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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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打算对帝都有名的舰船进行一次排名的话,那么一艘被命名为“陽麟”的交通舰将毫无疑问的被推到第一候选的位置。
之所以会如此,并非由于其为菲恩伯德王家的第一坐舰,而是因为在过去的十年中,它一直独占着帝都环道上的最速传说,成为那些陶醉在无限速度中的灵魂所憧憬向往的目标,并被赋予了诸如“刹那之帝王”、“时光的坐骑”等众多称号。
不过,大部分人通常还是称它为“火红之陽麟”。
现在,呈现在菲恩王眼前的这是一艘已经看不出完整形状的交通舰:舰身的一半已经无影无踪,断口处呈现出支离破碎的惨状,原本加诸于舰身上的那优雅中隐约透出粗旷气息的曲线,现在也彻底扭曲变形,留下的只是这艘交通舰在临终前痛苦挣扎的痕迹。
如果不是舰首还保留着那支独特的锐角,菲恩王宁死都不会相信这就是昔日那艘荣冠帝都的“火红之陽麟”。不过,一旦确认了这艘交通艇的真正身份,在丧舰之痛袭来之前,索尔斯最先感觉到的却是仿佛置身于万年冰河般的悲伤。
即使不用进行任何勘测,只要视觉还正常的人都知道,在交通艇被破坏得如此彻底的情况下,其中的乘员还能够生还的可能性其实已经微乎其微了。
而事实上,在最初的检测中确实没有发现这堆残骸内存在着任何生命反应。
“夏音……” 喃喃自语般地叫出了自己投入所有心力来培养和疼爱的女儿的名字,麻痹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菲恩王只是觉得全身冰凉。
而他的老师此刻的模样也不比他要好多少。在看到陽麟残骸的那一刻,老公爵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年。痛苦与绝望的表情在他的脸上迅速蔓延开来,让这位帝国最后的羽翼全身上下透出一股衰败的气息。
“怎么会这样……” 就好像双腿再也无法承担这份沉重的噩耗般,亚姬无力地跪坐在地板上。空洞的眼神穿透了厚实的舰体,落到黯然无光的无尽虚空中。
在这种情况下,侍立在旁的两位上级翔士也跟着沉静了下来。米尔丁只是用悲伤的视线注视着两位根源氏族的幼芽最后搭乘的交通舰,陽麟的残骸。而华德,这位一向散漫的翔士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苍穹军翔士最标准的站姿。
舰内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紧张感。所有人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深陷在这无比深沉的悲哀中,无法自拔。
“阁下,有件事情……”
虽然雷利亚已经尽可能的压低了声音,不过在这被痛苦所凝固的寂静空间中,他的声音却是那么的唐突而显眼,以至于除了那三位之外的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
“有什么事情等一下再说。” 米尔丁压低了声音,不悦地说道。
“可是,我们发现了……” 雷利亚的样子似乎很焦急。
“我说了,不论有什么事情都等一下再说!” 米尔丁低声地咆哮着,声音中充满了愤怒。
“那是不行的!阁下。” 觉悟到如果不在这个时候讲出来的话,自己之后的下场肯定会非常凄惨,因此雷利亚一横心大喊了出来。“我必须在现在就向你报告!”
“嗯?” 片翼翔士那悲壮的觉悟终于惊动了三位沉浸在深沉悲哀中的根源氏族,老公爵勉强抬起头望向了这边。
“你!你……很好!雷利亚片翼翔士,我允许你报告!说吧!” 米尔丁狠狠地看着自己的副官,暴躁地说道。
“是!阁下,技术参谋在分析交通艇残骸时,在其内部发现一疑似逃生舱的筒状物。而关于是否对其进一步进行勘测,请阁下判……”
米尔丁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已经被一跃而起的菲恩王抓住了衣领,并且在那股失控的力量下陷入了无法顺利呼吸的困境。
“你说的是真的吗?” 在亚诺莱维涅家族中,被公认拥有罕见的温厚性格的菲恩王,此刻却像一位真正地亚诺莱维涅家成员般,在暴动的情绪支配下作出了让人无法想象的激烈行动来。
“索尔斯,冷静下来!” 把雷利亚从即将窒息的困境中解救出来的是亚诺特公爵。
“你这像什么样子啊!即使事关两位帝国之光的生命,你也不能随便剥夺别人呼吸的自由吧?” 老公爵又恢复了一向诙谐的语调,不过那双交握在一起,并且微微颤动的手却暴露出了他内心的无比激动。
“啊,抱歉。” 醒悟过来后的菲恩王马上就松开了手,退后几步对片翼翔士露出了歉意的笑容,然后转头看向了雷利亚的长官,以不容拒绝的语气拜托道:“大提督,请你马上下令翔士们对那个逃生舱进行勘测。另外,拜托多准备一套增压服,我希望能亲自前去。”
“没问题,我马上叫人准备两套增压服。我也去!” 米尔丁迫不及待地对终端手环下达了一系列指令。
“等一下!”
阻止那两人离开的是一个低沉但却异常有力的声音。
无法忽视声音之主人的威严,两位上级翔士只得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最高统合监督。
“……老师,还有什么事情吗?” 虽然菲恩王的声音很轻柔,但却很容易让人感到他的急促。
“亚姬,” 老公爵就像没有听到索尔斯的问讯般,柔和的目光毫不停留地移到了旁边的女性身上,用诚挚的语气请求道:“你可以暂时回到‘雪月’上去吗?”
“老师!” 即使是当主您的要求,唯独这件事情是不会答应的!亚姬透过眼神向老公爵传达了这样的讯息。
“虽然那孩子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夏兰人,不过他已经海特兰德家族的一员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应该以适合根源氏族之继承者身份的礼节来迎接他才对。” 无视执事反抗的目光,老公爵自顾自地说着。

“本来应该是集齐全部的‘眷族’,在宫邸中举行一场盛大的欢迎会才对的。不过现在大概没办法要求那么高了……” 他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我希望,至少身为‘眷族’一员的你,能以最正式的装扮来迎接他——海特兰德家的幼子的归来。可以接受我的委托吗?”
“……明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愿意接受。” 亚姬点点头,接下了这个尚不知道会不会有机会开始的委托。
事实上,她倒是很体会到做出这种要求的老公爵的心情。穿上正式礼服以迎接将要到来的家族的幼子,这种行为除了具有某种程度的象征意义之外,更多的是含有祈祷的意味。
“虽然我只和少主相处了很短的时间,不过在我看来,他是位懂得礼貌的好孩子。所以,我相信他绝对不会作出这种让作好准备迎接他的亲人空等一场的无礼行为。”
“是吗?那就好,快去吧!”
听到这样的回答,老公爵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对亚姬挥挥手,然后转身向索尔斯两人走去。
……………………
在翔士们的努力下,随着一块块舰体的剥落,那个隐藏在陽麟残骸中的逃生舱终于显露了身形。
那是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圆形筒状物,尽管表面已经有了不少擦伤的痕迹,但至少外形上没有出现任何缺陷。而在筒状物的顶端中央位置,有着一个以火红衬底、黄金为翼的纹章。
“没错,这就是‘雪月’遗失的那个澡……逃生舱。” 看到这个纹章,老公爵点头确认。
“也就是说,那两人现在……很有可能就在里面吗?” 菲恩王迟疑地问道。其实只要简单地调查一下就能够知道问题的答案,但对是否马上揭开近在眼前的谜底而有所迷惑的,并非他一人。
“我想,还是不用马上开启舱门。先连接上逃生舱的通讯端口,听听看里面是否有动静再说吧?” 一天之内承受了太多次的大喜大悲,老公爵发觉自己一向硬朗的神经现在已经呈现出极不稳定的状态。
如果开启舱门之后却发现……他实在是不敢想象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当然,菲恩王毫无意见地完全接受了这个建议。看起来,这位父亲的神经也已经被女儿折磨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
技术参谋很快就连接上了逃生舱的通讯端口,然后把其中的信号投放到了舰内扩音器上。
最初的数十秒是一段令人惊心动魄的沉默,而当两位根源氏族的当主忍不住脸色再度发青的时候,扩音器中突然传出了少年和少女的声音。
“天空!我们到底还要在这里面呆多久?” 少女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不过配合上目前的情景,不禁让人生出一种无理取闹的感觉。
“就算你问我也……” 不管是谁大概也只能苦笑吧?这个时候,众人才对老公爵之前提到的,“在那两人的关系中,我的那位孙子好像处于彻底弱势的地位”这句话有了大致的体会。
“你是我部下,回答我的问题是你应尽的义务!天空。” 感觉越来越无理取闹了耶?包括老公爵在内的众人都将质疑的目光集中到了菲恩王脸上。而这位原本就对自己的教育方式有所怀疑的父亲,现在更是彻底地失去了教育子女的信心。
“我说,夏音啊,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少年困惑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了出来。
“我没有生气!” 任何人都能够听出这句话中蕴含的怒气,大概是发觉了这一点,所以少女又补充道:“我只是觉得不满而已。”
“不满?是因为陽麟的事情吗?” 少年明知故问。
“难道还有其它的事情吗!” 少女怒火越来越旺盛了。
“可是那也没有办法啊!毕竟之前出现的一系列意外都不是我们所能预料的。而且更重要是,我们两人可是都还活着啊!” 看起来,少年的心胸非常开阔。“想想看,经历过一次机雷袭击的我们,现在居然还能有余裕去为交通舰的损失而不满,你不觉得应该对此心存感激吗?夏音。”
“那只是……幸运,纯粹的幸运而已。所以,就算逃过一劫也没有什么好骄傲的。” 少女固执地否定着少年的努力。
“可是如果没有这份幸运,我们现在大概已经化为银河中的星星了吧?不管怎么说,我是挺喜欢这份幸运的。” 少年的声音中有着些许的笑意。“但是,看起来,成为夏兰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啊……”
即使是拥有无比强韧之神经的老公爵,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也忍不住动摇了一下,而其他的人则马上对帝国之翼的未来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天空,你……难道后悔成为夏兰人吗?” 少女有点迟疑地这么问道,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不安与担忧。
“后悔?不,没这回事。” 少年淳厚的回答拯救了所有人的心情。“虽然艾琉雅对我保证过我绝对不会对夏兰人的生活方式感到沉闷或无聊,不过我倒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它竟然会如此刺激就是了。”
“你不喜欢这样?” 似乎很不放心的少女再一次确认到。
“嗯,这还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啊……” 少年沉默了一阵子,然后爽朗地回答道:“我大概不会讨厌这样的冒险。不过,要我立刻喜欢上夏兰人的生活方式恐怕也很困难诶?。”
“……你这个优柔寡断的家伙。” 那股因丧舰之痛而产生的怒火似乎已经完全发泄了出来,少女现在又恢复了平稳的语调。
之后两人便没有再继续说话了。
不过即使是在逃生舱之外的众人也可以想象到,此刻在那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的,应该是一种温馨而安详的气氛。而感受到这种气氛的他们,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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