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归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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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归命(二)
张承业与李存璋绕过屏障来至内室,只见李克用面容憔悴,皆跪地生泪。
张承业拜道:“老奴张承业拜见晋王千岁。”
李克用眼睛无力的盯着张承业言道:“承业快快平身,孤王欲将复唐大业、托孤之重任,欲托付承业。承业须好生辅佐存勖,与雅王殿下一道匡扶唐室。”
张承业早已泣不成声,道:“当日老奴冒死传送血诏,晋王誓战朱贼,而保承业一命。千岁大恩大德老奴永志不忘。莫说托付,就是赴汤蹈火亦万死不辞。”
李克用略点了一下头,道:“承业虽是内侍臣出身,但为人忠正,处事深谋远虑,有匡扶宇宙之才,孤麾下众人无人可及。孤欲立长子存勖继承老夫之志,官场险恶,还望承业多多教诲。”
张承业再次跪地叩首道:“晋王之托,老奴没齿不忘。”
李克用目光落向跪在一旁的李存璋,缓缓而道:“存璋平身,近孤王身旁来,汝自十岁伴孤为仆,护卫左右,形影不离,可谓忠肝义胆,赤诚可见。孤将立存勖继嗣王位,奈何诸将各握重兵,各有所想,恐存勖年少稚嫩难辨是非。存璋今后要护卫存勖左右,倘若有人心存二志,存璋尽可杀之,孤王只此一托。”
李存璋泪流面额,叩首明誓。
李克用交代完毕,张承业侍立一旁,正与李轩相对。李存璋出了屏风,告知晋王欲见王叔李克宁。
李克宁转入内室见亦跪地而哭。李克用闭起眼,道:“克宁快坐下说话。”
李克宁坐于木凳之上,紧握李克用之手,道:“兄长自有神命护体,定能挺过此症。”
李克用摇头勉强苦笑道:“为兄已知天命,岂敢再有他图。想我朱邪世家个个为社稷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如今只剩你我兄弟。克宁为人仁孝,诸兄弟之中最贤。今为兄欲立亚子继承王位,克宁乃其叔父当为众将之首,上则匡主,下则正臣,以保存勖,与殿下一道拱卫大唐,成就大业。
李克宁抽涕言道:“兄长之托,克宁铭记于心。”
李克用又睁开眼,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其弟道:“还有一事,倘若存勖有悖人伦,不能成器,克宁当杀而代立。”
李克宁赶忙跪倒,申明道:“愚弟发誓宁为伊尹、周公,绝不负兄长之托。”
李克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克宁唤进李嗣源。
片刻,李嗣源转入屏障之后,见李克用已虚弱至极,亦跪地哭道:“孩儿嗣源,拜见父王。”
李克用睁起独眼盯着李嗣源道:“嗣源十三岁便随孤出兵,乱云州,战阴山,攻长安,追黄巢,火烧上源驿,大战十虎骑。战伤列百官之首,功劳居众人之上,可继承孤王之位也。”
李嗣源一听此言,吓得浑身寒颤,伏地正声道:“孩儿蒙父王养育之恩,万不敢生此邪念。少主人存勖乃父王嫡长子,存父王雄风,嗣源愿尽人臣之道,永不相负!”
李轩暗叹一声,李克用终究不放心这员手下大将,只有利用言语挤兑他许下辅佐李存勖的言诺。
果然,李克用脸生微丝红光,欣慰点头道:“今观嗣源外可战敌,内可辅国,可堪大任。孤赐你柱国将军之号,永镇各太保之首。”
李嗣源立即叩首谢恩,随后李克用遣其退下。
李克用令人撤掉屏障,有侍者扶起坐立,众人见其精神转佳,脸上增添红润,皆知只是回光返照,不由心中一沉。
众人见其坐起,知晋王将有训谕,便全部跪倒。李轩身为皇子,坐与李克用平旁的木凳之上,侧对跪拜众人。
李克用环视一番,勉力扬声道:“孤王将承天而去,有负李唐君恩,含恨不能定鼎中原,收复河山。所幸天不亡我大唐,得雅王殿下出世,可为大唐中兴。将别诸公之际,以家事相托,亦托雅王殿下。”
李轩连称恭听叔父训言。
李克用仍用沙哑声音缓缓而道:“孤王生有九子,庶长子落落乃溅室所生,惨亡潞州。嫡生子为长者乃存勖,仁孝忠勇可当我志,以亚子托付公等及殿下。其余庶子七人当尽心辅佐存勖霸业。勿负孤心。”

众人连称谨记主公训谕。
李克用一只眼注视李存勖道:“亚子取我箭囊来。”李存勖赶忙捧上李克用随身金帛箭囊。
李克用抽出雕翎三支,先取其中一支雕翎,平静道:“奸贼朱温背信弃义在先,欲图弑君篡位在后,乃孤毕生之死敌也。今由雅王殿下所诛,其占国土,亦七分为殿下所平,老夫甚是宽慰,还望殿下再接再厉。”言罢,将箭从中折断,再将断箭交与李存勖。
李克用又抽出二支雕翎,略带怒气道:“幽州刘仁恭反复无常,背晋降梁,勾结契丹,谋我大唐百姓,未能诛杀,乃遗恨也。”又将二支箭再交李存勖;李克用手发颤抖抽出三支雕翎,提声怒道:“我与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换袍易马结为兄弟,未想阿保机背信弃义,暗结朱贼,自食其言,亦为孤平生遗恨也!”再将三支箭交予其子。
李克用勉强言道:“只此三愿,已由雅王殿下为孤申平,其余二愿未平,令孤遗恨今世。”
李轩正色肃容道:“小侄必与亚子兄弟一道,为叔父申平其余二愿。”
李存勖亦跪地泣声道:“孩儿必不负父王所托,完成父王之志。”
李克用闻言,面露笑容,心中甚是欣慰。颔首微笑,心口深感剧痛,胸口一挺,独目上翻,一命呜呼。终年五十三岁。
李克用病故之后,晋阳文武群臣尽皆举哀悼念。李克宁、张承业治丧忙碌,灵柩停于前堂。李存勖继承晋王之位,亲自为父守灵三夜,哀声恸哭不止。
李轩见其日夜守护灵柩,仅有李存璋一人陪伴左右,似无心军政。若其一日未能彻底掌握晋军,北方乱源始终存在,心中甚是焦虑。便邀张承业一道于灵堂劝道:“亚子兄弟现挂孝在身,本应守灵护柩。奈何邢州战事吃紧,北方契丹虎视眈眈,还望兄弟先顾军政大事之急,以维持眼下河东时局。”
李存勖点头道:“兄长之言,我心中亦有所思,只是父王归天,兄弟太保多有十几人,或掌内政,或握重兵,内势不明,怎好发号施令。”
李轩露出微笑,眼光瞧向张承业,道:“张公公随伴叔父身旁已久,不知公公有何良策?”
张承业先是一愣,不知李轩会突然向他提问,倒吸一口气,缓声道:“王叔李克宁辈长位尊,少主人可先将王位假意谦让克宁,探视其心。只要李克宁忠心主人,其余人等皆可臣服。”
李轩露出赞许神色,笑道:“公公高见,本王即陪兄弟去拜访李王叔如何?”
李存勖立即道:“请兄长陪我前去拜访王叔。”
李轩与李存勖一行人策马直抵李克宁府上,直接进入内室,李克宁才慌忙来见。
叔侄见礼完毕,李存勖作凄然状道:“侄儿如今尚且年幼,童心仍存,又闻多有不服者,难以主持军政要务,恐负先王之重托。今叔父德望甚高,资深辈长,我欲以王位让与叔父,以保先王大业。”
此言一出,令李克宁始料未及,起身跪拜,厉声言道:“存勖乃王兄嗣子,且有王令相托,谁人胆敢妄言。”
李存勖近身扶起李克宁,后者正色道:“亚子随我去晋阳大营,我令三军拜王!”
几人随李克宁前往晋阳大营,邀来文武官员,击鼓号令三军。
李克宁立于点将台上,高声训道:“少主人李存勖乃晋王托孤之主,克宁位居首辅,在点将台前,拥戴存勖为袭晋王爵位,立誓永不相负!”
言罢,李克宁撩袍跪倒,叩首而拜,身后李嗣源、张承业、郭崇韬、孟知祥、石绍雄、安休休以及晋王其余庶子太保尽皆跪地而拜。三军将士伏地高呼千岁。
李轩立于李存勖之旁,环视点将台下跪拜众人,见众人中六太保李存颢神色有异,暗暗记住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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