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心,紧紧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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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尼撒是被人抬回自己行宫的,当完全失去平日威严叫闹不休的他终于被安放到床上时,塞米拉斯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怎么也想到他在推开自己后竟大笑着和人拼起酒来,眼见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她真想去阻止,可她并没有。他在以这种方式掩饰心中的痛,她知道。
看着那依然傻笑眼角却含着泪的人她心疼地摇了摇头。
“王子怎么醉成这样!”鲁卡甚是惊诧。这是从没有过的事,不,有过那么一次,可那还是在两年前啊!
“没什么,麻烦您打盆水来。”想到他的腿疾她又摇头,“还是我来吧。”
转身欲离开却发现手被他紧攥着。弯下身,她温柔地理了理他凌乱的发丝,“我去拿水帮你净脸。”
握着她的手依然不肯松开。
鲁卡见状忙说:“我去就行了,您还是留下来照顾王子吧。”
“也好,那就麻烦您了。”
鲁卡点点头,走了出去。
执起甲尼撒的手,塞米拉斯将它放至自己脸旁轻轻抚动着。
过了好一会,鲁卡端了盆水回来,他将毛巾打湿交到她手中。
“这里我来就行,您先去休息吧。”
“那怎么行,我得留下来帮王妃!”
“不用,如果您也累倒了明天谁来照顾王子?”
“这……”
“去吧。”
不再看他,她轻柔地擦拭起甲尼撒的脸庞。鲁卡在原地站了片刻后悄悄退了出去。
四周变得很静,只剩屋外风吹过树木枝叶时发出的沙沙声不时传来。
“明明是好事你却这么伤心,到底为什么呢?”许久后她低语。
他却只是笑着。
娥眉轻蹙,她的心隐隐作痛起来。
“别笑了好不好!”将毛巾放置一旁她捧住他的脸,“你知不知道你这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让人有多心痛,多不舍!”烛光中,她的脸是那么的温和,就像春日里和煦的阳光能照亮所有人内心中的黑暗。
也许是被这股暖意感召,甲尼撒眼角的泪缓缓滑下。
塞米拉斯一怔,心剧烈地抽痛了下。他……哭了……如此坚强的人竟会流下泪水,他的心到底被怎样的痛折磨着呢?!不忍地闭上双眼,她长叹一声。
“有什么苦,什么痛,日后定能解决,都说来日方长不是吗?你何苦将一切堆积在这一时,何苦只看到这一时呢!”俯身轻靠在到他怀中,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胸口。
“睡吧,好好地睡上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细数着那有些凌乱的心跳她在心中暗暗起誓。
她会陪着他,直到永远!
不知是否真的听到了她的话,甲尼撒脸上的苦笑消逝了,变得很平静。
屋外的风不知何时已停下,静悄悄的屋中只剩下两人交叠的身影在烛光中闪动,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温馨。
过了会,他突然推开她,趴到床头大吐起来。伴着酸臭异味的物体溅了塞米拉斯满身,可她并没有躲开,而是轻抚他的背部,脸上满是心疼。
甲尼撒吐了很久,直到胃中再没有任何东西时才停下,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耷拉着脑袋斜卡在床头。
塞米拉斯忙倒杯水过来,递到他的唇旁。
“漱漱口。”
甲尼撒勉强睁开混沌的双眼扭过头看了看她,而后汲水漱了口。没有说话,他再次闭上眼。
“有没有哪里难受,要不要叫阿苏(医生)来?”她满脸忧心。
他摇了下头。
“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这次没有了动静。
不放心地观察片刻,在确定他并无大碍后她才稍稍放下那颗高悬的心。注视着那张刚毅的脸庞,她惊觉自己的目光竟然难以移开。
原来她也会如此在乎一个人。因为他是自己的丈夫吗?也许吧。她并不清楚,只知道心里乱乱的,好像再也无法像先前那般平静。
没有嫌脏,她收拾好他留下的残局。当放下扫把时,娥眉却轻蹙而起。这身衣衫已无法再穿,可回屋去换,他万一有什么不适……不行!离开他一秒她都难以安心!怎么办呢?
漂移的目光无意间落在衣橱上,她笑了。可以先穿他的。走过去打开橱门随意拿出一件,可当想到要在这里更衣时她白皙的脸庞瞬间泛起红光。
轻咬着下唇,头缓缓转向他。
罢了!反正他们已经是夫妻,她还有什么好放不开的!心中如是劝着自己,可脸上的难为情之色依旧未减。
转身背对他,她轻卸下自己的衣衫。细嫩白皙的肌肤一点点暴露在空气中,可不知为何,心中竟有种他那双深邃的眼正盯着自己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偏偏这时甲尼撒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转了下身。
已脱下外衣的她一惊,忙环住裸露的身子,不安地扭过头。见到那双眼依然紧闭,她松了口气,在心中笑起自己的大惊小怪来。只是她并没有发觉甲尼撒的呼吸已不再那么平顺,隐在丝被下的胸口也在剧烈地跳动着。
没有再耽搁,她快速将衣物尽数脱下换上他的白色长袍。长发披肩,露着光洁的双臂及左肩的她就像遗落凡尘的仙子般绝美脱俗,清秀灵动。
下一刻像是想到什么,她将长袍拽至自己的鼻尖,深深地吸了口气。上面还淡淡遗留着他那充满阳刚之气的体味。
唇畔再次轻扯而开,可当了解到自己所做之事时瞬间羞红了脸。难为情地轻咳两声,她调整一番自己的脸色,回到他的身侧。
蹲在床前,她静静凝望他的脸。不知为何仅是如此看着他,心中就会有不尽的满足!想到喝了太多酒的他明日起来可能会头痛,她取下他依旧戴着的王冠,为他轻轻按摩起头部。
时间悄然流逝,她却一直没有停下,尽管手很酸痛,尽管腿早已麻木。
无意间好像听到了他在低诉什么,她赶紧将头靠了过去。本以为他有什么需要的她,没想到自己听到的会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伊……什娜……”
脸色倏地一变,她直起身,而他过了片刻才说出的话她并不知晓。
“……为什么背叛我……”
面无表情地转身向外走,可下一刻又折了回来。她应该在此照看他。
手依旧抚上他的额,只是她的眼中温柔不再,只剩下不尽的冷然。
? ? ?
甲尼撒是近晌午才醒的,睁开双眼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身侧。屋中并无他人。
难道昨夜的一切仅是场梦?
不,她曾在。尽管对昨夜的印象很模糊,他依然能确定。
轻闭上双眼她温和恬适的气息好似依旧淡淡萦绕在身畔,心底一股暖流悄悄注入,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微笑。也许有个妻子并非坏事!
可不知为何脑海中竟会浮现出她衣衫半裸娇羞回首的画面,一股血气突然间涌上脸庞,他不安地动了动变得滚烫的身子。
他怎会有如此色情的想法!是太久不近女色的缘故吗?攥紧双拳努力克制着这股突来的欲潮,却发觉它越来越强烈。当一声类似痛苦的呻吟蓦地从口中溜出时他瞬间瞪大双眼。
该死!
骤然冲下床他端起脸盆将其间满满的水猛地扣在头上。刺骨的冰冷感总算是暂时压下了他强烈的**。双眼紧闭,他站在原地喘息,身子依旧微微颤抖着。
该死!难抑的诅咒再次在心底响起。
鲁卡在这时走了进来。
“您这是……”他瞠目结舌地傻在原地。王子怎会弄得像个落汤鸡!
“王妃人呢?”
“啊?哦!”鲁卡回过神,“王妃照顾了您一夜,早上休息片刻后就去神庙了。”
他剑眉一拧,“去了多久?”
“不久,刚出去一会。您要不要吃些东西,我备好了清粥和小菜。”
“不用。”随意换了件衣衫后他出了屋。
“您这是去哪啊?”鲁卡震惊地跟在他身后。
“神庙。”牵出战马,他跨上后扬鞭而去。
“总要先吃——”留给鲁卡的是一片浓烟。
? ? ?
甲尼撒不出片刻便抵达神庙,可那里并没有塞米拉斯的身影。问了下那姆克(负责清扫的祭司)才知道她没有来。应该还在路上,他站在神庙的入口等。
没过多久,就看到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向这边走来,甲尼撒沉下脸,眼中不知不觉多了分妒意。
就算那个人是他堂弟且还是个祭司,他依然觉得不舒服。她的笑容只能是属于自己的!突然间心里有了这种想法。
更令他气愤的是当她见到他时脸上的笑容消逝了,那副冰冷的表情就好像他根本不该来此。是他打扰了她的好事吗?想到她和阿纳德的相识比自己还早,他后悔起当初的订婚仪式没有亲自去参加。
“甲尼撒王子。”阿纳德恭敬地向他行礼。
“阿纳德大祭司!”有些咬牙切齿地回复。
阿纳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您和王妃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眼中有着洞察一切睿智的他走进庙门。
看来堂兄也学会妒忌了!风神俊朗的脸上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缓缓扬起。
“你常来这?”见她望着阿纳德的背影,甲尼撒的脸色更沉。
“是。”视线转移过来。
他气什么?该生气的人是自己啊!
“不许再来!”冷然下完命令,他牵马往回走。
塞米拉斯斜眼瞥了下他的背影。
莫名其妙!没有搭理他,她进了神庙。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甲尼撒才发现跟着自己的人并非塞米拉斯,那脚步声是一个小祭司发出的。
该死的女人!心中愤懑地诅咒一声,他快步折了回去。一路直冲到神坛,他却站在那里没有出声。
巨大的马尔杜克的神像前,她正在虔心祈祷,表情庄严肃穆,四周沉默、厚重、令人窒息的神圣气息静静环绕着。
悄悄走过去,他站到她的身旁闭起眼。许久后,塞米拉斯睁开眼,走下神坛坐在底层的台阶上。甲尼撒跟了过去。
“你向神诉说何事?”
她扯了下唇角,爱理不理地说道:“谢神完成我的心愿。”
“什么心愿?”可与他有关?
“没必要告诉你吧!”她冷哼。
望着她阴郁的脸他坐到她身侧,不自觉地取去她发丝上的落叶。
“我也谢了神。”
塞米拉斯注视着前方懒得看他。他谢他的,关她何事!
“谢神将你带到我的身边。”
她愕然,倏地转过头。
“不信吗?”那是什么眼神,好像他是个怪物!
“不是”,她收回目光,“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那我该说什么,埋怨神送个难缠的妻子给我?”难得的,他开起玩笑,可没想到她却认真地点头。
“我确实以为你会那么说。”一直以为他讨厌她,甚至是恨她的!
“以前我是那么想,可你改变了它。”
“是吗?”她有那种能耐去改变他?
甲尼撒点头,“你是个好妻子。”
却不是你爱的妻子!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算了!什么爱不爱的,反正她要的也不是这些!凝眸远望,眼神不知不觉变得落寞而遥远。
甲尼撒蹙起眉。她在想什么他并不知道,可他清楚自己不喜欢见这样的她!那会让他觉得她离自己很远,好像再也碰触不到。
“神完成了你什么愿望?”急于将她的心绪拉回他随便问个问题。
“让你在战争中取胜。”并成为王太子。
“还记得你曾答应我的三个条件吗?”
甲尼撒点头,“说吧。”知道她已有要求。
“当你有能力之时重建马尔杜克神庙。”
“如果有那个权力,我一定做到。”
塞米拉斯点头。她信他!
“为何作此要求?”她对神的信仰有如此之大?
“还愿。”
甲尼撒瞬间明了,“作为神庇佑我胜利的贡奉?”
“嗯。”
“我会尽全力完成此事,但这个条件不算。”
“不行!”
“你为我许下此愿,自然由我完成。”
“那是我的愿望!”她坚持。
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有那个能力亲自实现才会要求他去做,这也是她对神诺言的完成!可如果是他主动做此事,那所有的意义都将不同,就是她欺骗了神!
看着那执拗的脸庞,甲尼撒吁了口气。
“随你。”别人都嫌愿望不够,她却主动往外抛,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曾想过未来的神庙会是何种样貌?”她望着四周。
“你呢?”
“想过。”双眼瞬间充满梦幻般的光彩。
“说来听听。”
“我心目中的神庙是庄严肃穆的,周围修建有连绵白墙,华丽的铜门,环绕碉堡和数千座敌楼;院中栽种无数巍峨的雪松,宽广的甬道处处相通,两列守护神像陈列在神庙入口;庙内墙壁包裹黄金,饰以蓝色彩釉砖,正中央供奉起巨大的金制马尔杜克神像。”她兴致勃勃地陈述着自己的幻想,而甲尼撒则将它一一记入脑中。
如果可能他会给她一座相同的庙宇,不为别的,只因她眼中灼人的光彩。
“还有吗?”
“从各座宏伟牢不可破的城门起都筑有通向神庙的大道,其中一条为圣道专供人们朝拜时使用。圣道中央铺满白色和玫瑰色的石板两边镶着红色的角砾岩,四周以深蓝色为背景的墙壁上饰有彩釉浮雕的雄狮,它们形态威猛、色彩斑斓、瑰丽而威武!”
“绝妙的想法!”若真能如她所想,马尔杜克神庙必将成为世上最庄严华美的建筑!
“听说巴比伦先前有座通天塔寺,是不是真的?”她突然问。
“嗯。”
“人们都说它是人间最接近神的地方,塔身高耸入云,直达天际,雄伟无比!”
“那是‘巴别通天塔’,守护着众神的大门,可在几十年前它就被亚述人摧毁了!”甲尼撒一脸惋惜。
“是吗?”她沉默片刻,“那我要将它重建在马尔杜克神庙中!”
凝望那双比星子还要明亮的眼,甲尼撒点头。
“好。”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真的看到了这些雄伟的建筑巍然耸立在蓝天白云之下,耸立在美索不达米平原广袤辽阔的大地上。
他不会让她失望,不管那一天是何时,他定会达成她的愿望,不,是他们共同的心愿!

? ? ?
离开神庙后两人在城中闲逛起来。阡陌交错的街道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种小贩的吆喝声更是不绝于耳。
斜坐在战马上被甲尼撒护在怀中的塞米拉斯惊奇地向四周观望着,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还很陌生。
“姑娘看看手镯吧,您看这颜色多剔透,价格也实惠就十谢克尔银币,我保您戴上准合适!”一名烫着头大波浪卷,披着长围巾的中年妇女拿着玉镯靠了过来。
“谢谢,不用了。”
“我看您带实在是适合,要不八谢克尔银币就给您了!”小贩一脸亏大似的说。
“真的不用,我已经有最好的了。”笑着伸出左手,其上戴着的是他送的手环。
“我们走吧。”她转过头说。
甲尼撒没有开口,策马离开了这里。不能否认,心里很高兴。
“真不识货!”身后,那个老板小声埋怨着。
并不急,他们骑着马慢悠悠地向前走,当到一处挤满人的高台前时塞米拉斯让他停了下来。
看着台上的男女,她不解地问:“那些人在干吗?”
“卖妻子。”
“什么?!妻子都拿来买?”
“拍卖已婚妇女在这里是合法的。”
“真是野蛮!”她不屑地冷哼。
甲尼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这时一个塌鼻梁小眼睛长相龌龊的男人拽着妻子站到高台中央,“哪位爷想要啊?”
看着那肥胖的女人,台下发出一阵嘘声,“就这种货色也敢拿出来现眼!”
男人的脸色变了下,而瞪着他的塞米拉斯的脸也越来越沉。
“走吧。”甲尼撒说。
“不!”她要看!
“各位,各位,您别看我这女人胖,可还是有些姿色的。”那个男人边说边拽住妻子零乱的长发迫使她抬起头,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张布满泪痕的脸。
台下依然没有人出价,男人更加急了起来,一下扯开妻子的外衣让她丰满的胸部暴露在空气之中。
“看看,看看!”
女人惊叫一声,抱着他的腿痛哭着苦苦哀求,“求您别卖了我,我能给您洗衣做饭,还——”
“滚一边去!”男人狠狠地一脚踹开了她,可当那阴狠残暴的脸面对众人时瞬间布满了谄媚的笑容,“她很能干活的,您买回去保准不吃亏!”
台下依然静悄悄的。
男人听着妻子不断的痛哭声更加烦躁,怒火冲天地走了过去抬起脚狠狠地往她身上揣。
塞米拉斯冷着脸从马上跳下,她的眼中两束愤怒的火焰在剧烈地燃烧着。甲尼撒拽住她的手臂却被她一下挣开。
“别惹事。”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她快速走上高台。甲尼撒赶紧下马,跟了过去。
“哭!你他妈的就会哭,想触老子霉头是不是!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男人大声叫嚣着。
“放了她。”
身后清冷的声音让那个人暴喝着转过头,“竟敢管老子闲事,我看你是活得——”
一张绝美的脸映入眼帘,男人瞬间瞪大眼,咽了口吐沫,不耐烦三个字也憋了回去。
“漂亮的小妞!”伸出手,他想去调戏却被狠狠甩了个巴掌。
男人大怒,高扬起手,只是它并没来得及挥下就被人紧攥住向后掰去。
“……啊……饶……饶命啊!”男人瞬间敛去一脸凶狠,嚎叫着求饶。
这时台下突然有人惊呼了声:“甲尼撒王子!”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口中高呼万岁,而那个被甲尼撒攥住手的男人更是吓得屁滚尿流瘫在地上。
“大家快请起。”并不想扰民,甲尼撒放了那个男人。“滚!”沉声说了句,他将头转向塞米拉斯。
“我们走。”
塞米拉斯并没有动,双眼直盯着那个正准备开溜的男人。
“杀了他。”她平静地说,眼神却认真无比。
“别胡闹!”
“第二个条件。”这种人根本不该活在世上!
“你!”愤怒地看了她一会,甲尼撒拔出腰间的长剑。
“饶命啊,王妃饶命!”男人爬至米拉斯脚边苦苦哀求。
笑着蹲下身,她直视着他的双眼。
“求饶了?”很轻柔的声音。
可她的笑容却让男人心中的恐惧更深,一脸惨白地颤抖着。
“是!是……”
“刚才你妻子求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啊?”
“我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是吗?”
好像看到些许生机,男人猛地磕起头来,并发下毒誓。
“如果再犯就让我烂手烂脚天打雷劈不得好——”
“杀了他!”声音骤然沉下数分,她站起身。
狗能改的了吃屎?才怪!
“不!”男人凄惨地大叫一声,瘫在地上。
甲尼撒扬起长剑。他不想杀此人,就算有错这个人也罪不至死!可她竟然以此作为条件,让他无从选择!紧蹙起眉头,他将剑刺下却被人紧抱住手臂。
“求您宽恕他吧,求您!”为男人求情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想卖掉的妻子。
“你为他求饶?”塞米拉斯震惊不已。
“难道你忘了刚才他是怎么对你的吗?!”她勃然怒斥。
“我没忘,可——”
“那就像个真正的女人,给我站起来,到一边看着去!”
“救我,救我啊!”男人爬过去抱住妻子的脚,痛哭着哀求,“我知道错了,我发誓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我发誓!”
女人心疼地抚着他的头叹息一声,眼中找不到半丝埋怨之气。
“求王妃放过我们!”她跪了下来。
“他根本就在骗你,下次他还会这么做的,甚至更变本加厉!”
“我知道。”
“那你还这么做?!”
“是。”
“难道你都不恨他?”
“我恨。”
“那你还……”
“他是我的丈夫,我更爱他啊!”女人哀戚地恸哭。
塞米拉斯被这句话震呆在原处。
爱他……
“走吧。”许久后她满是无奈地说。
“谢王妃,谢王子,谢谢!”两个人磕了数个头后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凝望着他们交缠在一起的背影,塞米拉斯久久都没有动。
女人啊,为何总是这么傻!
看着她显得有些悲戚的身影,甲尼撒心中的愤怒奇异地消逝了。不知为何他不再怨她逼自己去杀人,却只想让她快乐起来。
“我们离开这。”
她没说话,深深凝望他的眼。
“怎么了?”
“你会不会那么对我?”沉默片刻后她突然问。
她也是他的妻子,有一天当她不再有任何利用价值时,会不会落得相同的下场?不自觉地她打了个冷战。
发现她眼中的惧意,甲尼撒将她紧搂在怀中。
“不会,永远都不会!”
“真的?”人,是会变的!
“真的!人本不同又岂会做相同之事,我不会那么对你,相信我!”
看着那双真挚的眼,她的心渐渐安下。
她相信他!
“如果我真的那么对你,你会不会救我?”反过来他问起她。
她认真地思量起来,时间之长让甲尼撒的表情越来越沉重。很难决定吗?!
“不会。”
坚定清晰的声音传来让他勃然大怒。
“你说什么?”他猛地将她推开,瞪着她。
“我说不会。”
还敢说!身侧因愤懑倏地紧握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
“如果有一天你那般对我,我会杀了你。”她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你再说一遍!”
盯着他阴霾冷厉的眼,塞米拉斯的脸上不见任何惧意。
“我真的会杀了你。”
“那你呢?再嫁给我其他的兄弟?”他阴森地嘲讽。
在这里如果丈夫先去世,妻子必须嫁给他的兄弟,没有兄弟的就嫁给他的近亲。
“我?再嫁?”她耸肩笑了下,“不会吧!那时我应该也死了!”死人怎能再嫁呢!
甲尼撒蹙眉,而后大笑出声。
“好!如果我真那么做你就杀了我。”反正有她相陪,他何惧!
这次换塞米拉斯不解了。
他是说让她杀了他吗?不会气傻了吧!不放心地将手覆在他的额头,却被他紧紧握住。
“我没事!”
“你确定?”她深表怀疑。
“带你去个地方。”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拉着她走下高台。
骑上马,两人离开了喧闹的城池。
? ? ?
塞米拉斯没想到甲尼撒会将她带到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的交汇处。和煦的阳光下,坐在青草地上,看着那泛起丝丝涟漪奔流不息的河水,心一下平静下来。
“这里真美!”她感叹。
“夕阳西下时会更美。”
“看来你常来。”
“开心或不开心时便会来此。”
“今天是哪种情形?”
甲尼撒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不回答我就当是开心吧。”她帮他下了决定。
没有再说话,他们静静地看着天空和流水。
“为何不愿继承王位?”许久后她突然问道。
甲尼撒的脸色变得沉重,半晌都没有开口。
“不想说就算了。”
他叹了口气,“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
“那你慢慢想。”
“你这么想知道?”
塞米拉斯肯定地点头。她想了解他,不管是他的现在还是过去。
“有一点,你想说才说,不要勉强。”她可不希望是自己逼他开口,虽然她也认为自己没那个能力。
甲尼撒又沉默片刻。
“那个位置该是王兄的。”他沉痛地开口,语气中带着无限感叹。
“为什么?”这她就不能理解了!
“我不能在夺走王兄的幸福后再夺去他的王位!”
“你夺走他的幸福?”
“是啊!是我!”他苦笑,“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本该是我!”
这次她没有再应声,静静地听着,听他说起那段令他心痛愧疚的往事。
“两年前我和共同长大的伊什娜成婚,没想到她会在婚礼上行刺我,是王兄发觉她的企图冲上来替我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剑。”他简单而平静地说,就像在倾诉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眉头却在不知不觉中紧蹙,脸上也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塞米拉斯心疼地看着他,手紧紧握住他不停颤抖的手。
“不要说了!”她不想再听!自己为何要问起这些?!她这就如同再次残忍地剖开他心口那道根本不知被撕裂过多少次的深深伤痕,一定让他很痛很痛!
那种被自己最爱、最信任的人背叛会是何等的心痛,她无法猜测;那种因自己而毁了亲人一生的愧疚,她难以想象;而遭遇了这种打击后的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她更是不敢去想!
难怪他会对女人心生反感,难怪他总是带有深沉的愧疚,难怪他无法真正的快乐!原来他一直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包袱!
“我是安然无恙,可那一剑却伤到王兄的神经让他再难起身,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下半生。有时我就想,为什么当时受伤的不是我呢,让我死也无所谓的,可王兄偏偏要挡下这一剑,他让我这样活着好像更累更没有意义。”
无所谓的轻声低语让塞米拉斯眼中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滑落。甲尼撒的心猛地一怔。
“怎么哭了?我没事,你不必为我难过。”轻抚她的头,他安慰起她。
“对不起!”
“你又没有错,何必道歉。”
看着这张挂着泪珠为他而痛的脸庞,一股暖流深深贯穿他的身心。从不知,原来被人关心的感觉是这么的好!
“我不该问你的!”
他心疼地轻拭去她的泪,“我很庆幸你问了。”
“为什么?”她吃惊地抬起头。
“那让我知道原来你也会哭。”声音中带着丝戏谑。
塞米拉斯气愤地推开了他,转向一旁。
“生气了?”绕到她身前,他单手托起她的下巴真挚地凝望着她的双眼,“憋了几年的话说出口觉得轻松了许多。”
“没骗我?”
他点头。
塞米拉斯笑了,可想到自己刚才的模样又颇感不好意思,脸发红地坐回草地上。真丢人!她怎么会哭呢?
苦着脸,她懊恼地晃了晃脑袋。这可爱的动作让甲尼撒的脸上布满笑容。
“你在米底的日子如何?”
温和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背也挺得比直,“很简单,吃饭睡觉无聊时看看书,没别的。”
“没什么要告诉我的吗?”不难看出她同样有痛苦的记忆!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我也是那句话,想说才说不要勉强。”
站起身,她背对他望着远方。
“我的母亲是个一无所有的宫女,和父王发生一次关系后生下了我。”怔忡盯着天空翱翔的孤鹰,她的表情凝重而遥远。
她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没有任何意义!
“在我四岁那年她因无意烫伤一名妃子的手被活活打死,当时我就在一旁,我哭啊叫的可根本没人理我。”她耸耸肩。
甲尼撒心疼地从后方将她拥在怀中。
“我也没事。”她微笑。
“我知道。”她眼中写满的痛,他岂看不出!可他了解这种痛是不愿被别人察觉的!
“后来,我在母亲的房中长大,直到有一天父王将他所有的女儿叫去问谁愿意嫁到巴比伦,我就自告奋勇地来了这里。”也是从那时起,她才觉得原来自己还活着!
紧紧抱着她,甲尼撒的心中满是不舍。如果可以他真想为她挡去先前所有的风雨,让她的回忆之中仅有幸福和快乐,而不是满满的苦涩!
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塞米拉斯安心地闭起眼。心渐渐平静下来,痛好似已不再那么深。
“知道吗,当时大家都不愿嫁给你,还是我最英明!”认识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你没有要求嫁的人必须是我?”阿纳德不是说……该死的!他竟敢骗他!
“没有。怎么了?”仰头看着突然间愤怒不已的他,她不解地问。
“我……”突然间他释怀地笑了,“没什么。”他该谢阿纳德的,没有他的谎言自己也娶不到这么好的妻子!
塞米拉斯并没有追问,安然靠在他的怀中。
此刻,相拥的两人,心也是紧紧相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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