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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镡省岚眼前的特点真叫办事果断、迅速,对他来说应该就是俗话说的性急,但似乎又是有意识有目的有目标的性急。依照他原有的性子,他一旦想做某事就猴急,恨不能马上就办结,加上这次他认为他的这个一时之想倒很令他欣赏自己,也想极早彰显自己,所以更是显得急。按他的意思,理惟孚与佟天第二日上午就准备足了钱,然后叫来了公司里送货用的卡车,又找了几个帮手,去了县城。俗语言:花钱易,挣钱难。买乐器家伙是花钱的把式,所以显得特别容易地把东西给购齐了,当日就已全部到了位。
在公司的镡省岚也没有闲着,他趁当前业务不是太足和去买乐器的时间,把闲着的人都找了来,在公司本部即拉链厂整出了一个大仓库,正好是一个足够大的空间。屋内地面、墙壁被完全地清扫了一遍,虽与街面上正当营业的歌舞厅不能相比,有着明显的不同,显得陈旧而简陋,但地面和墙壁还算平整,作为公司业余汇演的场所,看起来还是说得过去的。唯一让镡省岚觉得有缺陷的就是丁头前台不成台,没有高出而成为演出的走台部分。他还找来电工,在整个屋内装上好多盏日光灯,还弄来几盏大而亮的白炽灯装在前台处。
搞完后,有人去通知了镡省岚。镡省岚到来后,立定转览四周,觉得还算满意。“过几天,叫人再买些涂料来,把墙壁很好地整一下,至于天花板嘛,暂时就只能这样了。”
“镡经理,你看屋子收拾完了,是留着娱乐用的,总该给它起个号吧。”一个收拾工具的员工对镡省岚高兴又随意地说。
“对,是该有个名字,叫什么呢?不妨就你们说说看嘛。”镡省岚转脸看着围在那儿的人,说道。
其中一人兴奋地说:“你是文化人,还是由你说的好。不过,如果真是要我们说呀,既然这是个搞音乐的地方,不如就叫‘音乐作坊’得了。”说完看看站在面前看着自己的镡经理,以为镡省岚会接受他的这个听起来很顺很有时髦感的名词。
“嗯,这个名字是好,不过,我认为关于‘音乐作坊’叫法的理解上,依我想它应该是个创作音乐的地方,不管是加工,还是创作,但总会经常有新的音乐产品产生,但我们这里不搞加工、创作,最起码我们的音乐产品不作销售,所以最好是把这个名字跟我们公司的名字意思相连起来称比较好,我看就叫什么?就叫‘幸福乐屋’吧,你们看怎么样?”镡省岚略加思索后作了定名。
工人们个个脸上满展笑容,看着镡省岚,都兴奋地说着:“对,很好!”“很好!”“真是好!”“这跟我们公司名儿很相近,可叫好嘞。”“我们的经理不亏为高知高识的文化人,这名儿雅气、得体,真是一百分地好啊!”
镡省岚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而且很赞同自己,觉得很高兴,他当然不去管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又是假语;而且他也知道是什么致使了这种场景出现的。“你们说好就是真好!明天再将屋的门外边刷刷好,把这四个字搞上去,这样看上去会更好些更象样点的。”说完转头就走了。
乐队用的器具买来,镡省岚让大伙儿就直接卸在了“幸福乐屋”内。在拉链厂院中的好些人听到不知是谁随便敲打的乐器声,就都过了去,大家围着崭新的乐器你转来我转去的,不时还去亲手摸一摸,唧喳之声装满一屋。每个人的脸上既是高兴,又有疑惑,不知这上任不久的新经理要搞什么新花样,都估摸不透,把玩不明。但大家对于乐器、对于演奏乐器的人、对于音乐还是有崇敬之心的,他们知道,虽然不知为什么目的,但终就是为了搞演出,以后定就会经常听到乐声的,有着磁力非凡的音乐的娱乐的氛围了,而这对大伙儿的精神就是个很好的振兴。
理惟孚当晚向镡省岚建议说:“镡经理,你还是给这个乐队起个名字吧。”
“门外的牌名我已在那里起好了,大伙儿都说好,我也就自认了。”
“叫什么呀?”
“叫‘幸福乐屋’。你明天就叫人把这几个字弄上去吧,你们觉得还行吗?”
“很好很好,镡经理到底是个地道文化人,这名儿起得真叫好,跟公司的名儿又很搭配呢,因这本就是我们公司的一部分嘛,很好很好,真地很好。”佟天抢着表态。
“还行,不过,如把这四个字弄在门上头,那两边就显得空空的,挺没观感;如果竖排在一边呢,似乎又显得有些偏重偏轻的,怎么办呢?”理惟孚作认真地思考状。
“这不难,你还是先把乐队的名字想好吧,我让你想,你想好了吗?”
“你的屋名起得很好,那就改一个字,跟着叫‘幸福乐队’吧,不就可以吗?”
“很好很好,的确很好,那就这样吧。”镡省岚此刻不知是对自己满意还是真心对别人满意,反正显出很兴奋的样子。佟天也跟着经理兴奋,只是经理只跟理惟孚讨论,连眼神都没曾搭过他一次,倒是令他在心底里藏着一些不悦,因而狐疑不断。他在镡省岚和理惟孚说话的时候,是镡说就看镡,理说就看理,根本插不上嘴去。
“可你刚才说不难,那将如何放置呢?”
“我看还得要你来出主意,我认为‘幸福乐屋’还是要放在门头上,至于两边嘛,你可以照此屋的意境想个对联,你看,这不是挺好的吗?”
“对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有什么联呢?还得适合此屋的意境!难,真难,经理,我看我还不是这块料,你进过高等学府,你来作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还是你来合适。”理惟孚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什么联来,他知道这可与说头头是道的理儿是两码事,不是即席就能讲出来的,即使回去想也没用。
“呵,你倒客气起来了。这有什么难的呢?我虽不是什么楹联家,可也能脱口而出,你看这样一副如何?”说着仰首作短思状。想了片刻,他突然转过脸来,集中神情念道:“月色携声将爱散满乾坤院,古琴传妙把梦织进圣灵网。”虽然说,他对“圣灵”并不是完全地相信和认同,甚至很大程度上是不相信她的威信与威力,但作为让别人认为他有着附庸风雅还是必要的。
“那横幅自然就是‘幸福乐屋’了?”
“姑且牵强吧。哎,不过,这‘幸福乐屋’倒显出不配了,还是换名吧,惟孚,还是你来定,怎么样?”
“嗯,那叫什么呢?”理惟孚还在挠头作沉思状,佟天却立刻抢嘴说:
“就叫‘幸福无言’,镡经理,怎么样?!”
镡省岚迅速拍手说:“好,很好,很有意境,比前面那个什么人说的叫‘音乐作坊’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呢。”
理惟孚见镡省岚已经认同了佟天的称法,也只得跟着叫起好来。不过,理惟孚是觉得,音乐这个东西是可以思甜,但更重要的是可以忆苦,这名字叫“幸福无言”,意思是说,只有幸福得难以言表了,才能来到这里倾情一下,难道本公司的人有难了,心理上有难解的疙瘩了,就不能来了吗?这不是最大的缺陷吗?都说他嘴快,可倒是没把这些想法讲出来。于这方面,他当然不如镡省岚想得周全,也没镡的感觉细腻,其实镡的意境是明显超过理的,是属于更加宽泛更高一层更多一层的东西。
其实组建这个“幸福乐队”,是明显体现了镡省岚内心早已有了的东西的,他的人生夙愿,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似乎变成现实了,他切实有着无尽的内在的满足感。是的,情况是,这都在他内心装着,没有别人能知道他的所愿所想,就连略微知晓他情境的殳遨也已不在这里了。在围着乐器慢慢走特是停在钢琴边的时候,他其实很想伸手摁一下琴键,他对这玩艺儿是很有感情的,都是他的大学老师给他引出来的对钢琴的热衷,如此说来,他已有很长时间没真正坐下来过把瘾了。他没有伸手去触碰琴键,他没有只拘泥于对琴的深思,他深领他的一言一举的影响,他不会轻而易举地表露他的内在的东西的。
关于“幸福乐队”的进展情况这里暂且不说了,就再说说和苏乾、聂筱月等人的相关情况吧。

虽然讆塽现在已是非常频繁地去“尘世咖啡屋”,也就是聂筱月工作的地方,亦虽然聂筱月由于常见他而改变了些对他的看法,但聂筱月依旧不会在根本上接受他,她恋的人总是不愿改换。她现在有时对讆塽搭讪作笑,令讆塽在心底乐开了花,但讆塽还是强忍住内心的喜悦,没让自己喜形于色,他知道这还不是时候,如果兴奋过头而近早决定,则就会完全暴露出他的想法,这样即会失去完全的机会,聂筱月就绝不再与他相见、搭话了,这是他说一万个理由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但在聂筱月来说,她认为她的那些搭话作笑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和含义在里面。
相比较来说,聂筱月却比苏乾恋的要轻松些,苏乾恋她的同时,还得不断夹杂进“为官可否移情别恋?”这样的人生和社会的思想问题。实际上从一开始他就把这个问题与恋的问题摆放到一起平行作以思考了,虽有时肯定,不管肯定是还是肯定非,总归是肯定,但到现在在自己的心里也没有定论,或者说,只是有时肯定而已。甚至于说,聂筱月的美貌都没能让他真正臆想不断过,为此作过冲动,而自身围绕人生的思考却令他不能有一时的静心。说起来,苏乾的思想是有些复杂的,他想实现未来人生的愿望,但同时心底里又想一边工作一边弄风情,在情的问题上,他还得夹杂进与道德相关联的问题。所以,“为官”、“外恋”和“道德”这三个词,在他的脑子里总是不断地呈现。他没去想这三个词的具体定义,而是想着这三个词的各自约束性和系在一起的束缚性;没法想象这三个词系在一起所产生的什么美好,而是想着这三个词捆在一起时所带来的后果。他想着这个后果较为深刻的时候,就会感觉头疼,有时则不得不放弃思考,去增强多倍的锻练而劳累自己,以让自己安静无声而减轻痛苦。
聂筱月在后来的信中,总是散落着她要他明娶的话意,这可已是她言而由衷的表达法,这也同时让苏乾更加为难三分,因为真要离婚再婚的话,那他生存的理想的第一要道则将根本没有坦途可言,这他可是知道得比什么都清楚。他有时又会纠合很多问题:“我要为官,就是要有权吗?我就这么看重权吗?”“而看重权,现如今不就是看重利吗?那么我注重利吗?”“唉,前面三个词已让我昏昏然了,这里又来了三个字——权、利、情,人啊,我真是要受不了自己了!”“然而,想为官难道不好吗?”“对,想为官并非什么不好,应该说,要看想为官的初衷是什么,要看为官之后是显露人之恶性还是善始善终、善贯始终。”“那我呢,我想为官的初衷是什么?看来我在根本上也一直没弄明白的呀。”“可我到现在连这个都没整清楚,就已把它与‘情’字完全搅和在一起了,不知这是太聪明,还是太愚钝?做人啊,真难哟!”
说来道去,苏乾对聂筱月是根本没有当初相识时的感觉,他认为可能是“权”与“利”的向心力所致,也就是说,“权”与“利”的向心力于他身上,已然比“情”力强烈得多,否则他现在的状况就不会是这样的了,虽然这个“权”和“利”并非具有一般的意义。所以他还是难以下决心,“究竟要取舍谁呢?”,这个问题总是难为着他。
大概要说聂筱月对苏乾真有隐约不快的地方,可能唯一的就是苏乾虽未明示但却已露出来的这个犹豫不决的心性了。她后来在信中有所表露她对他的这个看法,希望他能尽快有所改变,为她作出果断的决定,但苏乾就是“视”而不“见”,总是“环顾左右而言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时候苏乾就是被“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弄得难做抉择而苦恼着。这她也知道,但这不会成为她不恋他的理由,相反已是更加地向下沉去,反而被情恋压得难以翻身而生另外的心理意境。
可能有一个事实让聂筱月为之暗暗兴奋、激动。说来她和他的相互通信,是一个过程,是一个并不算太长的过程,但在这简短的过程中,在这各自十封信的字里行间,所富含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广越来越深,想说而不敢说的话渐渐敢说了,起先明显带有文雅味的内容和表达方法,越往后越趋近生活化了,总之越来越挨近真实生活的语言和表达法了。事情在悄悄地不知不觉地发生着变化。聂筱月知道这就如灵性生命的生长一样,一切都在不经意中改变着,而这是她从开始就祈愿的。苏乾烦得多烦得深,但在这方面他是没有感觉到的,虽然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化着。当然,个中原因,可以认为是年龄上的差别、性别上的差异,或者婚否、环境、学识等等的不同。可是这些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变化可能会让她和他的关系有着进一步的发展。说到底,恋爱是理想,结婚是现实,恋爱的时间越往前推似乎越有幻想,或者理想更浓、幻想更多,就如她和他的初期接触时所感所愿所想的一样。但人总归要由理想走到现实,总要从理想状态转变到现实中来的。这是一个逃脱不了的必然,而现在的她和他已经产生了,或许还在沿着这个路线走下去,直到终了。
时间虽然很短,但在互相藏有对方十封信的时候,各人似乎不约而同地认为,必须见上一次的感觉降临了,并且他和她都作了同一个判断:是否有结果暂且不管,先见上一面已是早有和必要的了。当然,对于聂筱月,她还是希望成功的可能性大一些的。
而苏乾呢,遇上了聂筱月,和后来产生的三个词、三个字,这些都好象被什么人在黑暗中摆成了迷阵,即使白日睁了眼睛也没有走出这迷陈,他平素什么都自信,可这次就是难以傲气起来,他聪明的大脑变得迟钝了,他灵敏的思维如坏了的钟表,他内心自许的学识、智慧都变成了浆糊,他灵活转动的眼球懒得再转了,他灵俐的口齿总是跟他闹罢工。他的夫人舒文杰倒看出了一些,但他都推说是身体不适、可能要生病而搪塞过关,舒文杰综合婚后多年的考虑,或者凭她作为女人的直觉,她倒没能觉察出什么微妙,或许,这可能真就是属于苏乾的真正状态之所在。
有趣的是,苏乾甚至连自身都没有真正觉察得到他已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只是有一点感觉而已。但就这一丁点的感觉,他都害怕去见他的意中人,因为他知道,就这个样子去见了她,而现如今聪明的女生人人都能看得出,他的这个情态,会认为纯是为她而如此的,至于她这样认为而变得高兴,倒是苏乾愿意接受的。可他的确不全是为她而有了这样的情境的,更多是于此**阵中不能自拔、难以脱身、找不着出口所致。
相关情的方面,苏乾并不希望自己躲躲闪闪,如果真是情把他折磨成这个样子,那他就会用这个样儿去见她,并会与她明说。这并不如在官场中,需要选择合适的场合、合宜的对象而决定用何方式和用什么样的话来应付和对答。他认为,情场中,不需要隐匿什么,不需要周旋,需要的是袒胸露臂,也就是表露实情,有什么表达什么,有什么就轻声轻语告诉所衷情的人什么。他的这个观念或特性倒真地不象情场中大多数人那样,好象是印象派的朦胧不清,其实就是遮遮掩掩,假话连天,目的昭然若揭,当然是想得到撒泼野性或得利的快感。
但也正因为如此,苏乾才会在迷阵——“三个词”、“三个字”中走不脱,似乎这倒不是什么婚外之恋,而成了判别他审美、审法、审德、审性、审人的一个关卡、一道难题,成了他婚外之恋的一堵墙、一个障碍、一种痛苦。如果他的这个情况有机会被人完全知晓的话,那他可能会被不屑的眼神折磨死的,因为在别人眼里,他是多么地令人羡慕又嫉妒的一个人,而面对这样的事情,他却显得如此笨拙,显得如此不合时宜、不合情理、不合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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