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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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忧、贾幸一老一小,就如他们本身的想法一样,在城里没有呆多久,觉得极不习惯,索性离开城去。他们并不象大多数的叫花子,那些人是哪里最富丽堂皇偏往哪里钻。吴忧与贾幸虽然算不上忘年交,但年龄的差别是明显的,文化、思想的差异更是大相径庭的。可在习惯与否的想法和感觉却是相通的,他们都觉得自己象秃子,而这花哨的城市就如亮灯,别人越秃就越喜欢往亮灯下钻,而自己却感到极为不适,过上一段日子就想离此而去了。
离开闹城的街头巷尾,再到哪里去呢?一老一小的感觉又一致上了,他们还是同时想到了“为您福”公司所在的城市边陲小镇。他们决定从来路重返,结果回返的路上根本没有发生如来时一样的许多情况,而是安稳地回到了小镇,到了小镇,看到了具体明晰的小镇,看见了小镇周围熟悉的乡村,两人才感到非常地踏实。
吴忧领着贾幸,由小镇走到了镇边的村子里,中午虽然费了点神才要足吃饱,在肚子不感饿的时候,吴忧选了块适合坐的地方坐了下来。他皱起眉宇一番沉思后,立刻问贾幸:“哎,小子,你为什么也不喜欢那热闹的城市?”
“你问我呀?”
“废话!这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有啊,有天有地有一切,凡是万物都有灵性,它们都有灵犀,都能听得懂悟得到万物之语的。”
“呵,你这小子,文化不高,现在倒也能有这样的感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不简单,佩服佩服,真是佩服。”
“这叫近朱者赤嘛,与您这样一位高人在一起,整天耳濡目染,就是再笨的人也能受到感染的,您说呢,老爷爷?”
“嗨哟,更了不起呐,还有一番大道理来对付我,嗯,有进步,看来你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没有发展前途没出息的。哎,我说小子,既然你前景看好,你何不往光明的地方钻?你可跟我不一样,我可是个标准的老朽了呢。”
“你我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说我过,一样,就是一样,没有区别。”
“咳,怎么跟你摆龙门阵呢,对,跟你说不清,你不会懂的。”
“我懂!我怎么不懂!你要说你已经是老朽了,可经我跟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里观察,可知你的心却并不老,从说你家庭境况的时候,你的眼泪就下来了,说明背后绝对有故事,你能说你已成为老朽了吗?绝对不!”
“算你观察仔细、理解深刻,算你还有人性还有灵性,但你还小啊,你的发展前景,我根本不能与你相比的,这一点你该相信我了吧。”
“光相信有什么用,我是相信命运的,命运安排一切,我想怎样也白搭,所有都是痴心妄想,就听天由命吧。”
“喂,混小子,看来我又高估你了,你这是哪路想法?可要不得,千万要不得!”
“要不得?没什么要不得要得得的,我说了你可别不服,你想啊,我就是有你这样的高文化、高思想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落到了这个地步?!”
“唉,现在的孩子!现在的人!唉!连你这样的孩子都让人难以理解、难以接受、不好控制,难道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你就——,如你这样的年份,本分一点又有什么不好的吗?”
“好是好,可结果都一样。”
“此话怎讲?”
“你是思想家,你还要问我?”
“看,你还是觉得我与你有不同吧?”
“我可不是你那种理解法。”
“那你就具体说说你的理解法。”
“人呀,再怎么样又有什么用?没有用!发展发展就发展到城市里去了,再发展就又到更大的城市里去了,国家、社会、时间就象只筛子,就这样一层一层筛着,把好的都筛进更好的地方。我觉得每个人最后都变成了‘不长毛的脑袋’——秃子,都要往那令人扎眼的城市钻,那城市有什么好,就如沉睡在古墓区里千年一样,什么感觉也没有,要有也只是令人害怕、甚至恐惧,你说这会让我多难受。反正我是不喜欢那鬼地方,所以就离开了。哎?你也不是不喜欢那地方吗?我已经说了,你能说说吗?我可已经掏心掏肺了,你可不能隐藏耶!”
“呵呵呵,小鬼,看来年岁是能标志人生的不同阶段哩,看你长了一岁,怎么见地就有如此不同,你这样我喜欢,不过不是喜欢你的全部,你可别高兴太早。”
“你喜不喜欢我,我根本就不在乎,随你的便,你还是快说吧。”
“得,真拿你没办法。嗯,要说我的情况,我的情况可与你不太相同,因为我们站的角度和高度不同。我不完全反对城市,就象我不完全反对你一样,你有你的好,城市也有城市的好,但你的好不多,而城市的好有许多。”吴忧说着,故意看了贾幸一眼,想激怒他,可却没达到目的,贾幸只是眨着眼睛看着他,没辙,只能继续说:“这城市呀,是文明的象征,是激进思想容易产生的地方,是先进思想的发祥地,是文化平原的山丘,某种意义上说,这‘山丘’就是先进文化的代表;”
这时,吴忧并没准备这小孩打断说话,还想继续说,突然,贾幸却打断了他的话,“喂,你这个人真没意思,这长大**真是没意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既然那么喜欢城市,那你昨天为什么还要离开那里?那里不是有好饭、有有钱人、有女人吗?难道这些你还不满足吗?你还要什么呢?”
“呸,你这小孩,真不懂事!我原以为你上面说的话是真地了解我了,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我,还尽是歪曲了我,你真混!”
“我理解错你了?那你能怎样证明给我看?”
“我不能怎样证明给你看!但我的话是被你打断的,不是我自己没有了说而就停止的。”
“好,那我不说了,你继续吧,看你如何让我满意!”
“嘿,你这小鬼头,还真如一头蛟龙的性格,让人不好把握。不过——,不过,从某些方面讲,我还真就是因为现在的社会有你这样难以控制的人而感到冥冥不快的。”吴忧还是想激怒小贾幸,这次说时倒真地停住了,在等待着贾幸的反应。
“因为我?因为我什么呀?”
“对,就是因为你,因为现在人就如你一样,都正说正有理、反说反有理,与那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明显不同的感觉,实际上,这种人说起来是中庸,但实质这是一种狡诈、奸猾,是一中卑鄙无耻、令人作呕的心理怪胎,完全是一种自私与无赖的面孔。”
“啊?我是这样的人?”
“当然,你就是那样的人!而且是标准的。”至于标准不标准,吴忧倒并不认为真是如此,他还是想敲击这小孩。
“这我倒真糊涂了。”
“哟嗬,好象你从来都是清醒的一样。”
“本来嘛。”
“算了,不跟你耍贫嘴了,你想听什么,快点问来。”
“你这是明知故问,你这才是**的狡猾,我就是不喜欢,这也就是我最恨大人的地方哩。”
“那我在满足你意愿之前,我还是要说点城市的——,”
“满足我的意愿?我的什么意愿?我怎么不明白?”贾幸又打断了吴忧的话。
“看来你是真没狡猾,是真地不明白了。你不是一直想我说出城市的不好吗?”
“哦,对,是这样。”贾幸不好意思地笑了。
“看,腼腆了吧。”
“去你的。你说你还要说城市的什么呀?”
“城市的好呗。”
“城市还有好?”
“当然。你想啊,要想生活好,要想生存质量高,要想步入未来文明,就得先步入现代化,而要想现代化,工业落后肯定是不行的,城市则是工业兴起的重地呐。”
“过去是占山为王,可现在人就喜欢占城称霸呢。”
“就按你的话说,占山为王——那就是不富裕的明证。现在真正具有影响或控制力的地方就是城市。”
“控制?控制什么?控制我们穷苦的老百姓?”
“你怎么尽往歪里想?”
“我就生长在‘往歪里想’的年代,我就这样,你能怎么着!”
“还顺你的话说,这个世界不可能一下子把全地球每一个角落都弄得富起来的,只有一部分一部分地富起来才行,而城市呢,依山傍水、有文化底蕴、一定的经济基础、交通便利,是工业重地,则就有着这个先机了,城市富了后,可以带动周边和更大范围富裕的嘛。这样一步一步走,全世界每个角落不就都渐渐富裕了吗?”
“如果全世界的发展都能这样有头有序,那就好了,只可惜,全人类的心不可能齐平。唉,算了,这我不与你说,那你说这城市还能控制什么?”

“能控制的地方多的是,跟你说也说不明白。”
“不,就说一个是我爱听的吧。”
“美的你!唉,算了,不多扯了,既然你爱听刺激的,我就再满足你一次。这城市呀,还可以控制别人来侵犯。”吴忧不想与小孩说得太多太深,于是逗笑地说。
“别人来侵犯?我不仅没受到刺激,反而更加糊涂了,真有你的。好,不扯就不扯这个了,那你还没跟我说城市有什么不好的呐。”
“你还好记性,只可惜没把你的好记性用在正道上,你若用在刀刃上,相信你会出息的。”
“哼,那是自然!噢不,我不愿意有出息,别多说,就快说要说的吧。”
“这城市哩,是文明的象征,是可以带动各方面发展的地方,但城市在发展的过程中,不可能人心齐整、人行划一,在有些时候却是埋没了有些美好的东西,或阻扯了某些美好事物的继续发展,是过于花哨的东西迷住了理智又明亮的眼睛和心窍,不知有多少人都拜倒在了花哨的‘石榴裙’下,成了迷途的羔羊。这就是城市最大的不好。”
“可我并不明白你所说的话,你说什么是‘花哨的东西’?什么又是‘石榴裙’?”
“你不能理解就算了,不过我可以给你说也是属于其中一部分的事呢,比如说到钱,你可能不屑一听,但城市人却是喜欢的不得了,因为他们没有田地可种,只有要钱才可活下去,这钱是城市的希望,是城市人的血液,在他们的眼里其实就是命根子,但过于看重钱本身就是人的悲哀,所以也是城市的悲哀,你说是不是?”
“是的,但乡村里的人,也是人人都爱钱呀?而且就是按你说,那也不是城市人本身的罪过嘛。”
“可在遇到具体事情的时候,就能辨别出谁是钱的真正奴隶了。”吴忧老人是受家庭、子女的伤害太深的缘故。
“老爷爷这话我很喜欢,我就是不喜欢有钱,我虽然小,但我也听说这样的话,叫‘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我认为是很对的呐。”
“唉,城市里的金钱、美色和所谓的新思想,这些冲击力都太大了。哎,不过,你这穷小子还有如此滑溜的话头?”吴忧先是自言自语,但忽地转对小孩说。
“这有什么呀,都什么年代了,我就再没你那样的能耐,就再不懂事,可这话是飘荡在空中的,人人都晓得,我晓得又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还跟你说吧,我还会自编,你若不信,我就现场自编一个给你听吧,你看如何?”
“说吧?”
“嗯,什么呢?噢,来就来一句,叫:男人有钱‘包二奶’,女人为钱‘失真爱’。”
“这我不敢苟同,既然有钱的男人都为别的女人去了,女人又是为了钱,那么何谈‘失真爱’呢?”
“我说的真爱呀,是指狠心丢弃子女而不顾,只顾自己。”
“嘿,有点味道,不过,还是有不尽我意的地方。”
“什么呀?”
“你看哪,首先,这‘二奶’并不都是已婚女子,实际情况可能会恰恰相反;而且,这子女又不是做妈妈一个人的,子女是父母双方的,这爸爸都可以不顾而出来抱别的女人,为什么单单偏要妈妈来顾?这不是有轻视女性而且表现出男人太霸道的味儿吗?”
“你说的不假,但现实在谁家的男人又不是如此霸道呢?不是说所有的男人都只希望自己有外遇,而每个男人又绝对不允许自己的老婆向别人抛眉吗?”
“嗬!好好,真好!看不出来,你还有如此见地,只可惜,还是歪了哦。”
“别的我不管,我既然能如此能耐,可你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你说的话没让我真正感到中听。”
“你到底要听什么呢?”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啰?”
“好你个小子,敢跟我玩!真是滑而溜丢。”
“不服就来嘛。”
“其实我跟你这样的小孩子没什么好说的。嗯,即使你这样说,我也只能简单说说。”
“来吧,请。”
“那我就说说盛传的‘神话’吧。”
“神话?什么神话?有意思,我想听,快请说。”
“我这‘神话’啊,你听过的,我也约略跟你提起过。”
“又是那个‘圣灵’传说?真是没劲!那不叫‘神话’,那是曾经在每个人的心里面存在过的东西,是你对我说的,你忘记了吗?怎么还会说是‘神话’?”
“我最可恨的就是现在在民间都把她当成了‘神话’在传说,虽然爱传说这样的‘神话’感到很可爱,也能满足我的一点心理需求,但我还是恨爱传说的人。”
“你还真相信那个‘圣灵’会有多灵吗?”
“当然灵,没有我们特有的‘圣灵’,我们国家早就被外敌蚕蚀掉了,还能会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就按你所说,现在的‘圣灵’已经在绝大多数人的心中丢失了,可现在国家不也是没有被外敌占领吗?不是越来越好了吗?这你又要怎么理解呢?”
“那是因为现在在主流社会或社会主流中都还存在着‘圣灵’,只是在主流之外的许多人也就是老百姓中特别是如你这样的可恨的小东西中却没有了,毕竟时间在拉长,象你这样的二流子越来越多,迟早有一天,这‘圣灵’会彻底消失掉的,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我早就不敢睁眼看长远了。”
“那你索性就闭起眼睛来过嘛,你就是永远闭上你的眼睛,可这个社会这个时代该发生什么还会发生什么,因为社会、时代都是发展中的社会和时代嘛,不过按你所担心的,只可能是发展得慢一些而已,可你知道,现在又有多少人嫌这个社会发展太快,快都快得让人接受不了,又有多少人能跟得上节奏呢?我们两个不就是证明吗?”
“啊唷,看来我还真是朽木了啦,跟你这小孩在一块儿这么长时间,真就正而八经没有把你这点给瞧出来,你这点小又没多高文化,你哪来的这些个想法的?”
“你又错了,现在社会谁个不是这样?能想能吹对于现在人都很正常,哪怕是象我这样没文化的小不点,只不过我们这些人不会用如你们文化人那样高雅的方式把想和吹的都记录下来罢了,也就是不会用你们那样的方式表达而已。”
“对,对对,的确不错,所以你还是要好好学学知识和文化呀?!”
“可我还是认为,这个社会中人的类型有无数种的,有要雅有要俗的,有要甜有要苦的,有要真有要假的。”
“好,继续,继续排列。”
“当然,有要美就是有丑的,有要善就是有恶的,有要深就是有浅的,有要慢就是有快的,有要明白就有要糊涂的,有要现实就有要虚幻的。哎,对了,还有,这世上三百六十行啊,不是行行都要高文化才能做的,相反,有了高文化的人,反而害怕做没面子事的。”
“好,很好。可你全然明白这些,为什么偏偏不相信我们老辈人的这个‘圣灵’呢?”
“光相信有什么用?这个社会又不是我说了算,光凭我一个人的想象力量,你知道,根本不可能扭转得了乾坤的,社会该怎样发展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这你比我清楚得很。”
“我知道了,如果你是全然反对我们‘圣灵’存在的话,你今天也就不会跟我在一起了,是这样吗?”
“有点道理,不过我根本说不清楚,也许根本就是不相干,同一个结果会是由无数种原因造成的,但的确都殊途同归呐。”
“看来我真小看你小子了,你怎么象突然长大了似的,让我好为吃惊唷。”
“那是因为你喜欢把我们这些人给往扁里看,或者说你根本就是傻瓜一个,光知道这么大年纪还这样,就不知道仔细点看社会看人物,从这一点上看,你可是个可怜虫。”
“嘿,你这臭小子,给你根棍你还以为真能撬得起地球,给你点油你还真够滑,给你点甜你还真以为永远吃上了蜜,真是狗性难移,别多说,请住嘴。”
“看,急了不是?所以说,你虽这么大年纪,可还是有着许多不成熟的地方,包括你走出来就是一个很大的错误,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改变了现实的走向?妄想,做梦吧,你!”
“看我不砸死你!”吴忧说着就拿起了拐棍甩了过去,幸亏贾幸躲闪,他才得以逃过这一劫。
两人的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滞了,虽然还在一起,但都不怎么说话,好象今天的话真地说多了一样。
吴忧和贾幸村子里串串,又镇子上转转,反正就这样捱时日,但不知怎地,他们就是不怎么想轻意离开这城的边陲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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