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会场渐渐坐满，前排闪光灯不停闪烁，晃得人眼前一片纷乱。郁辰想到曾经跟段唯夏看的那场秀，当时的他们还只是“旁观者”，现在，段唯夏成了“参与者”甚至“决策者”，而自己仍然不过是“局外人”……
世事变换，纷乱无序，让人无法琢磨把握……
如果踏出社会，即是关系的疏离，那真宁可一辈子不要毕业……
“开始了。”夏睿婷目光灼灼，盯着舞台。
郁辰感受到头顶的灯光渐渐暗下来，低低叹了口气，看向舞台。
所有灯光都集中到了舞台，一时间亮如白昼，轻快音乐悠扬响起，没有多久，后台的左右两侧，分别有两个模特走出来。
首先是秋装，长袖衬衣，圆领毛衣，牛仔裤，帆布鞋……
郁辰眼前一亮，这是段唯夏风格，男装。
清一色的浅色风格，水灰色与黑白色系，违背了一贯的青春亮丽的鲜艳色彩，却不显得沉闷老气，款式简约舒适，大方得体，这样的穿着果然是适合学生及普通上班族，不浮夸，却**了青春活力。
郁辰眯着眼睛，他终究还是做到了……
然后是夏装，首先出场的系列为清一色的白色衬衣，只是在款式面料花纹上有所区别，加上不同的下装配饰搭配，显得耳目一新。
是一下场就直接能穿出去的衣服。
段唯夏这次下足了功夫……
几圈轮回，所有款式皆以展示，模特挨着顺序站到了舞台，小小“T”台，忽然拥挤起来，然后就是掌声雷动，郁辰知道，接下来，就是设计师出来“谢幕”了。
果然，模特们的视线都转向了后台出口，下面的目光自然也全然被吸引。只见一个挺拔高瘦的身影出现在舞台，缓缓向前端走来……
他瘦了……
在台前站定，造型，转身……
原来，他身上的才是压轴……
那人带着自信的微笑，站到台前，轻轻挥手，一时间，鲜花，掌声，闪光……
郁辰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唯夏，我们大概只能到这里了，你的脚步，我已经再也跟不上……
※※※
从秀展出来，门口已经被记者媒体层层围住，不至于水泄不通，至少脱身也不那么容易。据说，结束以后还有庆功会……
郁辰和夏睿婷好不容易走到大街上，回头望去，灯光璀璨，却陌生遥远。
“郁辰，我肚子饿了，我请你消夜。”
“我……”
“走啦，走啦。”郁辰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夏睿婷拖着满街跑。
看着面前一大堆的麻辣串，关东煮，还有夏睿婷来来回回的忙碌身影，郁辰一把喊住她，“喂，你吃得完吗！”
“不是还有你么！”夏睿婷丢给他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继续跟小贩们摊前的琳琅货色战斗。
看着就很饱了吧……
郁辰觉得胃里翻腾，不舒服的感觉愈演愈烈……
“小睿……”你不要再买了……
“郁辰，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夏睿婷端着一个一次性饭盒回来，就看到郁辰捂着嘴，双眉紧蹙。
夏睿婷看郁辰放下手，刚动了动嘴唇，忽然“腾”得站起来，跑到路边，扶住一棵树，“哇”得吐了起来……
等他吐完，夏睿婷地上矿泉水，“先漱漱口。”
郁辰接过来喝了一口，在口腔里转了转，吐了出去。
“你怎么了？”郁辰脸色发白，夏睿婷不禁担心，不是自己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他吃了吧……不过也不可能啊，他似乎根本没有吃自己买的东西……
“没事，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郁辰。”夏睿婷扶住他，忽然一惊，“你身上好烫，”说着伸出手去摸郁辰额头，“你发烧了！”
“是吗？”郁辰也摸了摸自己额头，好像是有些热，“没事，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当心烧死你，跟我去医院！”不由分说，夏睿婷拦了辆车，塞了郁辰进去，直奔医院。
“急性胃炎！看你还敢乱吃东西。”夏睿婷坐在郁辰旁边，护士给挂了水，郁辰一脸疲倦，躺在躺椅里。
郁辰心里直呼冤枉，究竟谁是罪魁祸首，是谁带谁去吃路边摊啊……
渐渐的，睡衣袭来，郁辰半眠半醒之间，隐隐绰绰一个人影……
是你吗？唯夏……
深夜的医院，格外安静，只有一室灯光犹如白昼。
身旁的人呼吸均匀，低沉而规律，夏睿婷转头看去，郁辰的脸色已经好看许多，不再那么惨白吓人。轻轻覆上他扎针的手背，却是意料中的冰凉透骨……
郁辰，你难道一直都没有好好吃饭，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吗？都瘦成这样了……
睡梦中的人忽然动了一下，轻蹙双眉，嘴唇抿得紧紧的，浓密的睫毛不停颤抖，好像睡得及不安稳……
“郁辰……”夏睿婷轻轻唤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低低叹了口气，撩开垂在他前额的头发，感受那渐渐回归正常的体温。
郁辰……我们都一样是傻瓜……
明明遥不可及，却仍然忍不住渴望……
明明只能是飞蛾扑火，却依旧奋不顾身……
***
段唯夏赶到医院的时候，郁辰还没有醒，夏睿婷跟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他便蹑手蹑脚走到郁辰身边，轻声问，“他怎么了？”
“发烧，胃炎。”
“啊？”段唯夏一愣，在他印象里，郁辰一直都是身体健康的楷模，跟他这么多年同学至多见过他有个小感冒，怎么现在，弄的这么严重？
“说是最近都没有好好吃东西。”
段唯夏点头，转头看向郁辰，又瘦了，手掌覆上他额头，另一只手放在自己额头，“烧好像是退了。”
“嗯，这已经是第二瓶了，挂完就可以回家了。”夏睿婷注意到，段唯夏身上穿的还是刚才在舞台上的单薄夏装，脸上的妆甚至都没卸，好在不浓，不然还真有吓人嫌疑。
“小睿，你先回去吧，我等会送他回家。”
“那……好吧……”夏睿婷站起来，深深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
郁辰是被人唤醒过来的。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直一直有人在喊他，声音很近，也很熟悉，却怎么样也看不清楚……
然后就醒了。
醒了就看清楚旁边的人……
“唯夏？”
“嗯，护士帮你拔了针头，我们回去吧。”
“小睿呢？她送我来医院的。”段唯夏扶起郁辰，往外走去。
“她先回去了，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到底不方便。”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医院的……”不是说晚上还有“庆功”吗？
“我打电话给你，是小睿接的，她说你在医院，我就来了。”
“你……”丢下了其他人，还是已经结束？
“上车。”段唯夏把郁辰塞进医院门口的出租车，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唯夏，我回家，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段唯夏撇了他一眼，“我知道你这个病是怎么来的，别嘴硬了。”
郁辰一听，本也没力气跟他争辩，在车上又昏昏欲睡起来。
“到了，”段唯夏唤醒郁辰，“看不出你这能睡啊。”
段唯夏扶着郁辰进了电梯，狭小的空间，身高相仿的两人，郁辰甚至能感觉到段唯夏喷在他脸上的呼吸……
“郁辰，你怎么脸红了，不是烧又起来了吧？”段唯夏有些担忧，若真是这样，反反复复，可不一定就是发烧了，很多严重病症开头就是发烧。
“没有，就是觉得呼吸有些闷……”郁辰大感尴尬，忙低下头，匆匆出了电梯。
“咦，怎么突然又精神了……”
“把粥喝了，然后吃药。”段唯夏递过去一碗白粥，“这么晚，我也没地去买鳕鱼粥，你就讲究着吃吧，明天带你去吃好的。”
“唯夏……”郁辰其实很想告诉他，喜欢鳕鱼粥的，从来不是自己，就是因为你喜欢，自己才会跟着喜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看着手里的白粥，郁辰叹了口气，混合着感动惆怅自嘲的一声叹息……
“郁辰，搬过来和我住吧。”
“呃？”
“我爸去北方工作，长期留驻，你反正也是一个人住，给别人房租，不如给我啊。”
“我……”一时间所有情绪混乱一起，想到每天能看到他，自己是欣喜的，可是，真的可以做到无欲无求，那么唯夏，你发出这样的邀请，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那你好好考虑看看吧。”
郁辰看着他，再看看手里的粥，只得点点头，“嗯。”
***
气温渐渐升高，郁辰开始整理冬衣，该晒晒，该洗洗，统统准备收起来。
“郁辰，想不到你一个住，东西竟然也不少。”夏睿婷自告奋勇要跟他一起收拾，才没多久，就有些抱怨情绪，郁辰看着她笑，“你放那吧，一会我来弄。”
夏睿婷撇撇嘴，果然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衣物，站了起来，随意走动，“你这里还蛮不错的么。”
郁辰不是本市人，学校宿舍离公司太远，便只能自己租房，位置有些偏，只为房租便宜。虽然小了些，只有一室一厅，好在环境格局都不错，一个人住倒也是绰绰有余。
“小睿，我可能，要离开这里……”郁辰垂下视线，短短四年，竟然也会积攒如此多的“身外之物”，如果真要离开，究竟有什么是可以带走的？
“啊？为什么？”夏睿婷一愣，下意识的往段唯夏的方向去想，难道他已决意放弃，所以要离开这伤心之城吧？
“公司有一个新的投资项目，在C市……如果发展前景好，我大概会留在那里……”
“那我怎么办？”夏睿婷一急，脱口而出。
“你……”郁辰没有想到她会问的这样直接，“什么怎么办？”
“你走了，我找谁陪我逛街吃饭，找谁帮我找资料，我不想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旅行。”
“你还有其他朋友……”
夏睿婷摇头，在郁辰面前蹲下，细细看着他的眼睛，说：“不是志同道合，我宁愿一个人，你愿意看我孤独终老就走吧。”
“小睿，你别……”郁辰蹙眉，在认识自己之前，她不是也过得好好的。自己对于她的生活，真的有如此重要？
“想说我无理取闹是吧？那你问问自己为什么要去C市，那里真是有助于你的事业发展吗？你扪心自问，是不是？”
郁辰停下手里的动作，他当然知道，事实不是这样，那里地偏人少，经济发展也是缓慢，接触的人事物也相对狭窄，就更不必说发展前途了，即使单看收入，能与现在持平就已经不错。
“你个笨蛋！谁值得你这样！他妈算老几啊！”夏睿婷说得激愤，一句粗口脱口而出，郁辰倒是一愣，忍俊不禁，现在女子一个比一个彪悍，个个独立坚韧，游刃有余。
“小睿，现在去也许不是很好，但是前期都是如此，三五年之后的发展却是不可估量。”
“即使不可估量，得益的也是你老板，你能得到什么？高薪吗？若是高薪，哪里会比本市机会更多？
“小睿……”
“事业和工作，你先搞清楚定义再决定要不要自欺欺人吧！”
落日的时间越来越晚，郁辰看着天，一点点暗下去，只剩天边尽头的一点残阳挣扎着翻滚。
每天日升日落，究竟有何不同？
想到那天经理找他谈话，说公司准备在C市投资新建厂房，问他是否有意愿一起去。他听到这个消息，是犹豫的，小睿说的没错，如果是工作，那里都一样，若是事业，自己还没有基础，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自己都没有找到“非去不可”的理由。
除非，是自己想逃避。
自欺欺人，这个词用的真好，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只是，骗了自己又有何用？
***
郁辰踌躇得敲响了经理室的门，“经理，您找我？”
“坐吧，那天我跟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郁辰清楚经理找他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只是自己还没有确实的考虑清楚，如何回答？
“我……对不起……”郁辰刚想说“再考虑一下”，电话就响了，他掏出一看，“段唯夏”三个字闪个不停。
“喂？”
“郁辰，郁辰，听我说，过来帮我。”
“好。”郁辰挂上电话，看着经理，“对不起，我想我没有办法去C市了，我要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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