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睿婷，你这是在胡闹！”郁辰看着手里的纸张，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这是我唯一的办法。”夏睿婷扬了扬下巴，态度坚持。
“你知不知道这是大忌！”郁辰看着夏睿婷，不是特别出众的眉眼，却因为那分坚持显出了独有的味道。
“我知道，”夏睿婷迟疑着应了一声，“可是，我不能……不能……”
“夏睿婷，你给我听着，”郁辰捏住夏睿婷肩膀，声音低沉，“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那你说该怎么办？”夏睿婷抬眼，直视郁辰，没有丝毫避忌，仿佛想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我……”郁辰顿了一下。是啊，怎么办？这些日子段唯夏住院，忙碌和焦虑让他几乎忘了这回事。现在想来，却还是手足无措。他们不过是什么都没有的学生，这样的事情根本无能为力。
“郁辰，既然你也没有办法，那就让我试试，”夏睿婷放软了声音，循循善诱，“不管如何，我们坚持这一次！”
郁辰缓缓摇头，“不行……”
“这次不行也得行！”夏睿婷目光坚定，郁辰望着她，忽然忘记该如何反应。这个单薄的身体，如何有这样的力量？郁辰看了眼那张“倡议书”，低声叹息。夏睿婷是想让全校同学签名，寄去“馨诚”评审委员会，请求他们恢复段唯夏的参赛资格，可是这样一来不就说明“宝凌”在置疑“馨诚”的评审结果吗？
而这根本是行不通的！
“夏睿婷，你理智一些，”郁辰试着清晰表达，“我们是要寻求解决方法而不是飞蛾扑火，牺牲了自己却没有任何效果！”
“郁辰，”夏睿婷的目光闪了一下，微微蹙眉，“原来你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前途就此湮灭……”
“夏睿婷……”郁辰苦笑，这个时候难道他们还要互相误解吗？
“我不害怕，你放心，我不牵连到你就是！”夏睿婷说着，一把抓过郁辰手里的东西，转身，一步一步，走开。
郁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叹息，自己怎么会是害怕呢，为了唯夏，我可以牺牲的何止是前途？
郁辰回到医院，推开病房，却是愣住，人呢？
“护士，请问这个病房的病人呢？”郁辰一把拉住经过的护士，焦急着问。自己上午才来过，怎么下午就不见人了？
“他？下午出院了。”护士看着他，“你不知道？”
“哦，谢谢！郁辰站在原地，怎么出院都不跟自己说一声？
***
“爸爸，我决定退出比赛！”夏睿婷站在书桌边上，咬着牙道。
“小睿……”夏逸兴摘下眼睛，揉了揉鼻梁，“你这是什么意思？”
“爸爸，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夏睿婷微微叹气，垂下视线，“爸爸，您当年因‘馨诚’出名……在我心目中‘馨诚’是一个公平公正的比赛，它给了很多人希望和平台，我一直以为，它也会是我的一个台阶……但现在我才发现自己错了……”
夏逸兴坐在一边，听得专注，眼睛微微眯起，心里却想，这段唯夏究竟有何魔力？他清楚知道“馨诚”对于夏睿婷的意义，以前信誓旦旦的“冠军”，今日却因为这样的原因准备放弃？
“爸爸……你一直告诉我，设计的灵感根源应该是热爱，是情感，缺了这些，也许我们可以设计出华丽无比的服饰，却无法赋予它们生命，因此，心里的坚持和原则是需要维护和坚持的。”夏睿婷视线掠过夏逸兴的背影，顿了一下道：“爸爸，现在就是我维护原则和坚持的时候了。”
“为了什么？段唯夏？”夏逸兴毫不犹豫说出了这个名字。
夏睿婷只是站着，不反驳，也不说话，只有绵长的呼吸声在房间里似有若无的擦过。
“小睿……”
“爸爸，这次我坚持。”夏睿婷轻声说。
“给我一个理由。”
“我对‘馨诚’……已经失去信心……”
“段唯夏……”夏逸兴忍不住笑了一下，夏睿婷愣了，她完全想不到父亲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那个平日里温文儒雅的父亲，竟然会这样冷笑？
“爸爸……”
“小睿，我知道你怪我……”
夏睿婷垂下视线，那无法隐瞒的心事，也不曾刻意隐瞒的心事，就那么表露无疑。是的，她在怨恨，她在怨恨父亲看到段唯夏的才华却不为他争取一下，难道真的是怕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不，不会的，夏睿婷在心底狠狠否定，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从来不是！
“小睿，”夏逸兴开口，“‘馨诚’的评审结果不是爸爸一个人说了算的，我今天的位置更为尴尬，说什么都有偏心嫌疑……段唯夏的资格，是整个评审委员会投票决定的，很公平，虽然我不能说是‘绝对’，可也没有偏颇的成分。”
“爸爸……”夏睿婷拧紧了眉，深深叹了口气，“像他这样的人也无法进入复赛，那对我来说，真的是个不小的打击……”
“小睿，你要知道，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我们必须清晰冷静的分析自己所处的境况，而不是盲目急进。”这对你来说，只是有害而无一利。
“不过，爸爸，这次我坚持。”
夏逸兴低低舒口气，点了点头。
“谢谢，爸爸……”
***
“你出院怎么不通知一声？”郁辰站在厨房，看着段唯夏忙碌。
“云吞面，吃吗？”段唯夏在锅里放上水，烧开，撕开快餐包装袋，“回来的路上买的。”
“嗯，”下午的天大亮着，厨房是一整面的窗户，可以把那人看得清清楚楚，整个夏天，为了“馨诚”，段唯夏几乎没有出门，除了必要的商品采购。没有受过炙烈阳光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隐隐带着些病态，又瘦了，郁辰看着那人纤瘦背影心中酸楚，原本就有些宽松的T恤现在更是肥大，裤管空落落的，随着段唯夏的动作微微晃荡着。
“咳咳……”
“怎么还咳嗽，就说你不该那么早出院！”郁辰一听他咳嗽，说不清什么情绪立即在胸腔翻滚，自作主张，还不通知自己，“独立”的老毛病又犯了？
“没事，出院是医生批准的，我本来就不严重，休息了这么几天，早好了。”锅里的水开了，段唯夏把面条和云吞都放了下去，拿筷子小心翼翼的搅开。
肺炎，可大可小，郁辰在心里偷偷念开，“唯夏……”
“我没事……”段唯夏想了想说，“我准备找工作。”
“唯夏……”
“我总不能老是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吧，以前还有‘馨诚’作借口，现在是没有办法逃避了。”段唯夏语气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微微上扬的嘴角，显得有些无奈。
“马上毕业了，还是先忙毕业设计吧……”郁辰觉得喉咙干涩，声音干巴巴着难听。
“没事，两不耽误。”
有些伤口，无法安慰，郁辰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段唯夏的反应实在过于“正常”，冷静到他隐隐觉得这是一个临界点，一个崩溃的边缘。虽然现在一切还维持着平静，但郁辰总是有“山雨欲来”的错觉。
一人一头，两个人安静吃面，段唯夏背脊挺得笔直，一点声音也没有。
郁辰垂下视线，看着自己面前的大碗，虽然他早就习惯段唯夏吃饭时候的安静，可是他总是觉得今天有些不一样，空气似乎都凝重起来，一点一点压在郁辰肩上，有些呼吸困难……
“唯夏……”郁辰忍不住开口，这样沉静的段唯夏，他真的有些受不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难道真的可以轻描淡写的带过？
“你想说什么就说，这样吞吞吐吐倒是不像你了！”段唯夏抬起头，扬起嘴角笑了一下，眼底却依旧平静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我想说……想说‘馨诚’……”郁辰深深吸口气，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这两个字吐出来，胸腔中的郁闷好像松了一些，至少，呼吸慢慢开始正常。
“嗯，我知道，你好好努力。我说过，有什么需要帮忙，你尽管开口，还有一个月吧？应该不会和毕业有冲突。”
“唯夏，你……”他明明知道自己想说的不是这个，何必还要顾左右而言他，莫非，他的伤口比自己想象中大？
“唉……郁辰，”段唯夏低低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筷子，“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很多事情，不是亲身经历也无法明白，在医院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馨诚’我不会放弃，我也不可能放弃，这是我妈妈的遗愿，今年不行，那就再等三年。”
“唯夏……”
“郁辰，事实摆在眼前，我不想怨天尤人。”住院的那几天，段唯夏心里反反复复就是“馨诚”，说实话，一开始他也是真的无法接受，心里挣扎着——痛。可人总有想通的时候，躺在病床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段唯夏才发现，原来健康才是真正重要，也是那个时候，他赫然明白，世间俗事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关键只是自己心态，“这次无法进入复赛，只能说明我的水准不够，那就再接再厉吧。事物总有两面，我只是想看到好的那一面。”也只是想自己过的轻松一些。
“唯夏……”郁辰明白，段唯夏不是没有实力，而是这次的题目实在过于苛刻，以致段唯夏无法展示自己全部实力。
“我明白，我明白……”段唯夏拍拍郁辰手背，“吃面吧，都凉了。”
一个小小的决定在郁辰心里慢慢形成，唯夏，没有你的舞台，原来是那么荒芜……
***
夏睿婷坐在学校的长凳上，看着漫天晚霞，红彤彤一片，煞是漂亮。
“夏睿婷！你这是做什么！”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一些隐忍的怒气，夏睿婷一愣，转头看去，叶云修手里捏着一封信，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做什么？你既然拿到了这封信，就知道我在做什么！”夏睿婷面无表情，心里的怒气却在慢慢翻腾，这是她寄到“馨诚”的“倡议书”，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一点音讯也无，原来是到了他手里？
“夏睿婷，你以为这样做是在帮他吗？”叶云修蹙眉，好在这里是学校荒僻之处，除了他们俩人，没有别人。
“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夏睿婷淡淡说。
“你以为他不能进入复赛是因为什么？”
夏睿婷冷冷“哼”了一声，“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那些评委水平太烂，好的坏的都分不清楚！”
“小睿，你实在太冲动了，”好在自己及时发现了，不然指不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冲动？我这样做是冲动，那他们不让段唯夏进入复赛，就不是冲动？”夏睿婷忍着怒气，胸口不停起伏，真TM一群笨蛋！
“小睿，你以为你这样做是在救他？”
“那不然呢？”夏睿婷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妥协。
“小睿……”叶云修舒了口气，在她旁边坐下，这个女孩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贫困，他没读过多少书，却幸运的遇见夏逸兴，供他念书，提拔他，他对夏逸兴的感恩，不是言语可以形容，对于夏睿婷，他也是极力保护，只是这次，她有些盲目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夏老师也尽力了……”
“叶云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告诉我？”夏睿婷自然不笨，叶云修这样说，必有隐情。
“大会不让他通过，其实是因为他们都认为段唯夏这次的比赛作品不是原创……”
“不可能！”夏睿婷低呼一声，她绝对不会相信，她眼前忽然出现那稿纸铺天盖地的书房，那样的才华，哪里需要抄袭？
“是，我跟夏老师都相信，但是他们不信，大会本来的决定是‘取消’段唯夏的参赛资格，还想……”
“还想什么？”夏睿婷急了，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
“登报申明。”
“什么……”夏睿婷“呼”得站起来，“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侮蔑他……”
“夏睿婷，你给我坐下！”叶云修头痛无比，忍不住出声呵斥。
夏睿婷被他喝得一愣，缓缓坐了下来，只是那原本温和的晚霞，怎一下子变得如此耀眼？
“夏老师极力保证才阻止了大会的这个决定，只是段唯夏不能再进入复赛了。”叶云修不知道那天具体的情况，他只知道那天夏逸兴跟他们开会开得很晚，出来以后就是这样的结局，他知道夏逸兴已经尽力，剩下的，只能看命运的安排。
夏睿婷久久无法言语，从叶云修手里拿过那封信，缓缓撕开，丢进一旁的垃圾筒，“谢谢！”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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