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无意比试
那老头一手抓住少岩的手臂，一手做了个谦让的姿势，略一颔首道：“请少年英雄进场演示一下，让老汉和各位见识见识，开开眼界说完松手抱拳朝场子四周的人转了半个圈，朗声道：“大家说说，是也不是？”围观的那些人乱哄哄地叫着好，有不少人竟笑出声来。那老头见少岩站着不动，只得又略施一礼道：“请！”少岩听罢仍是站着不动，这倒惹得那些看热闹的人有些急不可耐了，只听的有人笑道：“呵呵，怕了么？”有人接着说道：“看样子是怕了，瞧瞧腿都颤颤了，还是低头认错走吧！”话音刚落，哄笑声又起。少岩此时站在那里，想着自己哪会什么功夫，上去只会丢人现眼，正自犹豫彷徨之际，耳中一听到这些冷嘲热讽的话，心中胆气陡生，当下也略一抱拳高声道：“在下李少岩，蒙老人家看得起，就在这切磋切磋吧。”少岩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怦怦乱跳，他硬着头皮走到场子上。一经到场子中间，抬眼看去，但见四周的眼光齐刷刷地投在自己的身上，更觉慌乱，心中暗暗思忖：少不得自己要拳打脚踢地走上一遭了，现编现做怕是难以自圆，被人瞧出破绽，正自愁苦闷想之际，突然心中一亮，猛地想起前日看到郑一凡的那套在拳脚上的功夫，不由大喜，我何不一招一式的慢慢地演示出来。前日正因自己看得入了迷，才被郑一凡一拳打了个正着。现在细细想来，他的一招一式竟慢慢地在自己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大概。当下不及细想，双腿微曲，左手上抬，右掌自胸部缓缓下压，摆出了姿势。围观人群见这少年摆出的姿势有模有样，笑声也是渐次稀少。但见李少岩拳来腿去，已是在场子上一招一式的演示起来。
霍小环和洪秀葵钻出人群正要回去，回头见李少岩没有出来，霍小环道：“快回去看看，把师兄叫出来。若惹出事端，你我也都有一份。”洪秀葵嘟囔道：“他又不是没长腿，干嘛我去呢？”霍小环一听，嘴一噘道：“好，你不去我去。”洪秀葵见霍小环生了气，忙讨好道：“环妹，还是我去吧。”见霍小环不理，只得小心翼翼地陪着礼，尾随跟来。他们分开人群，却见李少岩正兀自在场子中央展示拳脚，两人放眼看去，渐渐地都呆在了那里。
原来李少岩所学的一招一式正是三十六路绵骨柔滑掌的一门入门掌法。郑一凡师兄妹三人均是想学得三十六路绵骨柔滑掌，只是此掌法变化繁杂掌握起来十分的困难，所以吴仲达就教给他们这套入门掌法。可是三人学将起来，总觉得轻柔软绵无处着力，口中不说心中却是一样的想法：此掌法看起来固然潇洒好看，只是放在与人对打的实战中如何能胜呢？轻轻一掌打得敌人不疼不痒又有何用？只是师父教了出来，只得心不在焉地学了起来。只有郑一凡见其美观亮眼，当下只是在心中一一记下，然于其中细微处却是囫囵吞枣，不以为意。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因其吴仲达此人秉性随和豁达、孩子脾气极盛，与人对打即便是凶恶的敌人，也是存有一份调皮揶揄的心态，没有置人于死地的那种快意。正因此吴仲达的一招一式自出机杼，均不以刚猛强劲为主旨，而是以柔、滑、绵、虚为要义，那些心若铁石一出手就十分毒辣之人是断断学不来的。四两拨千斤端地比任何强劲凶猛的功夫厉害百倍。昨日郑一凡将这套掌法一一演示出来，轻盈潇洒处正符合了它的要义。如今李少岩又一一学将起来，虽有的变化处显得笨拙板滞，然一招一式却是大致不差。
霍小环和洪秀葵看着，不知师父何时教得李少岩这套掌法，心中正自琢磨，见李少岩堪堪打完这套掌法，又从头打起。这一次少岩打得比前一次流畅娴熟了不少，衔接处更见得婉转自然，身姿上就更显得洒脱流畅。四周围观之人见李少岩打得好看，都鼓起掌来。少岩打完这一遍，缓缓收住拳脚，双手抱拳朝四周道：“雕虫小技不值一哂，大家见笑了。”四围之人又鼓起掌来，叫好声轰然又起。少岩想趁此乱哄哄之际脱身溜掉，正待举步，但见那老者一脸的严肃，健步走到场子的中央，朝李少岩抱拳道：“少年英雄的掌法固是颇为了得，然不知与人对打起来却是如何？还望小英雄再与人对拆几招，我老汉方口服心服。”说完朝四周抱拳朗声道：“我的话是也不是？”那些观看的人一听，见有热闹瞧，纷纷随声附和道：“说的有理，还请小英雄再和人打上一打，我们才口服心服。”李少岩见情势如此，知道已无退让的余地，只得愣愣地站在那里，心中暗暗叫苦，低头思忖：自己刚才这一番拳脚尚且是偷学他人，要是与人打将起来这花拳绣腿岂能派上用场？
霍小环和洪秀葵站在人群前面见李少岩只顾低头沉思，眼见的是为难尴尬之状。洪秀葵见李少岩样子狼狈，心中暗暗窃喜，转头悄悄拉了拉霍小环的衣角，低低的道：“瞧瞧我们师兄用什么武功来和人打架，不知是不是还是和人摔跤般死缠乱打，要这样我们可有热闹瞧了。”霍小环侧头见洪秀葵嘴角含笑，显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态，当下冷冷道：“哼，要是师兄出了丑，你倒觉得脸上有光彩么？”说罢，往旁边走了几步，洪秀葵见霍小环不理自己，心中甚感无趣，只得讪讪地又凑了过去，见她只是定定地看着李少岩，不再搭理自己，当下嘴上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也转头朝李少岩看去。
四周围观之人渐渐静了下来，把眼光齐刷刷投到了李少岩的身上。李少岩心中暗想：这次与人过招绝不会再像和郑一凡打架一样死缠烂磨，那是少年相斗，凭心气可以你滚我爬不寄影响和后果。这次把自己推到了众人面前，须得真刀真枪，方教那些人收了轻蔑之心，否则只会引来围观人的揶揄和嘲笑。只是自己除了刚才仿学的这套掌法，就再不会别的一招一式。若用此套掌法，只是这软绵无力的掌法打将过去，如何能伤敌致胜？心中实是没有底子。然又一想，此种掌法即使柔绵也叫掌法，也是用来和人拆招对打的，断断没有自玩自赏的道理。这样一想心中登时放宽，就用此掌法跟人斗上一斗，未必就会落败。想罢，抱拳道：“单凭吩咐，在下无有不遵！”那老头微微一笑，捋了一下颌下的那缕黑胡子，朝刚才相斗的一位短衣汉子点点头。那汉子会意，快步走到了李少岩的跟前。
李少岩抬眼看去，见这短衣汉子长得五大三粗，满脸胡茬，一身横肉，要高自己半个身子。那汉子走到跟前略一抱拳，粗声叫道：“娃娃，我让你三招，出手吧！”说完双眼一翻，竟不向少岩瞧上半眼。李少岩见这汉子如此目中无人，心中恼怒，不由呵呵一笑，朗声道：“莫说三招，只怕我半招就把你打得哭爹喊娘，我让你先出三招如何？”那汉子一听早气得双眼圆睁，双拳一攥，臂上青筋暴起，大声道：“你这娃娃忒也无礼，既如此不识抬举，莫怪我下手不留情分。”少岩见那汉子发怒，心中乱跳，可嘴上却不饶人，笑道：“你见过生气的大水牛么，它只会用角顶人，没别的本事！”李少岩在这当头竟还在开对方的玩笑，实是孩子气。然这话传了开去，引来围观不少人的哄笑，那老头听罢眉头一皱，霍小环和洪秀葵一听，但见一个笑靥如花，另一个讪讪窃笑。这一下那汉子如何忍受，见他跨前一步，手臂一抬，一拳朝李少岩打来。
李少岩见一拳打来，往旁边一闪，躲了过去。那汉子见一拳打空复又一拳击来，口中兀自叫着：“看你还躲不躲？”李少岩忙于应付，嘴上却是灵便，开口便道：“看你还躲不躲？”那汉子一听倒也一愣，见少岩并不还击，气得又叫道：“小孩子骗人！”言罢拳脚并举，朝李少岩不留情面地打去。李少岩初次与人过招，显得慌乱无措，几次险被那汉子击中，惊得背上都渗出了冷汗。突见那汉子又一拳击来，李少岩侧身一躲，岂料他拳未收回，腿上早已踢到，李少岩一阵手忙脚乱，往旁斜移微微一滞，早被那汉子足尖扫了一下，当下一个趔趄，跳在一边，耳畔只听得一声惊叫，少岩忍痛侧目，突见霍小环和洪秀葵正站在人群前看着自己，霍小环捂嘴掩饰，脸上大是关切，料想这一声正是出自霍小环之口。少岩看罢，脸上一红，暗道：“只是一味的缩头藏尾，岂不叫人笑话，在师兄妹面前更是无颜，倒不如放手一搏，输便输赢便赢，方是大丈夫的行径。”想罢，侧身斜行，步走虚空，一掌朝那汉子劈去。那汉子见李少岩一掌击来，伸臂去隔，两臂相交，只觉得手臂生疼，忙沉肘回缩，只是还未回缩之时突觉对方臂上力道尽失，心中暗暗一喜，又加劲隔去。这一次那汉子只觉得似是触到了一条软绵绵的事物，全无着力之处，心中好不惊异。正当他暗自吃惊于李少岩前后两次变化之巨时，猛见对方的手臂竟似长藤般攀住了自己的手臂，朝自己的面门击来，心中大惊，急缩臂回手，不料手臂像被对方缠住了一般，一时难于缩回，只得侧头躲去，口中急得哇哇大叫。李少岩见用此掌法只是跟对方拆了一招，便将对方打得全无招架之力，心中大喜，登时将手臂上的那股气力撤回。那汉子正在全力拉扯之际，不想臂上的那股粘力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猝不及防之下，收力不住向前跌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样子甚是狼狈。
但听得四周叫好声不断，李少岩只听得心中受用，瞥眼处见霍小环正一脸的喜色，洪秀葵却是满脸的迷惑。李少岩喜滋滋的正想离开，那老者上前阻拦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佩服佩服。在下还想领教小英雄几招，如何？”李少岩正处在兴奋的当口，想也没想便开口道：“好！”说完摆开架势，虚晃一下，便冲上前来。适才李少岩只是一招便将一个彪形大汉击倒，心中那份与人比试过招的害怕早就丢到瓜哇国去了，见眼前之人消瘦干瘪，那将他放到心上。那老头见李少岩一拳击来，掌法飘忽，实不知它要击向自己哪个部位，只得也跟着击出一拳，隔开他的一击。两臂相交，那老头微微一怔。少岩又要像刚才一样如法炮制，手臂跟着一拧，要缠住对方，哪知刚刚一缠，对方手臂也随之一拧早已脱开，伸手就要扣住自己的手腕。李少岩一惊，急忙缩手跟着一脚踢出，那老头见状只得沉肘缩臂避开。只见两人掌来拳去，瞬间已是对拆了十几招，有几次眼见得实在难以躲开，却都被他化险为夷，于万难处轻飘飘的躲开了。少岩越打越觉得手法灵活，一旁的霍小环和洪秀葵只瞧得越来越是心惊，万万没想到这套轻盈松散的掌法竟如此隽永耐用，实是大出意料。两人心中虽在胡猜乱想，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直盯着李少岩的那双手掌忽高忽低挥洒飘忽，但到后来李少岩和那老头的四只手掌交错往来绵延不绝，竟再难分辨出哪是李少岩的那双手掌。
看着两人堪堪对拆了五六十余招，突见那老头纵身一跃，跳在一旁，手捻胡须，微一颔首道：“请问少年英雄，不知你的功夫师承何派，何人所教？”李少岩见那老头和颜悦色，当下施礼认真道：“这是我从师弟那里学来的，师弟又是从我吴兄那里学来的。”那老头听得一头雾水，愣了一愣，接口道：“原来是你们兄弟一起切磋出来的，这实在难得。”李少岩笑道：“不是，我吴兄是我师弟的师父。”那老头一听，脸色一沉，道：“你吴兄既是你师弟的师父，你如何又与你吴兄的徒弟称兄道弟呢？你既与你师弟称兄道弟，如何又把你师父称做吴兄呢？断断没有此理。”李少岩见那老头误解了自己，也不分辩，开口道：“你信便信，不信便罢，我岂能骗你！”说完一仰头，便不再理那老头。那老头见这少年一脸的不屑，气往上涌，开口道：“你这娃娃，莫不是在拿我老头消遣来了。既如此，我和你再走上一遭了，见见分晓。”说完弯腰曲背，右手一晃，左手突伸，已朝李少岩当胸击去。这时突听得人群中有人高叫：“你这老儿，竟拿全真派牛鼻子的三花聚顶掌法来对付我兄弟，我兄弟岂能怕你！”话音未毕，早走出了一老头，见他手捋白胡子，笑嘻嘻地，正是吴仲达。那老头一见，是村里外来的疯疯癫癫的那吴老头，只是听得他叫出自己掌法的名字，倒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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