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碧波潭上九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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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也听过传说,道杨戬之母瑶姬,乃是天帝之妹,只因与凡人结合,生下杨戬,犯了天条,被天帝镇压在这华山之下,至今不得脱身。杨戬被元始弟子玉鼎真人抚养长大,初时不知,后来知晓身世,与天帝反目,离了天庭,来这华山边灌江口居住。只是民间传说,素来当不得真,既然有玉藻这等千年狐妖在旁,又恰好来到华山,勾起兴致,不免就要问个分明。
玉藻道:“天帝之妹名瑶姬,也是上古之神,只是素来亲近人类,喜欢在人间居住。她有一盏宝莲灯,传说并无争斗降魔之能,但却有治病祛邪的效用。只要宝莲灯点亮,灯光所及之处,无论是神、妖、人,都能百病痊愈,诸邪不生,无论心中是如何的忧患恐怖,皆能立刻宁静祥和,平安喜乐。”
瑶姬持这宝莲灯行走凡间,治病救人,多有功德,甚得凡人敬爱。她又与轩辕黄帝交好,所以当年黄帝与天帝交战,瑶姬也未曾受到什么连累。后来不知怎地,瑶姬与一个杨姓男子婚配,怀胎十年,方才生下一子,就是杨戬。
神人不能通婚,这是东皇登上天帝之位后亲自定下的规矩。瑶姬和杨姓男子婚配时,天帝还被封在轩辕剑中,自然奈何不得,但杨戬出生之时,天帝已经自轩辕剑中脱困。得知此事,登时震怒,便杀掉杨戬的父亲,将瑶姬镇压在华山之下,原本还要除掉杨戬,是元始天尊弟子玉鼎真人恰巧路过,与天帝说情。天帝看在元始天尊面上,手下留情,让玉鼎将杨戬带回玉泉山金霞洞,抚养长大,教授武艺道术,后来在封神大战中崭露头角,一举成名。
封神之后,只因天庭神明,大多都是截教弟子,天帝金母又是混沌之神,上古大圣,虽然一时臣服,元始天尊终究也不能放心,便又命李靖、金吒、木吒、哪吒、杨戬、雷震子、韦护七人肉身成圣,也上天庭为神。封李靖为荡魔大元帅,乃是天庭兵将的最高统帅;杨戬封清源妙道真君,作为李靖副手;哪吒封三坛海会大神,其余金吒、木吒、雷震子和韦护四人,也各各有封,安插要职,以便镇压天庭,这七人都是阐教门人,玉虚弟子。
谁料天意杳缈,人算难穷,纵然是教主圣人,也不能尽数掌控。元始如此安排,原本周详至极,谁料后来出了场大变故。元始弟子燃灯道人、惧留孙、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和慈航道人,自封神后,与西方教主接引、准提结交,钦慕佛法,最后被元始逐出门墙,投入佛门。燃灯道人成为燃灯佛,为如今的灵山世尊,惧留孙、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和慈航道人皆为菩萨。若仅如此,倒也罢了,偏偏李靖乃是燃灯弟子,金吒是文殊弟子,木吒是普贤弟子,如今师父已经改换门庭,弟子自然要追随。就是韦护,虽然不曾拜入佛门,却也被蛊惑,有些动摇模样。
紧接着又出了一桩麻烦,杨戬被玉鼎真人抚养长大,原本并不知自己身份来历,只当是师父收留的孤儿。天帝当日镇压瑶姬,此事也并无多少人知晓——谁料到就在此时,不知哪个口敞的泄漏了风声,杨戬得知自己身世,自然便要天帝放了自己母亲。天帝不允,杨戬大怒,挂冠去职,离了天庭,自来这华山边的灌江口居住。如此一来,当年元始安排的肉身成圣七人,只剩下哪吒和雷震子依旧可靠,只是这两人虽然忠心,终究本领神通差了些,难当大任。元始无奈,只得又立太乙真人为道门掌教,常驻东极宫,镇压天庭,号太乙天尊。
杨戬自来灌江口,整日思量的自然便是要救出母亲。但瑶姬被镇压在华山之下,乃是天帝亲自出手。天帝昔为东皇,也是混沌神族,上古大圣,能在众多神明中脱颖而出,坐上这天帝宝座,又岂是寻常人物,若论修为,早已是大罗金仙的境界,距离证得混元,也不过只差了半步之遥。天帝亲手镇压,设下禁制,除非有神通法力胜过他的,方能救出瑶姬。杨戬虽然杰出,终究修道时日尚浅,在同辈之中自然是佼佼者,要破开华山,救出母亲,却是万万不能。
普天之下,神通法力能稳稳压过天帝的,除了道、佛、妖三教教主主,再无其他。杨戬与女娲娘娘并无半点交情,自然不能前去相求;与佛门亦是从不来往,也无法请动接引、准提两位教主相助。只得上弥罗天玉虚宫,请师祖元始天尊出手。
玉虚道法,素来最重阶级差别,严人、神、妖之分野,元始天尊本就是神人不得通婚的坚决支持者,而且也不愿为这等小事,平白得罪天帝,自然不肯应允杨戬的请求。杨戬本就是心气高傲之人,见元始天尊不肯相助,一怒之下,索性与道门也绝了来往。他在灌江口居住多年,被当地之人建庙祭祀朝拜,颇有灵验,也结交了六个兄弟,号梅山六圣。虽然日子过得逍遥,只是一心要救出母亲来,故此郁郁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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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华山,便是西牛贺州之境。玉藻看看路途,道:“再有两日,便可到积雷山了。”李承乾见下方有座高山,不同寻常:
高山峻极,大势峥嵘。根接昆仑脉,顶摩霄汉中。白鹤每来栖桧柏,玄猿时复挂藤萝。日映晴林,迭迭千条红雾绕;风生阴壑,飘飘万道彩云飞。幽鸟乱啼青竹里,锦鸡齐斗野花间。只见那千年峰、五福峰、芙蓉峰,巍巍凛凛放毫光;万岁石、虎牙石、三尖石,突突磷磷生瑞气。崖前草秀,岭上梅香。荆棘密森森,芝兰清淡淡。深林鹰凤聚千禽,古洞麒麟辖万兽。涧水有情,曲曲弯弯多绕顾;峰峦不断,重重迭迭自周回。又见那绿的槐,斑的竹,青的松,依依千载穠斗华;白的李、红的桃,翠的柳,灼灼三春争艳丽。龙吟虎啸,鹤舞猿啼。麋鹿从花出,青鸾对日鸣。乃是仙山真福地,蓬莱阆苑只如然。又见些花开花谢山头景,云去云来岭上峰。
又见高山之上,有一座庄院,虽然简朴,也自隐隐有万千气象,细细看去,只见:
松坡冷淡,竹径清幽。往来白鹤送浮云,上下猿猴时献果。那门前池宽树影长,石裂苔花破。宫殿森罗紫极高,楼台缥缈丹霞堕。真个是福地灵区,蓬莱云洞。清虚人事少,寂静道心生。青鸟每传王母信,紫鸾常寄老君经。看不尽那巍巍道德之风,果然漠漠神仙之宅。

李承乾看了,暗暗赞叹,心想这等洞天福地,定然居住着有道真仙,问是什么地方。玉藻看了一眼,道:“这是万寿山,山上是镇元子大仙的五观庄。”
李承乾不曾听过镇元子的名声,也不知五观庄是什么所在。玉藻道:“镇元子乃是一位上古仙人,与三清道尊同辈,昔日也曾一起在昆仑修道的。后来三清证得混元,创立道门,天下修道之士皆入门中。镇元子差了一筹,未能证得混元,又不愿入道门,对三清执弟子之礼,便来此隐居,建了这座五观庄。”
五观庄中,有一株人参果树,据说是混沌初分鸿蒙未判时,天地灵根孕育化成,每一千年开一次花,再一千年结一次果,一颗树只结得十二个果子,乃是天地间的第一等灵药。凡人闻上一闻,延年益寿;吃上一个,长生不死。若是修行之人吃了,便能法力倍增,神通大进。就为这人参果树,不知有多少人打这五观庄的主意。但镇元子辈份既尊,法力又高,虽然未能证得混元,但也不过只差一线,世间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能做对手的,也都不屑于再来争这什么人参果树。须知不论什么灵丹仙药,都是在修为低时最有效用,修为越高,效用就越低。能修到大罗金仙以上,人参果吃了便如寻常蔬菜瓜果一般,再无什么作用了。
镇元子在五观庄中隐居一千多年,未出门半步,也没收什么弟子,观中仅有几个童子服侍。封神大战的时候,玉清教主元始天尊和上清教主通天都曾邀请镇元子相助,镇元子与元始、通天昔日都是好友,见如今阐截两教反目成仇,不愿厕身其中,故此都婉言拒绝了。千年不出,镇元子的名号,渐渐也就为人所淡忘,除了玉藻这种妖怪,很少有人记得了。
※※※
过了五观庄,一路西行,第二日上午,到了乱石山碧波谭。碧波谭虽名为潭,其实大小与洞庭湖相若,方圆千里,烟波浩淼。李承乾知道蛟魔王当日离开东海,就搬到这里居住,正寻思要不要下去打个招呼,就听到潭中一阵巨震,波涛翻涌,又夹杂着呼喝忿怒之声,随即砰砰连声巨响,两个人影从碧波谭中冲了出来,腾在半空。
李承乾一瞥,只见其中一个正是蛟魔王,碧眼紫髯,一袭白袍,手持方天画戟;另外一个却不认得,乃是个青年模样,甚是英俊,只是满脸戾气,一双赤眼中凶光直露,头上戴一顶烂银盔,身上一副兜鍪甲,外罩锦袍,腰束犀纹带,手执一只月牙铲。两人冲出碧波谭,在半空站定,蛟魔王喝道:“鬼车,你数次来我这里打搅,我念你是故人之子,容忍三分,你却得寸进尺,还打伤我的部属,却是欺人太甚。”
那叫鬼车的青年男子嘿嘿冷笑,道:“这碧波谭有千里方圆,只你一人居住,岂不浪费。我又不是让你搬家,不过是分一半与我罢了,你便这般小气。”
蛟魔王正要再说话,抬头看见李承乾和玉藻。他认不得玉藻,却认得李承乾,哈哈一笑,举手做礼,高声道:“李兄,多日不见,怎么有兴来我这里,稍待稍待,等我将此人打发了,再与李兄见礼。”
李承乾见他误会,也不多说,微笑还礼,在云头上看他与那鬼车如何争斗。蛟魔王长戟一摆,喝道:“废话少说,我看你父亲面上,已经让你三次。今日若不与你些教训,岂不让天下人以为我软弱可欺。上来动手罢,能胜得过我,我自将这碧波谭拱手相让。”
鬼车也喝道:“好,就如此说。你我单打独斗,不许他人相帮。我若赢了,你要将这碧波谭让与我;我若输了,转身就走,从此见你退避三舍。”
蛟魔王哼了一声,挥方天画戟上前便刺,鬼车也不甘示弱,举月牙铲相迎,两人便在湖上赌斗起来。李承乾往日在东海,虽然也曾见蛟魔王出手,总是多以机谋巧诈取胜,自道:“吾宁斗智不斗力”,不知其神通到底如何。今日这鬼车与蛟魔王似乎颇有渊源,彼此熟悉底细,蛟魔王也就不用那些诡诈手段,拿出真实本事来。李承乾在云端上看了,暗暗赞叹,心道:“这蛟魔王果然好手段,当日在东海,我还把他看得有些轻了,只当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如今看来,却是要稳稳胜我一筹呢。这鬼车又是什么来历,看模样定然是个妖怪无疑,但能有这等本事的妖怪,怎么没听玉藻提起。”
两人斗了半日,那鬼车见始终不能占得上风,不由焦躁起来,当空打个滚,现出妖怪本相来,原来是一只九头怪鸟,形象十分凶恶,正所谓:
毛羽铺锦,团身结絮。方圆有丈二规模,长短似鼋鼍样致。两只脚尖利如钩,九个头攒环一处。展开翅极善飞扬,纵大鹏无他力气;发起声远振天涯,比仙鹤还能高唳。眼多闪灼幌金光,气傲不同凡鸟类。
李承乾在云头上见了,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对玉藻道:“是甚血气生此恶物也?”玉藻也不知晓这九头怪鸟的来历。再说那蛟魔王,见鬼车现了本相,哈哈长笑一声,将方天画戟收起,也现了本相来,乃是一只三头金蛟。鬼车九个头一齐锐声长啸,声震九霄,翅膀扇动,纷纷冒出无数毒火,朝金蛟扑来。金蛟半身游在水中,半身显在云中,口中也吐出无数的冰霜闪电,与九头鸟翻滚缠斗。这两妖也是斗发了性,不多时,尽皆伤痕累累,犹自浴血苦战不休。又斗半日,终究蛟魔王渐渐占了上风,那九头鸟鬼车生性凶悍强横至极,虽然显见不敌,依然不肯退让半步。
正不可开交间,高空之中传来一声炸雷,紧接着一道巨大闪电自天而降,朝裹在一起的蛟魔王和九头鸟直劈下来。两妖见势不妙,一齐退开,那闪电就落了个空。鬼车九个鸟头已经尽数受伤,黑血直滴,创口处尽皆冒着青烟,犹自强硬,怒喝道:“什么人,胆敢偷袭我!”蛟魔王却收了妖怪本相,依旧恢复人身,笑道:“大哥来了。”
李承乾抬眼一看,只见西北方向,一团黑云急速朝这边涌来。到得近前,黑云散去,现出一只牛头妖怪来,身高三丈,青面獠牙,眼如铜铃,头生两只利刃般的弯角,跨一只避水金睛兽,不是别个,正是那牛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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