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遗诏(品香甜煮酒梅花,悔飘渺成烟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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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香甜煮酒梅花,悔飘渺成烟往事。
夜深深沉沉的,雪从漆黑的天幕上悠悠地飘下来。落在屋顶,落在花园假山,落在一个佝偻的脊背上。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穿着一身宫装,执着一盏灯笼站在落雪的院子里,正用焦虑的眼神注视着屋内闪烁的烛光和映在窗户纸上的人影。
此人名叫李和瑞,是皇宫的内殿太监总管,也是当今皇帝刘文景的贴身内侍。市井传言在50年前,李和瑞乃是刘文景出游时路遇的一个快要饿死的街头乞儿,刘文景见乞儿甚是可怜便带回府中收养,李和瑞变做起了他的书童相伴左右。后刘文景失望于前朝极度**的政治局势,放弃本已到手的功名利禄,借助家族力量和各地蠢蠢欲动的有志之士揭竿而起。以“还天下清明政治”为号,推翻暴戾的南宫王朝,在众人推举下自己做了皇帝。再说那李和瑞孑然一身为报国主救命之恩,毅然决定进宫做太监,誓死护主上周全。
屋内传出一阵咳嗽的微响,窗户上颤抖的人影似用手帕捂住口鼻。李和正紧蹙了眉头,眼中泛着光:“皇上,奴才是和瑞。”
“不碍事,不碍事的。咳咳咳……”窗户纸上的人影又抖动起来。皇上深知这李和瑞乃是对自己忠心不二的人,所以每到夜晚独处都只留他一人侍候。
李和瑞情急之下跪在了雪地里:“皇上请以龙体为重,奴才跪请皇上安寝。”
“朕刚阅完折子,还无睡意。进来说话吧。”
“是。”李和瑞忙站起身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将灯笼挂在门框上,拍掉头上衣服上的落雪,提了放在脚边的食盒走了进去。正预备行礼,坐在桌前的人马上挥挥手:“和瑞啊,不是说了多少遍了么,只有朕和你的时候不必拘于俗礼。快过来让我看看你今儿又给朕备了什么好吃的。”
李和瑞躬身走到案前,在食盒里捣鼓了一会儿,才拿出一个热水温着的汤盅和一只小勺。“皇上,老奴今儿试着做了您最喜爱的梅花酿。”
看着皇上的笑容慢慢退去,李和瑞揭开了盅盖。清香和着热气慢慢飘升出来,刘文景闻着这熟悉的味道,不免端起汤盅细细的看。“今冬的梅花都开好了?”
“奴才知皇上定是想念这梅花酿,所以才在每年冬天都命御厨做好了供奉到梅皇后墓前。但这么多年来竟然没有人能做的跟梅皇后做的一样。奴才也是愚笨,只为能给皇上解解馋。”
“和瑞啊,劳你费心了。当年朕还不曾拥有脚下的江山,却是能吃到梅儿亲手做的梅花酿。虽然只是在米酒中加些味道,伴煮新摘得的初梅。但梅儿做的酿一朵朵梅花或沉或浮在米酒中,就好似雪中的盛梅。但凡你们做的梅花不是煮烂了不见踪影就是一片片的泪珠儿似的浮在上头。哎,做了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那又如何?连自己的亲人都无法保护,怎么保护天下苍生。”
“皇上,梅皇后伴随皇上多年,自皇上弱冠起便服侍左右。他一定能体谅您的苦衷。您还是赶紧尝尝奴才做的可还凑合?”李和瑞把勺子送到皇上手边。
“不吃了吧,朕没胃口了。梅色正好,你陪朕出去走走吧。”
两个苍老的人影相扶着走进冬夜的茫茫风雪,屋内的烛光仍在闪烁,桌案上的汤盅扬着丝丝缕缕的香气。
文和三十年春,文王驾崩。驾崩前未曾有诏命定下继位人选。
天下一片素白……
先皇丧期一切事项均有秦皇后一人主持。此女乃是丞相秦安国之女,也是现兵部侍郎秦仲坤之妹。虽朝堂之上,群臣之间或有猜忌。朝堂之下,更有蠢蠢欲动的暗藏势力。但秦氏一党势力最为坚固。秦皇后对继位之事不提分毫,朝堂也未敢有公开议论。
“妹妹,今天乃是先皇出殡。父亲让我来提醒你也应借此时机让朝臣们共议继位人选之事。”
“哥哥请父亲放心,本宫早有准备。”侍女香儿走到一穿着素裙头戴白玉凤头钗的中年妇人跟前施了礼忙道:“皇后娘娘,诸位大臣均已在全兴殿候着了,请问娘娘可要现在过去。”
“哥哥先去,妹妹随后就到。”
全兴殿内各位大臣皆已入座,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人不在少数。唯有二人镇定自若。一是坐在左首位的丞相秦安国。文和五年状元及第,因其治世良方官拜丞相。文和十年,其女秦淑云被封为云妃入宫侍候先皇。文和十三年,梅皇后病逝,云妃封后。文和十六年,云妃生下三皇子刘凞。此时秦家在朝在野的均是权倾天下,这新皇之位自是他囊中之物。故秦相此时只是端起几上的茶碗悠闲地品茗。

另一个则是坐在右首位的大将军萧琪胜,四十有余,正是开国功臣萧崇山之子。虎父无犬子,这萧琪胜也是多番平息边境战火之猛将。先皇对他亦是宠爱有加,满朝武将也仅此一人可带佩剑进出皇宫。秦相对此人甚是嫉恨,怀揣天下一半兵力不说,且也是个对先皇忠心耿耿的顽固,多番与秦氏为敌。萧将军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右手握着腰间佩剑,左手放在扶手上,手指不停的敲打。似在是等待着什么。
“皇后娘娘驾到。”殿外传来太监小斯的喊声。
诸位大臣忙站起身注视着殿门口一位中年妇人。此时的秦淑云在素白的朝服,头发高高盘起,正中带着个珍珠凤冠,凤首垂下,叼着一颗闪烁明珠。“皇后娘娘千岁。”众人跪身行礼。秦皇后也不急着叫他们起来,径直慢慢悠悠的走到首位转身坐下,“众爱卿请起。”
众人又纷纷小心翼翼的落座。“今日先皇遗体出殡,忘各位大臣各尽其责,万不可有半点差池。”
坐在秦相右边的老头忙站起身:“请娘娘放心,老臣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只是有一事请皇后娘娘示下。”
“龚大人,您身为奉常,对所有事宜晓得的应该比本宫只多不少,不知是何事?”
“皇后娘娘,出殡之后本该择日送先皇之灵位供奉太庙。按照祖宗法制应该由新皇亲自供奉。只是先皇生前未有诏命,这该如何是好?”
秦淑云想着这龚列老是老了点但也是识实务之人,“是本宫疏忽了,此事事关重大,本应细细斟酌。但现在奉庙之事迫在眉睫,众爱卿有何看法,今儿趁大家都在这都说出来吧。”
宗正大人张方书走上前来,“启禀皇后娘娘,臣认为众皇子中大皇子贬居皇陵,不专文章不善武艺且生性淡泊;二皇子虽有治世之才但自小、幼身染疾病久治不愈;四皇子、五皇子年纪尚小且未见有奇才。唯三皇子文治武功,孝礼仁义乃新皇之不二人选。”此话说完,堂前马上站了多人:“臣等也有此意。”这些人中有的是与秦氏一党早有盟约,有的是迫于情势想保住顶上乌纱的愚众。此时仍有一半官员坐在椅子上。一半是镇定自若,一半是左右观望。萧将军也只是睁开眼仔细打量着站在堂前的人。秦相却是压不住嘴角的喜色。
“本宫谢了诸位大臣好意。三皇儿年幼,怎担得起这江山重任。只怕日后辜负了众爱卿的信任,付了天下人的信任啊。“
“皇后娘娘,三皇子深习王道,他日定能成为一代圣主明君。臣等定当鞠躬尽瘁,辅佐三皇子。”众人跪于堂前,“臣等定当鞠躬尽瘁,辅佐三皇子。”
秦淑云缓缓站起身:“既然各位大人坚持,也没有异议的话……”
“慢着,先皇遗诏在此。”一句简短话把全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刚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李和瑞身上。都认得这人乃是先皇内侍李公公,只见他手中攥着明黄色的帛轴。若有遗诏,为何早不拿出?众人不免又开始揣测这可当真是先皇遗诏?
“李公公,不知你在说什么?”秦相终于开了口。
“皇后娘娘、丞相、诸位大臣。先皇驾崩前曾手书此诏交给老奴,并交代需办完一些事情方能在朝堂之上宣读。”李和瑞走到堂前正中正对着跪着的朝臣,启开帛轴蜡封:“修短有定期,死生有冥数,圣人达理,古无所逃,朕生长军戎,勤劳邦国,艰难险阻实备尝之。定天下之袄尘,成域中之大业,而焦劳成疾,弥国不瘳。言念亲贤,可付后事。大皇子刘斑久居皇陵以孝感天,天钟睿哲,神授莫奇,在朕身后,必能继承大统。更名刘若凛。朕死后可于柩前即皇帝位。皇后秦氏蕙质兰心、母仪天下。朕死后晋封为皇太后。丞相秦安国治世有功,大将军萧琪胜定边有力,着此二人为顾命大臣辅佐新皇。更在将相协力,中外同心,共辅乃君,永光丕构。钦此。文和二十九年腊月。”
半晌殿内无人说话,秦皇后有些不知所措。秦相也是黑了脸色。萧将军也只是冲着望向他的李和瑞微微一点头。“李公公,先皇驾崩多时,为何众朝臣对遗诏闻所未闻?新皇继位之事关系重大,可否将遗诏给我看看。”
“这有何不可。丞相请。”李和瑞将帛轴递与秦相,“之所以未早些拿出,是因为先皇有命须将遗诏副本送抵各州县以确保皇榜张贴与朝堂宣读等同时进行。以免又不安分守己之人占了先机。”
秦皇后一惊:“这么说现在这遗诏已经公布天下。”
“回皇后娘娘,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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