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九章 何谓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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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拳在老人之处已有半月,方才知道老人姓王名永怀,早年在北方做药材生意,机缘之下学得了一身好武功,老来丧偶之后便回归故里,买下这庭院,种些瓜果蔬菜,安度晚年。只因有时会去那刘长乐的酒楼吃些酒菜,偶然中出手惩治过几个地痞流氓,到是被那刘长乐看在眼里,这才有了指点顾南拳前来一说,至于为什么刘长乐自己为什么不来找老人,只是因为老人身平最是讨厌胆小怕事明哲保身之人,本就对那刘长乐毫无好感又三番四次被其打扰,在加上那些流氓泼皮罪不至死,又被老人出手惩治之后大有收敛,所以渐渐便不在过问镇里的事情。
学武之人多在学艺之前便得师傅教诲,一是崇武尚德,在又是若遇见可造之才便传授技艺,而不使门派绝技失传。王永怀和顾南拳相处半月,对其品行体格大是满意,为何?有道是姜是老的辣,王永怀已七十有余社会生活经历何其老到,看人入木三分,深感顾南拳是可造之才,在想到自己的大徒弟,心中有些微酸,大徒弟名叫吴一山,聪明好学,二十余岁时便已学得王永怀六分功夫,可惜后来竟走了商途,但这也不能怪他,世上学武之人多不能始一而终,故高手不多,绝顶之人更是凤毛麟角,吴一山离开之后,自己本以为一生所学将会随自己入土,却没想到遇见顾南拳,这半月相处,王永怀前思后想,终于做了决定。
这一日午饭之后王永怀让顾南拳随他去庭院后处,穿过青石小道,郁郁葱葱的青竹深处露出青砖碧瓦的祠堂,祠堂前台阶为九数,四角悬挂琉璃七彩孔明灯,入内四根盘龙圆拄立于四方,中间一张紫檀香案,香案之后正中墙壁上一幅巨大画像,画中之人剑眉入鬓,鼻挺唇薄,竟是俊俏无比。头顶金黄高冠,一身紫衣长袍腰间一条玉带,玉带之上有四孔,内陷四色宝珠。双手背负,斜挎一把三尺长剑,眼神凄冷苍然,画功着实精细。
王永怀恭恭敬敬的上前三拜九叩,方才站立,肃声说道:“你可知道画中之人?”顾南拳仔细观看却摇头道:“南拳不知!”
“华夏之地,地大物博,多有奇人异士,武学之说更是千年之前便有流传,我师出青云,画中之人乃是我师祖,人称紫衣侯,西周之人,贵为皇室却嗜武成狂,年少之时天下已少有对手,待到中年之时竟难寻一合之人,一时寂寞隐于青云山。”王永怀仰头一声长叹道:“可惜至今流传所学已无当时之十之三四,老夫愚笨却只学得其中七成!”转身看向顾南拳沉声道:“你师傅黄万里虽传授你武学但只是教了些根本,你山中五年于虎熊相搏虽力大体壮,却终究只是外门功夫,武学之道浩瀚如海,已你现在的基础老夫指点一二,你已享用不尽,你若入我门下,我当传你青云绝学,艺成之后天下大可去得,如何?”话毕双眼如电看着顾南拳。
顾南拳心潮起伏,若是学得老人一身武学,天下虽大随处而立!但黄万里亦师亦父之情却也万难割舍,低头沉思半响猛抬头大声问道:“敢问前辈,若学了青云绝学可无敌于天下?”
王永怀微微一楞:“无敌之说岂是儿戏,当今天下四绝三奇之辈皆是天纵之才,若是紫衣在生或可当得。”
顾南拳又道:“既不能无敌,南拳学之纵然比现在高出十倍百倍又如何!南拳虽是愚笨但一生追求未必不能立于绝顶之上,而师傅情意却是不敢忘也不能忘,师傅曾说未曾学武先学礼,未曾学武先学德,可见礼德在艺之前,我虽身手高绝却无礼无德,能为大丈夫乎!前辈好意南拳心领,但万万不能答应。”
王永怀大怒,喝道:“你竟不答应!!!”单掌一抬,身形微晃,已到了顾南拳身前,一掌拍下!!
顾南拳面带微笑,闻风不动。
“你为何不让?”王永怀手掌停于顾南拳头顶三寸之处,怒声问道。
“前辈这几日对南拳所说,南拳历历在目。”
王永怀怒目视之,南拳双目对望,良久王永怀忽展颜大笑道:“想你师傅也只是个寻常学武之人却不想教出这样一个好徒弟,很好很好!!!!
一阵长笑让顾南拳很是惶恐,这半月相处,竟是第一见王永怀如此开怀大笑,其实他却不知若是当时自己答应了恐怕此时即便完好也武功全废,王永怀一身嫉恶如仇,最恨背信弃义之人,引诱之下却见顾南拳仍然坚持不为所动,心里虽是有些遗憾,却更多的只是高兴,他本已决定将武功传授于顾南拳,但深知天下之人心面不合者多数,所以设下一计,威逼利诱之下方见其心志,心中大定,当夜又于顾南拳谈上许久,直至拂晓才和衣而睡。
次日清晨,天未放亮,王永怀便早早起身,来到庭院之中却看见顾南拳早已在认真练拳,微微点头道:“一天分为四节,其中以清晨最佳,混沌初开,天地灵气聚而不散,你随我来。”
两人行到后院一口井边,王永怀说道:“你先前所练只是武学之根本,而天下高手莫不是以内练丹田之气为主,外家功夫纵使练的周身如钢,却不能练到五脏六腑。”言语一顿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石块不见运气,只是双手一合,拿开双手只见石头完好如初。顾南拳不解,王永怀微微一笑张口一吹,石头竟如粉飞散。傲声道:“内力到处,纵然坚硬如石又如何。”
顾南拳如何见过这般功夫,只见石如粉尘飞散,面露惊容失声问道:“这便是丹田之气所为?”
王永怀颔首点头道:“丹田者乃你脐下三寸之处,你练拳之时可冥想其中有气运行全身,传于手掌之中,对这井中击打,日久可知其中奥妙,今日我且教你知晓何谓奇经八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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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经八脉者凡人皆有之,俱属阴神闭而不开,惟神仙之流以阳气冲开,故能得道。八脉者先天之根,一气之祖,其中尤以任、督而脉最为重要,练武之人若能打通此二脉者无不是绝顶之辈。。。。。。。”王永怀侃侃而谈,顾南拳听的却是似懂非懂,忽问道:“前辈你说那洗髓易筋,先天之境,天下有几人?”
“华夏之地,地大物博尚武之风甚浓,虽然现在天下大变但是尚武之风未有变弱,民间流传已久的门派大小不下数百,而突出者更有几十,这其中尤已南华秋家、平海欧阳、北川宋家、西杭顾家,四大家为首,四大家均为世家,流传百年早以声名显赫,到如今族长更是强过前人。南华不悔水云袖,平海欧阳断魂指。北方清风剑盖世,西杭长青不老诀。说的便是天下闻名的四大家族当今的族长。而三奇者一为拳奇,二为腿奇,三者刀奇,至于剑仙拳圣之流只在史书中略有记载,故称其七人为当今七大绝顶高手实不为过。”说到此时,王永怀深深的看了顾南拳一眼问道:“你觉得老夫功夫如何?”
“前辈的功夫是晚辈所见之人中最好的。”
“你到是诚实!所见之人!!年轻人如此诚实而不做作,很好很好!”王永怀放声大笑。
王永怀自从心中有了决定,脸上笑容竟也日夜渐多,已不象初时那般冷漠。
“我告诉你知,老夫武功虽是不错却和刚才提到七人相比,却如沧海一粟,就是和当今各大门派掌门相比也是相去甚远,可惜我至今未能打通任、督而脉,今生不能达到先天之境界,否则。。。。。。哼哼!!但是!!老夫固然不行,你却可以!”

顾南拳浑身一震,我却可以!!先天之境武学颠峰,我却可以!!内心沸腾,面上落出惊讶之色。
“莫非你不相信!”王永怀大声道:“武学之路毫无取巧之说,惟勤能补拙,你自幼学武勤奋有加,如今基础之深厚已是少有,而你深山独自一人生活五载却仍能坚持练习,意志之坚强超过寻常之人甚多,此二者已能让你日后练武之时获益非浅,虽说高手境界已超脱世外,更胜者已达天人合一之地,但你年方十七,已有如此成就,如今我在传授于你青云内家心法,你若能坚持不懈,先天之境岂会远乎!!!!”。
这番话说的高昂之极,说者固然心情澎湃,听者也是热血沸腾。
不过,其实王永怀所说未必都对,天下练武之人众多,其中也不乏勤奋刻苦之人,但能有所成就者依然寥寥,只是因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对顾南拳确实喜欢,又因其根基扎实,教导之时说到高昂之处难免有些激动,所以方才有了如此这般的一说,但凡事有因必有果,就好象从前黄万里教导顾南拳男儿大丈夫当顶天立地,胸存正气一般,王永怀的一番话却对顾南拳日后的武学之路起到非常重要的点拨。
而眼下顾南拳却是惊喜居多,毕竟年少,听到如此高昂之话就算心志高于同辈之人也难按耐心中激动,当下作揖到地,语气坚定的说道:“晚辈当不负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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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来暑往,冬去春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顾南拳却已经在王永怀之处又是三年,其中不谈他如何将那秦壮制服,但说其人,身材虽无变化,谈吐气质却变化巨大,王永怀本是豪侠,行事谈吐很是直爽,并不似初见之时冷漠无语,相处之后更是觉得其人性格直爽,豪迈之极,顾南拳深受其影响原本少话的性格也变的逐渐开朗。至于武功更是一日千里,早已不是当初相见之时。此时顾南拳的青云心法已有六层火候,内力心法越是高处越如抽茧剥丝,点滴起伏都需巨大努力。但就算如此王永怀也是点头不已,自己一生勤练至今不过第八层火候,顾南拳能有这样成就已是超出所望。
这一日午后,王永怀让顾南拳来自己书房之中,顾南拳跟随王永怀三年有余却是第一次进书房之中,进门后入眼的是一排古式红木书架,书架之前一张雕花梨木书案,右侧墙壁之上挂着一幅仕女画象,画中之女,素装淡粉,笑容嫣然,满头青丝盘于顶上,一根凤头挂珠金簪插在其中,落款却是王永怀。
“画中之人乃是吾妻,她过逝已二十余载,这是她年方三十之时老夫所画。”
顾南拳闻言深深对画一拜,王永怀微微点头并不说话,转身从书架上取出一卷宣纸,摊开于书案上,提笔写了两个字,武侠!!扭头问到顾南拳:“何为一缩形周身无缝隙,一撒臂通身皆有手?”
顾南拳闻言微一思索道:“缩形乃为静,撒臂为动,能动能静拳道之圣,动而不静拳道之病。”
“拉大架如铺天盖地,使小式如仙人变形。又做何解!!”
顾南拳闻言,揉身一步上前出拳如风,双手翻飞犹如八臂哪咤,周身上下竟无不是拳,连绵不断,步拳相随,招势大开大合却又如雨落江河无迹可寻,忽低声一喝拳势已变,步走轻柔,身如灵猫,竟在方寸之地腾挪展转,手若巧妇,钩、抓、拦、削、切、搭、剪、分、挑。。。无思而为,随心所欲,仿佛有七十二般变化,精巧之极!!
“好!好!好!”王永怀放声大笑,甚是开怀。
顾南拳闻笑收拳而立,双脚微分,气吐平缓不动如山!
王永怀笑罢双眉一挑喝声道:“你习武为何?”
顾南拳微微沉思道:“强身健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好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若是我与你对敌,我出手你当如何?”
顾南拳浑身一震,涩声道:“我怎敢对前辈出手!!”
“倘若我已非我,你无须顾虑传授之情意,你当如何!!!”王永怀厉声道。
“你已非你,你已非你!!”顾南拳低头喃喃自语,猛然抬头道:“我当以命相搏,武技当以己之长攻其所短,前辈武学造诣高于南拳,已武对武南拳惟有落败,但自古拳怕少壮,南拳年方少壮,而前辈以古稀之年,我若以命相搏,伤人一千者自毁八百,如此未必不能一战,也惟有如此方能有望得胜!!”
“我若出手,你就算以命相搏未必能胜!”王永怀傲然道。
顾南拳深吸口气,缓缓说道:“师傅曾告戒南拳,男儿大丈夫,提刀断头不皱眉,血溅五步面带笑,一生纵横千万里,宁断骨头不折腰!南拳牢记于心,不敢忘,若真如前辈所说你已非你,纵然舍身也当不悔!”
“此话是你师傅所说?”王永怀面露惊讶。
“正是!”
“想你师傅也只是武功平平之人,所说之话却是豪气万千,你能谨记于心,甚好甚好。”王永怀缓步走到妻子画像之前,立足观之,顾南拳不敢打扰,静声站于一旁。
良久之后,王永怀一声轻叹,转身问道:“你看我写的二字以为如何。”
武侠!!字如蛟龙气势磅礴。
顾南拳仔细看了片刻道:“书法之道南拳所知甚浅,单以武侠二字而言,南拳认为武为技艺,侠为德行,武侠者,有武有侠以武行侠!”
王永怀双手背负,慢慢走到妻子的画像前,眼神竟是萧索沧桑之极,沉默半响放才沉声说道:“武的最高境界是“神武不杀”,侠的最高境界是“除天下不平之事”,武艺越高,责任越大!!老夫一生其言必信,其信必果,已诺必诚,不想最终竟送了妻儿性命,虽无一日不思念却不曾后悔!!”说到此处声音渐厉,回身望着顾南拳冷然道:“你随我三年有余,虽无师徒名分但老夫倾囊相授,日后只需勤学苦练必有出头之时!今日赠你武侠二字,只望你,他日艺成不以武犯禁,违背武者节气侠之道义,倘若你有违此言,虽远,吾必杀之!!!”。
顾南拳听得此言,言下之意竟似离别,黄万里离别之后五年思念至今不能忘怀,今日本以为是王永怀考教自己,却不曾想到会这般情形难道旧伤未去新痛又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莫非师傅竟要让南拳离开!!”
这一声师傅却是发自肺腑,三年时间虽称呼王永怀为前辈但心底却早已把他当成自己师傅一般对待,此时心情澎湃突口呼出,王永怀全身一震,心头不竟一酸,深深吸了口气大声喝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去便去了,何来这般妇人之态,吾辈之人当豪气万千,满腔热血,虽离别却踏歌而行!!”这番话却和黄万里当年教诲如出一辙,顾南拳犹如当头一棒,缓缓站起身来:“师傅所说南拳定谨记于心,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师徒二人四目相望,一时间都无言以对,王永怀忽一笑道:“你有情有义,师傅很是喜欢,很好!很好!你行囊我以备好于你房中,其中有我书信一封,天下之大人心不古,你年岁尚轻多需磨练,切记莫以武逞强,所行之事无亏于武侠二字!!去吧。”转身离开,顾南拳一人呆呆的站在那里,耳中却听得师傅高声吟唱:“万里横歌探虎**,江花边月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侠骨丹心照我行。”
声音渐远,终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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