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失却轩辕得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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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当日与李治作别,回到承乾殿中,取下背上的轩辕剑来。他入皇宫时,早已用隐形法将轩辕剑隐去形迹,故此李世民和长孙无忌都未曾发觉,否则他以废太子之身,处嫌疑之地,如果被人看到背剑入宫,到时候安个心怀怨望,挟剑行刺的罪名,那就糟糕之极了。他将那轩辕剑又仔细琢磨了几遍,着实看不出什么异样,叹口气,当真就挂到墙上,当作装饰品了。
承乾殿原本是李世民的居所,李承乾就出生于此。后来李世民封秦王,加天策上将军,又兼太尉、尚书令、中书令、十二卫大将军等职,新建天策上将府,不复居住此殿。李世民后来发动玄武门之变,杀李建成、李元吉,逼迫李渊退禅,登基大位,这承乾殿乃是人皇故居,所以宫中无人敢住,一直荒废。
长孙皇后知道李承乾要住承乾殿,早已命宫人前来打扫收拾,又派遣了几个内侍前来,都是昔日李承乾为太子时的东宫旧臣。李承乾当下也不做他想,当真就如李世民所说,在承乾殿中安居读书,一步不出,他知道自己此时是众目睽睽所在,稍有轻举妄动,不免死无葬身之地。昔日他为太子,自然能每日上朝,军国大事,皆能预闻,如今他是庶人身份,不能上朝,好在身旁服侍的内侍,都是当年的东宫心腹,颇可信任,时常透露些消息。所以李承乾虽然在承乾殿中整日半步不出,对当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却也并不陌生。
一转眼,近一月过去。这一日,李承乾正在殿中闲坐,一名唤作张彬的内侍走进来,悄声说了件朝堂上发生的趣事。原来那天白虹贯日,全长安乃至全大唐,人人共见,按道理说,天降此等异像,朝臣有责任也有义务上表奏知。问题在于此次异像征兆过于明显,也过于凶险,以至一月过去,居然无人敢向皇帝提起。朝臣之中,最有胆量也最耿直敢言的魏征,已然去世——也正是自魏征逝去后,原本还比较虚心纳谏的李世民没了压制的人,脾性火气日见增长,也越来越刚愎自用,听不得逆耳之言。皇帝的脾气日见增长,臣子的胆量自然日见卑弱,以致于如今满朝文武百官,无一人敢上书告诉皇帝说:“陛下,白虹贯日,天象示警,主你有刀兵之厄,血光之灾。”这种话说出来,倘若龙颜一怒,那皇帝有没有刀兵之厄暂不可知,不识时务的上书者,有血光之灾却是可以肯定的了。
拖了近一个月,今日终于有个胆子大些的中书舍人,上了封奏折。此人倒也滑头,他不敢直接说白虹贯日的事情,却来弹劾钦天监监主李淳风。理由颇充分:钦天监执掌天文历法等事,天降异像,李淳风身为钦天监主,理当奏知上听。如今一月过去,全无丝毫动静,这自然是李淳风的失职。
奏折呈上去,李世民翻开看了几眼,微微一笑,既不首肯,也不动怒,只是将奏折放在龙案上,淡淡道:“风霜雨雪,天象之常也,何必大惊小怪。”
朝臣尽皆无语。如果真是风霜雨雪,自然不必大惊小怪。问题是这白虹贯日,岂可与寻常的“风霜雨雪”相等同。但皇帝既然如此说了,朝臣自然不敢再多言。
李承乾听了张彬的描述,也晒笑了一笑。宫外之人,毕竟不知道宫中之事。李世民无疑称得上是英主,却绝非不惧生死的莽汉。早在白虹贯日的当天,李世民就召袁天罡和李淳风入宫咨询,接着又将袁天罡派了出去。李承乾不知袁天罡去了哪里,但隐约听到风声,说是上玄都天八景宫,去见太清教主太上老君去了。
想起袁天罡,李承乾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当年他为太子时,与魏王李泰相争。袁天罡当时是钦天监主,与他甚是交好,李淳风当时是太史令,乃是李泰一边的人。最后李承乾落败,被废为庶人,李泰成为太子。袁天罡于是辞去钦天监主之职,成为闲云野鹤之身,一年倒有半年云游在外,不住长安。李淳风在李泰的推荐下,入主钦天监。
他默想了想,挥手让张彬下去,自顾自沉思。他又不是心性恬淡之人,既然死里逃生,又拜得明师,学了一身神通回来,自然是想重得太子之位,难道还真是准备在这承乾殿中读书终老不成。只是回来一月了,似乎并无什么机会。李泰素有贤名,当了这么多年太子,也没什么失德之处,在朝臣中又有一大批支持者,地位稳固,难以撼动。李承乾离京十余年,昔日就算有些支持者,如今也都凋零殆尽。当年他在朝臣中最得力的大援,乃是吏部尚书侯君集。侯君集是秦王府旧人,追随李世民多年,在玄武门之变中立有大功,深得信任,擢为吏部尚书,封陈国公。但李承乾被废后,侯君集也就被赐死。
左思右想,心中不免有些烦躁。匆匆进了晚膳,屏退左右,开始闭目修炼。自从辽东一役,得玄奘赠了一盏金灯,修为大进,金身法象隐隐有突破第一层的迹象。这一个月来李承乾勤习苦练,一日不曾放松,皇宫之中不乏灵丹妙药,伤势也早已经痊愈。
正瞑目内视间,猛然心头一阵警兆闪过。李承乾略一推算,大吃了一惊,急急起身出了承乾殿,腾云起在空中。他运神通望去,只见长安城上,沉沉明紫色皇气凝成云团,滚滚翻腾,却仿佛被什么大力牵引,正一股股朝泾河水底流去。
李承乾虽有神通,遇上这种事情,一时却也不知从何措手。想了一想,忖道:“必定是这泾河水底有什么妖怪作祟,只好下去探上一探再说了。”计较定了,正要下水,突然脚底下传来一阵清脆龙吟,低头望去,只见一点金光撞破承乾殿的屋顶,直射出来,瞬间升到无尽高空重重皇气之中,正是李承乾从东海中带回来,挂在墙上当古董装饰的轩辕剑。
轩辕剑射入皇气之中,微一振动,顿时八荒四极,天地六动,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潮音从虚空中涌来。那原本正朝泾河中急速流去的皇气,顿时止住,纷纷凝聚集结过来。李承乾大喜,自语道:“原来轩辕剑还有这等妙用。”只见轩辕剑在高空缓缓旋转,将明紫色皇气牢牢凝固,再不外泄。过了半个时辰,轩辕剑振了一振,又落回承乾殿中去了。
李承乾落下地来,走入殿中,见轩辕剑挂在墙上,剑身依旧那般黯淡无光,全然看不出半点神异之处。但经过方才一事,李承乾自然已经不敢再以为这是无用之处,小心从墙上取下,放在桌上,正要再细细查探一番,就听到脚步声响,张彬走进来,道是李世民召他去两仪殿。
两仪殿是太极宫中第二大殿,乃是皇帝和少数亲信大臣商议谈论之处。两仪殿中不甚拘束礼法,举止皆可随便些。李承乾心知父皇相召,绝无他故,必定是为了方才皇气外泄和轩辕剑之事。于是换上冠服,捧了轩辕剑,朝两仪殿中而来。
进入殿中,只见李世民、长孙皇后端坐其上,两旁坐着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重臣,太子李泰、晋王李治也已经到了,又有一名中年道士,身披青色道服,手执拂尘,头上挽了两个道髻,下巴上三缕黑色长须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无喜无怒,不言不动,稳稳端坐,正是道门清微派当代宗主李淳风。

李承乾手捧轩辕剑,向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行礼。李世民道:“起来罢。”李承乾谢了,在李治身边坐下。李泰朝他看了一眼,笑道:“听说大哥回来有些时日了,本当去拜见的。只是近些日子公务缠身,不得空闲,还要请大哥见谅。”李承乾也微微而笑,正要说话,李世民打断道:“承乾,方才李淳风来报,道是有妖孽作祟,妄图侵夺我大唐气运。幸得你承乾殿中腾起一物在空中,方才阻住,便是你手中这柄剑么。”
李承乾躬身,道:“父皇明鉴,正是这柄轩辕剑。”
殿中之人齐齐吃了一惊。李世民讶异道:“原来是轩辕剑?”命内侍将剑从李承乾手中取来,细细端详。他自然也看不出这柄青铜长剑有什么神异,但知道李承乾决不敢在这关头欺骗他,微一沉吟,又命内侍将剑递给李淳风,道:“淳风先生,你来看看。”
李淳风放下拂尘,双手高举过头,恭恭敬敬接过轩辕剑,细细看了一会,道:“陛下,小道曾听家师讲论上古神物,提到这轩辕剑,与此剑形制一般无二。”李世民喜道:“如此说来,这当真是轩辕圣皇所用之剑?”李淳风微微摇头,道:“形制虽我差异,但小道不敢断言。”顿了顿,目光炯炯朝李承乾看来,道:“传说此剑是轩辕圣皇羽化之时,投入东海之中,镇压四海龙族之用,不知怎地却落入殿下手中。”
李承乾便将东海之事讲述了一遍。其中有些紧要关节,像涉及牛魔王、蛟魔王等处,都含糊略过了。只是说奉师命下山,途经东海,机缘巧合得了这柄轩辕剑。因为看不出有什么妙处,只以为是寻常之物,所以并不在意,随手挂在承乾殿中,不想原来还有这等效用。李淳风听了,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对李世民道:“原来如此,轩辕剑乃是轩辕圣皇之物,自然也有稳固镇压人皇气运之用。陛下英明神武,功迈三皇,德盖五帝,故此有轩辕剑出世。”言毕拜倒。李世民哈哈大笑道:“先生过誉了,朕岂敢与三皇五帝相比。但这轩辕剑出世,确实足证我大唐上应天意,下顺民心,国运绵绵,万世不绝。”殿中诸人一齐拜倒称是。李世民取过轩辕剑来,细细赏玩,爱不释手。
长孙皇后笑道:“陛下,此剑出世,虽是我大唐的福运,陛下的德化,承乾却也有些功劳。虽是自家亲子,也当赏赐些什么才好。”李承乾是长孙皇后长子,深得宠爱,较之李泰、李治,都还要胜过几分。虽然后来行事荒唐,被废为庶人,另立李泰为太子,但在长孙皇后心中,还是与李承乾亲近些。李世民笑道:“应当应当,承乾,你想要赏些什么。”李承乾暗想:“我自然要你将李泰废去,再立我为太子方好。”只是想是如此想,这话是万万不能出口的。思索半刻,一时倒也想不出要些什么方才合适,要的重了,只让李世民动怒,要的轻了,自己又不甘心。李世民见他沉吟,笑道:“不必想了,这样罢,我取了你一柄剑,便还你两柄剑可好。”吩咐身旁内侍道:“去把干将莫邪取来。”
此言一出,殿中诸人皆有艳慕之色。原来上古之时,大匠欧冶子铸成十把神剑,皆有无穷威能。流传至今,神剑散失,四方流落殆尽,不知去向,仅剩太阿、干将、莫邪三把,存在宫中。太阿剑乃是李世民自佩,还有干将、莫邪两剑不曾有主。今日李世民居然将两剑一齐赐予李承乾,可谓是殊世之恩。
片刻间,内侍取来了干将、莫邪双剑。这两剑本为一对,一雄一雌,原名也不是干将莫邪。只因自欧冶子铸成之后,于春秋时,又经当时的铸剑大师干将、莫邪夫妻二人,以自己精血为祭,魂灵为引,重新锻炼过,威能更胜,故此后世皆以“干将”、“莫邪”称之,原名反倒早已被人忘却了。李世民取过双剑,伸指在剑身上抚了一抚,正要交给李承乾。长孙皇后在旁笑道:“剑是雄雌一对,所赐之人也当是一对才好。”
李世民呵呵大笑道:“有理,有理,佳儿佳妇,父母所望,承乾也当成婚了。”唐承古制,所谓男三十而婚,女二十而嫁,若是皇室子弟,往往还要更晚些。李承乾被废去太子时,方才二十岁,自然不曾成婚。如今出外十二年,已经三十余岁,确实也到了成婚之时了。
李承乾听到父皇母后突然提起他的婚事,微微有些奇怪,念头一转,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在辽东遇到的那个九尾妖狐玉藻来。当日玉藻长裙赤足,冰肌雪肤,吐气如兰,他生平所见美貌女子也不少,但与玉藻比起来,却都无一个能及得上。脑中努力回忆古人诗句,想来想去,却只有一句差可形容,便是“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心想:“倘要娶妻,当娶到这般美人,方才不枉此生。”复又想起当日天照道人曾经说自己和玉藻前世有缘,又命玉藻前来长安,道是日后还有相见之时。却不知此言确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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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将干将莫邪剑一并都赐与李承乾,至于婚事,却没有再提了。李淳风又在一旁说这轩辕剑虽然是圣皇之物,能镇压大唐气运,但要想国祚绵绵,万世不绝,却还不足。只因这轩辕剑似乎并未发挥出全部威能。但问他要如何才能发挥全部威能,李淳风却也说不出来,想了半响,道是要上天庭去见他师父太乙天尊,或许知晓。
太乙天尊乃是元始弟子,原本道号太乙真人,因他创立清微派,又称清微教主。千年前封神之后,燃灯道人投入佛门,化燃灯佛,接引、准提立他为世尊,常驻灵山,统领佛门;元始天尊于是仿效,也立太乙真人为掌教,常驻天庭,统领天下道门,号太乙救苦天尊。太乙天尊是玉虚诸弟子中,第一个修至大罗金仙之境的,深得元始信任。李淳风乃是太乙天尊的亲传弟子,执掌清微派已经百余年,声望崇高,道德深远,与楼观派宗主袁天罡齐名。
又说了几句,众臣退去,李承乾也自回承乾殿中。那干将、莫邪双剑,一雄一雌,都是上古神剑,李承乾今日得了,心中甚是欢喜,盘算着费些时日,将这双剑都炼化了,神通必然更盛。正打算间,突然脑中一闪,明白师父为何命自己去东海取那轩辕剑了。他要重得太子之位,自然须立下大功不可,这轩辕剑能镇压人皇气运,稳固大唐国祚,如今被李承乾取来,献于李世民,不就是第一等的大功劳。
原来如此。
他便再不多想,专心去炼那干将剑。关于此剑,还有一段故事。春秋时,楚王得欧冶子神剑,觉阴寒之气太重,心中不喜,命铸剑大师干将重新锻炼。干将锻剑七载,终不可成,一怒之下,投身入火炉之中,以自身的精魂为祭,终于将这干将剑重新炼就。其妻莫邪见丈夫如此,也投身火炉,炼成莫邪剑。这种以铸剑师自己的精魂锻成的的刀兵,往往便有灵性,难以为他人所用。转眼间又过去一个月,李承乾颇费了些功夫,总算将干将剑完全炼化,可以任心驱使。莫邪剑是雌剑,剑身细窄,较干将剑又短了两寸,他不太愿意使用,暂时不打算也炼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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