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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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个小男孩“咚咚”地跑了进来。孩子跑到宇文太太身旁,叫了一声“奶奶!”,然后,他用眼睛瞟了一眼宇文先生,就贴着宇文太太的耳边小声地说:“大弥勒来了!”这孩子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跑什么!”崇德这时端着大蒸锅进来,差点和这孩子撞上,崇德大声地说道。
“这小子。”宇文太太哼得了他一句。
宇文先生没有听清楚孩子刚才说什么,便问道:“什么事?”
崇德放下蒸锅,说道:“街道主任来了。”
宇文老人脸上马上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老人轻声地“嗯”了一声。
院内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几个人大声说话的声音。
“宇文老先生在家吗?”屋外传来一句大声的问话。这声音很低陈,而且每个字得说都是含糊不清,就好像这句话未经过舌头的加工就从喉咙直接冒了出来。
“我出去看看,天雄你们先吃吧。”宇文先生说着,起身出来。
宇文先生一出屋,就看到院里来的几个人,领头的是街道主任大弥勒,后面跟着侯风水和几个老年妇女。宇文先生连忙从廊子里往下走,连连抱拳说道:“卜主任、老侯、您这老几位,失迎!失迎!”宇文先生在刚一走出廊子,就清楚地看见主任那张大脸上的鹞鹰眼露出异样的光芒,就连他那几根稀疏倒立着的黄眉毛此时也有些抖动。
“哪里!哪里!我们有事来看看。”领头的这个人话说的比较慢,但是低沉的声音里蕴藉着审问的口吻。接着,他又说道:“宇老先生,有人汇报你家门口来了一辆破牛车,我们也看见了。牛粪把咱们这里弄的很不卫生,而且,车上装有一些破家具,像是逃难的或是什么盲流。我们来查看一下,您老不要介意。”
由于大弥勒他的舌头工作不大顺利,再加上他说话时伴有浓重的鼻音,他说出的话呜噜呜嘟的不太清楚,宇文先生只能勉强听懂他的意思,从他说话的意思知道,他是专门为这事而来。虽然今天大弥勒的言词上是比较婉转,可是宇文老人还是感到有一种被审问的感觉,心中十分不高兴。不过老人还是面露微笑走下台阶,说道:“卜主任,这是我院新搬来的一家人,外面的牛车是他们用拉来的家具。他们是从山里来的,现在正在吃午饭。他们将来做咱们的街坊了,您几位进屋里见一见他们?”
“不啦!”他翻了一下眼珠,摆了一下大手,接着语气显得比较坚决,依然呜噜呜嘟地说道:“院子里又宽敞又亮堂,叫他们出来吧。”说完,他突然睁开两只鹞鹰眼睛迅速地扫视了一下院子的四周,随后他那两只鹞鹰眼睛的眼神一下到宇文老人的脸上,似乎希望能从老人的脸上发现什么问题,但当他的两眼同老人的眼睛对视的一刹那,它那半睁着的黄眼珠里刚还显露着犀利探察的目光,却突然间转变成了漠然的眼神,随而他的大脸付之一笑,但是他那艰难的一笑并未完全掩饰住他隐藏着的内心世界。
老人本来就对他们突然的到来和大弥勒说话的态度很不满意,这时又看到大弥勒两只睁开的鹞鹰眼四处一踅摸,很快也止住了脸上的笑容变得严肃起来,不由地用眼角余光斜视了一眼大弥勒。
大弥勒并不经常来宇文先生这院儿,今天是他来宇文先生这院子是有数的几次。他这人六十岁多,身体高大虚胖,有些驼背。他这人除了腰肥肚圆,长得大胳膊、大腿、大尖脑壳,他还有一张奇长的大脸,夸张地讲:这张大长脸真长的有点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而且,他这张大脸上的五官就好像完全是经过抽象艺术的再造和强化,随意却又极为个性化地呈现在世人的面前。首先在他这张大脸上,十分醒目独挑挺立着一道长长的肉钩鼻子,虽然,他这肉钩鼻子无法同他脸的长度相比,可看起来也是出自于同宗的独门独派,而恰巧又落座于他大长脸上霸主的位置,所以,他这大肉鼻子足可成为他身体上的领军人物。他的肉钩鼻子紧紧地悬在大嘴岔子上边,似乎总想起点钩拉的作用,帮助一下他那说话费劲厚大的嘴唇,但是,由于有一点距离没有成功,可他这高起的肉钩鼻子却是明显地把他那一对鹞鹰眼睛左右分开。虽然平常他这两个黄眼珠又被各自厚厚垂下的两个眼皮遮住了一半,但从这剩下的一半,并不经常移动眼珠里发出的仍然是十分锐利的目光,而且,这两个眼珠它们还可以分开行事,各自窥视左右东西。额头上那两道稀疏的黄眉毛警惕着向上翘着,似乎更正实了这一点。书中都说三国的刘备两耳垂肩,可他那两只的大耳朵,上下耷拉着足有三寸长,丝毫不逊色于大耳刘备。所以,他这人要是把两只外八字的大脚,往外摆开一站,头一仰,脸一拉,两手再向后一背,恐怕神鬼也要惧他三分。可他自认为:他生来就长得一副富态相。如果让他手拿佛珠盘腿一坐,坐在莲花座上,那他就是弥勒再世。所以他那耷拉嘴角的大嘴一张,总以大佛弥勒自居,慈悲为怀管理这一方百姓。
大弥勒挪着他胖大的身躯进了这院子后,还不停地喘粗气。他敞穿着披一件大号的蓝布棉大衣,露出腆着的大肚子,由于他腰肥肚圆,这件大号的大衣在他身上显得十分的短小,大衣短得像**帘儿似的遮在后**上。上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四个兜的蓝布上衣罩在一件黑棉袄外,下身是一条带有油点的黑色免裆棉裤,脚下一双布满尘土的黑棉鞋。大弥勒这人无冬立夏从不戴帽子,今天他光着头,晃着大尖脑顶往院里一站,他那样子还显得满威严的。今天不知是他一时呼吸困难憋住了面部血液,还是由于他面部被冷天冻得有些发紫,僵硬的大长脸上显得异常严肃。他带着这么多人往宇文先生这院一来,真就好像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大弥勒身后的侯风水是个小老头儿,他就像是个跟班的似的缩脖端肩站在旁边。他头上带着一顶很旧的蓝布棉帽子,帽子大的几乎压住了眼睛毛,他皱皱巴巴苍白的脸上明显地有一个向上翘着的酒糟鼻子,红红的鼻子头在他的小脸上显得十分风趣。这红鼻子头大概是灵怪们故意在他身上作怪的结果,或许以此揭示天下此人并非俗人也。他穿着一件油脂麻花的大蓝布棉袄,这大棉袄几乎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可是他还是冷得两手揣在袖筒里。这时他一看这气氛有点紧张,连忙嘻嘻一笑,打个圆场说道:“主任只是来看一看,这都是工作吗!”
宇文老人也就顺着侯风水的话说道:“这都是公事,大家明白。”然后,老人转过身来,向屋里叫道:“天雄,你们出来一下。”
屋门一开,穆天雄、崇德、崇功都先后走了出来,紧跟着宇文太太和穆天雄的媳妇和她的三个女儿,宇文先生的小女儿最后也跟了出来。穆天雄一夜未睡两眼都带有血丝,由于他刚喝了点酒脸色有些微红,再加上一脸的胡须和头发乱七八糟地刺刺着,走出来时脚下的大头鞋踩得砖地“咚、咚”地响,十足的一个猛张飞。可是由于他上身穿着一件没有罩衣的黑色对襟棉袄,下身是一条土黄色的军裤,这黑黄两色上下俩一配确实显得十分土气,一看就知道是刚进城的乡下人。穆天雄出屋一看院里来了一群人,他们似乎是为他而来,所以他很快几步就下了台阶,来宇文先生旁边。他看这个为首的人长得十分奇特,而且像是个面向不善的人。他先用眼睛盯着看了一下这个人,然后对宇文先生说道:“大叔,什么事呀?”
“噢!我来介绍一下。”宇文先生用手指着主任,说:“这是咱们的街道卜主任,他负责咱们这一片。这位是侯先生,其他几位都是街道的积极分子,我想他们来是看看你们,了解一下情况。”
穆天雄听宇文先生这么一介绍,才面带笑容朝着大弥勒说道:“卜主任,侯先生,这几位大妈,你们好!我姓穆,从穆家寨来。”
可是这位卜主任的嘴角只是向上翘了一下,鼻子“哦”了一声就算表示欢迎了。后面的几位妇女也朝穆天雄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可一看大弥勒站那没有说什么,也就没再说话。侯风水多少知道宇文先生把小院卖给一个什么朋友,也听说:那家人的儿子是一个转业军人。他看到这人穿着军裤和脚下的大头鞋,心想:这人就那个转业军人吧。侯风水一时也不好向大弥勒解释,也就没管大弥勒高兴不高兴,上前一步翘着红鼻头说道:“穆先生,头一次见。您好!”
穆天雄没想到这位主任这么别扭,不过看了侯风水那滑稽又随和的模样,他这才用手一指宇文太太身旁他的女人和三个女孩,又说道:“这是我媳妇,还有这几个孩子,都是丫头。”
大弥勒心理十分纳闷和怀疑:这宇老头家怎么来了这么一家人,这家人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刚才他那两只鹞鹰眼在这院里踅摸了半天,也未找出一个所以然来,看宇文老头那神态也没有什么异常。大弥勒挪动了一下身子,摆出一副十分坦然的样子。这时他那垂下了那两个厚眼皮已经遮住两个上半个眼珠,他就用那剩下半个眼珠猜疑地盯着看了一眼这个中年汉子,随后又轻蔑地扫了一眼女人和孩子们。大弥勒这个人无论他怎样地不动声色去隐藏自己的想法,可是由于他的长脸太长,只要他一有想法,他脸上的表情就会有所表示,而且,很难在很快的时间内消失,这就使对面的人比较容易地读懂他的内心所想。随后,他抬了一下头,提高了嗓子,声音威严地说道:“你们搬到这里,我们需要看你们的介绍信或者证明信,核实你们的身份做个登记。
穆天雄早有准备,痛快地说道:“对!卜主任,现在到那里都一样。”说完,他伸手从内衣口袋掏出一个折皱的牛皮纸口袋,从里面拿出两张纸递给了这位主任。
这位主任迅速地伸出一只大手,一把就抓过这两张纸。此刻他的鹞鹰眼睛又全部睁开了,由于他僵硬的手指不大听使唤半天也打不开叠着的纸,急的两只黄眼珠直在眼眶里打转,大家的目光同时也集中在这两张纸上,没谁注意到他发急的目光,但是两个小姑娘这时正看着他出奇的长脸,没想到却看到了这紧张的一幕,她们忽地想起这是山中一种可怕动物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当他笨拙地打开了其中的一封介绍信时,他的两只眼珠“唰”地急停在眼眶的中央,两只黄眼珠直勾勾地盯住两张纸;同时发出两道犀利的目光迅速地扫视着几行不大整齐的字,目光好似鹰爪似的急促地在上面抓了几把,试图从那里获取到什么东西;但这只是一封手写的普通介绍信,上面盖着了一个红印章,另一张纸是铅印调入机械厂的调令。大家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手上两张纸上,无言的气氛加上寒冷的天气使空气显得异常的凝重,这两封介绍信并未使这位主任长脸上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
“卜主任!”穆天雄叫了一声,又从信封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红本,“这是我的复转军人证,您也看一看。”
“噢!”这位卜主任应了一声之后,脸上的一脸威严神情也消退了,可能是他看到了穆天雄的复转军人证,他这才收敛起审视的目光,说道:“这个不必了吧。”但是,他还是伸出手把小红本拿了过去,接着,他又眯起眼睛呵呵一笑,晃着脑袋说道:“这一张介绍信我们是要拿回去登记。”
这会儿,穆天雄似乎才看到这位主任有那么一点大佛弥勒的模样。穆天雄也就不太在意地说道:“可以。”
大弥勒把小红本和那张介绍信装到了兜里之后,挪动了一下巨大的身躯,然后大手一摆,对宇文先生说道:“宇老,我们不打扰了。”说完,他带着众人朝外走去。
“卜主任,侯先生,您这老几位,慢走啊!”宇文先生说着送了他们几步,见大弥勒他们几个人进了东头的游廊,老人这才转过身来,歉意地向穆天雄解释:“我们这里一向这样,对于新来的人员街道都要过问登记。天雄,你别介意。”
“这我明白,您老不必客气。”穆天雄笑着说,然后又小声地对宇文先生说:“大叔,您这地方的人长得都够神奇的。我看就那位侯先生其貌不扬,可长得挺逗,而且他那两只小眼够有神的。”
“天雄,你还真有眼力。他过去是个风水先生,绰号侯风水侯大仙,五行八卦阴阳占卜样样精通。虽然现在没什么营生了,可他在这胡同里还是一大号人。”宇文先生把侯风水这人的情况给穆天雄说了一遍。
这时,崇功在一旁笑着对穆天雄说道:“天雄,咱们胡同里的人不仅挺有意思的,而且这人的姓也是希奇古怪的。”
“京城这可是大地方,可不是姓什么的都有吗。不像我们那寨子就我们这么一个姓,都姓穆。”穆天雄说得比较诚恳。
崇功接着,又说道:“要说人的姓是祖上传下来的,谁也改不了。可这名字都是后起的,所以这人的名字起的好坏,这里面有学问。尤其咱们这中国字,净有同音不同字的字,如果不考虑周全,就会闹笑话。你不知道咱们这位卜主任的大名吧。”
“不知道。”
“他姓卜,名字叫成仁。乍听还可以,可一念俗了,就成了‘不**儿’啦。”崇功浓重的北京儿话音更加重了贬义的效果。
穆天雄听到崇功这么一说,再一想起刚才那位主任的尊容,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妈!我饿了。”穆天雄的一个小姑娘对她妈妈说。
小姑娘的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咱们把吃午饭的事都忘了。”
“可不是吗,这都一点多了。”
“崇功他没事,净在这儿扯闲片子。”宇文太太申斥了一句。
“没事啦,大家进屋吧!”宇文先生似乎很平静地招呼着说道。
穆天雄没想到有想到,刚进城的头一天,竟然受到如此的盘查,而且似乎看出宇文先生这家人在这里也是有一种处于弱势的地位,尤其听崇功那颇有讽刺的话语,觉得这里同他理想中的地方有所不同。不过,穆天雄还是被宇文先生一家人的热情所感动,他大声地说道:“大叔,好!咱们进屋吧!”
大家进屋了后,发现桌上菜已经全凉了。幸好蒸锅没有打开,里面的丸子和馒头还热着呢,宇文太太把锅里的东西拿出来让穆天雄的孩子先吃,自己去厨房把炒菜锅拿来,在堂屋的火上热起菜来,很快菜就热好了。宇文先生又招呼穆天雄他们夫妇二人从新坐下,这次虽然没有再提起喝酒接风的事,但是还是带着崇德、崇功同穆天雄喝了两杯,然后两家人连吃带喝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穆天雄惦记着外面车上的东西,也希望早点安顿下来。他聊了一会儿后,就起身来说道:“大叔、大妈,太谢谢!净让我大婶忙了,我们今天实在是打扰了。大叔,我们也吃好了。我们现就去看看我们住的地方吧。”
穆太太也站起身来说:“我们这一来,真给您这儿添了不少麻烦。”
“这是那的话,瞧你们二人说的多见外。刚才街道一来人,你们也没吃好。”宇文太太接过话茬说道。
“崇德,崇功,你们把西厢房的那副大床给他们抬过去。他们东跨院儿的屋子只有一张大床。”宇文先生对两个儿子说道,然后起身说:“天雄,你们不必客气。我和你父亲有多年的交情,我们家好多件瓷器都是你父亲送的。你看我这装画的卷缸就是你父亲送的。前年,他买了我这小院儿就打算搬到北京来住,没想到他那年一病就没来了。”老人说着,嗓子有些哽咽。
“不提这个了。”穆天雄劝说道。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来了,我们帮一点儿忙算得了什么,你们不必客气。我现在带你们去看看你们住的地方。”
“不必了,大叔。一张大床就可以了,我们还有一个行军床呢。”穆天雄伸手拦着说。
“嗨!天雄,这孩子,我们那床没用,闲也闲着。你们拿去用吧。”老太太以命令的口吻说。“小孩子先和我在这里待着,你们去吧。”
穆天雄夫妇二人又客气一番之后,就跟随着宇文先生向后院过去。后院的北房也是五间,门关着屋里比较暗,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墙上挂的画像。廊子下没有什么东西显得比较空旷。院内全部是长条的小砖铺地。东西各一间厢房;院子不大,由于没什么人走动这里显得死气沉沉。东厢房开着门,里面叮当作响声是崇德和崇功正在搬东西。西厢房挂着蓝色发白的窗帘,大概是长时间没人住,屋门上面锁着的一把铜锁已经生锈了。老人领着这夫妇二人穿过左手的游廊,只站在动厢房的过道前告诉他们二人后院是家人祭祖用的;东厢房的南墙有夹道通向东跨院儿,跨院儿有一个月亮门。宇文先生就带着他们从过道向东边的跨院儿走去。
东跨院儿有一个月亮门,跨进门首先看到东墙前的一圈的绿竹。一个石桌和两个石凳摆在这个小竹林前。南面是东院邻居的三间北房的后墙,在房屋的阴影里有一个干枯浅浅的水池,水池中有一座青石块搭建的一个一人来高的假山。由于院中无人经常打扫地面上稀疏的散落着一些干黄的树叶和竹叶。此时正是北京干燥寒冷的冬季,在整个城市扑天盖地的灰色中能寻觅到一处如此优雅宜然的地方,随说不是曲径通幽,也不会令文人雅士提诗作画,但是这一僻静优美之处就像在纷繁杂乱的大山中一潭幽静的潭水悠然自得。此处无论是秋高气爽的十月,还是这严寒的腊月它都会是一处静心养心之地。院内是用方砖铺得不太宽丁字形的甬路,一条在石桌前转头向北一直接到北房的台阶下面,另一条由此向南通向南面干枯的水池。小院只有北房两间,中间有一个隔断,分成里外两间。隔断两个花格的木门敞开着。屋檐下面的窗户都是简单的格子窗户,从里面用一层高粱纸糊着,下面是老式的玻璃阁子窗户,中间镶着一块大玻璃,四边围着小木框里都是装的小长条玻璃。从窗户可以清楚地看见屋里的墙还挺干净,四白落地,外间屋的地上有几把椅子,靠北墙放着四五个大瓷瓶和好几个带盖的五彩瓷坛,左手靠窗户前有一个铸铁煤球炉子,新安的两烟囱在离纸顶棚不到一尺远处,一个拐脖儿在上面打了个90度的弯,接下的一节烟囱从一个钉铁皮的格子伸了出来,方砖的地面上有些尘土。里间屋里支着一张光板的双人床,窗户前放了一张三屉桌子。两间屋里还是显得空荡荡的。
宇文先生一进院,就看见地上落了些竹子叶。老人马上回过身来,有些歉意地对身边的穆天雄说道:“天雄,你看前几天刮了几天的风,我们也没过来看。这小院里就落了这么些竹子叶,显得挺脏乱的。”
穆天雄一进这院,只顾看那两间房了,他根本没往地上看。他听宇文先生这么一说,也就往地上看了一眼,小院里很干净,只是在竹子前面的地上和石桌石凳上零零散散地落了些竹子叶。他非常客气地说道:“瞧,您这话说的,您给这儿收拾得够干净的了。我们来了,我们就收拾了。”
宇文先生停了一下,接着又说道:“我知道你们快要来。前些日子,我叫崇德他们把你们这屋子打扫过了,你们今天再收拾一下。”宇文先生说着,快走了几步上了屋门前面的台阶上,用钥匙把门上的锁打开,然后,宇文先生转过身来,拿着钥匙略带笑意地说:“这回可是物归原主。”
穆天雄上连忙上前接过钥匙,说道:“大叔,您这还帮我们照看了两年房子,还帮我们打扫了,实在谢谢您了。”他顺便又看了一眼他媳妇。
他媳妇明白他什么意思,也忙说道:“您看看,我们还没来就给您添麻烦了!”
“那里,那里。”宇文先生笑着说道。
穆天雄迈步上了台阶,打开门进到屋里。这时他才注意到屋里的炉子已经安好了。他转身又从屋里出来,对宇文先生说:“你老想的真周到,还替我们把烟囱装上了。我现在把钱给您吧。”
“天雄,这没有多少钱,等你们安顿好了再说。我怕你们过了春节来,那时烟囱可能就不好买了。我就叫崇功帮你们买了,顺手就安上了。”老人摆了一下手,说了这么一句。
“那好!那好!实在太谢谢您了。改天我再给您吧。”穆天雄十分感谢地说道。穆天雄来过两次并未仔细地注意院中的环境,只是看了看房,非常满意地对他老婆说道:“你看这小院多好,咱搬来对了吧!我说过这里就是不一样,怎么样?”
穆天雄的媳妇对京城的了解并不多,也不知道搬到城里怎么生活,她心中一直有些担心和疑虑。她听道她男人的问话,心想:刚进城,他这个人又摆划了起来,看他像是个走南闯北的人,见多识广的,要不是他爷爷卖下这两间房,想进进城住都没地方。这进了城,今后的生活还不知怎着呢?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不过女人此时的心情还很兴奋,想道:要不然这些孩子都是闺女家,她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那偏僻的小山村。当着宇文先生她也不好说别的,就马上说道:“这里挺好的!”说完,她忽然想起来:两个大姑娘要来了,大的是得上高中,这事应该怎么办呀?她看了一眼宇文先生,小声地对穆天雄说道:“咱们大闺女来了,得上高中。让大叔帮咱们想想办法呀?”

穆天雄这才想起来这件事,几个小孩子上学的事有了着落。可是大闺女来了后,那上高中的事,不知怎么办呢?他先犹豫了一下,心想:这事也得早打听一下,他从屋门口的台阶上走了下来,来到宇文先生身边,委婉地说道:“大叔,您家可是书香门第,您这一家人就有两个在学校工作的。崇德是在中学工作吧?”
“崇德是在中学教书。”宇文先生答道,接着,宇文先生很谦虚地对穆天雄说:“我们不是什么书香门第的家,只不过家中有些好读书之人。我的爷爷和我的父亲他们非常崇尚孔孟之道。你父亲是个生意人,可他也是个爱读书的人。我们过去聊天时,他也经常谈论孔孟两位圣贤。”老先生讲话时不时地提到他父亲,可见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不然他不可能把这么一个院中院卖给外人。当然社会的变革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也是前所未有的,这变革虽然没有处及到每一个人的灵魂,但是它对某一类人心理的影响是巨大的,会迫使这类人在对某一些事物的处理上作一些下意识的选择。大概是出于这个原因,宇文先生在两年前把这个小院卖给了他的挚友穆贵田,也就是穆天雄的父亲。他在讲到孔孟之道时脸上流露出惬意的神情,没有注意到穆天雄问话的目的,迈步在甬路上踱了两步,接着饶有兴趣地讲道:“孔孟之道千百年来都是治国之道,历代皇帝可谓是独尊儒术罢黜百家,朝代更迭帝位不衰,各朝的学子们也是尊崇孔孟之道,以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目的为己任。过去忠君报国的思想使那时的儒生们,头悬梁锥刺股发愤苦读。一、是为了功名,二、一但获得金榜题名,不仅可以光宗耀祖,而且也就打开了仕途之路,名誉金钱也随之而来。似乎验证了这么一句古话: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一般的人们都认为:万般皆下品为有读书高。儒家思想几乎就是中国人的人生哲学,也是旧时学者们追求最高的思想境界。”接着,老人叹息道:“孔孟之道是圣人之道,其能千百年不衰,并不只是这些。儒家学说的精髓是提倡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君王们应以仁施政。可是历代王朝很少有几个帝王是这么做的。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但是儒家的学说还是值得学习和研究。你们可能都不知道北京这座城市是根据自两千多年前儒家的经典著作《周礼.考工记》所述建成的。”
穆天雄夫妇二人听着觉得老先生说的有点远了,心中直着急,可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啊!啊!”地答应着。穆天雄一看老人停住了话,就直截了当地说道:“大叔,我们还有一个大闺女,她今天正在上高中。我想让崇德给帮帮忙,找个中学上。”
宇文先生一听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说道:“咳!我误会了。现在学校放假,这事等过了春节,让崇德给你们大闺女联系联系,这没问题。”
“您看,我们这么一来,给您这儿添了不少麻烦。”穆天雄先对宇文先生客气了两句,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咳!我们这几个孩子,全都是丫头。”
宇文先生觉得刚才说得好像有点不着边际,可一听穆天雄这么一说,老人又开始讲起自己的看法来:“现在闺女和男孩子一样。她们这一代人将会与过去不同了,现在男女平等真是时代的进步啊。她们将来上了大学可以学医学、学教育、学科学。你们的穆桂英们可谓前途无量啊。”
老人最后的一句话有些幽默,顿时使这夫妇二人心花怒放,男人身上的疲劳和女人心中的疑虑一下全部烟消云散。男人神气地看了一眼他的女人,女人也会意的朝他笑了一下。
“您老说的好,想的比我们远。我们有事还要向您请教。”穆天雄非常恭敬地说。
“那里!那里!我们都是朋友,大家有事互相帮忙。”宇文先生客气地说。
“来啦!来啦!”宇文先生的两个儿子招呼着抬着一张床板过来。
穆天雄嘴里说着:“谢谢您二位了。我们来吧!”他伸手就要接过床板来。
“不必了,你们把两个床头拿来就行了。”崇德说了一声,就和崇功往屋里抬。
“娘!”
“娘!”穆天雄的三个女儿叫着从月亮门外蹦着跑了进来,宇文先生的女儿带着小侄女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宇文太太也来到了跨院里。突然,一阵“咚,咚”的跑步声,宇文先生的三个孙子也从外面跑进来凑热闹了。小院一下喧闹起来,大人们互相攀谈,孩子跑进跑出,一会儿他们又钻进竹子圈里,弄得里面稀里哗啦地响,好不热闹。往日这小小的跨院儿像一潭幽静的潭水寂静无声,今日就像一眼快乐的、会歌唱喷吐着水花的山泉,有声、有形、有色,生命真的就孕育于宁静之中。
宇文太太一进跨院,就看见小孙女跟着人家小姑娘后面跑,看见孩子们欢跑玩起来那高兴劲,自己心里也有说不出的快乐。她现在想卖掉这个小院也好,不然没准会像老头子说的,空着的房子会起事端。她看见老伴、崇德、崇功和穆天雄谈论着报纸上的新闻,天雄的媳妇正和小女儿聊着学校的事,她想自己也插不上话,就走屋子的窗户前往屋里看了一眼。屋里的床都支好了,其它的东西一样还没有搬进来。老人马上回过身来,对崇功说:“你们别聊天了!趁你们在家,帮他们把车上的东西搬进来呀。”
“好!好!”崇功答应道,然后冲着那三个骑在假山石上的孩子吩咐道:“你们三别折腾了,现在帮你穆叔叔搬东西。”崇功说完,带着这几个孩子向外走去。
穆天雄要说什么,崇德伸手拦着他说:“别客气了,走吧!”
“那好!恭敬不如从命。大叔、大婶,还有她小姑,你们先休息吧!”穆天雄说着,抱了一下拳。
“是呀,不早了。先搬东西吧!”宇文先生也说道。
穆天雄夫妇就随同宇文先生他们一家人从这跨院儿里走出来。
俗话说:人多好干活。不到一小时车上被褥、炕桌、椅子和大大小小的包袱全部搬进屋里,众人最后费尽劲周折才把那口大水缸挪进跨院儿里,暂且放在了西墙下。穆天雄又出去打扫一下街道,给牛饮水喂了些草料。他回来时,穆太太已把屋内安顿停当,炉子已经笼着了,但是屋里还飘散着煤烟味,妻子正给孩子梳头。
“你回来了。”他妻子叫了他一声,“刚才她大婶吧,说叫咱们一块去吃晚饭。我说不用啦,太麻烦你们了。这一会儿,她又给送来一棵白菜,一盘炸好的带鱼和几个带着红点的糖馒头。你看看!”
穆天雄低头一看东西都放在地上他家的小炕桌上,他自言自语地说:咳!没想到给人家添了这么多麻烦。他抬起头对他妻子说:“我明天就回去,接咱们的大丫头和二丫头。顺便带点咱们乡下的东西来。”
妻子有些心疼自己的男人,便说道:“明天你就走,你这还没暖和过来那。怎么行呢?歇一天再走吧!”
“没事,我这铁打的身子骨。这算什么!再说这牛车也不能老放在这儿。”穆天雄说着眼皮直打架,但是还强打着精神说的这番话。
“我看不成。这大腊月天你再赶牛车走一天的路,人可够戗。”妻子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夫妻二人又合计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早点吃晚饭,明一早,穆天雄就赶车回去,把两个大闺女接过来。女人催促自己的丈夫换一下衣服,让他先睡一会儿,然后她就开始准备晚饭了。
腊月里,不到五点钟,偏西的太阳开始发出金黄色柔和的光线,就开始下垂了。斜射在穆天雄小北屋窗户上那金色的阳光,也静悄悄地从窗户头上移开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只剩下小跨院儿的东墙和那片竹子的上半部,还被太阳的余辉照射着,墨绿色带有黄梢儿的竹叶被这一缕金色的阳光照耀得金光闪闪,十分喜人可爱,这也为落日前灰色的小院儿里添了一道亮丽的色彩。院中刚才那热闹的气氛似乎也随着阳光的移动而离去,小院子又开始安静下来,恢复了它往日的平静。
太阳逐渐移向正西,变大变红,好像又变回了它初到这个世界的样子。此时,悬在西边天空中这个巨大艳红艳红的落日,多么像天地之间一位伟大的艺术家,它头上缭绕着舞动的光彩,好像就是它那潇洒无际的发髻,它通体透红**似火的样子,完全显示出它热情奔放的性格,看它那样子好像它马上就会用它的画笔饱蘸浓彩,在大地上一气呵成它酝酿已久的大作。这巨大红色的落日在空中稍停片刻之后,它就开始缓缓地下落了。当它刚刚下落到西山的山峰上时,火红的色彩如同瀑布似的地一下子从它的身体里飞射出来,落日飞撒出的晚霞瞬间就把西边的山和天空涂抹得火炭一样的红,接着,这冲天盖地赤红色的色彩也“呼拉拉”地飞降过来,一下子就把这个城市的城门楼子、城墙、树梢、房顶、院墙头、及大地上一切凸起的物体,和空中那些低低地依恋着这座城市的云朵染得通红,就连长安街上的行人也披上一层薄薄的红晕。这大概是太阳把它大地上的万物、及它的臣民们涂染得成为最美最理想的样子吧。
天空在被骤然添彩之后,色彩开始淡了下来,洒在古城和大地上的夕阳红也逐渐地消退了,只是空中漂浮的云朵依然还泛着夕阳红的一点点光彩,古城在暮色和夕阳的掩映下,似乎显得更加和谐和安宁了。可这时城西南角的西便门城楼和城墙头上还留有夕阳浓浓的一染,不知道是这一缕夕阳偏爱那古旧的城楼,还是它喜好那一段平坦的城墙。总之它是被牵挂在那里,那一角的城池也被这一缕夕阳涂染得大红大紫的,好像在一个什么喜庆的日子里披红挂彩一样,显得十分地灿烂阳光,煞是美丽。
这时登上景山的最高处举目环望这灰色的古城,夕阳笼罩中的古城美景更是令人目不暇接。景山的西侧,不远处的北海,白色的佛舍利塔稳稳地坐落在琼岛绿荫之中,此时在白雪覆盖湖面的衬托下和夕阳的掩映下更显雍容华贵了。有暮鼓晨钟雅号之称的钟鼓楼这两座建筑坐落在景山的正北面,虽然今日再也听不到它们发出悦耳的钟声和浑厚的鼓声,但是,在夕阳红晕的掩映之下,这两座建筑一前一后高高耸立在一排排灰色的房屋之间,它们就好像是两个刚刚皈依佛门的弟子远远地敬慕这座高大的佛塔,在前的一个,身披一件紫红色袈裟;在后的一个,身着一件灰色的僧衣,此时的他们仿佛是垂手站立低声默诵佛经。远处望见这二者对这佛塔如此的虔诚敬慕之举真是令人肃然起敬。当你在景山上把散落在这灰色城池内外的各色庙宇道观尽收眼底后,再眺望坐落于古城东、西、南、北的天、地、日、月四大神坛时,你会感觉到:这古老的城池内外不仅有一种佛光普照大地的景象,而且,还会使人们感到古城之中有一种神佛同现的感觉。这景象不仅仅向世人展示着古城博大的胸怀,也展示出古城之内具有不同文明的风采。今日最值得令人欣慰的是:这些神坛庙宇的旧址遗迹,已成为平日里古城普通的人们去凭吊游览休闲娱乐的场所。此时再看那作为四坛之首的天坛,坛中挺立着的那座巨大供奉天神的殿堂—祁年殿,它那碧蓝色的琉璃瓦圆顶在淡淡的夕阳红的衬托下尤为显得光彩耀眼。这高大的祁年殿真就好像是世上唯一显现的天神一样,以它那顶天立地的威武气概屹立在苍松古柏之中,似乎只有在夕阳的照耀下才方显出它的英雄本色。这个以天圆地方为理念、以四季和时空为格局建造的神殿,多少年来一直被认为是这座古城建筑中最伟大的古代杰作。今日,它傲然耸立在灰色的古城之中,真不愧为古城的骄傲。此时此刻,这个古老充满东方古韵的城市,它的美似乎被落日的余辉展现得淋漓尽致,似乎只是在夕阳照耀下灰色的古城才产生这两种不同文明的共生共荣、统一和谐的景象。其实并不尽然,这也并非是夕阳从空中飞来一笔的渲染之作,这是由于古城中有这些古老的传世之作,才把这夕阳余辉照耀下的京城点缀得妙不可言,展现出古城辉煌光彩的一面。随着落日的缓慢下沉,光线也变得忽明忽暗,这娇柔变换的色彩也会使人们的思绪万千,沉浸在无限的遐想之中。
可当你低头俯视景山前面的紫禁城时,这个位于古城龙脉之上的城中之城,在夕阳余辉的照射下,它并没有显露出帝王们过去居住时的威严和它往日金碧辉煌的容颜,而这偌大的紫禁城在暗灰色城墙的围护下却显示出极度的安宁和悲哀,城墙根儿和筒子河里的残雪似乎更增加了这哀伤的气氛,只是城墙四角上那四座玲珑剔透的角楼,在暮色夕阳之中显得有些娇美之态。据星象学讲:紫微垣,位于中天,乃天帝所居,天人对应。所以,贵为天子的帝王们不仅命名自己的居所为紫禁城,而且他们居住的城池还要建造在古城的中轴线上。看上去这坐落在古城中央方方正正的城池,似乎它的位置真的与位于中天的紫微垣—北极星遥相对应,的确是一个帝王们终极理想的居所。放眼望去紫禁城内:孤傲殿堂,鳞次栉比,屋宇相连,房间千万,红墙黄瓦,连成一片;亭台楼阁,错落相间,苍松古柏,立地参天;龙凤石雕,香炉铜缸,奇石异物,数目众多,规模之大,世间罕见。可如今,它这个昔日的帝王宫殿内外空旷无人,佳丽粉黛早已逝去了多年,青铜神兽们更是闲在殿前,当年朝臣们山呼万岁之声也不再回响在大殿之间了。虽然旧时大臣们在大殿前叩拜时落下的印记似乎还在,帝王们的故事还继续地流传,可是,时代在前进,历史在变迁,人们的观念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紫禁城这个帝王的居所现在被人们侧目而视,人们视这里为万恶之源。这不仅仅因为它是过去帝王统治的象征,也不是因为午门前凸凹不平的地面呈现着被列强铁蹄践踏屈辱的历史,也不是因为今天这个帝王的堡垒空虚无比,而是因为帝王时代已经结束,一个新的时代已经到来。
今日居高临下,望着眼前这个帝王过去居住过的宫殿,看着这个曾经上演过两度王朝兴衰史的城池,注视着这个至今仍令人叹为观止的帝王宫殿,人们相信也知道:紫禁城内高大的宫殿象征和代表了帝王们过去可以炫耀的历史和他们称雄的时代。可是阴暗的光线之中,似乎看到古老的大殿下面隐藏着帝王们过去更多更沉重血腥的历史。而且,今日的人们并非都十分欣赏或赞美这浩大的建筑群体,而是十分关注那时工匠们为此付出何等的劳累和艰辛,由于无人记录下那段苦难的历史,也无法考证有多少匠人们也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当人们注意到紫禁城那高耸宫墙上紫红色的颜色,那只怕只会使人联想到:这紫红色的宫墙是工匠们流出的鲜血所染成的吧。大概只有这些永不褪去、饱含着血色、紫红色的宫墙记录下那段令人悲痛的和难忘的时光,相信这些非同帝王们的历史也会成为传承的历史载入史册,所以今天人们得出的结论是:拥有无尚的权利和无限财富的帝王们,不是孔孟两位圣贤所倡导有仁义的王者;索然寡居的君王们也不是百姓所期望的先天下人忧而忧,后天下人乐而乐的忧国忧民者;昔日那些称“孤”、道“寡”、以“朕”自居者更不是爱民的典范;今日他们而成为这个时代所唾弃的孤家寡人。
紫禁城它这庞大的建筑群,从午门外面一直延续到南面的**。远远望去在夕阳余辉掩映中的**依然显得那么高大雄伟,这个曾经是帝王出征与凯旋的胜利之门,如今它已成为一个新时代的开启之门,人们心目中的理想之门。它前面的**广场更是一个举世瞩目的地方,它这个中华跳动的心脏,在过去多少年来有许多重大的变革都从这里开始,也产生过许多著名的历史运动,这里也有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今天在这美丽的夕阳中,这座巨大的广场展开的不仅是它广阔的胸怀,同时也展开了这座城市容纳百川的性格,更是不难看出这座广场的承载能力是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无法比拟的。今天在天地一色的时刻,夕阳照耀下的**广场好像微笑着坦诚地面对未来。
这会儿,长安街上的车辆不多,大街两边骑自行车的人大都骑着自行车缓慢地向东西行驶。在夕阳的照耀下,自行车车轮上电镀的车条、汽车车灯和车上的玻璃偶尔反射出一些刺眼的光芒,远远看去车辆和骑自行车的人们像是正行进在一条波光粼粼的大道上,这时下班的高峰还未到来,整条大街上一派闲散安详的景象。长安街的东西两端穿出城池后,继续向东西两边无限地伸展开来,它西边的一端一直到达了太阳落山之处,由于夕阳橘红色的光彩是由西向东而来,这就使整条大街像一条从夕阳中走来,由西向东缓缓流淌的光彩之河,仿佛它的生命之源是来自太阳无尽的光彩。在这日落之时,在夕阳与古城的交融之际,它们的结合和碰撞产生出这个城市诗一般的画卷,夕阳的光辉不仅渲染了它宏大壮美的景观,而且似乎也赋予了这个城市有无限生命力的光彩。此时,再极目远望西边的日落之处,那个巨大的落日已经变成暗红色,虽然它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沉进了山谷,可是,落日放射出浓艳的光彩却把那里一座座的山峰映得姹紫嫣红般的美丽,于此同时,夕阳挥洒出强烈的光彩再度把大地和这座美丽的古城浸染得浑然一色,此时的古城就好像是太阳之子一样,受到太阳父亲般的呵护。太阳在完全隐没在大山之前,它的色彩变得更加浓重了。当它最后又留恋地回顾一下大地时,它的上半个身子再次放射出强烈的玫瑰色的光彩,这光彩就好像被“呼”地一下倾倒在冰雪大地上,紫红色的光彩就如同潮水一样在银色的大地上涌动,此刻,这座古城就好像是一座巨大圣洁的殿堂,飘浮在紫红色夕阳的光彩之中。不久,太阳在放射出最后一道光线之后沉进了大山,随着时光的消失,浓重的暮色在古城的四周渐渐地升起,古城逐渐暗淡下来。
天黑时,古城里的人们又都开始忙碌晚饭了。一些家庭里,大一点乖巧的女孩子在帮大人们做饭,一些不大点的孩子跟随着大人们,里出外进地不知在跟着忙什么。“疯”了一下午的男孩子们也回家了,可几个孩子凑在一起也避免不了争斗。这时有的孩子回家后找出些书来看,可也有的孩子一进门就打开收音机,听“三国”或“水浒”的评书连播。大人们一边忙碌着晚饭,一边询问和查看孩子一天的作为。一天这个时间就成了众多家庭最繁忙最热闹的时候了。而那些儿孙不在跟前有些寂寞的老人们,他们已经吃过晚饭,正收听收音机里播放的京剧唱段,京剧独有的韵味在铿锵的锣鼓声伴奏下着实使老人们听得如痴如醉,他们完全沉浸在京剧优美的唱腔之中。在夜幕来临时,当这古城万家灯火全部点亮之时,古城里的每一家、每一户都沉浸在幸福的时光之中,这也是古城迎来了它一天最辉煌耀眼的时刻。
不久,古城的整个轮廓就完全地隐没在夜幕之中了。这时街上的路灯才一下子全部打开,昏黄闪亮的路灯颤巍巍地照亮大街小巷,路上不多的行人大都在急匆匆的回家途中,昏暗的路灯只能比此做伴了。西边半圆的月亮渐渐地升起到空中,它放射出银亮的月光也慢慢地开始照亮这黑暗的古城,月光照射下的古城逐渐进入一种静谧的状态之中。在这无风的月夜里,古城也是冻天冻地的十分寒冷,入夜后,一层冰凌似的寒霜降临古城,古城变得更是悄然无声,这真就好像严寒伸出它的魔爪扼杀了一切生灵,使整个古城寂静得没有一点儿声响。可这时的古城被银色的月光照射得闪闪发亮,就好像月光给这个幽静古城披上一层梦幻般的色彩,此时的古城也就好像坠入了梦境之中,而那一盏盏微微亮闪着的路灯,它们像是正在月光下编织着古城的梦想。月光下,无论是多么寒冷的日子,严寒似乎永远也无法阻止住古城梦中的畅想。
银亮亮的月儿在夜空之中继续升高,随着月亮升入高空,天空中的星星逐渐布满了漆黑的夜空。月儿正像人们说的:她是一位忧愁善良的姑娘,孤独和寂寞一直伴随着她。但是此时此刻的她,正在漆黑寒冷的夜空中照料着这些无数的星辰,恐怕它们因为严寒而熄灭那微弱的星光。她一直真心的祝愿这无数星辰能永远地在夜空中闪亮,因为她知道天上的这每一颗星星,那都是大地上每一个家庭的希望之星。
当月光洒满整个大地时,夜更深,更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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