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将来的事谁知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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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去书店的时候看到一个年轻的妈妈领着小女儿也去买儿童读物,她妈妈问店主有没有适合小孩看的书,店主就问你有什么要求啊?她回答说只要没有凶杀没有暴力没有色情就行了,店主想了想,从书柜上找出一本《中国分省交通地图册》给她。”
张翼轸被温暖在实验楼前拉住,在上下课的繁忙人潮中听她讲一个笑话。
“你说——呵呵,多有意思啊。”温暖努力的转述昨天见到的搞笑一幕,故事还没讲完,自己反倒先笑了出来。
张翼轸看着她的细软发丝,十九岁的脸,时时还有天真的表情。
“温暖,你明晚有空吗?”
“嗯,你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吃顿饭。”他觉得应该把话说清楚,爱一个人不一定要说出口,可不爱一个人就理应早些告知。
而且这种事还是应该在比较安静私人的环境下滩,他可没有温暖那种在路边就能说‘我喜欢你’的洒脱。
温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她是很喜欢张翼轸啦,也不很介意倒追,可是无论怎样明示暗示,他都一律客套以对,怎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张翼轸是那种你踩了他一脚,但他却会先说对不起的人,风度举止宛如英国绅士般无懈可击,动辄说抱歉、大事小情说谢谢,甚至连上次在学校食堂吃饭,张翼轸都不忘替她先拉下椅子;与人说话之际将身体略微前倾一点,悉心聆听,让人倍感受到重视。
但是他并不与人亲密,他对任何人都是点到七分为止,留下三分客气。
“好、好啊,为什么要请我吃饭?”不会是鸿门宴吧。
“上次你请过我,理应礼尚往来。”
“噢,那我们去哪里吃啊?”
“你决定吧。”
“那我们去必胜客行吗?我有一手绝技表演给你看哦。”
他一口答应。
“那我们明晚见。”她踩着上课铃声跑进教学楼,衣裙招展,似晴天里的云雀。
一辆本田雅阁在必胜客门口的小停车场绕来绕去,想在晚餐的高峰时段找到一个空的停车位。
温暖揪住张翼轸的袖子,“你看那辆车后面贴的标志:人老车新,你就把我当红灯。好有趣哦。”
他依然一脸冷淡,站在原地。这句话确实很夸张可笑,但在看了几百遍之后,他早就视若无睹了。
“我觉得中国的国情根本不适合私人买车啦,光找停车位就能让人愁得白发三千尺。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急着做柴科夫司机,把道路交通弄得一塌糊涂。”
直到车主终于停妥车,打开门朝他们走过来。
“翼轸,你也来这里?”中年男子大声打着招呼,“这个小姑娘是——你小子交女朋友了?”
“爸,她只是我学妹,不是什么女朋友。”
天,温暖当即僵立原地,她刚才批评了半天的——居然是他父亲!
他长得确实很像张翼轸,应该说是张翼轸遗传了父亲的容貌基因,相似的眉目轮廓和身形,只是气质迥异
“别不好意思了,我跟你妈很开通的。”张爸爸看上去就是那种北方爽朗的男人,无视儿子渐渐变色的脸,“小姑娘你说是不是?”
想当初,自己和翼轸的妈妈,也是在大学谈的恋爱呢。
“是。”她无意识的顺嘴回答,心思全纠缠在他那一声“爸”上面。
这可怎么办?能不能当她刚才什么也没说?如果是翼轸的爸爸买车,那那她也没意见啦。
张思谦把她的羞愧当成了羞涩,大方的把两人世界还给他们,“我约了朋友,你们慢慢吃啊。”
她心不在焉的乱点了几样东西,待服务生一走马上就急急追问,“他真是你爸爸?”
“当然。”他可没有到处认父亲的兴致。
“那——他刚才会不会听到我说的话?”
“他没有顺风耳。”
“那——你会不会把我的话告诉他?”
“不会。”
“那——你会不会因为这个不喜欢我?”
他有些愕然,看着她认真的目光,半晌才回答,“我不会为了这个而不喜欢你。”
温暖用手抚抚胸口,长出一口气,还好。
他接着说,“因为我从没有喜欢过你。”
甜蜜的笑容还来不及绽开就僵在脸上,她像是瞬间失去听觉,“你——再说一遍。”
“温暖,我不喜欢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张翼轸点点头。
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说清楚,无谓的慈悲拖延,只会把伤害加深。但是看到她明显沮丧的样子,他居然有些心疼。
即使出于好意,但终究是,伤了她的心。
“那你以后会不会喜欢我?”
“将来的事谁知道?我们谈的是现在。”
她沉默的吃着披萨,也不再说话。
直到半盘香酥鸡翅都被她吃光,好像才恢复了精神。“我们去自助台点一份色拉。”
必胜客的自助色拉按份计算不限量,可以盛到碗里盛不下为止。而那只水晶碗其实很小,一两勺便可以填满。但是到了温暖的手中情况便大不相同,哪只色拉碗如聚宝盆般可以源源不断地堆积数层。
这就是她所说的绝技吧。张翼轸和沙拉台旁边边的所有客人一起观看,她首先在碗底铺了一张翠绿的生菜,抹上一层沙拉酱,用玉米粒盛满到与碗沿平起,然后用黄瓜片和菠萝片同样沿着碗沿整齐交错叠放在一起成盛放的莲花状,如是者一层又一层,中间放上黄桃和小豌豆,然后在放上一些点缀的坚果,最后再弄上一圈雪白的沙拉酱起凝固作用。
别的客人纷纷学着她的顺序摆放,连旁边的服务生都被她精湛的手法吸引过来欣赏。
“如果你很喜欢吃的话,可以再点一份。”她摞到第四层时张翼轸终于忍不住。
“这是乐趣啊。你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吗?”她看看手中的碟子,认为差不多了,便端着那盘沙拉堡垒一路走到座位上。
半个厅的人都看的目不转睛,然后很多人在喊:服务生,给我们加一份沙拉。
个个都跃跃欲试很兴奋的样子——
“一会我们去逛逛夜市好不好?”
出于一种莫名的愧疚心理,他马上应允。
人很多,东西很乱,空气污浊,这是夜市的三大特色。从盗版光碟到水货服饰应有尽有,乱得好似一锅八宝粥。他无奈的跟在小鱼般游来游去的温暖身后,看她不时高兴的大呼小叫。
他以不知多少年没有这样兴奋过了,但对她而言,太阳底下好象都是新事。
路边一字排开都是卖零碎小首饰的摊子,她似乎对藏饰颇有研究,什么花纹装饰有何意义说得头头是道,帮着一个中学男生挑到合意的骨饰,自己却什么也没买。
她拿起旁边一根景泰兰脚链,转头说,“你知道脚链代表什么吗?就是相约来生再相遇的意思。”
翼轸不置可否的笑笑,做生意的老太太连声夸她眼光好,她戴在脚腕上,满怀期待的抬头问,“好看吗?”
难到他还能说很难看吗?
拐过一个弯,是个卖瓷杯的,她停下来。
摊子上色彩斑斓造型童趣可爱的马克杯,张翼轸提醒,“温暖,路边卖的瓷器通常铅含量超标,不能用。”
看着摊主发绿的脸色,她赶紧用手捅了他一下,“不能喝水,做笔筒也很好嘛。”扔下钱,赶紧拉着他落荒而逃。
直到坐上回学校的211路公共汽车,她还嗔怪道,“你怎么能在人家面前说东西不好,要不是我拉你跑得快,说不定现在就被那个摊主杀人灭口了。”
“这里的治安还没那么差。”
“我是在开玩笑啊,真缺乏幽默感。”
温暖皱皱可爱的小鼻子,伸长双腿,薄荷蓝的细带凉鞋配上脚链,足踝晶莹,确实很好看。

看到一位孕妇上来,而车上已经没有空座位。
“你坐我这里吧?”她扶着行动不便的准妈妈坐下。
张翼轸也站起来,想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她。
“不用啦,回学校也没几站路。”她笑着压下他的双肩,眼睛弯弯如新月,全无人生的暗重阴影,“帮我拿着背包就行。”
“这里的夜色真美。”
他望过去,看见每天都一样的人潮车流与霓虹灯,夜色下的城市,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她固质地说:“是很美啊。”
于是他也不再说什么,和她一起,开始享受着随处可寻的风景。
车窗外霓虹闪烁,万家灯火洒进无数辉芒,却都没有她的笑靥灿烂。
在被拒绝之后,她怎么还能笑得这么甜,这么好?
“你们说我下次把头发染成火红好不好?”
许葭对着小镜子左右拨弄着已有些褪色的染发,向大家咨询意见。
“要我说你干脆就染个冰蓝色或紫的算了,回头率一定呈几何增长。”周如瑛煞有介事的建议。
“我倒很想,只怕我爸爸看到后会心脏病突发。”
“对了,暑假你父母对你的黄毛有何意见啊?”
“嘿嘿我跟他们说是因为住在外地饮食不习惯,营养不良才弄得头发变黄的。”
“这——哈哈。”
“我老妈特别心疼我,每天都炖鱼炖鸡什么替我食补,结果我上学期好不容易减下来的体重又统统回来了。”
葭葭是个身段丰腴妩媚的女孩,通常减肥都是女为悦己者容,但葭葭的阿娜答对她的体重并无不满,反而时常在电话里威逼恐喝她去吃饭。但她偏偏不满意,时时想着怎样从这个身体里彻底逃离。
可是看着温暖手捧一支草莓味可爱多回来,她的瘦身信心立刻动摇。
“给我吃一口好不好?”小狗狗般委屈的表情,让不知道的人看了一定以为是缺衣少食的孩子。
“你可以到楼下买啊。”
“我只吃一小口,吃一整支热量太高了。”
“好啦好啦,本来想不给你吃的。”她将冰淇淋举至许葭眼前,
“和梦中情人共度晚餐的感觉怎么样啊?”周如瑛也斜倚在门口,拦住温暖探听消息。
她一把拨开那只怪手,仰面躺在自己床上,“他说他不喜欢我。”
“呃?”刚才远远看到她买的一堆东西,还以为今天很开心呢。
“就是心情不好才要血拚啊。”她懒洋洋的趴在床头展示买回来的成果,“看这个怎么样?”
葭葭翻了翻白眼,“亲爱的温大小姐,你有没有一点失恋的人应该具备的样子?”
“我没失恋啊。”因为自己还根本没恋爱就被拒绝了,“喂,你们有没有什么具备可操作性的建设意见?”
看再多的言情小说和偶像剧也没用,她永远都学不会那高明的爱情三十六计。
“意见没有,”如瑛很像心理咨询专家般开口,她最喜欢膺任别人的感情导师,理论知识太多而又不能应用于自己身上,就只能指点指点芸芸众生了,顺便联系实际检验一下自己的认识是否属于真理。“不过通常情况下男生都不怎么喜欢能主动追求,就算是接受了以后也很容易分手,越容易的到手的九月不容易珍惜嘛。”
“真的吗?”温暖有些惶惑的倚在床头,抱着一本精装版的《哈姆雷特》。
为了提升自己对英语的兴趣,也为了提升一下自己的高雅气质,开学初第一天她就买了一套数本的中译文互译版莎士比亚戏剧集。只可惜买回来才发现莎士比亚时代的英文历经时代变迁,从语法到词汇都以面目全非,看了只有一头雾水。幸好她买的大都是《仲夏夜之梦》之类的浪漫爱情剧,偶尔拿来看看中文译文也不错。
对那个优柔寡断的丹麦王子而言,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而对温暖而言,追还是不追,这更是个大问题。
“也不一定。”如瑛看到她沮丧的脸忙又改口,“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你怎么说话自相矛盾的?”她当然知道如瑛是想安慰她,可这层纱却如金钟罩铁布衫,要如何才能穿透呢?“不过我没想那么多,只要能和他多说几句话,看到他笑,我就很开心了。他只是说没有喜欢过我嘛,我会让他以后喜欢上我的。哲学课上不是讲过了嘛要用发展的眼光看事物,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她信誓旦旦的捏紧小拳头。
“我想起了一句话,”如瑛和许葭互相对望,然后有志一同地说:“上帝让她灭亡,必先让她疯狂。暖暖,你真是没救了。”
“少打击我。”看见行云从洗手间里出来,“我刚才看见那位吴铎又在楼下。”
仿佛是要验证温暖的话语可靠性一样,楼下马上想起了吴主席底气十足的喊声,“宋行云。”
“他又来干什么?”清静了没几天呢,“在这样让他弄下去,全宿舍楼的人都要认识我了。”
只怕现在全宿舍楼的人都已经认识她了。
看到他扬起帕格尼尼24首小提琴随想曲的限量纪念版精装CD,行云当真吃了一惊。
“你真的也知道帕格尼尼?”
“那当然,不能随便小看人啊。帕格尼尼是意大利小提琴家、作曲家,为音乐史上最负盛名的演奏家之一。他学于热那亚和帕尔马,十三岁首次登台。除小提琴外,尚擅于吉他和中提琴,帕格尼尼最光辉的成就在于演奏自己的作品。他身材瘦长,拉琴时情绪激越,似痴似醉,如魔鬼附身,技巧之精湛有二十四首小提琴独奏用随想曲为证,其中某些新技巧由李斯特和舒曼移植于钢琴练习曲中。另作有小提琴协奏曲至少五部,以及吉他与弦乐合奏的室内乐。放纵无度的生活致使健康恶化,840年5月27曰死于威尼斯,相传有未死而误遭活埋一说。”吴铎夸张的大声介绍,手在空中一挥。
宋行云作出一副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的失敬的表情,以配合他的盎然自得,反倒让吴铎不好意思起来。
他低下头,诚实的补充,“其实我是在google上搜索这个名字才知道的。”网络真是个好东西。
她用手捂住嘴,笑不可抑。
吴铎面色微赧,“这有什么可笑的。”
她看着已经被撕去封套的CD,“你已经听过了?感觉如何?”
“很特别。”他斟酌了许久,才说了个中性的词汇评价。
“是难听的很特别吧。”
九月的阳光依然带着盛夏的热度,毫无遮掩的洒在黄昏里,她突然觉得有些**辣的,“你这么大费周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你说呢?”
“我怎么会知道,反正不是为了追我就行了。”
为什么不能?他却只潇洒的一侧脸,“好,那就不说。你会拉小提琴吧?”
“对。”
“下周有中秋联欢会,希望你能一展琴艺。”
“就是因为这个?”暮色渐起,她有点释然,又有点怅然。
“你希望是为什么?”
她呼吸一紧,“我拉琴只为自娱。”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学校里会拉小提琴的又不只我一个。”
“他们都表演过了,谁也不希望总是看到同样的面孔吧。”
“还真尽职尽责!”她讽刺意味浓重的说,“你不是本地人吗,中秋节不回家过,在联欢会上凑什么热闹?”
吴铎将手抄进裤兜,有些不自在,“少了我,这晚会就要缺少一半魅力。”
“自恋。”
“你害怕当众登台是吧?我会让灯光打得暗一点,后排的人根本不会看清你的脸。”
“谁说我怕?”不就是首化蝶么,她十岁时就能拉得像模像样。
“那好,周二下午彩排。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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