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会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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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越州军连番进攻,而淮南吴军则是凭借着坚营抵抗,看情形双方相持不下。
徐知诰见己军每每稍微反击,敌军便撤退,看得他好几次欲领兵出营追击。只是徐温一直亲自上阵指挥,徐知诰还不敢冒然违背其父不得出营的命令。
耳旁又一次响来敌军进攻的战鼓响声,越军再次发起进攻。坚守大营的吴军都感到好气又好笑,难道这支越军没有疲劳吗,对攻营如此乐此不疲?
此次越军的战果与前几次并无差别,再次在守军的反击中匆匆败退。
徐知诰见敌军后撤队形散乱,心中不禁一喜,盘算着若是此时出击,必是斩获颇丰。想到此,他便悄悄的推后,招来几个心腹,暗中下令出击。
而此时的徐温却正眉头紧锁的注视着战场的变化。越军这次的进攻与前几次相比,除了队形散乱了些,并无多少区别。这不得不让他心中生疑。
此时的营门突然打开,一队人马正冲出大营,朝着撤退的敌军追击而去。徐温定睛一看,心中不禁一颤,因为领着这支人马的,正是自己的儿子徐知诰。
徐温一声闷哼,下令出击。当然,他下令的初衷只是截住徐知诰,可其他人一听主帅下令出击,却都摩拳擦掌,要一举发泄这几日只能躲在这嘉州大营里的窝囊气。众人还以为徐知诰的出击是奉了徐温之命,充当先锋。心中也都暗暗不满主帅的偏心,竟将头功暗中让给自己的儿子。
可徐温却只能有苦自己知,这次的出击完全不在他的计划当中,若不是这独子不遵军令,擅自离营,自己也犯不着冒这样的险。
徐温长叹一声,领着人马朝徐知诰的人马追去。
凭着多年的征战经验,徐温直觉此时越军的撤退似乎不那么寻常,而偏偏又看不出有何异常之处,这才是令人放心不下之所在。
而此时的徐知诰却是极为顺利,所率人马轻松的追赶着前面这群慌不择途的越兵。
嘉州大营外的某一暗处,却有一双冷眼静静的盯着大营,见到徐知诰领军冲出,丝毫不加理睬,仍旧安静的隐藏在黑暗之中。见到徐温的大队人马出发,冷眼之中才闪过一丝喜色,却也是一闪而过。
徐温的部队举火应过,一丝火光掠过那人的脸庞,顾全武,坚毅的脸上带着自信,正静静的等待最后一个吴兵从自己眼前不远处经过。他正双眼紧盯着嘉州大营,克制着自己,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欢呼。眼前这座曾经在自己手里丢掉的江南要塞,就要被自己亲手收回了。
徐知诰继续追赶着越军的“逃兵”,浑然不知眼前的这些越州兵正悄然的把他引入一个包围圈之中,而这些越州兵也是这个包围圈的一部分。
杜建徽策马列于军前,静候徐知诰的到来。越军一字排开,静静地等着敌军的到来,如同一头猛兽,等待着猎物进入自己的击杀范围。
越军斥侯回报吴军已经接近,杜建徽剑眉一扬,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举手扬起落下,周围的越军士兵呼呼点燃火把,将整个即将形成的战场照得明亮。
徐知诰这支人马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弄得一阵慌乱,却立即安稳下来,并迅速明白他们所处的境地——他们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原本隐没在黑暗中的箭头反射着火光的光芒,对准着他们,随时可将他们射杀。
当徐知诰得知此种情形,便立即下令后撤突围。
“杀,一个不留。”杜建徽下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命令。他的父亲杜陵早已叮嘱过他,徐温父子的大军就在眼前,只要拿下徐家父子,淮南可定,这正是杜陵父子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如何能不好好把握。
早已准备妥当的越兵立即发起攻击,徐知诰的贴身护卫挥剑格挡飞来的冷箭,稍微不慎,自己便被射成刺猬,当场毙命。
吴军官兵上下,看着眼前原惊慌失措的越军士兵,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反扑回来。
徐温已接到徐知诰被围的消息,正要催马前行,却听得一声长报。
一名探军拦在徐温马前,行礼道:“启禀徐相,大营…大营突遭不明越军猛攻,已然失陷。”
徐温心头一揪,脸色煞时变得苍白。
好,先是诱知诰轻率出击,又利用自己对儿子的担心,不得不举兵出营之机,大营空虚时一举攻营,对手对自己倒是知根知底,更可恶的是对手不但收复嘉州大营,更要趁机一举吃掉自己的淮南吴军。
徐温冷哼一声,想一口吃掉吴军,钱镠就不怕消化不良么?徐温当即下令:“大军继续前行,往援少将军。”
毕竟嘉州丢了,还可以收回,儿子没了,可就救不回来了。
可徐温却错估了钱镠此次的决心和信心,以及投入的兵力。当然,至他兵败被擒,他也想不通为何一个被雅王赶下海的地方军阀,何以一上岸便有那么多的兵力。
天已放亮,一夜彻战,徐温父子总算是合到一处,可却与属下大军被越军冲散,独自领着剩余的残军往润州撤去。
撤可不好撤,徐温父子行至一丘林处,正寻思着如何辩明方向,只听得一声鼓响,四周藏兵皆尽伏林而出,摇旗呐喊。
徐温见此状,不禁仰天长叹:“天将亡我。”
“哈哈,这倒也未必。”一阵笑声从敌军阵中传来杜陵杜建徽父子在亲卫簇拥下从军中策马而出。
杜陵双目一扫被围的狼狈不堪的徐家父子,笑到:“徐相别来无恙,只要徐相肯向钱使君叩首投降,富贵仍是可期。”
“哼,一臣不事二主,要我背弃吴王,却是万万不能。”徐温当即回绝道。
杜陵却是不理会他,转向杜建徽笑道:“顾将军已是立下破营大功,我等父子可不能空手而归向使君复命啊。”杜建徽笑着称是。
再次转过头来,杜陵眼中闪过寒光,拔剑指着徐家父子喝道:“拿下!”
江都城外,王彦章的大军正在紧张的调动,摆出一派对江都可攻可守的态势,在城外驻扎下来。这一举动可苦坏了城中之人,任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城外这支唐军的意图,而徐温又领兵在外,一时江都城危云密布。

吴王杨渭在其母陈太妃的授意下,派人到王彦章的营中探听个究竟,确不料人到唐营中,被王彦章好酒好菜招待了一番,又被唐军热情的送回城中。
阴冷的夜里,江都城内除了已经远远离去的巡城卫兵的脚步声,早已没了其他人影踪迹。在一个如此典型的冬夜里,还有什么比喝上二两小酒,然后钻进暖暖的被窝里更洽意的事么。街上除了几户人家的宅子正门外有两盏泛着微弱白光的灯笼,其他的地方都已沉浸在黑暗当中。
一道黑影悄然靠近了一户大宅门前,那人似乎无意的抬头看了一眼高挂门上的牌匾:“严府”。在黑夜中这牌匾也没了白日里的那份威严。
“咚、咚、咚。”那人轻轻的在门上敲了三声。
三声过后,又回复了平静,没人应。
“咚咚咚。”还是没人应。
此人不得不稍微加大力气,“咚咚咚。”三声着力且急速的敲门声过后,门里终于响起一个极其不耐烦的低吼:“谁呀,这么夜了,有何事啊?”
“鄙人廖成平,烦劳通报一声,鄙人奉雅王殿下之命,特来拜会中书令大人。”来人缓缓道。
“廖成平是个什么东西。”门里人初听廖成平之声,心中大不耐烦,嘀咕一句,却待听道雅王二字,打了一颤,连忙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瞧去。
毕竟是吴王中书令严可求家的下人,对于这个雅王殿下来江都之后的“丰功伟绩”还是有所风闻的,况且这城外驻扎的大军不也正是雅王殿下的军队么。自己家大人是这江都城除徐相之外最有权势的官员,而如今徐相领军在外,吴王府又妇弱子少,能说得上话,做得了主的,也就只有咱家的严中书令了。
这看门人立刻朝廖成平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打开大门道:“请先生先进来稍等,我立即去通报中书令大人。”
不多时,那人匆匆跑来,态度更加恭敬:“有请廖先生,中书令大人正在正厅恭候先生。”
廖成平轻应了一声,在那严府仆人引导下来到正厅。
正厅中,一男子身披青色外袍,正悠闲的来回踱步,薄唇上的两撇胡子显得特别神气。
见到廖成平走进来,男子立刻上前,笑道:“不备廖先生深夜前来,有失远迎,乃严某之过啊。”
廖成平也立定行礼道:“廖某只是一闲人,怎敢劳动中书令盛驾。”
“哪里哪里,廖先生既然是雅王殿下派来的,下官怎敢怠慢。”严可求热忱的拉着廖成平的手进入厅内。
挥手摒退其他人,严可求低声道:“不知殿下有何指示?”
“殿下要鄙人代问一声,中书令大人往后有何打算?”廖成平眯起眼,学着严可求般低声问道。
严可求没想对方会如此直接,不由的微愣一下,立即微笑道:“下官不知雅王殿下这是何意?”眼中却多了几分警惕。
廖成平轻呷了一口茶水,双目死死盯着严可求,平静道:“莫非中书令看不清这当前形势。”刚说完他举手指向严府的大门方向,实质却是指这江都城外的局势。
严可求面带微笑,目光却毫不客气的回敬着廖成平,以着同样冷静的声线道:“廖先生这番话令我更加困惑,可否说得明白些?”
廖成平哧哧笑道:“中书令近日可有徐相的消息?”
听到此话,严可求略带怒意指着廖成平道:“江都城如今正被尔等官军围得水泄不通,宛如隔世孤城,还哪来的徐相消息?吴王及陈太妃不知有多担心。”
廖成平却淡然道:“鄙人此次前来,便是带来徐相的消息的。”
严可求双眼一亮,忙道:“请先生快快道来。”
廖成平脸上流露出悲愤的神情,用低沉惨淡的声音道:“徐相大军身陷敌军重围之中,苦战一夜,仍不得突围。待到殿下带领援军到达,为时已晚之,唐军上下奋力作战,才将徐相父子**,可徐相麾下皆在此役战没。”
见严可求一脸不可置信,廖成平脸上的悲情更添了几分:“而徐少将军因伤势过重,不治而亡。徐相更因悲愤过度,竟也撒手而去。”
“这不可能。”严可求大喝一声,站起来双拳紧握,咬牙道:“徐相掌军多年,熟知兵法,断不可能致身陷重围,兵败而亡。”
廖成平收起方才硬挤出的两颗泪珠,冷冷道:“若是少将军被围,徐相能不冲入重围么?”
严可求闻言一愣,惋惜的叹了一声:“可怜徐老将军,戎马一身,最终也留在沙场。”
“若仅仅如此,也就不必殿下急令官军朝江都集结了。”廖成平在旁幽幽道。
“怎么…”严可求本能的感到不安。
廖成平望向严可求,点头道:“没错,钱镠的大军正乘胜向江都袭来。”
严可求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咕咕声。廖成平此时却朝他露出微笑:“中书令尽可放心,目前局势尚在我大唐官军的掌控之中,殿下运筹帷幄,已调动大军在敌军与江都之间筑起一道防线,一道足已让越军付出惨重代价的防线。”
廖成平很是灿烂的笑着,这几句话倒是大实话,目前的局势确实是在李轩掌控之内,尤其是江都城。
严可求脸色稍稍缓解,堆起笑容回应着廖成平:“廖先生此言极是,如此江都百姓的安危就托付雅王殿下及朝廷官军了。”
廖成平朝着严可求点头笑道:“中书令大人的抉择可谓明智,殿下不日将返回江都,将与江都军民一道迎击越军,待击退敌军,再为徐相安排一个体面的葬礼,以慰其在天之灵。”
“严某正有此意,有了殿下亲自主持大局,江都上下可安心了。”严可求也笑道,“严某立即动身前往王府,将这消息告知杨王与陈太妃,好令杨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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