头。这时候琥珀与车夫已将书简都拾
回车上,刘黄见我闷闷不乐,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别
闷着了,你若知道她是谁,便不会如此不快了。""
姐姐认得她?"她笑道:"自然认得,不然如何敢阻
你?我的心又非铁石生成,难道当真会冷漠至此,见人
危难而故意不施援手?"这番话半是自嘲,半是玩笑,说
得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那些人是赵家的奴仆,那女子
是赵姬。""赵姬?""诺。你若未曾听说过她,
也当听说过她的父亲赵萌!"赵萌?我眼睛一亮,赵
萌乃是刘玄培植的亲信之一,就是他和申屠建一起冲进
长乐宫,诛杀了王宪。刘黄笑吟吟地问:"弟妹觉得
赵姬相貌如何?"我仔细回忆方才情景,虽只匆匆一
瞥,感觉那少女年纪尚幼,身量偏瘦之外,对她的长相
倒是印象十分清晰。赵姬的美貌绝对在刘伯姬之上,假
以时日,必然是个韵味十足的大美人。我虽未正面
回答,想必刘黄也已料到我的答案,她颇有深意地瞥了
我一眼:"陛下要的人,你我如何敢拦阻?"我心里
一跳:"你是说,赵姬是陛下选中的人?""呵呵,韩
夫人这回可是要大大失宠了……"我在后宫争宠之事
上的敏感程度显然不及刘黄,我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
在跟刘秀有关的政治活动上面,分析整个局势和走向已
经让我精疲力竭,哪还有心思再去管这些后宫争宠的狗
血戏码?"弟妹,赵姬对你的印象应该不错,你往后
得空便多往宫里走动走动……我们女人虽然不能对朝廷
政务多干预,但在后宫那种地方却总能插上些话的。你
若能和赵姬攀上交情,获取她的好感,对你、对文叔都
有好处!"3?分手刘秀憔悴了许多,以前朝夕相
对,虽也感觉到他日渐消瘦,却总没有像现在这般感受
深刻。重逢的那一刻,他站在树下微笑以对,笑意朦胧
。风吹树动,落叶缤纷,刘秀站在树下,笑容一如
初见时那般灿烂纯真,美好得让人不敢眨眼。一时间我
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是同样站在他对面
,冲他傻笑。刘黄推了我一把,掩唇含笑,带着琥
珀等人离去,把这份相对安静的空间留给我们夫妻。
都说小别胜新婚,然而我们的新婚充满了无限的忧伤与
无奈,此刻的重逢同样带着尴尬与歉疚。我虽未真正做
过些什么有害于他的事情,但是因为我的私心,我的的
确确对他产生了某种不信任的质疑,否则便不会有他任
司隶校尉到洛阳整修宫府这一出。"这几日你过得可
好?""好。""你瘦多了……""还行。"
"公孙没有做好吃的给你吃么?"他愣了一下,随
即伸手拂开我额前的散发,笑:"他乃我的主簿,可不是
咱家庖厨!"顿了顿,右手环住我的腰,将我轻轻带入怀
中,"还说我呢,自己不也瘦了?""瘦了吗?我没觉
得。""嗯……"我鼻头一酸,心里愈发歉疚起来
,索性紧紧抱住他,下巴搁在他右侧肩膀上,闷闷地说
:"我们以后都别再分开了,好么?"细微的呼吸声
突然粗重起来,过了片刻,他终于吐出一个字:"诺。"
更始帝刘玄定都洛阳,入主南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广
招后宫佳丽。《礼记·昏义》中记载:"古者天子后
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
听天下之内治,以明章妇顺,故天下内和而家理。天子
立六官、三公、九卿、二**夫、八十一元士,以听
天下之外治,以明章天下之男教,故外和而国理。"
刘玄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是他手底下有专门管礼仪
的人能指导他该怎么做,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刘秀。
按说刘秀能够指点的关于礼仪方面的事多了去了,比
方说衣着--汉军进驻洛阳城时,上至公侯,下至士卒,
皆是一身短打装扮。算是便服,男女皆可,我有时为了
行动方便也喜欢穿这类衣服,只是这毕竟算不得是正式
服饰。在绿林军那些平民眼中或许这副打扮还不怎么样
,可是落在三辅那些士大夫们眼中,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所以汉军进城虽不久,流言蜚语便已四处传播,有人
甚至形容汉军是一群穿着妇人衣衫的乡下人。
然而刘玄对手下这些乌龙笑话都未曾放在心上,他唯
一重视的礼仪之道,竟然只是后宫制度。按照汉代
早期的后宫制度,后宫分为八品,到汉武帝时又对后宫
品级做了进一步的扩充,增加了婕妤、娥、华、充依四
等,到汉元帝再次添加了昭仪。随着时间的推移,汉代
的后宫如此有增无减地一再扩充,到了西汉末,后宫妃
妾已经变成了十四品,除皇后以外,下设等级有昭仪、
婕妤、娥、华、美人、八子、充依、七子、良人、长使
、少使、五官、顺常,最末的第十四等又分为无涓、共
和、娱灵、保林、百石、良使、夜者等。自汉武帝
、元帝后,掖庭人数增至三千,史上所谓的"后宫粉黛三
千人",正是由此而来。要搞懂这些仅是听起来都令
人头大的后宫等级,还不如让我直接回去做高数习题。
刘秀耐性极好,不徐不疾,娓娓细述,我却是越听脸色
越发难看,一个帝王到底得拥有多少女人才能知足?
也是,这个时代媵妾如同财产,就和家中拥有的奴仆一
样,都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与体现,这是封建社会男人的
劣根性,只是皇帝比普通人更有能力去体现这份无耻奢
靡的劣根性。我忍不住狠狠剜了刘秀一眼,许是我
的眼神太过凌厉,他住了嘴,给了我一个疑惑的眼神:"
还是没听明白?唉,听不明白其实也不打紧……"他
把竹简收起,我猛地伸手按住他:"你熟知礼仪,那我倒
要请教,陛下宠幸赵姬,欲立其为后,可若论长幼尊卑
,后位当立韩姬。如此妻妾颠倒,陛下可算是失仪?"
刘秀一愣,须臾笑道:"你何时也这等关心后宫之事
了?"我关心后宫?天知道我多讨厌刘玄,若非刘黄
授意需与赵姬搞好关系,我才懒得每日进宫。赵姬
年轻貌美,能歌善舞,刘玄宠幸赵姬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当年的糟糠之妻韩姬恐怕早被他抛诸脑后了。如今汉
朝制度一点点地完善起来,加之四方归服,怎不令刘玄
得意忘形?特别是能与绿林汉军一较高下的赤眉军在听
说汉室复兴后,欣然归附。赤眉军首领樊崇亲率二十多
位将领来到洛阳,刘玄将他们一一封为列侯。刘玄
一旦得意起来,就有点像是刹不住的高速赛车,皇权使
他深埋在骨子里的私欲进一步扩张、膨胀。他不断
派人出去招抚原先反莽的地方势力,这个活却并非如想

象中那么好干,虽说汉朝占据了两京,灭了王莽的新朝
,如今算是"名正言顺"的"正统"汉室,但却也难免会有
人不服。即便是赤眉军的樊崇,也不过是把将领带到了
洛阳受封,可他真正的兵权却并没有上交朝廷,赤眉军
几十万的兵力至今仍留在濮阳一带,按兵不动。"城
里有首民谣你听没听过?"我没回答刘秀的问话,反笑嘻
嘻地打起了拍子,"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
烂羊头,关内侯……"这民谣是洛阳百姓为讥讽汉军
里不通礼仪的贩夫走卒们如今都当上高官所作。灶下养
指的是伙夫,烂羊胃、烂羊头就是小贩,这些目光短浅
的汉军兵卒在洛阳抢掠无数,贪婪且毫无涵养,洛阳百
姓深受其苦。刘秀温柔的神情微微一凛,慢慢地收
了笑容,突然摆出一副很严肃的表情。我很少看到
他以这种表情示人,印象中具有这般肃穆神情的刘秀,
只有在昆阳力排众议,千钧悬于一发时才锐芒乍现。
"丽华!"他眸光清明,深邃的眼神透着如冰般的坚忍
,"我打算去河北!"我大大地一怔,拍击的手掌顿
在半空。显然,他并非是在跟我商量一件事,而是
在郑重地宣布他的一个决定。他是深思熟虑过后才有了
今天对我的启口。"河北?你想做河北招抚使节?"
我放下手,"陛下……肯放你走?""我想去,便自有
法子能去!"我睁圆眼,瞪着他,他也不躲闪,目光
与我交接,坦然中带着一点歉疚。我呼吸一窒:"你
打算要我如何做?""如果陛下当真同意我持节北渡
,我希望你能先随你兄长回新野……""你……不要
我了?"心上莫名地一痛,羞愧与愤怒同时在我胸口炸开
,我脑子里一昏,不容他再继续说下去,音调骤然拔高
,"你的意思是现在用不着我了!你脱离刘玄掌控的时机
已经成熟了!所以……所以……"我大口大口地喘气,我
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讲些什么,只是深埋在心底的某根纤
细脆弱的弦丝终于被他张到了极致,砰然断裂。眼
泪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我紧抿着唇,喉咙里像是塞了
许多棉花,再也发不出声来。刘秀坐在我对面,面
对我的叱责,他却一句话都不说,房间里静谧得让人郁
闷心慌。骄傲如我,如何能忍受这样的侮辱?我能
忍受他的利用,但是我无法忍受他的丢弃。我不是一件
东西,我有我的感情,不是他想要就要,不要就扔的东
西!
"你狠,算你狠!"我憋着气,把脸上的眼泪
擦干,挺直腰杆,"你不必写休书,我自请离去--现在是
我不要你!刘秀,你听好,是我不要你!是我--阴丽华
不要你了!"我昂着头从他面前扬长离去,努力仰高
下巴,不让委屈的泪水含愤滑落。我醉了。虽
称不上酩酊大醉,但一气喝下这么多酒还是生平第一次
。醉酒的感觉挺难受的,想放声嘶吼却偏偏又喊不出口
,胸口像是堵了块大石,恶心、反胃、头晕、眼花,可
偏偏神志却格外清醒。我像是醉了,却又像是彻底
醒了。脚步是趔趄的,琥珀扶着我,一声声焦急的
呼唤就回荡在我耳边,视线朦胧中仿佛看见一个酷似刘
秀的身影跨过门槛向我走了过来,我愤怒地抓起案上的
一只耳杯朝他砸了过去:"滚--给我滚出去!"陶制
的耳杯砸在冰冷的地上摔得粉碎,我腕上无力,扔不了
那么远,琥珀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捡拾那些碎片。没了
她的扶持,我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仰天倒下,疲惫得
连眼都睁不开。然而身体困乏如斯,偏偏耳力却仍是异
常清晰,室内脚步声凌乱,有人抱起了我,然后琥珀的
声音在大声呼唤着:"夫人!"我始终闭着眼,不是
我不想睁眼,只是我已经心力交瘁,无力再动弹分毫。
意识终于渐渐模糊,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深深欷?#91;
,强迫自己忽视那股涌起来的酸痛。刘秀,古人一
诺千金,你的一诺却换得来一钱否?果然是个……
伪君子!不经意间,湿热的眼泪已从我眼角沁出,
顺着脸颊无声地坠落。宿醉的代价换来的是早晨的
头痛欲裂,都说酒能解忧,一醉解千愁,说这话的人简
直是扯蛋!我把自己灌得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可神志
却仍是清醒的,无论是昨夜醉着,还是今晨醒着,我都
没能如愿以偿地忘却刘秀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我
愤恨地抓过床上的一只枕头,甩手丢了出去,琥珀恰在
这会儿端着汤碗进来,枕头险些砸到她头上。"夫人
!"她知道我心情不好,所以言语间格外添了一分谨慎,
"这是侯爷吩咐奴婢给夫人准备的醒酒汤!"我揉了
揉发涨的太阳**,伸手将汤碗端起,思虑片刻,终是不
愿跟自己的身体怄气,仰头喝尽。将汤碗放下,我
接过琥珀递来的漱口水,把满嘴的苦涩味道稍稍漱去,
这才问道:"侯爷现在何处?"她愣了一下,抬头瞄
了我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睑,小心翼翼地回答:"夫人难
道忘了,侯爷昨晚照顾夫人一宿,卯时才离开的,这会
儿正躺在隔间休息呢。"我冷哼一声,看来昨晚没醉
糊涂,刘秀果然来了。可他来了又如何?这婚我是离定
了,反正这也是他心中所愿,只不过不让他主动写休书
,面子上有点过不去罢了。"夫人可要去瞧瞧侯爷?
"琥珀又问了句。我就像被突然踩了尾巴的猫,顿时
尖着嗓子叫了起来:"我去瞧他做什么?我不需要见他,
他也不用再来见我!你这就去收拾收拾东西,等会儿跟
我回阴家!"突如其来的强硬决定吓坏了小丫头,我
的愤怒毫不遮掩地暴露在她面前,好在她有些惧怕我,
虽然满脸惊疑的表情,却不敢多问,低低地诺了一声,
端着空碗退了下去。我从床上撑起了身子,这里是
接待宾客的门庑,并非我与刘秀的起居寝室。门庑在前
院,门口走来走去的闲人多,若是在这里闹起来难保不
被人看笑话。一边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等琥珀收拾
好东西回来找我,一边脑子里却像是无数人在打架似的
乱着。我这么孑然一身地回到阴家,该怎么跟阴识他们
解释?以阴家兄弟的才智,无论我编造什么样的理由,
也遮瞒不了我和刘秀分手的事实。我恨不能抱头撞
墙,想到当初刘秀求亲时阴识的极力反对,那时即便阴
识有算计我的成分在里头,可他毕竟也给过我忠告,是
我不肯听他所言,自愿答应嫁给刘秀为妻。这些往
事历历在目,真是越想越觉恼火,压抑的怒气在胸中一
拱一拱的,一股打人的冲动在急速膨胀。我十指收拢握
拳,猛然大喝一声,一拳砸向对面的夯土墙。夯土
墙表面刷的一层白灰簌簌掉落,部分尘埃飘入我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抬手去揉眼。"别动!"双手
倏地被人抓住,"你的手流血了,而且手背上也沾了灰!
"在那声音响起的刹那,我身子一震,像躲瘟疫似的
甩开他:"不劳侯爷挂心!我这双眼……本来就是瞎的,
不然也不会……""好端端的何苦拿自己的身体赌咒
?"刘秀轻叹一声,"你若不想见到我,我走就是。你别
忙着揉眼睛,我让琥珀进来照顾你,还有你的伤口……"
"滚!"我闭着眼睛怒吼,眼睛里的异物刺痛眼球,激
得我眼泪不自觉地直往下落,"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我
见一次揍一次!"我挥舞着拳头,恶声恶气地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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