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保持……再坚持三分钟，现在听我数数……”
天啊，贴着墙面站立的段唯夏心里暗暗叫苦，这叫什么事儿啊，居然就被忽悠进了这个什么“模特短期速成班”。此刻额上的汗珠正一滴一滴往下滑，教练说什么，模特也是体力活，要讲求体力速度，每天步伐的训练不说，还有体能。真是被害苦了，小腿绷得紧紧的，感觉抽筋似的。
“好了，辛苦各位同学了，今天大家表现的都很好。我们明天见！”
终于结束了，段唯夏每天等的就是这一句。
更衣室，段唯夏正拿着浴巾擦头发，虽然每天有大量的体能锻炼，身体似乎比以前好了不少。这倒真是意外收获。
“唯夏！”熟悉的声音钻进耳中，段唯夏从浴巾中抬头，看到郁辰向自己走来。一身短打，潇洒异常。
“你怎么来了？”
“找你吃饭，”郁辰在段唯夏旁边坐下，模特训练班绝对的阴盛阳衰，更衣室根本没有几个人，段唯夏洗澡又慢，出来的时候更不剩什么人了，整个更衣室空荡荡，“你都上了一个多星期课了，收获如何？”
段唯夏一听，立马满脸黑线，他想到一个多星期前在夏睿婷手中接过那张报名表……
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只是当时夏睿婷说“虽然不是要专业模特，可是也不能太寒碜啊，怎么说郁辰也是一个代表俩，你也得可劲儿出力啊。”
他当时想想也是……
总不能让郁辰一个人孤军奋战啊。
然后吧，就到了这尴尬境地。
想到这里，段唯夏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当初郁辰参加这个比赛，是因为自己“要求”，可现在却倒了过来。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预定的轨道，惊讶间，转向了无法估量的方向……
“唯夏……”郁辰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又出神了，这半年来其实已经很少看到这种情况，怎么今天又犯了？难不成“馨诚”后遗症还没过去？不过想想……准备了这么多年，倾注了无限心血，期望，努力……
却说没有就没有，说落空就落空了。原来，扼杀一个人的希望，竟然如此简单！
怪只怪这次比赛题目过于苛刻。没关系，接下来的三年，自己一定会陪他等待。
“呃？你刚才说什么？”段唯夏皱眉，没有想到自己会用这样的方式继续“参与”大赛。
“没什么，你赶紧穿上衣服，我们去吃饭。”
“好。”
郁辰坐在原地，不露声色的看着段唯夏套上衬衣，长裤，外套……
眼前这个人看了三年多，一举一动都那么熟悉，甚至连他有什么小习惯，自己都一清二楚。可……
那种无形的距离，却无法因为时间而缩短……
郁辰移开视线，微微吐了口气。虽然他答应做自己的模特，可却什么也不代表……
郁辰啊郁辰，还由得机会你痴心妄想吗！
几年来，他都是这样告诫自己，以为只要这样守在他身边就好，却不知他总是低估自己的**，明明近在咫尺，却是遥不可及……
“好了，走吧。”段唯夏收拾好东西，回身看向郁辰，却见他别转面孔，一脸隐忍。
“郁辰，你怎么了？”段唯夏狐疑，轻轻拍了拍郁辰的肩膀。
“啊？”郁辰吓了一跳，转过脸，“你好啦，那我们走吧。”说着站起来，往外走去。
段唯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怎么出神也是会传染的吗？
***
段唯夏敲着腰侧，一只手端着一盘炒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上下楼梯才真正受罪，一个动作就牵动肌肉无数酸痛。
“唯夏，你怎么了？”贺仲平出差回来，就发现段唯夏走路有些怪怪的。
段唯夏放下盘子，想了想说：“爸，这次的比赛……我很抱歉……”
“这个啊……”贺仲平早已知道，只是他觉得“沉默”比“询问”更好，段唯夏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孩子什么都放在心里，即使痛彻入骨，也不会在人前哼去一声，这次落选，对他的打击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爸……再等三年……我……”
“尽力就好，”贺仲平看着段唯夏明显消瘦的脸颊，拍了拍他的肩膀，“吃饭。”
一室黑暗，只有电脑小小荧幕散发幽幽光芒，铺在段唯夏脸上，勾勒清冷线条。
屏幕上的页面，是“FREE”的招聘启事。段唯夏已经细细研究过好多遍，这个启事，在网上已经挂了一个多月，直接在网上投递简历的数量就已经让他灰心。
台前幕后技术策划美工设计……
究竟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才可以让一个品牌正式面世？
只是，好像招聘方一点也不着急，段唯夏看过好些人的简历，有许多都很合适，无论是学历还是经验，都不是他这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可比，可招聘方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已经有内定人选，这样的启事不过是一种宣传手段？
先不去管这些，自己呢？要不要试试？
可自己又凭什么去竞争？自己可连“馨诚”复赛都没有进啊……
不对不对，段唯夏闭上眼睛，胸腔间回旋着一股气压，搅得他无法好好思考，好像被逼进了一个死角，四下望去，茫然着找不到出口……
大脑中忽然出现一个声音，他说：段唯夏，你究竟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你难道想坐“主设计师”的位置？真是可笑，你现在做的应该是摆好心态，认清定位，找个好的平台从基层一点一点学习！
段唯夏睁开眼睛，荧幕上的滚动广告闪烁鲜艳色彩。移动鼠标，点开音乐，熟悉的旋律缓缓传来……
“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才走得到远方；如果梦想不曾坠落悬崖，千钧一发，又怎会晓得执着的人，有隐形翅牓……”
失望是因为现实和憧憬的距离，只是若这憧憬过于好高骛远，失望则是必然。只有认清现实，脚踏实地，才能缩短现实和憧憬的距离。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这样的道理也许人人都懂，只是“知道”和“行动”之间的距离，谁都无法估测。
想到这里，段唯夏笑了，释然的微笑，格外生动。那淤积于胸搅起一腔漩涡的失落感一点一点沉淀，慢慢平静……
“最初的梦想紧握在手上，最想要去的地方，怎么能在半路就返航；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实现了真的渴望，才能够算到过了天堂……”
比赛还没结束，自己怎么可以提前放弃？
段唯夏定定神，点开网上报名表，一项一项细致的填过去，字字斟酌，句句衡量。最后的作品样本，段唯夏也是反复考虑才决定下来，自然是男装。
想到送给夏睿婷的那套衣裙，大概是自己最后的女装作品吧。
按下“确定”键，段唯夏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不管如何也已经无法“后悔”，不如就好好向前看，不放弃才能看到奇迹，这是那天，夏睿婷对他说的。
***
快入冬的天气，却依旧温和，下午两三点的光景，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不会又是一个暖冬吧。段唯夏站在大厦顶楼，看着远处的天空，在这个“水泥森林”放眼望去，只能看到高楼林立，也只有在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地方，才能看到无限延伸广阔的天空。这天的瑜伽课程，实在苦了段唯夏那一把“老”骨头，上了一半就偷偷溜出来。他简直怀疑教练的动机，模特不就是走走路吗，把腿扳到脖子上难道就能走好台步？
想到这里，段唯夏自己也忍不住想笑，原来自己还挺有幽默感的么！
叶云修掐掉手里的烟，吐出最后一个烟圈，转身走回去，路过拐角却发现前面有个人临风而立。深蓝色牛仔裤，米色短外套，下摆下面还露出一截同色系毛衣。估计是大楼里哪个部门的人也出来透气吧，整天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的确让人心情郁闷。
叶云修慢慢走过去，本想不动声色的出去，却没想到那人发现了他，转过脸来看到他也是一愣，随即笑了一下，微微颔首，“叶先生。”
叶云修一听，认识自己的？忍不住细细打量上去，眼前的男子跟自己一般高，只是肩膀略窄，显得有些单薄，样貌却是很出色，眼睛不大却乌黑有神，只是头发有些凌乱，大概是这楼顶的风大了些。
不过眼前的人确实面熟，叶云修微微蹙眉，“你是……”
“段唯夏。叶先生，我们见过两次。”
有两次吗？叶云修心里腹诽，看来他的记性倒是很好。
“嗯，你……”这个大楼是全市有名的写字楼，他难道是在这里上班？
“我在这里参加一个培训班。”段唯夏说。
“培训班？”叶云修略以扬眉，这里能有什么培训班？
“嗯，”段唯夏有些不好意思，垂下视线，“模特培训班。”
“哦……”叶云修了然，这是为了“馨诚”特意开的班，借的还是他们公司的场地，只是这次打着“馨诚”的旗号，估计也没有人清楚主办方是谁。
叶云修慢慢走过去，跟段唯夏并肩站着，从口袋里掏出烟，自己抽出一支，把烟盒往段唯夏面前一递，“来一支？”
“嗯。”段唯夏从里面抽出一支，就着叶云修的手点着了烟。
这个就是让小睿心心念念的人？叶云修用余光慢慢打量，的确长的不错，可是太嫩。他不禁对于段唯夏接近夏睿婷的动机表示怀疑，是想走捷径吗？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在接近谁。
“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在空气中传播，叶云修惊讶的转头，却看到段唯夏涨红了脸咳个不停。
“你不会抽烟？”
“也不是，只是没想到这烟这么呛。”段唯夏尴尬的笑笑。
叶云修看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好不容易等他停下咳嗽呼吸恢复，才开口问道：“你跟小睿是同学？”
“嗯。”段唯夏深深吸气，冷空气一下子跑进肺里，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平日里根本不抽烟，只不过今次因为紧张而没有拒绝叶云修而已。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夏逸兴的助手，这是否代表……
在这里也有机会看到夏逸兴？
叶云修看他一眼不再说话，默默抽完手里的烟，“我先进去了。”
“呃？”段唯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目送他离开。
***
“等一下，等一下……”
过了下班时间的大楼，显得有些空荡，叶云修按下电梯的那一刻却听到走廊上一个焦急的声音，他立刻按下开门键，往外看去。
走廊上，段唯夏护着左边的大腿，一拐一拐的走向电梯。“谢谢。”一进去，段唯夏才发现面前站着的人是叶云修，忽感尴尬，勉强的笑了一下，退到一边。
“一楼？”叶云修忽然开口，冰冷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回荡，把段唯夏吓了一跳。
“嗯，谢谢。”叶云修帮他按了一楼，盯着电梯的楼层指示灯，沉默。
段唯夏蹙眉，后面的课程他还是认命的回去上了，却不小心拉伤了胯部的韧带，大腿根部隐隐作痛，腿都抬不起来，看来以后走楼梯就成问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会不会影响“馨诚”的比赛……
教练说，必须休息两个星期，勉强的走路，也许会加重伤痛。
真是一波三折……
段唯夏不禁苦笑，一个“馨诚”就搞得他们人仰马翻，真是不简单。
“叮咚……”
段唯夏抬头，一楼到了，他站直身体，缓缓走到门口，想了想，回过头，“叶先生，我先走了。”
“嗯，再见。”电梯门缓缓关闭，段唯夏看到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那是什么意思？段唯夏撇了撇嘴，缓缓向前走去。
叶云修把车缓缓开出停车场，一个转弯拐上马路。前面一个熟悉的背影，一步一挪，走得艰辛。叶云修想了想，打转方向盘，同时按了下喇叭，前面的人回过头来，一脸疑惑。
“上车。”叶云修睬下刹车，打开副驾驶车门。
门外的人却似乎犹豫不决，张望着，却没有动作。
叶云修蹙眉，重复一遍，“上车。”
“谢谢。”段唯夏终于回神上车，只是旁边的人一脸冰冷，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你去哪？”叶云修问。
段唯夏飞快的报了一个地址，叶云修认准方向，转弯。
车外的车水马龙，车内的长久沉默。
两个陌生人。
叶云修转头，身旁的人微微蹙眉，像是极力忍着什么痛苦，想到他刚才走路的怪异，不禁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啊？”段唯夏一愣，抚了抚左腿，“韧带拉伤。”
“哦……”叶云修点点头，目光专注的看着前方，“24小时之内冰敷，每次冷敷15到20分钟，每天三到四次，然后热敷，按摩。”
“哦……”段唯夏应了一声，心中却想，这个人也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冷漠么，想到第一次见面，是在夏逸兴的时装秀上，那时候的他掌握着整个“秀”的运作，到底是不一样啊，有机会还真的很想跟他学习学习。
“东方活血膏和镇江膏药都不错，而且不容易过敏。”
“呃？”
“用药膏按摩会好的快些。韧带拉伤不容易恢复，如果处理不当而转成慢性疾病，还很可能会有后遗症，而且容易再次扭伤，不能马虎。”
“哦……”
“回去把腿抬高，可以减少肿胀。”
“嗯，谢谢。”今天段唯夏又学到一课，事物不能看表面。
车内又恢复安静，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车内的广播在说着新闻，主持人还不忘发扬八卦幽默精神，每一条新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段唯夏凝神听去，忍俊不禁。
车子缓缓停下，段唯夏抬头看去，才发现已经到了自己家小区门口，他下车。
“谢谢。”关上车门的瞬间，段唯夏道谢。叶云修点点头，车子滑了出去。
段唯夏看着车子消失在车流里，慢慢回转身，一步一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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