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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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米宽的巨型烟柱就像是凝固在了褐色的天空里,尾端在空中渐渐散开,形成了遮天蔽日的漆黑云层。透过烟雾的缝隙,透来了妖异的血色阳光,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种诡异的暗红。
地面上到处布满了上百米直径的弹坑,漆黑的龟裂顺着地面向远处蜿蜒,散发着焦臭的味道。
在这宛如世界末日般的画面里,七米长的侦察车现在就像是一辆玩具车般,在弹坑和黑烟中缓慢穿梭。坐在指挥座上的车长面色铁青,已经恢复一些元气的林凌则抱着双手,面无表情的坐在他身后。
原本热闹异常的提雷克联邦军基地,已经化为了一座燃烧的废墟,基地周围散布着几个巨型弹坑,看来正是这些轨道炮击的杰作。
高达七层的指挥大楼诡异地扭曲向一边,就像是被融化的蜡烛般倾倒。在这毁灭性的打击中,基地外部的人员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没能剩下,全部在冲击波下化为了破烂的碎块。
彻底被摧毁的基地中除了不时发出的弹药余爆声,以及侦察车发动机的轰鸣外,再也没有任何的活物。
&ldq;做得可真绝,看来就躲在防空洞里,也是死路一条。&rdq;
望着扭曲变形的地面,车长的神情已经说不上是愤怒,还是绝望。&ldq;星团兄弟会&rdq;不光是毁灭了提雷克联邦的军事力量,同时还将他的人民全部当成了陪葬。
重达数吨的质量弹不像光束武器那样,会受到天气和大气层的影响,也不像能量武器需要足够的预热时间。以超高速从天空落下的弹头,在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就可以释放出来自地狱的力量。
在强大的冲击波和复数冲击所引发的地壳变动下,哪怕是再坚固的防御工事照样会在瞬间崩塌,甚至在以前的战争中,发生过行星因为炮击太过密集而改变轨道的惨剧。
宇宙时代人类的做法,和几千年前完全没有变化: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来毁灭自己的同胞。
望着眼前惨相的林凌突然抬起了头,这个时候,侦察车的仪器里也发出了警告。
扭曲燃烧的MK停机库后,突然出现了几个巨大的身影,跨过建筑残骸走向了停在原地的侦察车。
西方骑士般的肩甲随着机体的动作,发出了金属的撞击声,青色的弧型甲胄就像是镜面般光滑,倒映出炽热的火光。
手扶佩剑站直了身体,六台胸前佩着纹章的&ldq;青骑士&rdq;,在浓烟和火焰中露出了自己的身形。闪烁着不祥的紫色瞳孔,仿佛正打量着地面上这台渺小的车辆。
看着突然出现的敌人,林凌和侦察车的乘员们都没有动,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的机会,哪怕是现在逃跑,一串疾飞而来的炮弹照样可以摧毁这辆脆弱可怜的侦察车。
巨大的金属脚踩扁了一辆坦克的残骸,其中一架青骑士就这样单膝跪在侦察车面前,动作异常轻柔缓慢的放下了自己的右手,在这巨人般的手掌之中,竟然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金属制成的巨手稳稳地停在离地大约半米的地方,这个敏捷的身影轻巧一跃,正好落在了侦察车的正前方。
近乎纯白的淡金色长发,用蓝色丝带在脑后盘成了一个干净利索的发髻,削瘦纤细的肩膀上罩着蓝色短披肩,宝石做成的饰扣里挂着金色绶带。
长筒皮靴在昏暗的阳光下闪动着光泽,穿着蓝色制服的少女,保持着军人才有的笔挺站姿,那对灵动的瞳孔里却满是冰冷的威仪,冷冷扫视着面前这些邋遢的提雷克军人,白嫩的小手正把玩着一根黑色硬皮马鞭。
&ldq;阁下就是驾驶&lsq;魔眼&rsq;的骑士吧。&rdq;冰冷的蓝色眸子打量着面色憔悴的林凌,少女朝前迈了几步,抬头看着比自己要高出一个头的青年,&ldq;简单的回答,是或不是。&rdq;
&ldq;是我。&rdq;
看着对方那套干净华丽的制服,林凌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杆,整理了一下那身破烂的驾驶服。眼前这位小巧的女士,从上到下的服饰都是这个年代最高价的天然材料,更衬得她盛气逼人。
&ldq;很好。&rdq;女孩大海般深邃的瞳孔里亮起了一种异样的神情,兴奋中掺杂着淡淡怒意,微微抬起了完美的下颚,&ldq;在下就是那架&lsq;青骑士&rsq;的骑士。&rdq;
&ldq;什么?!&rdq;
不能置信般的瞪大了眼睛,林凌看着面前这个身高不够1.60米的小女孩,一尘不染的蓝色制服裙包裹着小巧秀美的身体,与其说她像个骑士,倒不如说更像是个出来郊游的大小姐。不过她的用词倒是标准的骑士口吻,礼貌而冷漠。
&ldq;在下是青骑士团参谋蕾妮•冯•沃弗根,败于你手上的骑士。&rdq;靴跟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娇小的女孩对林凌做出了一个标准敬礼,旋即又扬起下颚高傲地看着面前的年青骑士,&ldq;特意带领&lsq;青骑士&rsq;六骑,等候阁下的大驾。&rdq;
&ldq;想要复仇决斗吗?可惜我的&lsq;魔眼&rsq;已经毁了。&rdq;
战败者为了寻回荣耀,与胜者进行第二次决斗,这对自尊心极高的骑士来说,是件很寻常的事情。
浑身酸痛的林凌盘腿坐在地上,看着面前这个高傲的女孩,顺便打量着她纤腰上挂在皮鞘里的那柄&ldq;光剑&rdq;,银色的剑柄上果然刻着&ldq;青骑士&rdq;的纹章。
小花招不可能连续成功两次,就算&ldq;魔眼&rdq;还在,想用那种破烂再次打败&ldq;青骑士&rdq;这样的精锐,不是自己脑子进水,那就是在蔑视对方的智商了。

&ldq;想要复仇的话,我是不会反抗的。&rdq;
&ldq;你认为你的脑袋,可以抵偿&lsq;青骑士&rsq;的修理费和我的荣誉?&rdq;
侧头看着地上摆明了任你宰割的林凌,女孩的笑声就像银铃般清脆,小手依旧握着马鞭。眼前这个拥有东方血统的青年面对死亡还如此地平静,实在是有点超出她的预料。在东部银河这块地方,雇佣兵往往是些粗鲁无礼的壮汉,很少见到这样沉稳的对手。
&ldq;想不想加入青骑士团?有意思的东方人。&rdq;
&ldq;加入青骑士?&rdq;
&ldq;没错,成为吾等青骑士团的一员。&rdq;
听着这个莫名其妙的邀请,林凌不由皱紧了眉头,不管这个参谋有什么目的,加入青骑士团这样宇宙知名的佣兵团,也就意味着更多的激烈厮杀,更残酷的星际战争,这正是他最不想要的结果。
&ldq;感谢阁下的厚恩,不过,我只是个弱小无能的三等骑士,不敢玷辱青骑士团的纹章。&rdq;
&ldq;用&lsq;魔眼&rsq;这种垃圾击败&lsq;青骑士&rsq;的人,竟然还在说自己弱小无能,你是在蔑视在下,还是在蔑视&lsq;青骑士&rsq;!!!&rdq;
彻底放弃了那种骑士间的礼貌性字眼,手中的马鞭紧紧抵住了林凌的下巴,蕾妮的面颊染上了一层愤怒的红晕,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拒绝加入青骑士团,而且还是一个落泊的流浪骑士。
要不是眼前这东方青年所拥有的胆识和智慧,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实在让她无法忽视,真想让人一剑砍下了他的脑袋。负责青骑士团一切战术布置和谋略的蕾妮,竟然被一个雇佣兵用小花招打倒了,正是因为这点,她才如此看重林凌的才能。
&ldq;两条路,要么入团,然后用你的赏金来偿还&lsq;青骑士&rsq;的修理费,要么被我装在炮管里打到宇宙去,变成闪亮的星星,你只有10秒钟来回答。&rdq;
女孩低头看着地上的骑士,抵在林凌脖子上的马鞭就像是匕首般,散发出了锐利的杀气,清澈的蓝色瞳孔里透出了不容抗拒的恐吓。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的林凌,看了看&ldq;青骑士&rdq;背后的矛状扩散炮,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黑社会追高利贷的债主……
&ldq;还清修理费后能不能退团?&rdq;
&ldq;只要你愿意。&rdq;
&ldq;给我入团契约吧……&rdq;
什么装在炮管里打到宇宙去……眼前这个故作凶恶的小丫头根本就是为了雇一个不用支付薪水的苦力……至少先活下去吧……
摇了摇头的林凌苦笑一声,从蕾妮的手中接过那张电子入团契约,还来不及看,就被女孩强行按上了手印。
&ldq;好,契约完成。&rdq;小女孩看也不看的把契约夹在了胳膊下,望着面前还是一头雾水的男人,&ldq;你的名字。&rdq;
&ldq;林凌。&rdq;
&ldq;还保留着东方姓氏,很好,林凌卿,恭喜阁下成为青骑士的正式成员。&rdq;
露出微笑的女孩收回了电子契约,却发现林凌的眼睛并不在自己的方向,正望着身后的那些提雷克军人。
&ldq;对了,青骑士团是不是还需要一些……&rdq;
&ldq;不需要,当然,搭载他们去某个星团应该还是可以的,只要不会影响我们原定的行程。&rdq;
斩钉截铁般拒绝了林凌的要求,蕾妮却并没有给出一个很绝情的结果。整个提雷克星上维持人类生活的设备,已经在轨道炮击里全部变成了残骸,这6名联邦军人继续呆在这个星球上,只能在痛苦和绝望的煎熬中慢慢死亡。
林凌不想看着他们死在饥饿或是干渴里,立刻了解他意思的蕾妮,也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
对雇佣骑士来说,战场上杀死再多的人,也只是履行自己的义务和合同,毕竟这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在战争已经结束的现在,过多的杀戮和残忍,却并不符合他们的风格。
虽然也有雇佣兵和骑士团会在战争中肆意的*、抢劫、杀戮,青骑士团作为一个在战争中给敌人带来恐怖和敬畏的存在,却依然严守着骑士的荣誉。
&ldq;谢谢了,小弟。&rdq;有些苍老的车长轻轻拍了拍林凌的肩膀,望着远处不停爆裂的火光,容纳数百万居民的大型城市已经在炮击中毁灭,其中也包括他们的家人。
&ldq;这里是青骑士控制的区域,离开这里,我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rdq;
看着这群邋遢的老军人,蕾妮给出了善意的警告,既然已经严重违反了星团法,&ldq;星团兄弟会&rdq;就绝对不会留下任何一个活口。他们的战斗机和士兵正在星球上到处巡视,杀掉每一个活着的提雷克星居民。
&ldq;谢谢,不过,军人有军人的自尊。&rdq;
&ldq;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我们也该完成自己的任务。&rdq;
&ldq;这里是我们的故乡,好运,小弟。&rdq;
一口回绝了蕾妮的好意,六名还活着的提雷克军人逐一拍了拍林凌的肩膀,然后走向了那辆老旧的装甲侦察车。林凌原本就不是这个星球的人,合同已经完成后,自然不需要给这个星球陪葬。
他们却是这个星球的军人,哪怕是亲人和家园已经全部消失,他们也必须继续与&ldq;星团兄弟会&rdq;战斗,就算是死,也必须死在自己的家园上。
&ldq;再见,小弟!&rdq;
车长用豪爽的笑声与林凌告别,和所有乘员一起,对着年青骑士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在重新发出轰鸣的发动机声中,黑色的侦察车笔直冲入了漆黑的烟尘中,向着远方的战火飞驶而去,许久,荒野里亮起了一团橙黄色的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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