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蔚蓝色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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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要坠到什么不可测的深渊一般,直至好久后两人一起摔在积雪上,萧箫才发现矗立在眼前的是连绵不断的万仞之峰,天空仅剩头顶极远的一小块白布了。原来两人是摔到极低的雪谷里,一时间萧箫竟忘记要惊讶怎么自己始终都没有晕过去了。
但远星已完全昏迷!昏迷的远星又变回先前那个古代青年公子了,而不再是方才长着翅膀的可怕怪物,一时间萧箫心中也不知是喜还是悲,不过瞧样子远星好像并没有死,虽然萧箫觉得他的能量可能已完全消失了。
这意味着他不再是“神仙”,而是“凡人”了,如果她现在不赶紧想办法,他最终就是完全冻僵直到永远不再醒来。
眼前是高耸入天的雪峰,而身后——那远处,另外三面好像也是隔断外界的山,虽影影绰绰的,但看似毫无疑问都大铁桶壁似的将这不知有多宽的谷地封成了绝域。
难道还没有盼到希望,一颗心就瞬间被莫可名状的失望填满了吗?哦,不!
突然,有一刹那,萧箫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否为一种幻觉了,因为在远处的山边,好似有一些小小的黑点散在茫茫的一片雪野中。好象,她记起自己曾见过的雪画中,那远处的小黑点是代表人居住的小木屋。
那一定是人居住的小木屋没有错,一定是的!
每一个在沙漠中饥渴难耐的人,不是都要将大气折射的海市蜃楼当成真正的湖水的吗?
倘若是在平时,萧箫连想都不敢想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可以抱得起一个大男人的,也竟然会有勇气如此做,因为自进入少女时代起她仿佛自己从不曾与年龄相仿的男子碰触过,甚至连不小心相撞也没有,就算是姚正航、方玉刚这么熟悉的人,自己也不曾与他们牵过手呀!
也好在远星是一个“外星生物”!自己才能如此无所顾忌地抱着他走。
那些小黑点仿佛永远都是那般遥不可及的,萧箫跌跌撞撞地都不知自己摔了多少跤,但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也要将远星带到那有人烟的地方。
但是,就算她的意志再强,也不可能创造那完全办不到的奇迹,当她再一次重重摔下时,她感到自己真的再没有力气爬起了,甚至都没有力气去望一眼远星是否会因此而奇迹般地撞好过来了。
雪,这时下得更大了,而远处的小黑点似已完全消失,所有的希望也都完全消失了一般。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好累,是那种身心俱惫的累,人不由自主地就闭上了眼睛……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却惊觉自己已经在一间布置得极雅致的小木屋里了。
还在讶异自己是否在雪野的梦中时,一个老大娘的声音已经在柔和地说道:“姑娘,你醒啦!”
原己是被人救了,那远星……萧箫一下子从木床上爬起来,也顾不上先谢人家的救命之恩,就忙着要见远星。这突然之间如此心急火燎的牵挂,让她自己后想起来,都觉得惊讶。
“他恢复得快,三天前就醒了,正在外面看天呢!倒是姑娘你要多休息呀!”
什么“三天前?”然此刻萧箫却也无心去想自己已晕了几天这件事。她人一下子就冲出了屋门。
外面这时竟然没有下雪,天很晴,整个空中是蔚蓝色的一片没有半丝云,直如那只帆不存的大海悬在头顶,又似一块硕大的水晶,与地上的皑皑白雪交相辉映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奇丽。
看!远星,他一个人正站在一处高高的雪坡上,在呆呆地望着天空呢!
他那个样子瞧来是那般寂寞,而天空好像也很寂寞,仅单调的蔚蓝一片,连半朵轻盈的白云都不来点缀一下,天空的寂寞,是一种蔚蓝色的寂寞。
而远星心中的寂寞却又是啥颜色呢?萧箫不知道。
“远星!”
萧箫喊他,但他没有回应。当萧箫走近他身边再叫时,他方很茫然地回头,这一照眼却使萧箫心头顿然一紧,因为对方的神情竟如是失忆般地不认识她了。
而接下来更让萧箫觉得沮丧的是:远星却不仅是失忆,他简直都变成一个半白痴了,连正常人都不算,当初他如神仙般地可以呼风唤雨;当初他有比地球人多一个脑子的聪明才智,现在想来竟仿佛是前生的事了。
之后的日子,他每天都是这样呆呆地望着那天空,但他却兴许已忘记自己是从那天空的深处来的了。
收留他们的大娘对萧箫说:现在大雪封山,如果要想出谷,需得等明年冰雪融化时。
这么说要在这里耽几个月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娘和这些山民又属于古时候的哪个朝代?不过,萧箫因远星变成这样,也都无心去问这些了。每天,她只是想着出谷后要怎样才能让远星变回从前的他自己。

她是因为惆怅而变得寡言少语了,而大娘除了热心照顾他们之外,竟也极少说话。
大娘在这谷中似很受山民们的敬重!她孤身一人一家,自然像她这样也从不可能去打猎,但是这里几乎每一家有打到野味的人都会送一点来给她:或一只半只山鸡、野免啦,或是一条獐腿半匹鹿肉、羊肉之类的。
萧箫看这谷中的日子,想即使不是在大雪封山的季节,人们也是过得不比那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差吧!
秋冬男人们打回的野味,大部份都给女人们用各种香料树加盐熏制成腊肉,风干,第二年春夏连同比较稀罕的野菜干、野果干及菌类、药材一齐用马车驮出山外的市镇,尽都成了抢手货,然后,大家再用这些山货所卖的银两换些生活必需品回来,一年里,大多数山民也就这般地出去两三次,便都觉得很足够了。
山民们这种像隐士般的日子经由一些女邻的口中娓娓道来,不经意地却使萧箫的心湖起了微澜:曾几何时,自己不是一直都在渴望这种生活吗?(在一个像世外桃源一般与世隔绝的地方与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一起恩恩爱爱地过日子,从不要去想什么名与利,这难道不是一生中最美好的事情吗?)
但是,现在自己这样的心情——
那远星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在没有下雪的时候就总是跑出去对着天空发呆。
这里的天空是那样地奇怪,晴的时候极蔚蓝的一片总没有半丝云。空空的蔚蓝,显得那样寂寞。
蔚蓝色的寂寞!
一段时日下来,这蔚蓝色的寂寞都似已经深深地锈在同以前有天渊之别的远星眼睛上了,也深深地锈进了萧箫的心里。
萧箫觉得自己和远星两人现今都只是机械地活着,有些像灵魂和思想都消失的僵尸!
然而,当有一天……
大娘给他俩盛了一碗他们自入谷以来还从没有吃过的腌芥菜后,萧箫没想那酸酸甜甜咸咸的滋味竟让自己一瞬间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在人间了——因为这小菜似不是人间之物呀!萧箫看见远星也同她一样地爱吃这小菜,在这谷中的日子里,她第一次感觉远星吃饭是有带舌头的。
其实腌芥菜,萧箫从小到大不仅有吃过祖母、母亲亲自制的,也有吃过别人做的,不过现在她却只是觉得以前那些的味道都远远不及今日这碟的万一。
大娘人也是第一次用像开玩笑似的口吻对萧箫说:这腌芥菜的水需用初冬第三十一天的雪来化,增鲜剂用的野鸡,是要生长到一年零六个月的那种,灵芝菇要八朵合组的,此外作佐料的还应有雪莲丹、鲨鱼翅、八瓣丁香、海底花、北天熊掌和千年仙球果。
开头萧箫并不曾惊诧和怀疑大娘是否在信口开河,因她的思想早由此而漾开去那曾经深埋心底的憧憬世界了:隐士生活,几个月才出门购一次物,另类地制作自己爱吃的食物……倒是没有想到,自己渴望的生活却被人偷到这里来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安然地住在自己的梦乡里呢?而自己却变成这里的一个不经意的过客!
不过到夜晚她失眠的时候,人却清醒了很多。萧箫觉得自己今夜一点都不像没有思想的僵尸,今夜浇醒自己灵魂的却就是白天的这道腌芥菜了。能得到初冬第三十一天的雪在这里似乎并不难!看大娘和这些山民如此地精明,要辩识长到一年零六个月的山鸡也应说是容易的,可是世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八朵合组的灵芝菇呀?十瓣丁香更是传说中的东西,若非有缘一般人根本无从得见,而至于像鲨鱼翅、海底花,那是要海洋里才有的啊!这里离大海像是有十万八千里,只怕山外的市镇也不会有制好的在卖吧?另:什么千年仙球果,似乎是非洲才会有的呀……
如果大娘说的是实话,这却教自己如何相信?可是在自己的心里却总像在坚信:大娘是不会开玩笑的那种人啊!
萧箫因此而越发睡不着。不过后来,她却又不由得责备起了自己:我现在关心的应是那个“蔚蓝色的寂寞”(指远星)才对呀!却怎么没来由的在这类似虚幻的东西里海阔天空了?
她人这样想的时候,就因睡不着开门了。
她开门却看见——
今夜的天空也是蔚蓝色的寂寞——一个晴朗的夜空呀,没有云,只有黄金的月和宝石的星!辉映得地上的雪也在耀耀地闪着光。
萧箫在雪地里踯躅来去,有一瞬间,她好似听到了一种什么极细微的声音。
她开头以为是错觉,但随后再仔细地一听,整个人突然竟直了,一颗心瞬间就只是狂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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