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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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仁生将聂筱月招进办公室,让她坐在沙发上,拿了只纸杯,帮她冲了杯茶水,放在茶几上,又将自己的茶杯冲满,然后坐在较深的黑皮转椅上。
“筱月,你知道刚才几位是什么来头吗?”侧过身,面对聂筱月,度仁生刚坐下就发问道。
“我不知道,他们是——?”聂筱月眼盯着自己的老板,无有顾忌地问道,一点儿也不感吃紧。
“那我来告诉你吧,他们几位是本县城城郊的一个镇上的人,坐在桌丁边的那位,叫讆塽,是个有钱户,那外边的车就是他的,他经常来这里的,关于他的生活面,你以后会有了解机会的,不过,你是个识世之人,在当今社会应该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他端起杯子轻喝了一口。“坐在左手近窗的那位就是镇府院秘书,叫苏乾,就他还算有点文人样儿。”他又拿起茶杯慢喝一口,拧好盖,放下。
“跟苏秘书一排坐的是镇府院管钱的主儿钱清,听说他很正派;与他对面坐的那位是镇规划办主任,叫什么来着,噢,对了,叫赵倥建,这名字说起来有点意思。坐在里边的那位,是镇管文教的李影重助理,你看他肥肿如牛,立正了,都不会看见自己的脚尖,都这把年纪了,还经常是小字辈的跟班。反正我是有点看不习惯,不仅是因为他年龄与跟班不相称,而且好象总是对现在人失去信心,老把那什么‘圣灵’记挂在心而跟不上时代的趟,表现在脸上、话间和行动中,怪让人难受的,好不现实的一个人!”
“我知道了,经理大人,我听从你的安排就是了。”聂筱月微笑着对自己的老板说,好象她全然理解了老板的心理情况似的。
“对了,今晚你去约几个你满意的舞伴来,陪他们几个转上几圈,以借此机会认识认识,联络联络感情,不管怎么说,这对我们日后有好处。你再下去招呼他们去,尽量留住他们。你的事,我暂派别人去做。”度仁生最后对聂筱月说,聂筱月得令后就转身走了。
聂筱月走出经理办公室,去了更衣室,脱下了穿着的小姐服,换上了庄重的泥灰色西服,然后取出自备的特有的梳妆奁,打开盒盖,对准方寸小镜,将脸庞左右上下地瞧了瞧,用手捋了捋跨在耳际的几缕青丝发,嘴唇抿了抿,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就将奁盖盖起来放进尊贵的度老板为了工作而送给她的鳄鱼皮包里,然后就身姿轻盈地走下螺旋式楼梯,见他们刚才的几位还在议论、说笑着什么,使得她也顿觉更轻松了些许。
“传我们经理的话,今晚一定请几位赏光,你们平时的工作太过劳累了,乘着今儿是礼拜休息的机会,就在这里多玩会儿,晚点回去也不打紧,反正自己有车,不愁回去不便当。”聂筱月还未走完最后一个楼梯的台阶,就先发话了,这楼梯口离讆塽们所坐的地方只几步远之遥。
“行啊,既然你们老板如此深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钱清确实兴味实足,他今天很感轻松,工作上暂时无事,夫人又没给压力,夫人罗曼带着孩子到她出嫁了的妹妹罗兰家省亲去了,他本是去苏乾家随便玩一玩的,没想到到了这里来了,自然是情不自禁,于是顺口说道。
“我恐怕不行,回去还有事要做。还是你们几个去吧,我就免了。”苏乾对此类事似乎有所顾忌,又想到夫人说让自己晚上早点回去,于是就打了退堂鼓。
“我也不行,家里老伴还等着我回去吃晚饭呢;再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遇上这种场合,就会头昏目眩的,不适宜,不适宜,我可认为那是标准的‘疯人院’哟。”李影重挪动了一下,也笑容可掬地投了反对票,但实在说,他还是很想去的,他虽年纪大了点,但还是有年轻人的一颗心。
“我听苏秘书和讆塽兄的。”赵倥建看了看苏乾和讆塽一眼。
“我只能听苏乾老弟和大家的了,大家要走,我只得走,大家不走,我也走不掉,除非你们其中有人会开车。”讆塽说。
“冒昧地叫你苏秘书,今天应该是你拿主意,你该做出决定呢。”聂小姐将向苏乾看去。
“唉,我说好回去的,我工作上真有事,明天要开会,晚上还要整理整理材料,下次吧,谢谢你们度经理了,以后机会有的是呢。”苏乾扶了扶不大也不小的眼镜,嘴角略带微笑地说。
“那既然我挽留不了你们,就只有烦请我们经理大人亲自来了,我这就上楼去请去。”聂筱月有点着急,欲转身上楼去,只见度仁生已从二楼走下来,在楼梯的半腰上,就开了口:
“谁执意要走?怎么这么不赏脸面?”
“只有您自己来说服客人了,经理。”聂筱月转身向度经理慢笑说道。
几个人都有“两个指头推,三个指头拽”的情况,都呈现出执拗不过而丢开一切留了下来的样子。度仁生在说“各位请慢品,我还有事就不陪了。”的话而离开的时候,可是在心里对几位的情形可明白着呢。
楼下咖啡桌边的几位除了苏乾外,一知道晚上还要进舞池,虽然嘴上都如何如何说,但真就都饱含躁动难安的兴奋隐匿于心,使得谈话的气氛更显活跃。

数钱清最感轻松,自然由他先发了话。“哎,我说几位,咱们换个话题,就不要在玩耍的时间里谈这些令人沉重而喘不过气来的事了,就谈点能让人高兴的话题吧,怎么样?”
“那你说什么话题能让我们都兴奋呢?”讆塽此刻当然也兴奋,因他知道,今晚去舞池是去定了,又要在那里见到了令他迷乱的人了,又可以浸泡到那种特别的场景中去了。
“对,你说是什么吧。”赵倥建也紧跟着来了这么一句。苏乾自是不好说,而且这也吻合着他的特性的。李影重可全明白他们各个人的心思,没有笑,也没有搭话,而是端着咖啡杯,谁也不看,呈现着慢品的样子。
“我看就说说人生吧,虽然这个主题太大太宽泛,但可以说,这是任何作为人的人都一直有的问题,而且都有不同的感慨要喷发的,毕竟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嘛。”
“你这哪里是什么轻松的话题,简直是逗笑。”讆塽听说是这样的话题,顿时皱了眉,他是绝不愿扯上这些个淡的,他不要这种令他乏味的东西,这种大道理他从不爱听,他要的只是可触可感的实惠的东西。其余人自是不会觉得他的话有多少奇怪的地方,他们对他本就了解得很透的。
“对,这个听起来是挺沉重的,但人生不光只是沉重,更有的是轻松的成分包含在其中,难道说,每个人在任何时刻都感觉自己活得累吗?显然不可能,既然不可能,那毕竟在人生的大部时间里所感受的还是人生的快乐、人生的美好,不用多说,每个人所感觉到的快乐、美好是不一样的,即使一个人的快乐、美好,在不同的时刻也是绝然不同的。还有人对长远事情的仰望可也是令其兴奋不尽的,甚至还能感受到人生的意义呢,这难道不快乐吗?难道不能让人轻松吗?”钱清一口气说下来,虽觉有些累,但却很愉快,说完捏起杯子看一下每个人的脸,微笑地喝了一口咖啡。
“看来钱清老弟真是对人生感慨良多呢。对,很好,就围绕这个人生谈一些吧,反正时间还早得很。”比钱清略大一点的苏乾见钱清说得如此有兴致,也不想打了他的兴,于是赞许地说。
“那我的人生意义就似乎是找好地球的空间,造好人们居住、工作、交流等的空间啰?”赵倥建笑着说,说时也不断地看看别人的神色。
“既然赵字辈这样说,那看来我活了这大半辈子的意义就是怎样叫人学好而不变质哦。”李影重听这样的话意还算有点兴趣,也开口撩趣起来。
“对,你们两个的意义都很重要,是解决了想不想存在、要如何存在和存在得如何的问题,但我更赞同李老的意思,因为人首先活得要有思想、有精神,你首先不想活得好,那根本谈不上生存的有意义,没有这个,谈什么就都失去了意义,包括居住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人既然活得如行尸走肉,又还会有什么意思呢?”苏乾被激发出了热情而生出深情,当然他也是想乘机肯定李和赵所做出的成绩。“但,我似乎感到,我活着的兴劲根本不是熬夜赶稿子、搞标志人类文明的符号的排列组合游戏,至于到底想干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哩,真让你们见笑。”
“嗨!你们都这么理解我的话呀,那我的人生的意义就惟是数钱啰?当然不是。其实我所说的人生的意义远远不是这么狭窄的。不仅包括工作、包括生活,还包括许多环节的,如对人生的感悟,对高品质生活的理解与创造,如探索为别人活着、为大众为长远活着为什么就愉快,等等等等,无不可不包括在其内的。”
“对对,小钱说的对,我们老字辈可一直在保护着我们的梦境,维持着她的存在,这应该就是我们老辈人的人生最大的意义呢。”李影重被钱清话的再次激发,也深生其感,因为他们这辈人和以前辈人,对自己的东西太衷心呵护了,对理想的追求太执着了,对梦想的实现太渴望了。他们对现在人的队伍的越来越年轻化、对越换代越淡化了他们的梦而感到忧心忡忡。
“看,我们老辈人说得多好!赶快给他鼓鼓掌。”苏乾带头鼓起了掌,只是讆塽没有,他从来就对此不屑一顾以致激烈相冲的。
“对,我们这辈及更后辈的人,似乎已模糊了‘圣灵’的概念,这实在是可惜的呐。”钱清说。
“不,是消失掉了;不仅仅是可惜,更是危险的征兆。”李影重显得很激烈。
“‘圣灵’就如‘圣塔’,没有了,我们可以再建嘛,不用担心的。”赵倥建玩笑着说。
“不,你建的那东西没用,你是建不来我们李老心里面那理想国的,要建,也是干他那行的人去建,我们也只能起着辅佐作用的嘛。”苏乾还是善解人意,他懂得李影重现在的心情。
除讆塽自己的平时行为、状态、思想等,在此刻未感异常,其余人都已在心际掠过了讆塽的、与这方面格格不合的一些东西,但又都没把它表露出来,大概这也算是正常不过的现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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