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萧如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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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4月4日,星期三,T大校园。刚经历过一场倒春寒,夜晚的风甚是凛冽。我急急忙忙爬上霜红楼八楼的天台,只为了去安慰一个刚失恋的好姐妹。
说是失恋,其实阿琪换过的男朋友少说有十个,按说分分合合的事情对她早应该不算沉重打击才对,但这孩子太感性,心灵脆弱,每次失恋都跑到八楼天台上吹冷风喝闷酒,当然也习惯于每次接受我从真心实意渐渐变得敷衍了事的安慰。
其实,当我来到天台的时候,并没有把那天当作特别的一天,但是后面所有的变故却是从这个夜晚开始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何必单恋一枝花啊……”我一边有些含糊地背着说过不下十遍俗不可耐的失恋安慰语,一边和阿琪抢剩下的啤酒。一直以来,我很怀疑阿琪只是打着失恋的幌子,其真正意图是在于可以痛饮啤酒装疯卖傻而已。平时大家都要装淑女,哪有这机会啊。而一定要我来劝她,无非是怕酒醉后无人收拾残局。
“身在热恋中的人当然体会不到失意者的痛苦了。酒拿来!”阿琪白我一眼,伸手去夺我手中的酒罐。我正在低头看手机的一条短信,一时失察竟被她得逞了。
“怎么?没话说了吧?想想也是,你们家刘家明对你那个叫体贴入微、千依百顺啊,真是羡刹旁人啊!”阿琪得理不让人,言语中半是酸溜溜半是讽刺。
如果照平时情况我早就拍案而起、义正辞严的反驳了,然而今天我却很平静,一句话都没说。
我慢慢的坐直,去拿面前的酒罐,才发现,酒罐是空的。随手一扔,易拉罐翻滚着发出哐当的哀鸣,一时间天台显得很是寂静。
“怎么了,你?”阿琪这丫头终于看出我的不正常了。
“没什么。”我勉强笑道,脸色有些苍白,“我想,你刚才说什么失意人的痛苦,我马上就可以体会到了。”
“阿如你没事吧?你……你中邪了?”阿琪显然被我吓倒了,伸出手来摸我的额头。
“我没事!”我笑道,侧身避开她手的抚摸。
“我是说真的,我和刘家明分手了。”我望着她说道。
“不是吧,阿如你别开玩笑了,愚人节已经过了啊!”阿琪惊叫道。
“我是说真的。我刚刚收到的短信。”我试图声音不起波澜,但眼中却忍不住泪水泛滥。开玩笑啊开玩笑啊!我终于知道晴天霹雳的感觉了,就是脚下的地面莫明其妙突然坍塌,无数的洪水涌了上来,似乎要把我吞没。阿琪总是笑话我喜欢杞人忧天,的确,我幻想过海平面上升后人们流离失所,恐慌过世界末日那天大家的惊惶失措,却从来没有想过刘家明会和我闹分手。
在我的思维中,刘家明就是可靠、诚实的代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站在我这一边,支持我、鼓励我。刘家明少言寡语,但他总能心细如发的弥补我所有的疏漏;刘家明踏实本分,从不好高骛远,所以他不会像阿琪的前前男友那样背井离乡,远赴他国去求一张镀金的文凭;刘家明用情专一,为人忠实,所以他不会像阿琪的前前前男友那样脚踏几只船,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这四年来,看惯了阿琪和她男朋友的离离散散,我也早已习惯了有刘家明在身边的感觉。我昨天晚上还和刘家明一起说说笑笑的去教室自修,今天就莫明其妙毫无预兆的收到了他要求分手的短信,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起初接到消息,我也以为他在说笑,心想也许是老实人想开个后愚人节玩笑,发消息问他:“不是吧,大哥,你翻翻日历,愚人节早就过了,开什么玩笑啊。”
“不是。”
“什么?我不明白。”
“阿如,是真的,我不是开玩笑。”
“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理由。”
“我喜欢上别人了,她现在就在我旁边。”
于是,我便知趣的没再发消息耽误人家卿卿我我,只是默不做声的在天台上虐待喝空了的易拉罐。只不过,对于没有任何预兆的得到这样的结果,我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我和阿琪又在天台上沉默了很久。
后来,阿琪过来拉我的手:“如如啊,千万别难过了,不值得的啊。你不是常劝我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的么?你不是一向标榜大女子主义的么?开始,还是刘家明死缠硬磨才追到的你,你对他本来就无所谓的,不是么?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一定要镇静,一定要潇洒,不要被人看扁了,对不对?”说着说着她竟自己呜咽起来。
我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拍拍她的肩:“没事的,我真的没事的。我只是一时……一时不习惯,对,是不习惯。”
“不过这样也好。”她还是不放心,仍然挖空心思安慰我说:“这样一来,你至少不用每天戴着那块丑不拉叽的破石头了,白白降低自身品味。”说罢居然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那块玉佩。阿琪所说的这块破石头却是四年前我答应刘家明时,他欣喜若狂又郑重其事的送给我的,还强调一定要天天戴在脖子上。说这石头是他家的传家之宝,祖祖辈辈传子不传女,说是有滋阴养颜、延年益寿的奇效。我看了看这块玉石,觉得质地不怎么样,不如传统的翠玉那么晶莹透亮,色泽是暗绿色上还有着点点紫斑,可见不是什么好货。本来想含糊着把这件事忽悠过去,刘家明却固执得很,没奈何,我只好天天戴着这块玉佩招摇过市,在众姐妹诧异的注目礼中显得若无其事。俗话说得好,玉养人,人养玉。这四年下来,这块玉终于算是被我磨砺的有些温润的色泽了,我也习惯了脖子上戴块玉以彰显男朋友对我的爱护,刘家明却冷不丁的提出要分手,给我当头一击。
“夜深了,阿如我们也该回去了。”阿琪柔声说道,想挽我起身。
我摇摇头:“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吧。”
“那你——”阿琪显然有些迟疑。
“我没事。”
“我真的没事。”看阿琪还犹犹豫豫的不走,我笑着站起身来,连推带拉的把她送离了天台。
转身回来,天台上静悄悄的,可全是我一个人的天下了。
有月光,定定的照在我脸上。风,软绵绵的。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料想一千多年前大诗人李白在失意的时候也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吧。于是他望月而歌,仗剑而舞,是何等的潇洒,何等的不羁!
我本来也欲效仿前辈高人的举止言行,但是事不凑巧,现在过了冷兵器时代,没有剑了。更不凑巧的是,我的手机响了。
“喂?”一阵风吹来,我一个踉跄,难道,号称千杯不醉的我居然有些醉意?
电话没有悬念的是刘家明打来的。
“刚才是她发的消息。我本来不想和你这么早说的。”
“替我谢谢她。被骗的感觉很不好,我喜欢开诚布公。”
“对不起……”
“没什么。对了,她是谁?”
刘家明嘟哝了一声,我听到一个我一点都不熟悉的名字。
“算了,我糊涂了,那么八卦做什么?祝你们百年好合、花好月圆啊!”
“萧如,你听我说……”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对了,改天你抽空见我一面,你送我的东西我都会还给你的。还有你的那块传家之宝,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我语无伦次的说。
“萧如,你……”
“我怎么啊?我好好的啊?”我边说边走,努力让语气变得轻快些。突然脚下一滑,一个踉跄,扑出天台而去。
八楼啊,我死定了。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
是易拉罐。果真乱扔垃圾要遭天谴的。这是第二个念头。
大家会不会以为我是为情所困,想不开而自杀啊。这样太有损我以往英明神武的光辉形象了。
我能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往下坠,心念如电。最后一个念头是,我叫萧如,我不要这么轻易的死去。我才二十岁,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的死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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