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乌镇.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各家商号门庭若市,游街舞狮团也载歌载舞.
“真热闹啊!”
“逢年过节,都是如此,热闹极了.”
游人也驻足观望,都随了这欢快的气氛.
一块大大的招牌,醒人耳目地挂在路中央.
“千醉楼”
千醉楼一如既往地生意红火,今天格外忙碌.一妇人端坐在柜前,拨算着帐目.观其面容,真有如徐娘半老,恰丰韵犹存.
“老板娘,我恶魔内来照顾你生意了!”
“哎哟,刘大掌柜.来,里面请.”老板娘那如黄莺般的声音,悦耳动听.
暗中,一只手突然向老板娘腰间袭来,他瞄准了那白花花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摸索.
老板娘脸色一沉,抓起算盘,使劲敲中了那只贼手.
只听得”哇呀”一声,手缩回去了.
“臭小子,敢偷老娘的银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干娘,您美若天仙,天下无双,倾国倾城.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
“是吗,我也认为我很漂亮….”老板娘突然一惊,”臭小子,别跟老娘岔话题!”
她,抄起一支鸡毛掸子,扬手欲打.
“我认输了!”
从柜台后窜出一少年,狼狈地夺门而逃.
“泼妇,老姑婆!”少年做着鬼脸,嘲弄道.
“啪!”鸡毛掸子飞扫而来,正中他额头,留下一个红印子.
“你…你…”
“我什么我,你给我出去,别耽误老娘做生意!”
“算你狠!”
说罢,转身游走于大街小巷中.
“老姑婆就是老姑婆.可她道高一尺,我魔高一丈!”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雪白的银子,得意忘形地狂笑.
路过一家包子铺,被这扑面而来的香味迷住了.
“老板,包子多少钱?”
“五文一只.”
“哈哈哈哈,告诉你,本少爷有的是钱,来二十个包子.”
“好咧,大爷,二十个包子,您拿好.”
吃的正香,身后一声大喊:
“臭小子,你什么时候偷到的钱啊!看我不打死你!”
大事不妙,我跑!
“哎,大爷,包子钱呢?“摊主万分惊讶,正好一把拉扯住追赶的老板娘,”你是他娘吧,给钱!”
“我是他娘,他是我老祖宗!”老板娘气急败坏地扔下几文钱,怒气冲天地追赶.
身后包子摊主一声叹息:这年头,当娘的真不容易.
狂奔过十几条街后,已不见他踪影,而大帮人围住了她.
众人异口同声道:
“你儿子又来了,给钱!”
“他…他这兔崽子又拿了你们什么?”
“一屉汤包.”
“一袋火烧.”
“一碗拉面.”
……
老板娘忍无可忍,叉着腰,一跺脚,喊道:
“尹逍!”
见无人应声,又道:
“尹逍,干娘不为难你了.只要你现在出来,旧帐新帐,一笔勾销.”
“真的啊?”房顶上冒出一张猥琐的笑脸,脸上尽是不相信.
“是啊是啊,干娘不追究了.”
“嘿嘿.”尹逍跳下房屋,大摇大摆地抱着火烧,汤包,边吃边走来.
“干娘,你原谅我啦?”
“对,我原谅你…”老板娘突地脸一黑,从身后提起一只擀面杖,”我原谅你个大头鬼!”
“杀人啦,杀人啦!”尹逍吓得扔飞了食物,只顾玩命地逃跑.
二人你追我闪,上窜下跳,热闹劲丝毫不逊于赶集.
一路上,撞翻了舞狮,踩塌了摊点,整条街道一片狼籍.
黄昏.
老板娘才揪着尹逍的耳朵,回了酒楼.
“小兔崽子,你这一天惹了多少麻烦,给我丢了多少人,说啊!”
“也没多少啊!”尹逍哼哼地说.
“还醉硬.你弄翻了人家多少店,害我赔了多少钱,你知道吗?”
尹逍撅起嘴,满不在乎道:
“那些店都是你砸烂的,怎么会全怪我头上了!”
“要不是为了抓住你,你何必去砸人家店呢!”
“关我屁事!”
“你..你看我不打死你!”
“慢慢慢”尹逍连连遮挡,道,”干娘,常言说得好棍棒底下出呆子,你再打,我就真成呆子了!”
“打成呆子我倒省心了!”老板娘抡起擀面杖.
尹逍自知已躲闪不及,吓得缩了缩肩膀,紧闭上双眼,等待那一杖.
可擀面杖却停在半空,没有挥下去.
尹逍觉得迟迟未挨这一下,偷偷眨开一条小缝.
“你就不能懂点事吗?......”耳边又是干娘的喋喋不休.
“好啦,罗里八嗦的,烦不烦啊.我不过是玩玩嘛!”尹逍打断了干娘无穷无尽的唠叨.
“玩玩?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富家公子吗?你…”干娘突然记起什么,话提到嘴边止住了.
却见尹逍若有心思地坐在那边.
干娘也有些难过地转过身,竭力抑住了眼泪.
“逍儿,那些事,该放下的还是放下吧,我知道那对你造成很大伤害…不是干娘怪你,你要是能懂事,那该多好…”
她回过头,尹逍竟泪流满面地伏在桌上.
“逍儿,你怎么了?“干娘关切地问道.莫非我说的太重了?
“干娘”尹逍一语惊人道,”我饿!”
第二天.
千醉楼照常开张.
乌镇依旧是人来人往.
“臭小子,怎么死性不改啊,又偷老娘的银子…”
“哎呀!”随着一声惨叫,尹逍突然飞出千醉楼,躺在大街上,引得路人驻足观望,笑得前仰后合.
尹逍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指和店内,大声道:
“老姑婆,你有种!”说罢,气鼓鼓地离开了.
“大哥,大哥.”
他被几个青年叫住了.
“二虎,六子,原来是你们啊.走,喝酒去!”尹逍见是几位发小,故作开心道.
“怎么,又被你娘踢出来了?”几位发小逗着尹逍.
“明知顾问嘛!”
“大哥,喝酒多没意思,我们吃白食去.”
“吃白食?”尹逍十分激动,可又将信将疑道,”天下有这等好事?”
“怎么没有啊.今天寒山寺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只要我们伪装成叫花子,一定能大吃大喝一顿!”
“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有好事也不忘哥哥我.走,吃白食去!”尹逍喜出望外道.
“走!”众人异口同声.
天将晌午.
几名青年正气喘吁吁地赶着路.
为首的已上气不接下气,他指着身后的同伴,有气无力道:
“你们几个畜生,明知道从乌镇到寒山寺这么远,还徒步走来,为了那点斋菜,我还不稀得呢!”
“大哥大哥,都说了吃白食嘛,要是坐车去,那就等于花钱吃饭了嘛!”二虎调侃道.
“什么鬼道理!我…我对你们很失望,十分特别以及极其的失望.想我尹逍,英明一世,居然毁在你们这帮人手里了!”
尹逍见他们一脸茫然,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走,吃白食去.一定要吃到够本才能回去啊!”
“好,大哥万岁!”
好不容易来到寒山寺山脚下.尹逍仰着头,张大着嘴,呆呆地望着.
从寺院门到山脚下,挤满了乞丐,黑压压一片.
“这,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尹逍狂指着乞丐,叹息道.
“大哥,我们换上乞丐服,抄小路上山,又快有安全.”六子提议道.
“好主意!”
山路上,乞丐们争先恐后地等待着寒山寺的施舍救济.惟恐领不到粮食.喧闹声,不绝于耳.
一声声惨叫从一旁的树林里传出.声音尤为惨烈,乞丐们顿时鸦雀无声.
“你不是说又快又安全嘛,怎么会有只恶狗呢!”
“大哥,我也不知道啊.安全虽然不太安全了,但还是很快的嘛!”
“放屁!”尹逍一行人逃命似地狂奔,身后恶犬嗷嗷叫着,猛追不舍.
午时.
尹逍等人才爬上寒山.
原本干干净净的衣服,被狗咬得还真像是乞丐装了.
眼前便是寒山寺.
十几位僧人立于几只饭桶前,为乞丐们盛饭添菜,忙得不亦乐乎.
“何时才能吃到白食啊?”尹逍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你们几个,去插队.我翻进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大哥,全靠你了!”
“别废话了.吃的要紧.”
尹逍偷偷地跑到墙角,噌噌两下,翻过了院墙.
“嘿嘿,今天老子要吃个够,把你寒山寺吃穷了!”
寒山寺四周草草木木,白砖铺地,一尘不染.且分外安静,实有清净之意.
尹逍沿着墙边,东张西望.
闻到一阵阵斋饭菜香,顿时来了劲头.
他顺着香味,摸索到了厨房.厨房此刻四下无人,真是好机会!
斋菜,馒头,看得尹逍口水直流.他一把抓起馒头大嚼特嚼,又拿起筷子,大口夹着菜,吃的昏天黑地.
忽听见门外有人讲话,便蹲下身去.又偷偷地爬向门边,探头.
“周逸,救济灾民,进行得怎样了?”
“师父,一切顺利.”
”阿弥陀佛,众生皆平等.要多照顾他们,不要因为他们贫苦,就有多怠慢.”
“师父的教诲,周逸牢记在心.
尹逍好奇地望着门外二人.
一人是和尚,另一人是位风度翩翩的公子.那和尚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慈祥,一身素白袈裟,显得朴实无华.那公子生得清秀俊逸,一袭月白书生袍,一把亮黑木折扇,气宇不凡.
一小僧跑来,双手合十,道:
“师叔,发放的粮食快光了,我去厨房再拿些斋菜.”
“师弟,我去即可,你忙吧.”
脚步声,渐渐远了.尹逍吓得窜上房梁.
脚步声.
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又走远了.
尹逍跃下房梁,细细听,脚步声确实消失走远了.他嘿嘿一乐,转身又吃起了东西.
“这个傻子.连老子偷东西都没发现.”
“说谁呢?”身后有人问道.
“刚才那傻子.”尹逍随口答道.
猛地转过头,刚才那公子已站在自己身后.
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公子朗声笑道:
“施主,为何会在此处?”
“你是谁?”
“在下周逸,是寒山寺弟子.”
“骗傻子呢,你当老子不知道,寺里的弟子不都是光脑袋嘛.”
“我是俗家弟子.”
尹逍见他一副儒雅文生相,暗暗想,他定是个书呆子.想到此处,便”扑通”一声跪下,干嚎道:
“你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我好惨啊!”
“施主,那为何不去院门口领取食物呢?”
“我实在饿的受不了了,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孩子嗷嗷待哺,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尹逍故作捶胸顿足道.
“原来如此.这些食物施主请随便拿吧,千万不要饿着老人和孩子.”
世上还有此等傻冒!
周逸端起一碟馒头,递给尹逍,诚恳地说:
“拿去吧.”
尹逍一脸茫然.
“我在哪见过你.”
周逸又朗声笑道:
“施主说笑了,不过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相识,能与施主认识,也是一种缘分.”
“嘘!”尹逍撅着嘴,端起几碟食物,转身便走.
“施主,走好,恕不远送了.”
出了寺院,二虎等人凑了上来.
“大哥,今天赚到了,又是馒头又是菜的,够我们吃到晚上了.”
“大哥出马,一个顶俩.天下一流!”六子夸道.
尹逍一拍他脑袋,怒道:
“什么叫偷啊,这是别人施舍的.”
“怎么回事啊?”
“哎,那个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我去偷东西,他居然还亲自将菜给我,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尹逍指手画脚地说.
“真有这种人啊,我们也去碰碰运气.”
“算了算了,这些够我们吃的了,走吧!”
周逸走出寺院,望着尹逍的背影渐渐走远.皱了皱眉头,随后又淡淡一笑,”唰”地一声展开折扇,轻轻挥动.
,半夜.
尹逍略带几分醉意,大摇大摆地回到了酒楼.
还未等开口说”我回来了”,干娘已一把揪住他耳朵,质问:
“臭小子,你这一天都去哪儿鬼混了?老娘我从早忙到晚,你在外面逍遥快活,罚你今晚干活干到天亮!”
尹逍老大不情愿地擦洗着客人吃剩的餐盘和满是油腻的桌子.
夜深人静.店内十分冷清,只有一桌客人.
“唉,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咯!”
听着干娘的唠叨,心里更是不爽.
一阵喧闹闯入千醉楼.
为首的英俊公子,趾高气昂地迈入.身后一大群跟随的妙龄少女,疯狂地叫喊着他的名字.
“云浩杰!云浩杰!”
千醉楼顿时也热闹起来.
尹逍呆呆地望着那位叫云浩杰的公子,满身锦衣玉饰,气派十足,着实羡慕.
干娘推推他,催促道:
“还不去迎贵客!”
尹逍连声应答,躬着腰,堆着笑,上前问道:
“客官,您想吃…”
云浩杰丝毫不瞧尹逍一眼,顾自地走上楼梯,坐在豪华木椅上.身后的少女们将尹逍推到一边,紧紧跟着云浩杰.
尹逍又客客气气地问道:
“客官,您要吃点什么?”
云浩杰依旧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在少女们的尖叫声中,颇有气势地喝酒.
他掏出一沓钞票,高声说道:
“你们千醉楼里最好最贵的菜都端上来.所有人的帐,我请了.”
店内欢呼声,响成一片.
尹逍伸手去接银票.可云浩杰却随手一撒,漫天飞舞的银票,如雨般砸在尹逍头上,身上.众姑娘们见了,乐得前仰后合,纷纷取笑他.
“银票拣起来.”云浩杰命令道.
尹逍却没有动.
“叫你拣起来,听见没有?”
两旁的姑娘们也呵斥道:
“没听见浩杰哥哥的话吗,你找死啊!”
“这么不听话的伙计,叫老板解雇你.”
“快拾起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尹逍看了看干娘.干娘摇头示意.他强忍着被羞辱的怒火,蹲下身,在众人讥笑声中,将银票一张一张的拣了起来.
“哈哈哈哈,活像一只狗!”
角落里的四位游侠见此,议论道:
“这云浩杰真是骄横跋扈,目中无人.”
“仗他爹是凌云阁掌门,就这么嚣张.”
“只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
“你们听说了吗?”一人神秘兮兮道,”魔教巨首鬼冥天,十年前秘密地铲除了杀手堂和万毒神教.这消息风声很紧,我也是听朋友从魔教叛徒口中得来的.现在魔教估计正准备将他们的版图指向我们中原了.”
“岂有此理,跟他拼了!”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吧.就凭你,人家连杀都不稀得杀你,你当肉酱都不够资格.”
“若魔教真伸向中原.能与之抗衡的,也只有轩辕门,星云宫,寒山寺三派了!”
“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吗?”双玉”已经侵入中原了!”
语惊四座,引得其余几位拍案而起.
“怎么…可能!”
“中原小有名气的数十个门派,已遭不测.盘算着日子,这凌云阁被灭门,也是早晚的事了!”
他们齐望向云浩杰.他仍在那谈笑风生,玩得不亦乐乎.
尹逍愤愤地咬着呀,心想:这个云浩杰,真是欠扁.敢对老子无理.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了!
霎那间,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阵阵浓重的煞气从门外穿透而来,直逼后背.
夜色中,悄悄然萌生了一种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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