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亲眼见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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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深寂,黝黑的深林中偶尔有鸟语低鸣,连绵的山丘像一团团黑色的乌云簇拥不前。山谷中,一点油灯照亮了一户简陋的房子,幽暗的灯光下一男一女正焦急地讨论什么。
“好了,别争了,”怜烟拨了拨油盏中的灯芯,站起身来欲进内堂,“迟则生变,明天就把江儿送到余杭吧,可以让张妈妈照顾他。”
“怜烟,”奚青枫递过百羯衣道,“这是崂山派的一件珍品,你给江儿留着,顺便把……”
“知道了。”怜烟打断了奚青枫的话,接过百羯衣进了里屋。
“该来的还是要来,”奚青枫喃喃自语,“希望江儿能远离这些,平平安安成长。”
空寂的山谷中,零零碎碎地坐落着几十户人家,一阵急躁的犬吠声打破了宁静,不过才叫唤几声就戛然而止。
张伯提着裤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门旁一棵老槐树滴答滴答地解起手来,嘴里嘟囔着:“这黑毛畜生又看中了哪家的母狗,闹腾的欢,半夜都不让人睡。”
几个黑色的身影静静的站在了村口,张伯正欲开口询问,恍惚间看见其中一个挥了一下手,一个金色的小东西便迅速地向他射来。“啪”像门框夹碎核桃,发出崩裂的声音,张伯脸上仍带着疑惑的神情缓缓倒下。过了一会,一个金色的小虫从张伯碎裂的额前钻出,翅膀发出嗡嗡的声音,仿佛很满足的样子,而张伯的脑浆竟被吸了个干净。
“怜烟,你抱着江儿先走,我断后。”奚青枫衣袖一拂,扑灭了灯火。怜烟左手抱起奚慧江,右手提了一把宝剑,足尖一点,人如轻燕般,从窗口轻盈跃出。一股劲风忽的从暗处袭来,怜烟右手轻转,三尺青锋斩向了暗器,“嗡”的一声,发生金属碰撞的声音,不过暗器倏地下坠之后,突然拐了个弯,继续冲向怜烟而去。怜烟心中一惊,由于左手抱着奚慧江,不得脱手,眼见那暗器即将射到面门,怜烟却不惊慌,一身劲气敛于一处,“哈”的一声,张口吐出,蒙蒙夜色中恍惚一道百练从怜烟口中吐出,扑面而来的正是那金色的小虫,此刻迎上了怜烟吐出的罡气,虽然刀枪不入,却也不支,在空中扑扇几下,一头栽下。
那边,奚青枫已经和几个人交上手,怜烟无暇顾及,抱着奚慧江,展开“八步赶蝉”的轻功向前掠去。
“哪里去!”一片刀光阻住了怜烟的去路,怜烟脸色清冷,长剑一抖,剑花纷呈飘至,不辨来所。拦路之人暗道厉害,手中刀身一震,刹时刀光大现。怜烟不欲与之缠斗,手腕一转,剑势飘逸灵动,剑锋如同一条灵蛇紧贴着刀身,划向了对方手腕,对方一惊,急忙后退,让出了去路。怜烟轻叱一声,“八步赶蝉”再次使出,如同一缕青烟在林中穿逸。
打斗中,奚慧江就已经醒了,不过现场迭变之下,他更是反映不过来,只觉的周遭景色嗖嗖的往后退,欲张问起,满嘴便塞满了冷风。怜烟见奚慧江醒转,便轻声说:“江儿,乖,别说话。”
夜色如冷,再过几步就是谷口,怜烟微一犹豫,身形一转,并未往谷口而是另一侧奔去。那一侧正是山间平地,许多村民在刨地耕作,怜烟身形忽的停下来,拨开一丛茂密的野草,下方露出了一个可容下一人的小洞。这个洞**,是怜烟和奚青枫田作时无意间发现的,想不到此刻却派上了大用处。
怜烟把奚慧江放进了洞**中,见奚慧江一脸疑惑的样子,便道:“江儿,你听着,娘没有多少时间,你千万别说话。”
奚慧江年纪虽小,却也懂得发生了大事,当下点了点头。
“江儿,这包里有些衣服和钱,里面有封信,如果我们没有回来,你就带着它到余杭找张淑真,里面有地址。”
怜烟把百羯衣批在了奚慧江身上,又道:“这件衣服可以隐藏人的气息,又能幻化周围环境,里面还有一个秘密,你一定要收好。”
怜烟眼泪蕴眶,看着一脸稚气的奚慧江,心如刀绞,募得银牙一咬,欲转身离去。
奚慧江见母亲就要离去,便急道:“妈,我一个人怕。”
怜烟的眼泪终于坠落了下来,她何尝不想和奚慧江在一起,不过谷口一定设有埋伏,不能把儿子送出谷去,丈夫又在苦战,她是无论如何不能撇下他的。她摸着奚慧江的脸蛋,哽声道:“江儿乖,千万别说话,如果爸爸妈妈不回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说罢身躯一拧,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奚慧江的视线中。
秋虫嘶鸣,夜风撕扯着树叶,发出刷刷的声音,远处,不时发出一声声怒吼,接着一点红光慢慢散开,终于绽放出了红色的焰火,于是叫嚷声,呼叫声四起,既而转变成凄厉的惨叫声,“乒乒乓乓”响起一阵密集的子弹声,如年末燃起的鞭炮,四虐的火焰,如同烟火般灿烂明丽。

奚慧江抿着嘴,牙齿死死咬住了下唇,不发出一点声音,这一切如梦一般,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知道全村的人,包括他父母都难以幸免。手指扣着身下泥土,奚慧江将一声声叫喊声收入心中,将那肆虐的火焰敛入了眸子最深处。
不时前方有衣袂破空之声,能听到他们一些细碎的谈话。
“这小崽子能跑哪儿去呢?”
“应该不可能从谷口处逃跑,施大人亲自坐镇谷口,难道另有出口?”
……
施大人,这个名字深深铭记在了奚慧江的内心深处。
说起来还多亏了百羯衣,隐匿了奚慧江的气息,更妙的是借着星光,百羯衣颜色流转,赫然和周围颜色一样,端得是妙用无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奚慧江只觉得时间如抽丝般,在他指尖慢慢捻长捻细,弱小的心灵仿佛在亘古绵长的世间浩海中渐渐转变蜕化。儿时欢笑嬉戏,父母怜爱的情形,仿佛是那剥走的蚕丝,离自己越来越远。
东方的云幕露出了惨白的鱼肚,渐渐转红转艳,逐渐明丽的朝霞似及了昨晚跳动的火焰,一个火红的球体,冉冉攀升,终于从朝霞中喷薄而出,刹那间曦彩四溢,将偌大的山谷照的明亮无比。
奚慧江仔细聆听了周遭一切,见再无半点动静,便慢慢爬起。长时间没有动作,手足早已酸麻无比,幼小的他拖着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村落。
晨风中多了一丝灰烬味,偶尔飘动着未散的青烟,袅娜翻转,黑乎乎的断木,裸露着烧残的伤口,仿佛是张开的狰狞巨口,地上间落的躺着好几具尸体,其中有几具更是被烧的漆黑,难已辨认。
泪早已流干,细嫩的小手更是被废弃的瓦砾磨的鲜血直流,奚慧江足足寻了半天,也无法找到父母的尸首。
也许,已经被烧的面目难认了,奚慧江悲哀地想着,正寻思如何安葬这些尸首的时候,谷口突然扬起“呜呜”的警报声,奚慧江忙披起百羯衣,躲在了一旁。几辆警车鱼贯驶入村庄,几个衣着鲜丽的警察从车上跳下,一见这情景,便都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个女警更是憋红着脸,几乎要呕吐出来。
“头,怎么办?”其中一询问道。
“还能怎么办,赶紧到旁边村庄寻几个农民,把这些尸体搬走。”中间一个腆着肚腩,咪着一双小眼的人恼怒的说道:“不知沾上哪门子晦气了。”
“这事要不要汇报上头,调查一下?”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说道。
“查个屁,老子下个月就调到市里了,报告就这样写,山村失火,全村村民无一逃脱,都死于火灾。”
一辆警车跌跌撞撞地驶出了村庄,约莫半个时辰,又拉着“呜呜”的警笛声窜进了山谷,车上跳下好几个村民打扮的汉子,按着警察的调遣,搬起了地上的尸体。
又过了好一阵,那些警车摇摇晃晃地驶出了山谷,奚慧江慢慢从暗处走出,望着空荡荡的山谷,双膝跪地,终于放声大哭。
奚慧江打开包裹,包裹里一些替换衣服和钱物,其中还有两本微微发黄的书籍和一些信笺,一封有“呈张淑珍”的字样,另一封是“字呈吾儿”。奚慧江打开了父母写给他的信件。几行清丽略带潦草的字迹跃入眼中,显然是母亲仓促间写成的。
吾儿:
本来打算一同带你去余杭,躲避这灾祸,可世事多变,包里两本书籍是我和你父亲习武多年留下的心得,如有必要你还是好好参习一下。(字迹到这,字体比划明显停滞收缩,显然怜烟写到这相当犹豫。)习武者,万不可逞强好胜,不然必有祸事。百羯衣事关重大,一定要亲手交给张淑珍奶奶。切记,切记。
吾儿,父母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懂得照顾自己。
到后面,字迹越来越潦草,更有滴滴水渍在纸上,奚慧江费了好半天才逐一辨出。
忍着悲痛的心情,奚慧江打开了两本书籍,一本字迹秀丽,上书《越女十三剑》,另一本字体粗犷,写着《截手九式》。奚慧江合上书,将百羯衣叠好,一同放入包裹中。再恭恭敬敬地朝家门口磕了三个响头,紧了紧肩上包裹,迈步走出了从小长大的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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