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儿郎望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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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烟氤氲,山野粗粝,一路黄土,一路山石,望着渐渐离去的了崤山,青衣老者募得叹了一口气,旁边一个年轻汉子恭声道:“师傅,魏王已派人在山脚等候了。”
青衣老者点了点头,忽然卸下肩上包袱交与年轻男子道:“子仪,我一生的心血尽在此,现交与你。魏王那我一人去就可以了。”
年轻男子闻言,双泪而下,跪而泣曰:“师傅,子仪视师如父。怎可弃您而独走?”
青衣老者叹道:“自你父石公替我坠崖而死,我就知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药石再灵,终究医不了人心,今你去,只可行走民间草莽,万不可入高堂,切记,切记!”
年轻男子见青衣老者神态坚决,只得跪地三叩,泣而离去。山风忽起,卷起的尘土像陀螺一样滴溜溜打转,终究淹没了子仪远去的身影,青衣老者双目含泪喃喃道:“愿上苍保佑我扁鹊一脉。”
如血的残阳低低依偎在山梁上,转过山脚就是魏国了,青衣老者不由加快了步伐,山坳处有一破败的茅草屋,一满脸皱褶的老妪蹒跚走出,看见青衣老者便呼道:“先生请救救我家老汉,他已经好几天没进水米了,先生,先生……”
青衣老者看了看天色,又见老夫颤巍巍的样子,心头不忍,便随着老妪走进了黑漆漆的茅草房。茅屋内一老汉脸色蜡黄,头发蓬乱,拉着破被躺在了床上,青衣老者伸出右手准备切脉,老汉眸子精光一闪,右手一翻,扣住了青衣老者的脉门,同时一把尖刀抵住了他的心窝。
“终于等到你了,扁鹊先生!”病老汉甩掉破被,抹掉脸上的伪装,冷声道。
“你是刺客?”扁鹊平静地问。
“是的。”刺客爽快的回答。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杀我?”扁鹊的眼光像针芒一样望着刺客,刺客的瞳孔不由收缩,道:“我……我杀你不是为冤仇。”
“那就是武王了,我没留下,想必他恼怒的很。”扁鹊抽了抽手,没**,反而将刺客拉了过来,尖利的刀口刺破了扁鹊的衣襟。
“不是武王,武王要杀你,你出不了咸阳宫。”刺客的手有些颤抖了。
“这就怪了,要离刺杀庆忌,专诸刺杀王僚,皆为争权;想我扁鹊一介布衣,凭医术周游列国,普救苍生,既不争权夺势,也无恃宠篡位,谁要杀我?”
刺客脸颊**,低声道:“是你自己!想先生精通望闻问切,救赵简子,生虢太子,识病齐桓侯,医治秦武王,针石如神,名冠诸侯。别人所不能而先生能,先生以为这是好事,还是祸事?”
一阵秋风刮进了草房,几片树叶扫在了扁鹊的脸上。扁鹊禁不住咳嗽了一声,刺客的刀子就扎进了扁鹊的肉里。
“如此说来,是李醯派你来的?”
刺客点头,扣住扁鹊脉门的手,用了点力道。
“先生,李醯是怕你夺了他的太医令啊!我也是无法,一家老小俱在李醯手中。”
扁鹊又咳嗽了两声,刺客的刀子就刺进了扁鹊的心窝。神医的鲜血就顺着淬毒的刀子涌了出来,扁鹊惨然道:“平生活人手,反遭庸医辱。我不怨你,只求你放过我的弟子。”
刺客点了点头,一抹笑容挂在了扁鹊的嘴角,望着山梁的上斜阳渐渐坠下,身躯也缓缓倒在了黑暗中。
千载悠悠,转眼神州几度易主,我们此刻的故事却在一个小山村中展开。
悠悠青山,横于苍穹。
盈盈白云,囿于一头。
山间溪水潺潺,缭绕于林间不去。
父亲背负着手,凝望着远方,默然无语。
山风刮的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奚慧江抓着父亲宽厚的手掌,仰着头问道:“您在望什么呢?”
“江湖。”父亲收回那悠悠的目光,轻轻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江湖是什么?”
“一个容易让人得到,又容易让人失去的地方。”
“那我可以去吗?”
父亲捏了捏奚慧江冻的发红的小鼻子道:“乖江儿,我们在这不好吗?为什么要去一个既远又陌生的地方呢?”
“可我.......”
还未及奚慧江解释,父亲一把抱起奚慧江,快步走下山,边走边道:“这下又晚了,都是你贪玩,回去挨训的可又是我。”
父亲的胸膛宽阔温暖,奚慧江象只不安分的小兽,使劲在他的怀里折腾。
父亲轻轻拍了一下奚慧江的头,然后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山林。
奚慧江突然想,父亲这般爽朗的笑声,会传到那个遥远的江湖吗?
娘亲一脸怒容的站在了门口,父亲冲奚慧江砸砸舌头,放下奚慧江,一溜烟地钻进了屋子。
奚慧江听到娘亲在后面喝道:“这么大了还象个小孩子,也不知道早点回家.........”
奚慧江回头望了望适才去过的山头,夕阳正斜斜地倚在那,温煦的日光将山头染的与片绯红。
奚慧江双手托着腮帮,看着桌前的油灯。“扑哧”,一只蛾子一头扎进了火光中。火苗摇晃抖动着,屋子便黯淡了许多,瞬时又恢复如初。
娘亲手执针线,在油灯旁一针一针地细缝,嘴里兀自唠叨:“明天去市集将地里的果菜卖了,价钱不要压低,还有,莫忘了给江儿买一身稍大的衣裳,这时正是他窜个子的时候......”看着趴在灯油前的奚慧江,又嘟囔了一句,“哎,这山里啥时能通电啊。”
父亲正搓着他的大脚,在脚盆中搅起了阵阵水声,娘亲见他不答,便嗔目望去。
父亲赶紧应了一声,连水声也异常细腻微小起来了。
“扑哧”,又一只蛾子扎进了火光中,看着那摇曳的灯火,奚慧江再也支持不住,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父亲拉着奚慧江的小手来到集市,寻了一处角落坐下。将筐里的果菜随意零散地摆在了前面,然后悠然的哼起小调。
奚慧江在一旁气鼓鼓地道:“羞,羞,羞,好位子都占不到,这个地都没多少人。”
父亲不禁莞儿:“你就看着吧,呆会给你去市集买泥人娃娃。”
他把价格压的很低,所以卖起来还是相当顺当。看着前面的果菜一点点变少,奚慧江的心飞到了市集东头,那里可是有好多好多可爱的泥人娃娃。

忽然几个骠形大汉,骂骂咧咧地一路过来。其中一个径直走到奚慧江们跟前,一脸睥睨地对奚慧江们说:“这菜怎么卖?”
父亲满脸堆笑道:“这时令的白菜两毛一斤,那青菜可是稀罕点,要五毛.......”
“好了,好了,”那人一脸不耐烦的道,“十块钱全给我了,也省了你的保护费。”
父亲一脸戚色,赶忙道:“爷,那可不行,奚慧江们全家老小可全仗这维持生计啊。”
那人喝道:“新来的吧,连大爷奚慧江都不认识,在这市集奚慧江说一,没人敢说二。”
旁边几个围着哈哈大笑道,“二青头适才赌输了,眼急了来这打秋风。”
二青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一脚踢翻了萝筐,恶狠狠地道:“卖不卖!”
父亲赔笑道:“那可不成.......”
二青头一把抓住父亲的衣领道:“难不成你想尝尝大爷拳头的厉害?”
奚慧江再也忍不住,叫道:“强盗,就知道欺负奚慧江们这些穷人。”
二青头大怒放开父亲,提起斗大的拳头向奚慧江挥来。奚慧江心头大骇,根本老不及躲,不由地眼睛一闭,砰地一声,奚慧江睁开眼睛,诧异地看到二青头捂着手在地上打滚。
旁边那些痞子都愣住了,道:“二青头,这是咋了,昨天是不是和小寡妇弄的腿软了,连个小娃子都掂不定了。
二青头不答,依旧躺在地上打滚,那些痞子这才知道情况不对,呼啦一下把奚慧江和父亲围住。
其中一个冲奚慧江一脚踢来,嘴里兀自唠叨道:“邪门了,平时二青头可横的很.......”
一只宽厚的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脚上,既而是一声清脆的骨头爆裂的响声,那人便杀猪似的叫了起来。接着,其他几个地痞也相继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父亲捡起了地上的果菜,挑起箩筐,拉着发楞的奚慧江道:“江儿,这菜不卖了,我们走吧。”
奚慧江从来没见过娘亲发这么大的火,接下几日,娘亲便没和父亲说过话。而奚慧江却一直缠着父亲,心里着实雀跃无比。
孩提的幻想总是英雄无比的,而父亲在奚慧江心中就是那个英雄。奚慧江缠着父亲,叫他教奚慧江武功。父亲被奚慧江磨的实在没法,就道:“江儿,你学了武艺是为甚?”
“不被人欺负。”奚慧江骄傲地仰起小脑袋。
父亲不禁苦笑,他指了指屋前大山道:“为山九仞,习武之道初是为了简单意愿,如同蝼蚁堆石,只是为暂避风雨。可一旦有了神通心境却又不同了。你看土垒成山,却仍尽载数倍风雨。”
父亲看奚慧江一脸迷茫,便沉声道:“江儿,你只需记得为父的话,一旦学了武艺就不能欺负人,明白吗?”
奚慧江点了点头,父亲看着奚慧江神情专注的样子,心底不由叹息,时下荷弹枪炮早已替代刀剑戟矛,西洋淫巧之技更是前所未有的繁华,古武早已没落,现传于儿子,不知是错还是对。
父亲告诉奚慧江,他修的是外形硬功,需要莫大的忍耐和毅力方能学成。
“外形硬功不是简单的蛮力修行,需收放自如,由先天力佐以后天力,刚柔相济,方能一击必杀。”
父亲忽然吟道,“撑筋拔骨,由刚入松。一节一气,咬气肉鼓。意勁贯注,丹田煉丹。浑圆一气,才是入道,江儿,你看着!”
父亲五指微收,握成拳状,目光陡然凌厉起来,浑身散发着森冷的气息。
月光冷冷地照在了他身上,甚至有些惨白,简单的挥拳竟似凝滞了时间,让人压抑却又无法闪避。
“扑哧”轻微的声响传来,父亲的拳头正砸在了数丈高的大树树杆上。雷霆一击后,居然只有轻微的响声,奚慧江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父亲。
哧,哧,哧的声音,在宁静的夜空中异常清晰起来,仿佛是数百只虫蚁在吞噬什么,奚慧江惊骇着看着大树,看见一些裂纹在躯干上肆无忌惮的滋长,终于“轰”的一声,齐腰而倒。
父亲望着奚慧江,道:“江儿,放容易收却难,想要击倒此树,一般武夫也能做到,可要从里致外而折,却是不多。所以需得学会如何收敛劲道,江儿,接着!”
父亲的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石子,嗖地一下,冲奚慧江飞来。奚慧江手还未举起,便已中招,吃痛不已。
静谧的夜晚,父子两就在深山中修习着。
数月下来,奚慧江已经能够勉强接着父亲的石子了,可父亲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鸟蛋来代替石子,接是接住了,可却成碎壳了。
等到奚慧江能完好无损地接下鸟蛋后,父亲方让奚慧江学外形硬功。修行的艰难超乎奚慧江的想象,可一想到父亲的神通,奚慧江便咬牙撑着。
奚慧江背着数十斤的负重,在山梁中奔跑,汗水顺着脸颊不停流下。天边微微亮,奚慧江暗暗松了口气,今天的功课到日出终于要完成了。
崎岖的山道,蓦然有一抹蓝影迎风翘立。奚慧江一楞,正是娘亲。却见她已是消瘦不少,奚慧江背着她,和父亲偷偷练功,这下撞着,不由脸色发讪。
娘亲站在晨风中,默视着奚慧江久久不语,忽然弯下腰轻轻退下奚慧江身上的重物,数十斤的重物,在她柔软的手上仿佛轻如无物。
一滴冰凉垂落在了奚慧江的手背,娘亲的眼角已是润成一片,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忽然她柔声道:“江儿,答应我,莫再学你父亲的武功了,答应我….”
奚慧江心头一软,刚想应声答应,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二青头那些痞子躺在地上翻滚的摸样,竟不由摇了摇头。
“江湖,江湖……..”娘亲反复的说这两字,眸子深处隐隐有一丝怒火和哀伤。
“他还是忘不了江湖,他失去的竟然你让你延续,我决不原谅他,决不。”娘亲恨恨地道,接着缓缓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初升的太阳将她的影子拉的修长,终于隐没于山坳中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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