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万天兵临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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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一听,虽然事不关己,就要发作,李承乾反而从容,只是道:“原来如此。”敖钦看了李承乾半响,见他意态从容,毫无半点不豫之色,低头叹息道:“终究也是两千年前的事了,轩辕陛下早已羽化飞升,不知所往,往日恩怨,也就烟消云散。只是天帝金母,记着当年我龙族率水军相助轩辕陛下的仇怨,一心报复。我龙族势微力弱,不如人族有道佛诸位仙人支持,幸亏有轩辕陛下留下的神针,否则这四海早成修罗杀场了。”
李承乾举起水晶杯,慢慢品酒,过了半响,道:“龙王陛下的意思,我也都明白了。桑田沧海,岁月流转,先辈们都已经不在了,他们当年的仇怨,我们做后辈的,一笑泯过就是。先辈们的高义恩情,我们做后辈的,理当倾慕效仿。当年令尊与我人族始祖有盟友之谊,有并肩抗敌之义,如今四海有难,我虽然不过是个无权无职的凡人,既然恰逢其会,总不能置身事外。若能出上几分力,也算了却一些当年的因果纠缠。”
四海龙王都喜道:“李兄所言极是。”又道,“我们兄弟痴长千岁,道德浅薄,神通低微,倒是常常夜观天象,颇有心得。前日天象有变,预示神针出海,虽然推算不出详情,但料想起来,十有**和天庭关联。只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天帝金母到底是找出了什么法门,能移动这轩辕陛下遗下的神器。只能聚集在此等待,以不变应万变。各位仗义援手,感激不尽,若能度过这场劫难,四海生民,同感大德。”
牛魔王只顾埋头吃酒,对这些谈话全不理睬。孙悟空对这些人情来往,向来都概无所知,这方面一直都听从师兄,眼见李承乾应许了,自然也无二话。猕猴王甚是圆滑,点头微笑,也不多说什么。蛟魔王暗自冷笑,却正色道:“龙王陛下,方才我们推算,天庭神将,是定然没这等本事了。那么或许是他们请到了什么高人相助,也未可知。”
敖广道:“世上高人,能胜过天帝金母的,其实寥寥可数。细论起来,也唯有道门三清道尊、妖族女娲娘娘、佛门接引导师、准提道长这六人罢了。只是他们都是至高教主,地位何等尊崇,岂会插手这些闲事。更有一样,那昊天上帝和瑶池金母,我也素知,心气极高傲,断不肯为此事去请他人相帮的。”
蛟魔王皱眉:“难道说这千年之间,天帝金母勤修苦练,功力大进,所以敢来取这定海神针?”
敖广依然摇头:“绝无可能。”
众人见他说得这般笃定,不禁愕然,不知他怎么就如此有把握。敖钦看看众人神色,解释道:“各位有所不知,天帝、金母都是混沌神族。混沌神族,天生便有极大神通,强横无比,但修炼进境却难,提升非常缓慢,而且不像一般修道的人,能吸纳洞天福地的灵气滋养,能吞服灵丹神药强固,这些对混沌神族而言都无多大用处。所以我大哥能如此断定。”
众人这才恍然。牛魔王酒量甚浅,只饮得几杯,便又醉了,焦躁道:“这又不是,那又不是,却是到底打什么主意?”猕猴王心思细些,默默思索,道:“倒是天庭还有一个能人,却几乎被忘了。”众人问:“是谁?”猕猴王便道:“杨戬。”
猕猴王道:“这杨戬虽然只是阐教三代弟子,天资却是极高,据说论真实本事,已经超越其师玉鼎真人了。他是道门仙人,肉身成圣,又是这等奇才,修行进境必定快速,要说来取定海神针,也未必不可能。”
蛟魔王道:“但杨戬如何会助天帝?他们舅甥不是早闹翻了么。”
猕猴王道:“我也只是猜上一猜,着实想不出他人了。”
李承乾在一旁听着,突然道:“既然天帝金母自身功力难以进境,又不肯请人援手,那么或许是打算凭借什么厉害法宝之力,也未可知。”
猕猴王点头:“法宝倒也是一条捷径,可以大大提升功力。”
敖广道:“天帝的青色扶桑木,金母的虎齿豹尾鞭,都是世间第一等的宝物,但要持之对抗定海神针,尚且不足。”
李承乾道:“世间未必就没有比青色扶桑木、虎齿豹尾鞭更厉害的法宝。”
猕猴王道:“贤弟所言甚是。据我所知,纯以威力而论,像太清教主的金刚琢,玉清教主的诛仙四剑,令师准提道人的七宝妙树,女娲娘娘的山河社稷图,这等法宝,都定然是稳胜青色扶桑木和虎齿豹尾鞭一筹的。其他如混元金斗、定海珠、金蛟剪之类,也决然不差。”
牛魔王原本已然醉了,听得猕猴王说道“玉清教主的诛仙四剑”,不由得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也未说话,又趴在桌上睡去。猕猴王微微一笑,也不理他,又说:“但金刚琢、诛仙剑、七宝妙树和山河社稷图这等法宝,都掌在各位至高教主手中。若是借用,其实就和求援无异,天帝金母断不肯为。比这些法宝低一等的,天帝金母借用也无益;比这些法宝更胜一筹的,便只有太极图和十二品莲台了。”
“所谓太极无极,阴阳两仪,四象八卦,万物化生,万象包罗,这是道门教义根本。那太极图,便是道门无上灵宝,掌在太清教主太上老君手中。至于十二品莲台,却是佛门无上灵宝,在接引导师座下,据说也是立教根本。但佛门教义,我素不深知,其中的精微奥妙,就难以言说了。”
蛟魔王道:“既然这太极图和十二品莲台,分别掌在道佛两门教主手中,天帝金母自然也不会去借。”
敖广也道:“正是,而且这等道佛灵宝,秉承教义化生,唯有本门仙人,才能运用自如。天帝金母纵然借来,其实也发挥不出多少威力。”
李承乾问:“莫非除了太极图和十二品莲台,便没有其他厉害法宝了?”
猕猴王思索半响,摇头道:“我是不知了。”
四海龙王对视一眼,似乎有什么话说,最后齐齐摇头。李承乾看在眼中,道:“龙王陛下年高德昭,见多识广,还请指点一二。”敖广道:“惭愧,哪谈得上什么见多识广,只是方才说起法宝,倒想起一件物事,极具威能,大约不逊于太极图和十二品莲台,更是混沌之宝,不是道佛仙家法器,只是在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就已经遗失了。”
众人都诧异,问:“是什么法宝?”
敖广道:“乃混沌钟是也。我兄弟生于天地开辟之后,无缘亲见,只听先父说起。道是一座铜钟模样,外壁刻有日月星辰,流转不休;内壁则是昏昏漠漠,空虚无尽。本是宇宙洪荒中诞生的一件宝物,后来归于盘古大神。盘古开天辟地,自身以陨,这件宝物也就不知所终了。”
敖钦接着道:“正是。这混沌钟的威力,我等也不甚清楚,听先父隐约提及,说是混沌所象,鸿蒙化生,能镇压宇宙八极,定古往今来。盘古大神自身就神通广大,虽然掌握混沌钟,却无需借法宝之力,也从未见他使用过,所以到底如何厉害法,先父也不深知。只是猜测起来,应与太极图、十二品莲台相当。”
众人一时都无言,默默饮酒。敖润笑道:“事到临头,也不必多想,喝酒喝酒。”殷勤相劝,又命龙妃献舞,宫娥奏乐。又过了半日,周围水族越聚越多,重重叠叠,黑压压一片,几乎把视野之内全都塞满了。其中多有老弱妇孺,迤逦而来,见龙王车驾在此,不敢过分靠近,只是远远朝拜。
李承乾悄悄查看,只见众水族大多神色沮丧,忧心忡忡,想是担心度不了这场劫难。四海龙王强自镇定,言谈笑语,只是十分勉强。唯有身边几个妖王和孙悟空,倒是颇为从容。李承乾稍一思索,也明其理。牛魔王、猕猴王本是客人,与龙王全无交情,虽然看在蛟魔王面上,或许会帮上一把,但真不敌时,自然脱身逃走。即便是蛟魔王,只要舍了这海中基业,以天下之大,水域之多,哪里不能安身全命,天庭首要针对的到底是龙王,又不是他。海中水族,本领低微,逃不出天兵追捕,蛟魔王却无这等担忧。至于悟空,纯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无论如何危难,总不当一回事。
李承乾默默思量,料想以自己和悟空的本事,总是性命无虞,最差不过借悟空的筋斗云逃命罢了。这筋斗云瞬息万里,其速如电,就算是天生灵禽也都难以追及。盘算一遍,也就放下心来。
如此等了一日,定海神针和轩辕剑都毫无变化。期间又有些水妖精怪,山野散仙,腾云驾雾而来,都是龙王平素结交的友人,闻听有难,前来相助,其中多有与牛魔王兄弟相识的。只是听得可能与天庭为敌,便又寻各种借口,陆陆续续溜走小半。

龙王也不勉强,大摆酒席,请其余众人都入座了,李承乾其实不喜应酬,但也勉强上前,一一见礼。倒是孙悟空一概不睬,只顾吃酒。
正热闹时,突然闻得高空中雷鸣轰轰,震撼天地,四海都剧烈摇晃振荡起来。四海龙王齐齐起身,肃穆道:“来了!”挥手破开碧波,带众人浮出海面之上,只见已然是天地昏暗,阴风怒号,头顶上黑云积压流转,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千万条紫色闪电仿佛龙蛇一般,在云层之中游走穿梭,噼啪作响。东南西北四方半空中,都已经簇簇拥拥列满了金甲神将,十万天兵,果然是天庭倾巢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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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东方领头的是一位金甲天神,三缕长须,左手托一座黄金宝塔,右手持定长戟,正是天庭的降魔大元帅,托塔天王李靖。他身后左侧,站着一位少年,生得唇红齿白,面容清秀,仿佛女孩儿一般,脚下踏着一对风火轮,手中持火尖枪,周身缠绕浑天绫,正是李靖第三子,三坛海会大神哪吒。李靖身后右侧,也站着一位少年,却是横眉怒目,凛凛威严,手中持着一根降魔宝杵,神光闪烁,正是韦护。
正西方领头的,乃是四位恶煞,身高两丈,赤发獠牙,脸分青红黑白四色。第一人,手持长枪,背上背一把宝剑;第二人,怀抱一把宝伞,伞面上缀着祖母绿、夜明珠等诸般珍奇宝石,又用珍珠串成“装载乾坤”四个字;第三人,也持长枪,背上背着一把琵琶;第四人,持双鞭,腰间悬挂一只锦囊,里面仿佛有活物动弹不止。这正是天庭四大天王,魔家四将。背后是凌霄宝殿四元帅,四天师,率水火两部神将。
正南方领头的,乃是一位老者,身披金甲,外罩大红道袍,头戴九霄烈焰冠。面如淡金,长髯飘拂,额生一目,神光闪烁。手中提着两根雌雄金鞭,腰间悬挂紫电锤,坐下一只墨麒麟,正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闻仲。背后是雷部二十四员神将相随,只见祥光缥缈,紫雾盘旋,电光闪灼,风云簇拥。又有雷震子持黄金棍,展风雷双翅,一旁侍立。
正北方领头的,却是一位圣母,坐七香车上,银丝披散,霜眉如雪,双目仿佛星辰闪闪,腰悬紫宸剑,手持龙虎玉如意,乃是周天星宿主宰,北极紫气之尊,坎宫斗母金灵圣母。七香车旁,三位仙姑执混元金斗随行,乃是云霄、琼霄、碧霄娘娘。车后共二十八位奇形怪貌的金甲天神跟随,正是洪荒巨妖,后来被天庭收服,执掌周天星辰的二十八宿。
四海龙王眼见这等阵势,惨然一笑。敖广朗声道:“各位天神降临,小王有失迎迓,恕罪恕罪。不知天帝陛下有何差遣,只需遣一使者前来,四海自然凛遵无违,何须这等兴师动众。”
魔家四将嘿嘿冷笑,也不说话,只是各自取出法宝祭起。只见青云剑、混元伞、四象琵琶在空中盘旋乱转,放出无数的黑风烈焰,其中夹杂着万千戈矛闪电,煞气腾腾,在四海上空笼罩,又有一只花狐貂,形如白象大小,往来奔走,张牙舞爪。哪吒粉面上带着冷笑,欲待上前说话,见李靖不言不动,也只得暂且按捺了。倒是雷部天尊闻仲和斗部金灵圣母对视一眼,叹息道:“龙王陛下,我师徒今日前来,乃是奉了天帝金母的旨意,要请四位上天庭去走一遭。”
敖广道:“天帝召唤,岂敢不遵,只是不知是为何事?”
闻仲尚未答话,哪吒已然忍耐不住,上前道:“兀那敖广,死到临头,还要罗唆什么。天帝封你兄弟统领四海,恩德何等深重。你等不思兢兢业业,尽忠王事,反而作威作福,祸害黎民,又阴结妖魔,图谋不轨。如今天兵到来,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免得天威一怒,玉石俱焚。”
北海龙王敖润大声道:“我等龙王之位,乃是轩辕黄帝陛下所封,天帝于我,谈何‘恩德深重’?这便罢了,我等执掌四海以来,谨小慎微,兴云布雨无一毫差错,谈什么祸害黎民?至于阴结妖魔,图谋不轨,更是从何论起?”
哪吒呵呵大笑,“还要狡辩,你身边那些妖怪,不就是现成的证据?”
敖润大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呼朋引伴,原来便是阴结妖魔;宾客过往,原来便是图谋不轨。这等言辞,只好哄三岁孩童罢了,三太子,你以己之心智度人,却也忒把我兄弟看轻了。”
哪吒大怒,登时变了脸色,恶狠狠,凶煞煞,呼啦一声,现了三头六臂的法象,执定阴阳双剑、九龙神火罩、浑天绫、金砖、乾坤圈、火尖枪等兵器,就要上前厮杀。李靖皱眉,咳嗽一声,道“哪吒退下。”哪吒本欲不退,一眼瞥见李靖手中宝塔,只得应了,气冲冲回阵。
李靖拱手对敖广道:“敖兄,李靖有礼。今日之事,我等也是奉了御旨而来,职责所在,身不由己,还望见谅。”敖广呵呵大笑,也拱手道:“元帅言重。只是敖广有一事不明:不知天帝御旨中,是单要我兄弟四人的性命,还是要荡平这四海水族,还盼见告。”李靖神色踌躇,犹豫不答。哪吒在身后不敢说话,以眼示意韦护。韦护憨憨一笑,却不开口。哪吒又示意雷震子,雷震子点点头,上前扬声道:“四海谋逆,皆有大罪。天帝有好生之德,网开一面,唯龙族罪在不赦,其余水族,凡能悬崖勒马,诚心悔过,顺我天兵,诛灭凶顽者,一概既往不咎。若还怙恶不浚,上天震怒,雷霆一击,身家性命化为齑粉,到时悔之晚矣。”
敖广听雷震子如此说,也不理睬他,对李靖道:“元帅,可是如此?”李靖微微点头。
海中水族,听得雷震子如此说,又见李靖点头,顿时议论纷纷,骚动起来。原来四海水族之中,鱼虾龟鳖众多,真正的龙属,如蛟、螭、虬之类,以及囚牛、睚眦、嘲风、狻猊之种,其实只占总数的百中之一。他们原本聚集此处,主要是听到风声,害怕天帝要报复当年的仇怨,不肯放过,只能拼死一博。如今天帝既然下了这等意旨,又是当着天庭十万天兵面前宣示,自然不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否则以后还有什么面目执掌天庭,统领三界。既然天帝愿意网开一面,不斩尽杀绝,水族众人的士气,顿时馁了大半。
只是天帝御旨,也说得明明白白。若要免罪,不惟要“悬崖勒马,诚心悔过”,而且还要“顺我天兵,诛灭凶顽”。简而言之,就是要临阵倒戈,助天庭擒杀龙王,才能赦免。但龙王统领四海两万年,虽然积弱,说不上英明神武,平素也总有些恩德于下。如今龙族大难临头,众水族各自保命也就罢了,还要反戈一击,以下犯上,总是为难。
敖广环视,见众水族已然人心浮动,大多交头接耳,神色踌躇;唯有少数臣子,较为忠心,在龟丞相率领下,团团护住龙宫眷属。
蛟魔王的部下不多,不过百人,也都不过是鱼虾之类,但他平素御下有方,恩威并施,颇得敬戴,故此居然并无一人离心,也都齐齐站在身后。
哪吒在李靖身后,见水族军心涣散,不由得十分欣喜。其实他与龙王,并无什么了不得的仇怨。只是当年在东海中洗澡,可可的见定海神针放光,一时兴起,用乾坤圈去打,反而被震成重伤。他是极骄傲的人,有玉虚至宝在手,又有师父百般维护,自出娘胎以来,事事顺心,件件得意,就是曾经失手打死石矶娘娘的童子,最后也是师父护短,全然无事,哪里吃过这等大亏。他初时不知定海神针来历,只以为是东海龙王弄鬼,满腔怨恨;后来杨戬得知此事,分说明白,他虽是知晓与龙王无关,却是一股孩子脾气,坚不肯认,反而越发执拗了,一心要找龙王算帐,无论旁人如何劝说,总是不听。敖广遇上这等煞星,却也是命中注定,无可奈何。
哪吒看去,看见蛟魔王,微微冷笑,又看见一旁的牛魔王、猕猴王,也都不甚在意。天庭图谋四海已久,情报搜集可谓是极尽翔实,巨细无遗,这几个妖王早就在预计之中,也不感意外。但再游目扫去,看见李承乾和孙悟空,却怔了一怔。这一人一猴,前所未见,却是什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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