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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讆塽的车还未开到家门口,牛妈打老远就听见声音了,等到门口时,牛妈已将院门和车房门打开等候。讆塽将车开进车房前,就看见叶怜梅坐在院中看着他的车浅笑着,他将车门锁好,转身走来,也对她笑了一下,虽然她此时已止住了笑容。讆塽此时的笑是苦甜相济,是由逐渐远去的不高兴和现在突然的高兴搅拌在一起形成的,只是现在的高兴多占了一份,但的确是从他的心底里发出来的。叶怜梅的笑,他却是近些日来盼了好久的,他知道这盼并不表明他向她低头,“既然改变不了现实,那就得屈就现实,或来改善现实,否则连自己都会痛苦的,还是等以后抓着机会再说吧。”他瞬间想道。他兴步径直往家的办公室里迈着,刚要迈进前脚,又抬头寻声看向二楼的琴声处。“很好,青丝现在弹得不错了嘛,很有长进!”
“反正比你强!”叶怜梅嘟噜了一句。
讆塽听如此说,更增添了兴劲,他认为她这样找机会打茬,纯粹是想与他说话了,想与他改善关系了。他跨进一只脚后,就停在了那儿。“是什么原因令她今天开心呢?是她真心悔悟了?是她忘记过去了?是她遇上什么喜事了?还是根本就是例外的偶然?还是相反的讽刺、挖苦毒妇心的表现?”他快速地在心里思量着。
“对对,那是自然的事,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嘛。对了,我说向你汇报一件好事情的,不知你现在是否愿意听?”讆塽将迈进办公室门的脚又收回来,转身走向叶怜梅,笑着想用“汇报”一词逗乐她,欲与她和解僵硬的关系。
“你能有什么事?又能有什么好事?有话你就快说,我没事听着呢。”叶怜梅根本没抬眼皮向走到跟前的讆塽说道,讆塽感到有些失望,把微笑僵化在脸上,但却并未彻底失去信心。
“我今天去拉了一位高才生来帮我管理厂子,他才大学毕业不久,他真是的,好不容易拉关系找门子得了一份工作不珍惜,却把它给辞了,就是流行的说法‘炒老板鱿鱼’了,说是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我可是通过关系才得以与他认识的。我想他既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恰恰说明他有胆识、有远见,更有主见,至于能力,作为能做出这样举动的当代的大学生,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的。不知你对我的这个决定和朋友有什么看法?”讆塽将院中桌边的一张椅子扶正,坐在那里对着叶怜梅说道。
“你每次都把事情给做了才来跟我说,那你让我说什么呢?我说了又有什么用?你做都做了,我说也改变不了事实,索性以后不要跟我说好了。以后要来什么人要走什么人,你要做什么事你就自己决定好了,反正是好是坏,也只能由你自己去承担,跟我没什么任何关系。”叶怜梅此时真地变得有些生气,象眼前的天似的,本来还晴的,不知怎地忽地就变了,变得阴沉了,真是瞬息万变,谁也阻止不了的。
“你不是一直不管厂子里的事的吗?我每次跟你说都是想让你也参与其中,最起码给我做做参谋,看看我做得是否妥当,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这都是我们自家的事,应该是件好事情的嘛,可你每次都给我机会了吗?”讆塽脸上又活了的笑的神色突地就停住了。
“哎,你可别来这一套!你要搞清楚了,是你不让我参与,不让我当多管局局长,是你不要我做太平洋警察的,而不是你所说的我不愿意参与其中!”讆塽进门时她的那种笑容,在这里已是荡然无存。
讆塽无语以对,他知道是他一直不让她参与厂子事务管理的,虽然没有对她明说,但却是明摆的事实。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过两天,我把他带来给你瞧瞧,让你检验检验,到那时你再发表看法也不迟,好吗?”他此时显得有些尴尬,于是又硬将笑容挤在脸上,说完就百无聊赖地提臀而慢慢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房间里去了。让他不解的是,她今天怎么这么想说话,竟说了那么多的话。
楼上的师徒知道院中的两位又拌起了嘴,默契地装着不知道,继续教弹自己的琴,只是不再弹刚才的轻快的曲子。牛妈在厨房边做活边听着,她知道夫妻俩之间的事情,只有通过双方直接交谈,哪怕针锋相对,才能真正解决问题,靠人劝和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况她的男主人此时并未说什么不妥的话。牛妈任凭耳朵发挥着作用,任情态向后变化着,直到讆塽走进房里去,她才又出来拿放在外面墙边晾着的扫帚和垃圾簸箕把刚才理菜的杂物扫除。
“这可恨的天,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模样了?”叶怜梅无端地骂起天气来。讆塽离开她身旁走进房间后,她又立刻产生了悔意,她明白她刚才所说的话的情况,已是在她心里过滤过千百遍,根本不能再澄清出什么精髓来,刚才的样子只是一时气来如山倒,她想阻也没能阻得了。她坐在那里仰脸痴望着无来由横空产生的乌云。“我这样怎能有助于解决问题呢?”她想着。
“是的,这鬼天气,怎能说变就变呢?”牛妈听见了,把装进铁簸箕的垃圾端出来,随即也跟着说了句。“唉,怜梅,你冷了吧?我好象感觉有点冷,我得再去加件衣服,菜都理好了,到时间烧一下就可以了。加好衣服,我去隔壁婶子家去坐坐去,有事叫我一声就行了。”她将垃圾倒进院墙角的一只淡黄色的每天都会有人来处理的大垃圾桶中,走到叶怜梅的身边有一着没一着地说。

“好,没事的,牛妈,你去吧。哎,对了,青灺和百克怎不见在家?他们俩出去玩了吗?看,天气变不好了,看来要下雪了呢,青灺应该知道回来的。”叶怜梅想转移现在的情绪,向牛妈问话道。
“他们一块到百克家去了,说是没事去转悠转悠,都这么大人了,他们自己会知道好歹的,很快就会回来,你就别为他们担心了。”牛妈边安慰叶怜梅,边捋着头发,边朝向院门口走去。被拴着坐在那里的疾虎对着开门的牛妈伸长舌头,哈着白气,用尾巴扫着地面,眼睛有神地看着牛妈离去。
叶怜梅把牛妈目送完,也起身去了楼上。她卧室的隔壁就是青丝的卧室,也是镡省岚教青丝学琴的房室。镡省岚听声音说天要下雪了,他心情立刻变得更加好起来,他兴步走到楼道上微倚横栏,对着天空发愣地看着,看见走上来的女主人,脸上盈满笑意友好地看着她,可她却没有用什么善意的反应来回报他,显得冷若冰霜,全然地拉着脸皮。但他并不介意,他在任何时候,总是以一种好的心情对待她,这在他一来到这院落就已这样了。她两手下垂着握住,慢慢地走过他的身旁,走进她的卧室,随手将门关上。
“青丝,你快来看,天上飘起雪来了!”过一会儿,镡省岚看见雪花飘落,就喊着青丝。青丝也就停止了断断续续的琴声,跑出来跟她的老师一起看着天空。
“真的耶!镡老师,你说这世界真奇怪,明明是乌朦朦的天,怎么会是白白的雪花飘落下来而不是灰色的雪呢?好看极了!”青丝比学钢琴还来劲头,兴奋地说。
“但落到地面的雪不光只有白色一种,还有彩色的哩。唉,你知道雪是怎么来的吗?雪花会呈什么形状吗?”镡省岚风趣地发问起青丝。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是我妈妈告诉我的。雪是气温降到零度以下的时候,由空气中的水蒸气凝结而成的白色结晶体,多数呈六角形状,我曾经数过,的的确确呢。”青丝立刻回答。
“是的,雪是在零度以下形成的,而水气只有在零度以下才会变成雪,变成漂亮的引人注目的六角晶体,世界上的许多事物都是这样呢!”镡省岚故意把声音说得高一点,让在卧室里的叶怜梅听得见,想让她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老师,为什么在零度以下就会变得美呢?”青丝歪着头问。
“我也说不清,但不是说世间的事说不清就不美的,雪的美是绝对存在的,不以我们的意愿而改变的,你说是不是,可爱的青丝小姐?”镡省岚轻轻抚摸着青丝的头,但青丝听得似懂非懂。
“但是,我有时会觉得,世界上所有的物和事,说它们有情,应该都是因为有人才有情,不知我说得对不对,镡老师?”青丝认真地说。
“耶?没想到你这孩子还会想得这么深看得那么细。这应该是对的呐,万物因人而生情嘛。那你再说说,这是为什么呢?”镡省岚感到有点吃惊,边说边用手摸着青丝的头。
“因为我有时在想,我看一朵盛开的花的时候,会觉得它很美很美,但旁边的那头牛看着它,会觉得它美吗?我想应该不会的,因为牛没有人的感觉,牛也不懂人的感情,镡老师,您说我说得对吗?”青丝兴奋地眨巴着水灵活现的眼睛。“还有,就说这花,它存在在那儿,其实它在任何时间里都是一样的,而我的心情呢,在高兴时看它就顺眼,在不高兴时呢,看到它就觉得它扎眼,令我生气。我觉得就是这样简单!”
镡省岚对青丝的回答感到很满意,毕竟她才在小小的年纪,而且觉得今天自己也有不小的收获。“对,对极了,这就叫‘景物无自生,惟情所化’的道理。”
就这样,师徒俩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下楼去了。
“青丝,我带你到雪天里玩一玩,挺好玩的嘞。”青丝听老师说,也很高兴,于是师徒一同玩去。
师徒在逗趣中,看见青灺一个人在初雪中骑车回来了。
“青灺,俗话说,‘霜前冷,雪后寒’,况且现在雪还未下大就已冷得够戗,你得多穿点衣服去,免得冻着你。”镡省岚见青灺还薄着衣,提醒说。
“呵,你们师徒俩倒够浪漫的,浅雪中走了起来,难道你们就不觉冷吗?”青灺反说。
“哥,老师刚才说,零度以下许多东西会变得美呢,我想变得更美,所以我不嫌冷,呵呵!”青丝对青灺嘻笑着。
“你这鬼丫头,学得倒挺快。你若嫌冷就赶快穿衣服去,否则冻病了可别怪我哟。”镡省岚嘻笑着责怪他的小学徒。
雪花在漫天飘着,象是有情调的浪漫的诗行一样漂游着。
“噢?什么在零度以下会变得更美?您倒要说给我听听瞧呢。呃,怪不得现在人与人之间都变得冷冰冰的,原来都是想变得更美,是在追求美啊,我说呢!”青灺将车放好,出来快意地问镡省岚道。
“别乱说,没什么,你别听你妹妹的,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于是三人向雪天里愉快地走去,镡省岚同时还在心里想起了叶怜梅刚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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