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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阴谋家大多是天性
五日内,洛城遭围。
清晨,我自沉沉的战鼓声中惊醒。躺在身边的御风握住了我汗湿的手,轻轻一笑。
“有我在。”
狂跳的心,因为有他这句话,而渐渐慢了下来。
我深深呼吸,用力握住他的手,微笑。
嗯。
战争伊始,所有的残酷和血腥还没有完全展现在我们眼前,双方的攻守的拉锯战中彼此试探。我缩在馒头店门口的柜台里发呆,来来往往的街上行人比往常少了很多。且众人表情不复之前的喜怒哀乐,大多只是麻木着脸,经过而已。
自然,我们的店面还是日复一日的冷清,没有半只小猫小狗上门。
四周是一片安静。恍若一切都极为正常的安静。我怔怔地出了会神,然后打个大大的哈欠。
御风一大早就照旧神秘地消失不见。成双成对好像每次上门都有和他商量不完的阴谋诡计。我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他们也乐得将我抛到一边,于是我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什么。似乎大家都在忙,只有我是废人一个。
再次打个哈欠,抹掉了眼角挤出的那点眼泪。真是无聊。生意冷清到如斯地步,好歹是个馒头店,作为生活必需品,竟然大战拉开序幕都没人来光顾,大家宁可吃糠咽菜也不齿我们的馒头,真是可悲可怜啊。
我伸手从柜台上的筐子里摸出个小馒头来,啧啧,真是心疼,眼看那蓬松软和的大馒头变成了眼前小小硬硬的一个三角锥体,因为放的时间久了,原本就不白的面粉愈发显得皮色发黑没有卖相,还好现在是秋天,估计要是再炎热一些,馊了都有可能。
有眼无珠暴殄天物……啊!
哈……欠。
我昏昏欲睡地支住下垂的脑袋。
就在我无聊到在院子里淹了三窝蚂蚁捅了四个马蜂窝掏了六窝鸟蛋打算自己孵的时候,终于有人上门了。
来人是个少年,眉清目秀,与其皮相不相称的是一脸严肃。他斜眼打量我,意气风发,但我却觉得他有点小孩子充大人的意思。
不过拉风的是他身上半旧不新的笔挺军装。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衣服,表明他隶属守城的骠骑大将军、成对同学所管辖的军队。
好吧,我承认在念骠骑大将军这五个字的时候,莫名地涌过不纯洁的念头。
少年抿了抿唇,扬起下巴努力居高临下地看我,“你这无为馒头店的老板在么?”
“碰巧正是区区。”我说的十分文邹邹,嗯,很帅吧?我得意地看他。
他略有点不自在的样子,清了清嗓子,目光射在我身侧半寸处,“奉我家将军旨意,前来找无为馒头店老板谈一笔生意。”
“喔?有生意?”我努力做出又惊又喜状。心里暗自打鼓,不知道成双成对此次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自然,洛城大难,身为城中一份子,强敌当前,我们也希望身为无为馒头店的老板能尽一份心力。”见我紧紧盯着他,那少年莫名地有点红了脸,目光闪烁地更加厉害,“日前我们已联络城内多家酒肆茶楼,即日起一律停止营业,在战争时期一律充为公用,所有费用战后结算,我家将军会全部从军饷中拨出给你们。你,可有异议?”
“喔。”这不简直就是霸王条款吗?打量我痴呆不成?明摆着要讹一笔,就不要假惺惺了吧?
但对方是成对,所以我还是多了几分信任的。所以很爽快地拍拍胸脯,“没问题,什么时候开始?”
可能是我的痛快让他着实意外,这也侧面证明了在其他酒肆茶楼他们遇到了不少的困难。少年盯着我,呆呆地回答,“喔。越快越好。”
“嗯,我们立刻动工,”我瞧了瞧天色,双手一拍,“晚饭就送过去。”
“好。”少年还是一副呆滞模样,木木地应了我就往门外走去,走到门边忽然回头。
“怎么?”我眼尖地看到他的犹豫,以挽起袖子准备到厨房赶紧大干一场的姿势僵在原地。
“你……为什么……”少年咬了咬唇,还是问出了疑惑,“这么痛快?”
我接这单子,原因有三。一是因为想看看伙伴们的计划是什么,二是因为大战拉开帷幕我却一无所知,似乎很无聊其实很焦躁的状态让我抓狂,三,是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无为馒头店的生意会差到如斯地步,难道味道真的有那么的独特么?我很好学地真的想证明啊!
不过,我当然不会这么说了。
于是仰望天空,形成伟大纯洁的四十五度角,叹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国难当头,区区也只是为尽绵薄之力。”
他震惊了。
然后咬唇,红了眼圈。
于是我看到一个年轻却苍凉的背影,消失在明晃晃的大街上。
我系上围裙,既然如此,本少爷就创新地做一回包子,让这群没长眼的家伙们好好开开眼吧。
说不定经此一役,无为馒头店从此名扬天下,也未可知。
呵呵呵。
晚饭过后,御风板着面孔回来。
“咦?怎么?心情不好?”我迎上去,给他殷勤地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定定看了我一眼,唇角微微上扬了一点点,“你每天不捅出几个篓子来,你就不再是你了。”
“啊?”我疑惑地看他,“今天下午忙活了半天,累死我了,腰酸的要命,你竟然说我捅篓子?”
“笨。”御风斜眼冲我翻个白眼,眉目上挑,从侧面看过去之后脸若桃花,虽然他披了一天的风尘,但一切仿佛都因这个含笑的眼角而让整个屋子变得亮堂起来。
“干嘛张大嘴?口水流出来了。”他转头,用吃饭的筷子戳戳我的唇。
轰的一声,我感觉自己的脸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发烫,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唇上还是湿漉漉的,沾了……他的口水。
“干嘛?”他很无辜地问我。
“没、没啥。”我吞吞口水。
“没事还不赶紧吃饭。”他拉我坐下,碗筷摆好。
“你这个招摇的笨蛋,下午有人来拉无为馒头店入伙了吧?你居然想都不想地答应。这明摆着没有半点好处的事情,过于痛快地点头,必然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其他的酒肆茶楼,也会因为你的强出头而怀恨在心。这一下子,可了得?”
他一边唠叨一边夹了菜给我放进碗里,我哽住,呆呆地看着那颗青菜上刚才被他筷子碰过的位置。
“吃啊?怎么了?”御风很无辜地在我头上发问。
“喔。”我吞下卡在喉咙里的口水,装作镇定地把菜一股脑地塞进嘴巴里。
吃完抬头,看到御风轻笑。
“嗯?”不明所以地问他。
“没事。”他拉我坐得近了些,“说说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烛光让他浓密的睫毛在光洁的脸上投下阴翳的影子,奇异地让我有了妩媚的认知。盯着他思考的侧脸,我怔怔出神。
“以后去送饭的时候,要多加小心。”御风莫名地叹了口气,伸手摸摸我的头。
喔。我答应。
日子就这样滑过去,战争的残酷一点点地在我眼前展现出来。士兵们由志气满满到满身疲惫,从小伤口到缺胳膊断腿,每天虽然只是送馒头过去,但不小心看到的血腥场面却不由分说地向我沉甸甸地压过来,直到窒息。
虽然有御风在一旁开解,我能睡着的时间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少,每每睁眼看着完全没有光明的黑夜,鼻端掠过的,是越来越浓重作呕的血腥味。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御风松开握住我的手,把我整个人紧紧地揽进怀里,他的心脏在我耳边有力地跳动。
“相信我,一切马上就会结束。”
我闭上眼。站在城门上。今日送馒头时,值班的士兵与我交好,所以特意偷偷带了我上城门张望。
忍不住再次闭了闭眼。
睁开,看到乌亚亚的大军压进。
果真一切马上就会结束。
洛桑国的大军,今日正式与盟国楚国接头,共同讨伐素国洛城。
洛城,危矣。
山濛,就在对面遥遥的大帐之中。
我的心甸甸地沉下去,然后再浮浮地飘起来,眼前闪过众人微笑的脸,却一时什么都看不清楚。
用力抠进了城墙,绛色的青砖上不知凝固了多少人的精血。我踉跄着走下城楼,一块块地扶过去,手脚冰凉。
一日。联军纠结。在洛城外演习布阵。洛城挂起免战牌,龟缩在城内不出。
翌日。联军前来城下骂阵,洛城将军置若罔闻,士兵却有些按捺不住。
第三日。联军不动。
第四日。联军不动。
第五日。攻城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我看不到潮水一般涌过来的将士,却能听到惊天动地的呐喊厮杀。只觉得整个地面都在被震动着,我坐在柜台上,屋门大敞。
门外,一个人都没有。
忽然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仿佛是来自城门的钝响,屋内珍贵的琉璃挂画瑟瑟发抖,终于“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碎成几段。
城破。
我猛地起身,几乎要颤抖地撑不住身子。
城,居然破了!
53连跑路的时候都很帅才是真?
53连跑路的时候都很帅才是真正的帅哥
城破了?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吃惊之极,扶着木头门的手颤抖得来回震动。如何也没想到,洛城好歹是要塞,怎么会如此不济!
敌人简直是一攻就破啊!
难道成双成对兄弟,居然、果然草包到了如斯地步?
不、会、吧!
还在猜测前方激烈战斗,耳尖的我忽然注意到,不算遥远的城门处传来厮杀声已渐渐薄弱了下去,难道说……
心头掠过不详的预感,仿佛要验证我的揣测一般,只听到城门口又是“轰——”的一声。
这一声,比起刚才城门攻陷的那一声巨响,简直如同石子投入水中一般倏地不见踪影;但荡起的涟漪,却足以让呆滞的我彻底地傻在原地。
因为这这短暂的响声之后,门口传来士兵的鬼哭狼嚎——
“娘啊——敌人来啦——快逃啊——”
“同志们快跑啊——晚了就来不及啦——”
“快马加鞭!嘿!嘿!嘿!哥几个步子迈得大一点啊!”
我的脸不由得抽搐。这这这……这就是洛城的士兵?这就是号称**的成对大将军所率领的部队?城门一开自己先落跑?
落跑!守城的士兵竟然落跑!
简直难以相信我所听到的一切,虽说洛城的城门已被攻陷,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拼死沙场吗?
“你在这儿做什么?”便装的双胞胎之一跑了过来,脖子上搭的毛巾好像要去参加马拉松一般,他帅气地拿个毛巾边角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原地弹跳保持速度奇怪地看着我,“难道小风风没有告诉你,今天要藏好吗?”
此刻在这里看到跑步的他,我好像见到鬼一样,掐了一把大腿,咦?不是在做梦啊!那为什么此刻我会看到不应该出现在此的人的脸呢?
“我是在做梦啊……”我迷迷糊糊地走近了他,伸手在他脸上用力掐了一把。
“好痛!你做什么!”他恼怒地拍掉我的手。
“会痛……不是在做梦……我不是在做梦……呵呵呵呵……”我睁大眼,同手同脚地向屋里大步前进。嗯。要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地球很危险,御风山濛,我们一起回娜美米亚星球吧。
背后传来成某人的大笑声。
“喂,小燕子,身为帅哥呢,就是要在跑路的时候都保持潇洒的背影,像你这样的,真是丑死了啊!”
我僵硬地转身看他,脖子“咯吱咯吱”地发出关节颤抖的声音。
“你这个逃兵,竟然还有脸说这种话!”
“谁是逃兵啊?”他扳住我的肩膀,颇为不屑地自眼角瞟着我,“不懂我们的战术,就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这样很不负责任嗳!”
战术?你们的战术就是落跑吗?
我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切。别来唬人了。
兄台英俊的脸立马涨了通红,用力揪住我的领子,“你是猪啊,竟然冲我冷哼!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我刚想再切他一把,忽然听到“哔”的一声,一个烟花在空中刹那裂开。
完全的一头雾水,又不是过年,怎么还有炮仗呢?
揪着我的兄弟拼命地拍打我的头,“看吧看吧看吧!猪!信号弹燃烧啦!”
信号弹?那是什么东西?
城门处又传了大门推动的声音,我侧着耳朵听了片刻,不过半柱香功夫,忽然在整座城里,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厮杀声。
那吼声铺天盖地地冲我们砸下来,我愣愣地出声。
“这是什么?”
帅气的兄台此刻极为得意地冲我摇摇脑袋。
“你知道,什么叫做无间道吗?”
无间道?
我眨了眨眼。
难道说……我吃惊地张大嘴,简直不敢相信我所听到的,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你是说、你是说……”
“没错,”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深邃地望着天空最远处的那一抹蓝,“表面上看起来,楚国和洛桑国是盟国,实际上楚王和素国早已达成了一致,这次趁洛桑国一举派出国内支柱的兵力而毫不设防,哪里想到会被老谋深算的楚王摆了一道,完全上演了一出,瓮中捉鳖。”
双胞胎之一的同学笑得云淡风轻,却让我蓦地背后发凉。
原来,如此。
先用哀兵之态让来势汹汹的大军轻视,然后再以诱敌之计让对手深入敌腹,最后的一招无间道,彻底地将洛桑国的主力军瓦解在洛城之内。
狠招。
太狠的一招。
我苦笑连连。仅以此招,一瞬间,让战争的形式、洛桑国自以为是的优势,彻底土崩瓦解。
“好了,我过来原本就是来找你的,成对说,今天的庆功晚宴,就是我们,”他停了停,靠得更近了些,压低声音轻轻说,“逃走之时。”
我吃惊地看他。
成双微微一笑,“距离那个日子,只剩下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几个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然后他松开我的肩膀,拍了拍,“晚上还要靠你,加油。”
“我要做什么?”我焦急地问他。
成双莫测高深地笑笑,冲我努努嘴,“喏,问你身后的家伙吧。你这么迟钝,他可真是辛苦。”
转头,不意外地看到无声无息出现的御风。
他皱眉,黑着脸对成双说,“不关你的事。”
成双嘻嘻笑着扇扇鼻子,“切。好心没好报。”潇洒地转身厉害,“晚上就拜托你们两个了。”
御风一身的风尘仆仆,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脸,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怎么啦?”我走近了几步,抬头看他。
他习惯性地伸手摸摸我的头,薄薄的唇微微抿了起来,“没事。”
我凑得近了些,惊异地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血腥味。
“御风,你受伤了吗?”我焦急地问。
“没有,”他摇摇头,忽然伸手紧紧地抱住我,很紧。
他的重量沉沉地压在我的身上,直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却别扭地一言不发。
“怎么了?”我拍拍他的背,如同他们经常那样对我做的一样。难过的时候,有这样的安慰,感觉会舒服很多。
他把头更深地埋进我的肩窝,过了很久,才闷闷地开口,“我今天……看到死人了。”
我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如果是战争,看到死人……简直是避无可避的事情吧?即便我们将一切构想得再怎样完美,也无法避免这样血淋淋的事实。无言地拍拍他的背,其实我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有一个最根本的信念。如果这个信念动摇了……简直不敢想象结果会怎样。
“小砚。”他破天荒地唤我。
“怎么啦?”
“如果我……杀了人,你会不会恨我?”御风的身子竟然在轻轻颤抖。
杀人吗?我习惯性地仰头看着天空,微微眯起了眼。用最大的力气坚定地回答他——
“为了我们大家能好好地活下去。我要保护好,你们大家。”
杀人也好,被杀也罢,所有的一切既然是因我而起,那么理所当然应该由我来结束。御风不应该去背负这些,山濛也不应该,成双成对就更没有理由。我已经依赖他们太久,习惯性地让他们去做许多我不想看到的事——而这些,也未必是少年的他们能做的了的。
我对御风呵呵地笑出声来,“好歹我活了两辈子,比你们大家的年纪都大。当然要除掉那几个妖怪。嗯,所以以后这些事情都让我来吧。”
御风更紧地抱住了我,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半天,才发出了声音。
“你这个笨蛋。”
笨蛋吗……其实我们都是笨蛋。明明知道结果是怎样却执意当鸵鸟的我,是笨蛋;为了保护我这个笨蛋而拼上所有力气的御风,是笨蛋;一直把自己当大哥从来不对我们表露任何脆弱的山濛,是笨蛋。大家都是笨蛋。
我紧紧地抱住他,想把我所有的勇气和力量,都通过这个拥抱,传达给他。
“婆婆妈妈的,烦死了。”他闷闷地开口。
我刻意忽略掉肩头的那一点濡湿,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反正你总是看我不顺眼的,哼。”
晚上,庆功宴。
作为此次大战的唯一官方指定赞助方的无为馒头店,非常荣幸地将我们新研发出来的作品——包子,——作为宴会的主食呈现给大家。
不仅是筵席,包括连所有还在守城值班的将领们,都品尝到了这新鲜的美食。
身为楚国大将的武山与文墨,一文一武一黑一白的两位翩翩公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视目光,衬托得前来督战的楚国储君三太子殿下简直是黯淡无光。
我讨好地笑着呈上我们的包子,意外地从曾经的三哥眼中看到惊艳的神色,忍不住小小的一个哆嗦。
难难难难难……难道……
甩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简直不敢往这方面去想。怪不得三哥一直没有立妃——我一直以为是他“洁身自好”来着。
“二位将军请慢用。”作为此次任务的目标,我把盘子端得呈给了山濛和孟子谦。他们二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
一出门,撞上成双成对,我微微一笑,冲他们比了个“v”字。
三更。
所有人都陷入了异样的沉睡当中。我和御风早早打开城墙上的小门,不一会看到六道身影飞马前来。

山濛冲我们微微一笑,“人齐了?”
山濛、孟子谦、无妄、无影、成双、成对、御风,还有我。
“嗯。”我露牙,点头。
“走了,快!”夜色中,一挥鞭子,我们八个飞快地逃出洛城。
“小燕子,你的蒙汗药分量够吗?”双胞胎之一驱马过来问我。
“无妄给我的,我全部倒进锅里了。今天凡是吃了无为馒头店东西的人,应该全都沉睡不起了吧。”我如实禀报。
“那可不是蒙汗药的说,那是我们无妄教特别研制的让人沉睡的毒药,春风十里睡。”无妄兴奋地补充了一句。
我无力地翻个白眼。“有什么区别吗?而且为什么无妄教的毒药都是‘春风十里×’的这种命名方式?”
“当然有区别啦,”无妄兴奋地回答,“如果我说是毒药,就意味着有解药。蒙汗药可是没什么解药的。”
我还想说点什么,走在最前面的山濛忽然勒马,手臂一横对我们轻轻说道——
“停!大事不好!”
所有人的神色在瞬间凝重了起来。
我们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小小的山坡,黑暗中,一队轻骑如同风一般地滑过我们的视线。他们臂上带着的袖章,上面的标志俨然是——
洛桑国!
怎么会?!已经有过一出无间道了,难道还有更深的一层吗?再怎么说,储君三太子在洛城,如果此刻上演无间道,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
我疑惑惊讶地看着山濛一行人。
他们各个神色沉重。让我愈发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那队人马走得远了些,我们八人围成了一圈,孟子谦和山濛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孟子谦轻轻一笑——
“不幸地告诉大家,我们当中,出了内奸。”
有内奸?!
54狗咬狗的时候证明大家还是小孩子
“怎么可能?!”我第一个嚷了出来,“我们其中怎么可能有内奸?就算再有什么好处,对于明年就会离开的我们有什么好处?”
御风从身后拉住我的手。“你冷静一点。”
孟子谦笑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口,“我说有内奸,原因有三。一,洛桑国和楚国,的确不是盟国,这大家全部都知道,所以绝对不存在双重无间道的玩法。二,洛桑国今日已大败,如今竟然有余力反攻,从刚才精锐的身手上来看,绝对是高手,因此必然是在大战之前就得到了消息;知道楚国和素国原本就是同盟国的,也没有多少人,不巧的是我们这个圈子的大家都知道。三,今日下蒙汗药然后行事,原本就是我们之间的机密,知道在这个时间跑过去反攻洛城的,迟砚潋你说说看,除了是我们出了内奸,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性?”
双胞胎之一微笑着开口,御风附在我耳边说那个是成对,经常代表发言的那一个——
“那好,我和成双没有任何成为内奸的理由。一,我们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父母家人,来到这里之后,虽然有所谓的双亲,但因为是素国名门,孩子有二十多个,即便我们两个再怎么出色,与他们始终也不可能有太多的接触;这一点和之前的爸妈相比,完全没有任何一点的可比性。二,从一的条件不难推论出,我和成双是十分想回家的,所以完全没有理由和大家有二心,这一点我相信迟家三兄弟也是一样的,其他人我不确认。三,作为骠骑大将军,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但毕竟与手下一伙人相处了那么久,我们不可能没有立场地去加害他们。所以,以上三点原因,足以证明我和成双的清白。”
“另外,同样三个理由在迟家三兄弟的身上也是一样的,所以我相信他们。但是——”成对拉住成双的手,用马鞭指着无妄,“这个家伙虽然外表是陶邀,但灵魂可是不知名的什么无妄教教主,我不确定她一定是清白的。如果要我在我们其中选一个嫌疑人的话,我会选她。”
喔。之前孟子谦和孟婆的相认,我忘了告诉成双成对他们。于是我见缝插针地补了一句,“呃……我说一句……无妄的灵魂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是我们不认识的人啦,她就是孟婆,她很可怜的,做孟婆的时候法力无边,却被龙王害的跑到人间来,还失了忆。”
孟子谦的手紧紧握住,“成对,你可以不信我,但请不要随便怀疑婆婆的清白!”
成对翻了个白眼,“别。我可从没说过你是清白的。如果说这家伙的灵魂是孟婆,我就更有理由相信她是有嫌疑的。内奸同学完全抓住了我们的心理弱点,——也就是大家都狠不下心,让洛城一城的人血流成河。如果我们要阻拦,必须要回到洛城,这样一来就非常有可能再面临一场大战。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卖这个消息,意味着把我们大家困死在洛城。同学们别忘了我们的目的,一年不到的时间,如果我们到时候拿不到降珠草,回不了家姑且不提,最郁闷的人肯定还有龙王和阎王,那么,最爽的会是谁?最得意的会是谁?”
“而孟子谦同学,鉴于之前种种你的所作所为,我一点、半点都不认为,你会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或者说,你一点做这件事的动机都没有。”
“成对你真是口齿伶俐。”孟子谦苦笑。“按照这个推理过程,我似乎真的很有理由这样做。”
“是这样。”成对不客气地点头,“所以我早就已经表态过了,在场的八个人,我相信其中五个人的清白。你们三个,我不确认。”
“不是我。”无妄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她咬住唇,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们大家,“真的不是我。”
“不用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们几个,没用的,”成对很好心地叹了口气,“我们几个都是玻璃,美女对于我们来说没有半点杀伤力。并且,你的脸也不是自己的脸。”
“真的不是我啊!你说,要怎么样才相信我!”无妄可怜兮兮地跺着马蹬。
“我相信你的啊,无妄。”我开口替她辩解,“大家,虽然我没有具体的理由,但直觉无妄不是这样的人。和她接触的两年多的时间里,大家想想,哪里见过她有这么深沉的思想?这么曲里拐弯想出来害人的损招,一定不是靠她的智商能够思考出来的!”
“小潋……呜呜……你……”无妄感激地看着我,哭丧着脸,“虽然是在为我说话,但能不能别说的那么难听……”
呃。很难听?我低声问御风。
嗯。他沉重地点头。
看成双成对还是一脸不信的模样,无妄郁闷地跺脚,“好,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狗咬狗的打嘴仗很有趣么?”一直如同影子般存在的无原忽然开口,凉凉地抛过来一句。“一群小孩子。”
“切。你不是,你掺合什么?”无双翻个白眼。
无妄拉住无原的袖子,怒道,“你别说话!会憋死啊!”
“喂,自恋狂,你说,到底用什么办法能证明我的清白?”无妄冲成对努努嘴。
真是一语中的的称呼!
成对摸摸下巴,笑容十分阴险,“最好的办法,不过是你现在回去,为洛城所有的人,解毒。”
“你是说春风十里睡?”无妄睁大眼睛。
“然。”他点点头。“你是一代高手,做到这个,不是很困难吧?”
“切。一言为定。”无妄不屑地哼了一声。调转马头就准备杀回去。
无原沉默地看了我们大家一眼,追上无妄的步子。
孟子谦轻笑,“看来,要得到你们的相信,比我想像中更加困难呢。”
“孟子谦……”我下意识地出声叫他。
他回头,看看我,眸子闪闪发亮。
“虽然你这个人……真的比较恶毒刻薄,但我还是相信你的。”我冲他笑笑,在一起了这么久,虽然他是个妖怪,但还算是个值得信任的妖怪。比起陶邀,比起陶晶铃,比起孟婆,比起龙王,比起阎王。
比起这些不上道随时都可能害人的家伙,他是多么可靠和值得信任的妖怪伙伴啊!
孟子谦看着我,脸色乍红乍白。憋了好久,仰天长叹,“迟砚潋,我没得罪过你吧。”
山濛拍拍他的肩膀,“笨蛋。我们是把你当兄弟的。至于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情。”
孟子谦张了张嘴,我分明看到他眼里亮晶晶的。然后他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一路小心。”御风轻轻说。
“我们走了吗?”看他们三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我开口。
山濛微微颔首,“嗯。我们走吧。去红螺寺。”
楚国。红螺寺。我们在那里,静静等待一年之约的到来。
我忍不住回头。
“他们……会顺利地跟上来吧?”
御风拍拍我的肩膀,冲我笑笑,“就算不相信无妄,你也该相信孟子谦,相信无原。”
嗯。我冲他点点头。
现在,除了相信他们,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必须坚定地相信,他们一定会回来。平安无事地回来。
我们的古代历险,掀开了最后的尾声篇章。
55在红螺寺带发修行的日子
我们一行五人,飞马奔驰到楚国境内。在边界上,山濛用龙王送给我的面具罩上了脸。变作不易被发现的身份。
我发现大家的想象力真的很贫乏,简单地化个妆,思前想后都觉得太过高调,山濛“灵机一动”,乔装了这一路上最不引人注意的我们中的成员之一——无原。
他很得意地过来显摆,御风不屑地冷哼一个,我抽搐地赏了个笑脸,故作崇拜状。
“白痴。”御风狠狠冲我地丢下一句。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了楚国界内,我觉得他好容易好起来的脾气有越来越坏的趋势。
明明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呢,他为什么会这样?
我百思不得其解,在他再一次臭着脸在吃饭的时候拿着干粮消失不见的时候,我跟山濛打了个招呼,终于在角落里的树下找到了他。
已经是深秋时节,白桦树的叶子金黄金黄的落了一地。我找到他的时候,英俊冷酷的少侠形象在我眼中轰然倒塌。——他两手捧着烧饼正在埋头苦啃,听到我的脚步声抬头,脸颊鼓鼓的,还沾了几粒芝麻……
看来我的出现真的很意外,他明显地哽了一下,脸涨得通红。
“别吃那么急嘛,看看,噎到了吧。”我连忙跑过去,想捡起地上的水壶递给他,没想到情急之下脚底一绊,行动灵敏的我没有摔倒,但水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晶莹的水顺着壶嘴洒了出来,在空中形成一弯彩虹。
“啊……”我愣住。御风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狠毒地向我丢过来。
惊吓之下,他的烧饼也终于顺利地咽了下去,站起来,他揪住我的领子,恶狠狠地说,“你是想弄死我吗?”
“没有啦,”我做求饶状,越来越发现御风的恶趣味,好像每次他很生气的时候,我只要匍匐表示低姿态就没事了——他和我有这么不对盘嘛!总喜欢摆女王的谱。
果然他就不生气了,敲了敲我的脑袋,继续坐在树根处啃烧饼。
我从他的脸颊上拣下了几颗芝麻,顺手放到嘴里嚼嚼咽下去。靠在树上,我以诗朗诵一般感性的语调地对他说,“马上就可以达到目的了,你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呢?”
御风愣了愣,脸色复杂地看着我,“什么样?”
“就是这种阴晴不定的模样啊。”我顺手捡了片地上的叶子放在手中把玩,“明明就要看到希望了,你还拿出这种臭脸来。这几年大家聚少离多,都多不容易啊!现在这样聚在一起,真是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艰难险阻。还好,我们都平平安安的,我要求的不多,只要这样,就会觉得很开心了。重要的是……”
我们几个人在一起。
话只说了一半,忽然我被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猛地用力死死勒住我的脖子,让我没法说出剩下的几个字。
在我快要被他勒死的时候,他在我的头顶,以一种感性非常到让我忍不住掉鸡皮疙瘩的语气,缓缓对我说,“你放心。”
放心?放什么心?我简直一头雾水。对生存的渴望让我不自觉地扭打他的胳膊,他松了松我的脖子,更紧地勒住了我的肩膀。
好吧。这也算是男人间的友谊吧。不,严格意义来说,御风应该算是我的哥哥,这个算是亲情吗?唔……可能情谊这个词会比较恰当。
我还在胡思乱想,山濛已经在不远处叫我们的名字了。于是拉着御风离开,快马加鞭地赶往红螺寺。
经过再一天的时光,红螺寺已然遥遥在望。
不自觉地,我们几个人同时松了口气,相视着微笑。
同时能看到的,是我们不远处光明的未来。
只可惜,我们还没明白,这光明的片段,向来都很短。因为几乎同时的,我们听到了魔音穿脑的深情呼喊从山上传来,还夹杂着远远洪亮的回声——
“小砚砚……砚砚……砚……”
“小风风……风风……风……”
“小山山……山山……山……”
“小双双……双双……双……”
“小对对……对对……对……”
“你们……们……来啦……啦……”
这个声音……这个只听过一次就让人过耳不忘的声音……这个华丽的好像丝绸断裂的声音……这个简直是好像催命符一样的声音……
一阵风似的,从山顶几乎是“飞”下来了三个人,旋风停住,一个足以让我们吃惊的下巴掉下来的组合出现在眼前——
中年叔叔无妄,也就是灵魂实际上是陶邀的无妄教教主、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美少女陶晶铃、还有一个……就是出声呼唤我们的那一个……长发白衣的人妖状男人……分明是……分明是……
“你……您……怎么会在这里?”我的手哆哆嗦嗦的,颤抖得仿佛风中的树叶,连带声音都变得不稳。
他华丽丽地笑了出来,一如印象中那风骚到不成体统的样子,“子曾经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为什么你们五个人看到很久不见的老朋友,竟然是这个样子呢?”
我从他笑得前仰后合的姿势中迅速嗅到了危险的气味,而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更是明摆着告诉我们,他老人家明明就是因为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对我们极度不放心,所以特意来人间旅游、顺便监视一下我们几个的进度。
站在他身后的陶晶铃,面色沉重地微微冲我点头,仿佛在肯定我的想法。
如此不识人间烟火的龙王大人啊!您老人家连法力都没有,请问为什么此刻会出现在这里啊!
我环视四周,大家原本轻松的神色都被沉重所取代,可不是,顶着这么大个包袱兼火药包,要保护他的同时我们的前途还被捏在他手里,这其中分寸的拿捏……谈何容易!
“龙龙龙龙……龙王大人,”我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您这次前来,是视察工作吧?”
“不,你错了,”他甩了甩长发,漾出水色的波纹,却锋利的让我心惊肉颤,“阎的生辰就要到了,那也是我们的定情日。地府啊、天宫啊我们都玩腻了,所以这一次我们决定来人间走一趟玩玩,正好想起来你们在这里,所以我们就找来了。”
轻松地耸耸肩,秋风凛冽呼啸而过,我们几个几乎在原地化作了僵硬的石像。
“不用担心本王的功夫,这次本王也是魂穿而来,早已是个武林高手,所以不需你们几个挂怀。在这些日子里,你们尽管该干嘛干嘛。当然了,我和阎也会抽空下趟江南,好久没有去看那里的美景,本王也有些怪想念的。遥想当初,我们两人当年在那里……呵呵……呵呵……很美丽的日子呢。”
他**的笑容击落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您什么时候动身?还有,您魂穿的对象是?”
龙王瞥了我一眼,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无妄教堂堂右护法无方。好容易见面一次,所以本王决定在红螺寺陪你们一段日子,以考察你们的能力是否已足够拿到降珠草。如果不行……本王可不想再赌一个百年。”
他的笑容已经变得意味深长。
于是,我们整体原本兴冲冲的气氛瞬间down到了谷底,大家个个阴沉着脸,垂头丧气地跟着华丽的两位大人上山。
更让我们震撼的,是红螺寺的住持大人,俨然是黑黑胖胖长得像村长的、阎王大人。
震惊于他怎么会变成住持,陶晶铃瞅了个空子,悄悄在我耳畔解释道——
“龙大人说自己是无妄教右护法,然后寺庙里的人就全部跑光光了。”
“跑光光了?”我又惊又急地叫了出来,“那怎么办?一定会被王宫里的人发现啊!好歹红螺寺也是楚国王宫贵胄们常来的地方,如果寺庙里连和尚都没有,岂不是想蒙混过关都没的商量?!”
闻声,龙王大人笑意盈盈地转身,意味深长地问我,“谁说……没有和尚?”
我……靠!
看到他志在必得神情的那一刹那,我已有了某种、很不祥的预感。
“本王特别开恩,你们几个也不用剃度。从今天起,就在红螺寺带发修行吧!”他老人家大掌一挥,于是连带着美少女陶晶铃,和我们五个,再加上中年叔叔无妄外皮陶邀内在,一共七个人,成为红螺寺的僧众。
而,他老人家算什么角色呢?
他笑眯眯地回答——
嗯。我是红螺寺住持的,相好。
大惊之下,我几乎要忍不住尖叫出声——
天啊!!!
这都是什么世道!!!!
还有一年,恐怕我们挨不到那个时候,红螺寺的山头已经被楚国大军给铲平了吧?
我忧虑地仰头,无声叹息。
龙王大人一声令下,我们齐刷刷地换上了灰色的僧衣。每日还要装模做样的念经打坐,红螺寺的香火极盛,偶尔还要客串算命解卦,在学识渊博的山濛和成双成对的掩护下,虽然破绽百出,但还不至于被人当场拆穿。
没什么文化的御风和我,正式沦落为寺庙里打扫卫生的低等僧人。负责洗衣扫地做饭刷碗,还有……后院悄悄喂了两口猪。
每当我经过佛堂时,我都很内疚地对菩萨在心里默默念叨——
对不起,菩萨,我是被你的同事逼的……杀生……骗人……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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